方何僵在原地,手机突然变成千钧重。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轻如飘絮,却穿透了他所有的防备,将他一击必杀。
周围的世界继续旋转,人群匆匆,却仿佛与方何无关。他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能在几秒钟里回忆这么多东西。
方何张了张嘴,却找不回自己的喉咙,声音没有知觉地冒出来:“现在怎,怎么样了?他,现在,他……”
“你别急啊,命好像保住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就是想说,你去看望他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带句谢谢。等我们出院了,一定登门拜访。”
就在这时,高铁车门即将关闭的警报声响起。警报尖锐而短促,将方何的注意暂时拉扯回当下。
他这才注意到,乔建宁已经站在了车内,隔着一道门,默默看着外面的他。
方何下意识想追着他踏上台阶,却突然被乔建宁轻轻按着肩膀,温柔地推了出去。方何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子,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就送到这吧。”乔建宁双手插着兜,脊背笔直,眉眼弯弯地说,“再见了,方何。”
“不是……”
“怎么才算特别特别喜欢,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我吧。”车门慢慢关闭,乔建宁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哎,车辆行驶的时候退到黄线之外!!!”列车员走过来大声呵斥道。
方何慢慢后退两步,退到黄线外,然后突然扭头,一路飞奔起来。
雪山事件一个月后,乔建宁突然宣布要出国深造。说是报名了去英国的交换生,为期一年。
“反正就一年,回来后如果你单身,我们再续前缘~”乔建宁斜挎着运动帆布包,拖长音调说。
看到方何呆愣的表情,他忍不住笑出来,摊开手说:“开玩笑的。”
方何这辈子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妈妈算一个,乔建宁算一个。
他想了无数个晚上,总算想明白乔建宁为什么要分手。
年轻人的爱浓烈炽热,恨不得把命都掏出来。但是这种爱一生只能给出去一次,如枯木般燃尽后,方何就再也没有了。
乔建宁想要的不是灰烬。
“能抱一个吗?”方何伸开双臂。
“当然。”乔建宁立刻紧紧抱住他,他们的胸口贴在一起。在这个体温交织的拥抱中,两人达成了和解。
回去的路上,无论在地铁还是商圈,方何随处可见他们公司游戏的巨屏广告。
塔奇公司发行的游戏,无论是在业内,还是在玩家中间都获得了极高的评价。流水一路水涨船高不说,陆川也一跃成为知名游戏制作人,活跃在各大线下交流会和访谈中。
原本的小公司急速拓展,方何手底下已经管了快一百号人,工作强度堪比当年在国华做副总监的时候。但方何完全不觉得累,有种孩子出人头地的自豪感,心中很是满足。
这天陆川突然带过来几个新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位是xx公司的原策划总监;这位是xx大佬,你们做原画的肯定认识;这位原来是xxx公司的骨干,负责服务器逻辑;这位是……”
混游戏圈的,多多少少都听过这几位的大名。方何代表同事们表示热烈欢迎,然后悄悄把陆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从哪搞来这几个大神?花大价钱从大厂挖人前,也不跟我商量下。”
“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在方何疑惑的目光中,他尴尬地解释道,“这是夏氏集团挖过来的人,待遇薪资也是他们负责的,来我们这只是做技术指导。”
夏氏集团没有互联网方面的业务,为什么要挖这三个业内大神,显然是李灵运要给塔奇公司铺路。
想明白这一点,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高兴,我再把他们几个给退回去。”陆川看着方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方何斜眼看他,不耐烦地咋舌道:“老板,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因为闹脾气影响公司发展的人吗?既然大神已经挖过来了,那咱们就好好跟人家学学。”
大不了算他欠李灵运一个人情。
说起李灵运,方何在他住院时去看了几次,但回到南京后两人便没有联系过。
无论是技术还是资金方面的支持,李灵运本人都不再出面,而是让代表过来交涉。
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天晚上,方何处理完财务上交的报表,已经十点多。他跟加班的同事告别,乘坐电梯来到公司楼下,不料天降大雨,把他挡在了大门内。
天空仿佛裂开了口子,倾盆而下的雨水漫无边际地洒落,如瀑布般将世界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地面上积水汇聚成小溪,沿着街道颠沛奔波,偶尔还能看到几片落叶随波逐流。
怎么办,今天没带伞。是回去等雨停,还是跟不熟的同事借?
