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by半里知途

作者:半里知途  录入:04-17

君君臣臣,其间夹杂着多少权势与利益,就算他们都视之如无物,但也谁都不能保证二人的政见会永远一致。
一旦产生分歧,哪怕只是在朝堂之上的,也多多少少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隐患其实可以避免,只要他们只其有一人步上政坛就好了。
可是,他不愿让颜喻为了他舍弃什么,更何况,颜喻读书十多载,本该在政局上大放光彩。
林痕放下杯子,掌心覆在颜喻手背上,触感微凉,让他安心至极。
他说:“我都知道,可只要往下走,就一定会出现矛盾,我不能因为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先杜绝了这条路的可行性,这对你不公平。”
林痕紧了紧掌心,握住颜喻的手:“再说了,情况也可能不会如所想的那么糟。”
颜喻深深地看着林痕,明白对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了。
反正人这一辈子,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因噎废食本就不可取。
到这时候,林痕才露出真心实意地笑来:“终于能再次看到你了。”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比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还要亮,眸光跳跃,欣喜快要溢出来。
颜喻看着他像是被擦洗过的晶亮眸子,也跟着笑:“就这么高兴?”
林痕释怀地点头,回:“因为是执念。”
“执念?”颜喻不解。
林痕慢慢敛了笑意,抿起唇,变成有些委屈的神情:“我说的一见钟情,你从没信过。”
一见钟情……
颜喻不解地皱眉,他在西宫荒地与林痕的那次初见,和朝堂之事并无多少关系。
再说了,对一位第一次见面就想杀了自己的人谈一见钟情,实在是荒谬至极。
他摇摇头,把林痕的杯子拉过来,道:“都开始说胡话了,别再喝了,省得醉了还得想办法把你弄回去。”
林痕目光追着颜喻的手指,更失落了,他喃喃道:“还没想起来吗?”
林痕的落寞太扎心了,颜喻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我在刚入京的时候,见过你,”林痕手臂抬到胸前比划了下,“也是,那时候我就那么高,还被挤在了最后面,你看不到我也很正常。”
林痕回忆起那时的场景,那是个寒冷的冬日,太阳亮得刺眼,却一点都不暖和。
那是他到京城的第一天,身上还穿着打了补丁的破布袄,布袄是两年前母亲为他做的,对那时的他已经算小了,所以他的手腕露在外面,生了很厚的冻疮。
领路的太监没给他们收拾整顿的时间,很快就带着他们去见皇帝,准确来说,是去见正在哄皇帝玩儿的颜相。
他是这一群公子里面最矮的一个,又因为无权无势被挤到了队伍的末尾,只能透过人群的间隙远远地看。
他想看看只用一声命令,就能让他们这么多人背井离乡的颜相,到底长什么样。
可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时的颜喻还穿着古板严肃的朝服,应该刚下朝不久。
在林痕的印象中,朝堂之中的官员应该都是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满脸皱褶的。
可是颜喻却与他的想象全然相反。
老气的朝服非但没能压住他的生气,反而成了反面陪衬,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明艳热烈。
仔细算来,那时的颜喻应该刚及冠不久,眉眼昳丽,鲜活,被阳光描摹着,像是一幅色彩艳丽的画。
颜喻听见太监禀报,视线淡淡地扫过来。
那时的他还远没有三年后再见时那般不动声色,目光中的倦怠和不耐很明显,投向自己身处的方向时,让他控制不住地为之心跳。
可惜颜喻并没看见他。
只是一眼,颜喻的目光就被江因给唤了回去,他目光也追过去,不知道江因说了什么,颜喻就笑了,
眼角的倦怠一扫而空,变成愈发昳丽的色彩,他就远远地看着,心跳更快了。
不过,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觉得,颜喻这人比他十多年来遇见的所有人都更好看,更温柔。
“是吗?”颜喻已经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虽然依旧没能找到林痕的影子,但他可以想象,他笑了笑,打趣道,“你那时不过将将十五岁,就知道什么是钟情了?”
林痕不满颜喻地轻视,怒视回去,强调道:“十五岁已经不小了。”
虽然连他自己都是在若干年后,才追溯到这个心动的源头。
颜喻无奈,只好连声道:“是,是。”
林痕这才满意稍许。
他把酒杯抓回来,斟满,自顾自和颜喻碰杯,仰头饮尽。
颜喻知道他的这股气来自何处,不就是说他酒量小嘛。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震动之余,还泛着余波的酒端起来,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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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章~

第81章 完结章 “那就慢慢想好了”
回朝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还是为之准备了挺长一段时间。
期间,容迟收拾好行囊,来告别,也带走了江因。
没过多久,舒案也要离开了。
相熟的人都已迈进新的生活,颜喻既心酸又感慨。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种从过去剥离,迎来焕然新生的感觉。
这天,林痕陪他爬上城楼,远眺京城之外的广袤天地,举目眺望,无数生命昂扬着,热烈着。
林痕靠过来,从背后把他环抱住,轻声问:“你想不想也出去走一走?”