方何正犹豫着,突然感觉有人站到他身边,在他头顶上撑起了一把伞。
“我开车送你回家?”李灵运轻声问。
方何似乎习惯了对方神出鬼没,身子微微一僵,就很快平静下来。
他看了眼手表,“你不会一直等在附近吧?”
“……没等多久。”李灵运显然撒了谎。
最后,方何还是婉拒了他:“不用,我坐地铁。”
“那我打伞送你到地铁站。”说这话的时候,李灵运小心翼翼地看他,像害怕再被拒绝似的。
他纤细的眉毛耷拉着,眼角也下垂,配上他元气大伤的苍白脸色,显得可怜巴巴。
方何叹了口气,没有再推辞。拉着李灵运的胳膊,两人迈进瓢泼大雨里。
世界似乎被淹没在一片朦胧中,雨珠砸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
方何说:“你怎么还给塔奇挖人?我们招得这些已经够用了。”
“我听陆总说,你们最近遇到了技术瓶颈,我只是想让你的工作更顺利点。”李灵运捏紧了伞柄,垂下头解释道,“我并不是……只会让你的生活变糟糕。”
方何觉得这句话耳熟,几秒后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他之前亲口对李灵运说得话——“我们只会让彼此的人生变糟糕,我真希望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认识过。”
方何仰面看向他,迟疑地问:“你还想着这句话呢。”
李灵运默默地看着地面,运动鞋踩在水洼上,啪叽啪叽,溅起小小的水花。
“从那天起,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这句话。”李灵运摇摇头,“我以后不会把你往下拽了,也不会再来骚扰你,所以你别……别……”
方何的公司离地铁站很近,李灵运犹犹豫豫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终点。方何等了一会,见李灵运还是不说接下来的话,于是叹了口气,直接走进地铁站里。
“方何!”
李灵运从后面喊住他,方何转过头来,发现因为雨伞向他过度倾斜,李灵运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
“方何,所以你别后悔认识我。”李灵运撑着伞站在雨中,微微拧着眉,眼睛从未如此透亮。
不张扬,不喧嚣,却在方何心里结结实实敲了一下。
敲出了一道裂纹。
从那之后,方何又是几个月没有见过李灵运。
直到某天,陆川在茶水室撞见他,突然悄悄对他说:“李总好像回苏州了,你不用担心他再来骚扰你了。”
方何不以为然,低头喝了口马克杯里的咖啡,“他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回去嘛。”
“这次不一样,他之前一直在他南京的分公司挂职,前段时间好像解除职务了。看样子是准备回苏州,全心全意接手本部。”
原来那天李灵运找他,是来告别的。
当时他没察觉到,只觉得李灵运态度怪怪的。现在回忆下,越想越像是见最后一面。
既然李灵运不再纠缠,两人十几年来的孽缘,总算要彻底了结。
方何心里忽然酸酸地抽了一下。
他莫名其妙地摸摸胸口,好在那酸涩的感觉又很快消失了。
“他早该这样。”方何又喝口咖啡,“哪有老板到处乱跑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那之后,方何开始时不时发呆。他心里空捞捞的,像是追了十几年的小说突然完结了似的,一时间无法抽身。
他甚至有几天梦到了李灵运,这一次他没有梦到被囚禁的日子,而是咒术暴露前,两人少有的温存时光——
他给方何排队买最爱吃的蛋糕;在方何看电影哭的时候,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递上纸巾;方何醒来后,发现他撑着头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李灵运虽然做惯了少爷,但每天都会认真刷盘子、打扫家务;还有无数个说着说着话,就情难自已的吻……
醒来后,方何长呼一口气。崩溃地用双手按住脸,觉得自己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
长此以往,他便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精神不振。经常要趁着午休的时间,去楼底下买杯咖啡上来。
这天方何路过那家他常去的咖啡店,突然透过巨大的橱窗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奶白色高领毛衣,衬着墨一般的柔软头发。
残留的困意瞬间扫荡一空,方何踉跄两步,然后飞快地跑了进去。
木门被推开的时候,风铃叮当作响。但李灵运看窗外看得专注,并没有注意到。
李灵运右手擒着一支烟,桌上的烟灰缸里也放了两颗,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方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自己办公室楼层的方向。
这家伙……
“干嘛来了?”方何看到李灵运震了下,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重重地砸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李灵运仿佛作弊被抓包的小学生,赶紧按灭香烟,磕磕巴巴地说:“不是……来这是因为,只有这家店允许室内吸烟。”
方何显然不信这么蹩脚的理由,微微挑眉,“从苏州赶到南京,就为了抽这口烟?你烟瘾挺大呀。”
眼见着瞒不住了,李灵运才只能坦言道:“我想来看看你。”
怕方何厌恶,他没敢看方何的眼睛,淡淡地补充道:“我就是远远看下,没打算去找你。”
方何不置可否,看着烟灰缸,问了个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怎么抽起烟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李灵运回答说:“以前没有抽烟的必要。”
是了,因为不期待,不执着,也不痛苦,更不需要排解痛苦。所以不需要依靠香烟。
“对身体不好。之前我有个远房亲戚肺癌走得,可疼了。”方何一边扫码点单一边说。
李灵运愣了愣,脱口而出道:“让姑姑下个咒,就能走得不那么痛苦。”
方何抬头,忽然笑了下,“怎么,不想活了?”
“我没有不想活。”李灵运想了想,严谨地纠正道,“只是没必要活这么久。”
“那如果……我想你活到一百岁呢?”
方何这句话仿佛炸弹空降在李灵运心底,瞬间把他炸得七零八落。
他茫然的抬起头,觉得这句话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又不敢确认。心脏搅在一起,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李灵运,我们再打个赌吧。你看到路对面那个男的了吗,戴墨镜的那个。”方何用下巴朝外面点了点,“如果他进咖啡店,我们过去的事就翻篇了,怎么样?”
李灵运觉得方何真狡猾。
为什么总打这种他不可能赢的赌?那男的在路对面,又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怎么会突然想到咖啡店喝咖啡?
但是李灵运别无选择,他点点头,“好。”
两人看向窗外。
虽然李灵运知道,男人进来喝咖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当男人走近的时候,他还是无法自制的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方何把手机放到耳边,开口说道:“胖哥,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往右边看,我在路对面的咖啡店里。”
男人摘掉墨镜,居然是方何的同事。看到橱窗里的方何后,立刻兴奋地挥了挥手。
他三两步就过了马路,一把推开咖啡店的大门,扯着嗓子嚷嚷道:“方哥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带杯奶茶到烤肉店喝……我草,李总怎么也在啊?”
在李灵运怔忪的目光中,方何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了口咖啡。
自此,李灵运再也没抽过一口烟。
第85章 没关系的
12月30日,方何处理完堆积的工作,刚刚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收到一条来自李灵运的短信:
“方何,明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跨年?”
方何手握手机,盯着这条信息,半天一动不动。
虽然他之前说了,和李灵运的烂事就此翻篇,但这不意味着他打算再进一步。理智告诉方何应该拒绝邀请,但他犹豫半晌,最后发出飞快地打下一个字:“好。”
然后他立刻把手机熄屏,倒扣在桌面上。方何栽进老板椅里,盯着办公室的天花板想,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答应了。
他缓了缓情绪,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有意义。正好借着这次跨年考虑清楚,他对李灵运到底是什么想法。
方何再次打开手机,发现李灵运刚刚和他几乎是同事发出了一条消息:“不行也没关系……”
“没有不行,我说好。”
又是等了很久很久,对方才小心翼翼地回复:“那不见不散。”
方何觉得莫名其妙,追问道:“几点见?”
“哦对,晚上十点。”
“在哪里见?”