颜喻被林痕的声音敲得心头一颤,他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拍了下林痕的手背,没有正面回答:“我也没有好好逛过。”
说来惭愧,他光是丞相就当了近十年,却基本没怎么随着心意做过事。
他更多时候,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林痕下巴搭在他的肩膀,脸贴向他的脖颈,温柔道:“现在可以想了,会实现的。”
颜喻转过脸,看林痕比春日还要温润的眼睛,笑了笑,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
他们身居高位,多的是身不由己的,哪能真的随心所欲啊。
林痕笑着吻了吻他的唇角,淡笑不语。
归朝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一,这时的太阳已经毒辣起来,无情地炙烤着青石砖路。
颜喻步上石阶前,眯着眼瞧了下太阳。
他如今,又在走向一条新的道路,前路艰险未知,还好,他有勇气面对。
就像以前无数次站在风口浪尖那样。
钟声遥遥传来,绵延不绝地荡在心口,颜喻垂下眼睛,等视野中的黑蒙渐渐散去,就坚定地步入殿中。
恢宏的金殿见证着朝代帝王的更替,也见证着他与林痕新故事的到来。
相印兜兜转转,又落回自己手中,颜喻感受着手心所承载的重量,抬头。
和林痕对视了一眼。
又很快错开。
这是他与林痕约定好的,朝堂之上,只论君臣。
虽说情难自抑,估计很难做到,但他们都愿去施行。
在场的朝臣已经听到了不少的风声,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
至于他们心底在想些什么,颜喻不欲顾忌。
反正时间还长,慢慢周旋便是。
朝局的动荡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如被激起的水波样慢慢平息。
距回朝已有三月,炎夏消散,初秋的气息慢慢浮了上来。
这天早朝,颜喻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折子,跪在大殿中,他请皇帝下令,彻查十多年前的颜家一案。
如他所料,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颜家一案毕竟是老皇帝亲自盖棺定论的,如今突然提起,还试图翻案,便是赤裸裸地蔑视皇权。
批判忘恩负义的言论一波又一波压下来,颜喻始终挺着脊梁,他忍着,在林痕出声压制之前,俯首磕向地面。
“臣愿以丞相之位做担保,只求陛下答应彻查当年一案。”
颜喻掷地有声地说完,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林痕,毫无意外,他看到了担忧,看到了心痛,也感知到了只有他才能理解的埋怨。
林痕也该埋怨。
因为这事林痕曾向他提过,但被他一口回绝了,林痕没办法,只得压下心思。
如今,他又什么都不与他商量的,亲自提了出来。
颜喻相信林痕可以理解的,他若真图史书中给颜家定论的那寥寥几笔,那他早在十年前掌控权柄的时候,就已经强势地为颜家的翻案了。
可是他没有。
他不想让他的亲人死后还不得安宁,被说他们的清白是靠着他的威压强势渲染出来的。
同样,他也不想林痕为他颜家的名声背上本就没有必要的骂名。
这件事,只能由他来提。
林痕理会了他的意思,没说什么,而是将问题全都抛给朝臣。
一群官员吵得不可开交,颜喻却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吵了足足有五日才下了定论,由朝臣票拟决定,允了颜喻的请求。
因为是十多年前的案子,处理起来难度很大,耗了足足半年,颜家才重获了清白。
彻底洗清冤屈的那天,颜喻跪在祠堂,向一众亲老转达这件喜事。
刘通守在一旁,哭得像个孩子。
又是一年过去,春光如期造访,林痕牵着颜喻走在郊外散发着青草香的小径上,告知了他准备做的事。
微服私访,下江南。
颜喻踩着脚下新鲜的泥土,问:“什么时候有的打算?”
林痕捏了捏他的手心,回:“很久以前,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颜喻被袭来的春风吹出了然的笑容,选择不再追问。
又是一番忙碌的准备,启程时,已是谷雨时节。
马车悠悠晃晃,载着两人走在宽敞的官道上,碧水蓝天时时变换,见证了他们走走停停时的无边惬意。
等到了苏州,刚下马车,颜喻就看到了翘首以望的江因,以及穿得格外花哨的容迟。
江因蹦蹦跶跶跑过来,一把把颜喻抱住,直到被颜喻温柔地拍了拍脑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开始讲他发现的有趣的事。
两年前,容迟带着他从京城离开,一路边走边玩,来到江南。
两人只在江南老实了小半年,很快就收拾行囊,继续上路,又用了一年的时间,从江南走到了南海,在南海体会儿两月渔民的生活,又慢慢晃回来,定居在了此处。
容迟走在两人身后,他是个话唠,偏偏又和皇帝有过不小的过节,实在无话可说,就硬挤到颜喻身边,应和润色江因口中地奇闻轶事。
见两人过得比自己恣意多了,颜喻也觉得欢喜,正好几人都在兴头上,于是边走边聊,颇有几分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林痕被冷落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快走两步,不动声色地把容迟挤开,成功贴上颜喻。
已是夏日,即使在碧水环绕的水乡,走两步也热得难耐。
林痕想了想,对着江因开口:“稚儿在这住了那么久,是不是知道谁家的酸梅汤好喝啊,稚儿最乖了,去给你舅舅买点怎么样?”