“新街口。”李灵运回复说,“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开车去。”
“你不是没有车?”李灵运几乎是秒回,但立刻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你现在已经有了。”
隔着屏幕,方何都能想象出李灵运此刻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忍不住想笑。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对李灵运太宽容,又用力板起了脸。
跨年夜当天,方何随便套个衣服就出门了。
到新街口的巨幕底下,远远的,他就看到李灵运站在下面。对于平时不是连帽衫就是白毛衣的李灵运来说,他今天可谓盛装出席。
他身高腿长,比例漂亮,是标准的衣服架子。今天穿件绛蓝色双面羊毛大衣,配条折起裤脚的休闲西装裤。方何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看着算得上赏心悦目。
方何还没走近,李灵运就先看到了他,眼睛一亮,三两步迎了上来。
“……很好看。”李灵运站在他面前,憋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三个字,“衣服很适合你。”
方何低头看了眼自己的T恤,上面还印着大大的“FUCK YOU”,心说这小子是认真的吗?
方何觉得好笑,但最终板起脸说:“走吧,随便逛逛。”
跨年夜的新街口人头攒动,情侣们挽着手臂,小孩骑在父母的脖颈上,三两好友嬉笑打闹。灯火辉煌的高楼下,带着烟嗓的年轻人正在献唱。一曲情歌终了,围观者发出阵阵欢呼尖叫。
“气球二十五元一个!四十五元两个!”想要趁机捞上一笔的大学生,拉着整整一捆气球,扯着喉咙喊道。
眼见着李灵运准备走过去,方何拦住他,匪夷所思地问:“你要买气球?”
“网上说,零点的时候要放气球。”李灵运一板一眼回答道,然后试探着问,“你不感兴趣?”
“感兴趣。”方何话锋一转,“我十五岁的时候感兴趣。”
看到李灵运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方何尴尬地摸了摸后颈,忍不住开口宽慰说:“现在也……有一点点兴趣。”
虽然李灵运总是淡淡的表情,但方何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又好了。
“你要哪种?”李灵运问。
方何在那束气球里扫视一圈,最后说:“我要海绵宝宝。”
“好,那我要派大星。”
方何被口水呛了一口,震惊地问:“你看过《海绵宝宝》?!”
“……有时候我经常觉得,你不把我当正常人。”
“但你大多数时候,确实不能算正常人。”方何辩解道。
两人一人握着一个气球,走在人群中。方何边走边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臊,心说他们快三十的人了,还学人家大学生追这种时髦。
三十,方何忽然觉得恍惚。是的,他今年就要过三十岁的生日了。
这三十年里,他和李灵运认识了十四年,斗争了十四年,纠葛了十四年。
到现在也没决出个胜负。
方何忍不住偷看李灵运,却见对方低着头,指尖不安分地动了动,想要悄悄牵他的手。
“不牵手。”方何直截了当地说。
李灵运尝试慢慢靠近的手突然僵住了,最后又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垂在身旁。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半,新街口的游人越来越多了,已经是摩肩擦踵的状态。警察在中心地带设立警戒线,劝返还未进入的市民。
方何与李灵运被游人挤来挤去,两人又没有牵手,很快就走散了。
方何尝试寻找了对方一会,但所见之处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头,人们笑着闹着唱着,就是不见李灵运的影子。
李灵运毕竟是成年人了,方何也不急,准备先去买一杯奶茶。
艰难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方何千辛万苦找到一家奶茶店。他扫码付款后,却发现这家平日人迹寥寥的奶茶店,今天居然有102杯在等待制作,预计制作时间30分钟。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手机上有七八通李灵运的未接来电。于是他准备先跟李灵运汇合,然后再去取奶茶。
“你现在在哪里?”方何问,“我去找你。”
“在中央商场下面。”李灵运的声音似乎有点虚弱,但方何没有多想,答应下来后向中央商场走去。
到地方后,他在一条长椅上发现了坐着的李灵运。不仅如此,他身边居然还围了三四个女大学生。
这些女大学生忙着给他递水、递纸巾,坐在李灵运旁边,担忧地跟他说话。
“怎么了?”方何立刻上前问道。
坐在李灵运旁边的女生愣了下,然后仿佛做错事被撞破般,红着脸缩回李灵运肩膀上的手。
方何心里顿时了然,又不禁愤愤不平:李灵运这小子,都大叔的年龄了,凭什么还能讨女大喜欢啊?
“你是他朋友吗?他刚才不舒服。”另一位女学生解释道。
方何抛开酸溜溜的心思,立刻认真起来,问李灵运:“怎么回事?”
“刚才过呼吸症发作了,但是这次不严重。”李灵运淡淡地解释道,让方何不用担心。但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胸口的衬衫也汗透了。
方何知道,这是李灵运的老毛病。说白了,算焦虑症的一种。轻则呼吸困难,重则晕厥。
“为什么会焦虑,是因为不喜欢人太多吗?”方何好奇。
李灵运摇了摇头,在方何的再三追问下,他才突然抬起眼,轻轻拉住了方何的手,抖着嗓子说:“我就是……怕你又突然走了。”
三个女大学生呆在原地,死死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方何也意识到不妥,下意识想甩开,又怕刺激李灵运,只能强笑着忍住。
“我能走哪去,不是约好一起跨年吗?”方何只好耐心安抚道。
三个女大学生面面相觑,露出尴尬的表情。方何赶紧感谢三人的好心,并表示接下来由自己照顾李灵运就行。
“他们俩是那个吧?”
“肯定是啊!刚刚我还想……啊啊啊啊啊好尴尬!”
“人家男朋友都不高兴了。”
议论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方何知道她们肯定是误会了。刚想要过去解释,又发现手还被李灵运勾着走不开,只能吃哑巴亏。
“我又不是小孩了,还能走丢吗?你怕什么?”
“嗯。”李灵运乖乖应道。
“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
“你不接。”
“……”方何语塞,“那你用商场的广播发寻人启事,方何小朋友,你的……你的……”
你的什么?方何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俩的关系。
李灵运看着他,忽然笑了,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方何的手机叮咚一声,打破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怎么了?”
“奶茶做好了,催我过去拿。”
“你去吧。”李灵运收回了握着方何的手,“我真没事,再休息会就好。”
“行,那你在这等我。”
方何起身离开,走了几十米,又忍不住回过头。李灵运正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方何忽然觉得,他们真的不知不觉变了。
他不再用李灵运弥补内心的空缺,他已经足够成熟,可以自己救赎自己了。反倒是李灵运变得需要他,离不开他。
既然李灵运不再是执念,方何本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可他就是……就是有点……放不下李灵运。
“算了。”方何突然坐回到李灵运身边,惊得对方僵住了身子,“奶茶晚点喝也行,等你彻底好了,我们一起去拿。”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大声欢呼起来,原来是巨屏上出现了跨年倒计时。
随着倒数计时的声音渐渐响起,人群的激动愈发高涨。每一个倒数的数字,都像是魔法一般,将人们的情绪推向高潮。而当“零”字落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随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彩色烟花划破夜空。
无数的气球飘向天际,方何也赶紧松了手。他看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依偎在一起,飘向触不可及的远方,心中莫名激荡不已。
他下意识看向李灵运,发现李灵运也在看他,漂亮的瞳孔里隐隐有光波流转。
所有人都看着气球齐飞的壮观景象,只有他们两个在看着彼此。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方何绝望地发,无论过了多少年,自己还是会为了这个死人心动。
跨年结束后,新街口打不到车,地铁站里的盛况堪比丧尸围城。好在李灵运说他提前定了宾馆,距此不过七八百米。
在前台登记信息的时候,方何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么近的酒店,不提前个几十天定不到吧?”
几十天前,他还没有原谅李灵运,一起跨年更是八字没一撇,怎么会想到定宾馆?
但李灵运只是平静地说:“万一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足够他做出努力了。
说罢,他面向前台工作人员,“你好,我之前预定了两间大床房,手机尾号是xxxx。”
就在这时,从旋转门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一对小情侣,里面那个男的上来就问:“请问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前台得体地回复道:“不好意思已经预约满了。”
女生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把矛头直指男友:“让你不提前订!你这人真是一点计划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