江因完全意识不到林痕的小心思,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见还有好多钱,就高高兴兴去买酸梅汤了。
“啧……”容迟把所有看在眼里,他把对林痕的鄙夷连带着被挤到边缘的不爽,通过一声极具色彩的语气词表达了出来。
颜喻看了眼林痕,又看了眼容迟,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到了容迟在城中的住处,便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颜喻打算去外面找个菜馆子吃的,可容迟不答应,说他也学了不少江南菜式,做出来当顿接风宴,让他们尝尝味道如何。
颜喻知道他是好意,只好应下。
容迟的住处应该是临时的,并没有多大,连带着厨房也显得有点逼仄,颜喻想上去帮忙,可他手还没洗好,就被赶了出来。
颜喻不服气,在厨艺方面,自己和容迟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怎么就不让他动手了。
这抹不服气在下一刻林痕被叫进厨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正要厚着脸皮挤进去掺和一脚,江因就抱着冰镇过的酸梅汤回来了,颜喻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好喝极了。
江因喝完亮着一双眼睛拉颜喻坐下,要接着讲没讲完的故事,颜喻琢磨片刻,决定暂时饶了轻视自己的容迟。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
月光从叶子的间隙中流露而下,映在地面,形成晃动斑驳的画卷。
晚饭终于准备好,摆在已经挪到院中的木桌上。
容迟抱来一坛黄酒,给几人满上,颜喻浅酌了几口清爽的酒水,就见容迟给他夹了块鱼肉放到碗里。
“快尝一尝,松鼠桂鱼,我可是学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是我的拿手好菜了。”
颜喻听他如此说,饶有兴味地尝了口。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容迟兴奋地问。
“……”
颜喻咽下去,道:“挺好吃的,还有精进的余地。”
容迟脸垮了一瞬,很快就振作起来,又给颜喻换了道菜:“你尝尝这个。”
颜喻又吃了一口,这个还不错,他满意地点头,夸道:“这个好吃。”
他原以为自己把人安慰到了,可容迟的脸顿时更垮,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倒是林痕笑出了声,他又给颜喻夹了一筷子,道:“好吃就多吃点。”
“……”
颜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容迟是个心大的,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坚信颜喻现在连味觉都开始帮亲不帮理了。
让这人尝,实在是暴殄天物。
反正江因和舒案都说他做的好吃,至于颜喻的评价,掺了稀里糊涂的感情色彩进去,不听也罢。
酒过三旬,几人都有些熏熏然,但还没到喝醉的地步。
帮忙收拾过残局,林痕和颜喻起身告辞,往准备好的客栈走去,路程不远,两人便决定步行。
江南的天气总是变化莫测,明明不久前还是繁星满天呢,现在却下起了雾蒙蒙的小雨。
时辰不算太晚,还有零星几个商贩没有撤离,林痕买了把画着红梅的油纸伞,撑开,和颜喻并肩往回走。
又走了一会儿,街道彻底寂静,偶尔有零星几个行人匆匆经过。
天地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雾气迷蒙了屋檐下的灯光,也软化了落在伞面上的雨丝。
周身静谧,呼吸声隐约想起,和着双手紧握的温度,熨烫着心灵。
颜喻把手伸出伞外,感受着雨丝落在手心的细微痒意,在又有一人匆忙经过后,他对林痕道:“找个机会,要去尝尝正宗的苏州菜。玉岩屋”
其实容迟做的不算难吃,只是失了些这边独有的地道的味道。
林痕点头,欣然同意。
颜喻笑了笑,又听见林痕开口,问他:“有想过下次去什么地方吗?”
颜喻被问得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反问道:“又要开始准备了?”
林痕郑重点头:“我虽然不能和他们那样,一口气陪你走完所有地方,但可以慢慢来,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颜喻收回手,往前看被雨与雾模糊了的江南小镇,他想,是啊,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下次离京,或许是一年后,又或许不止两三年。
但总会到来的,总会实现的。
就像他与林痕,蹉跎了好多年,也错过了好多年,但该来的,即使晚了一些,也还是来了。
颜喻轻笑着回:“既然还有很多时间,那就慢慢想好了。”
林痕也笑,回:“好啊。”
是这样的。
前路迢迢,何必着急呢?
慢慢走就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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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咯,近期有些忙,番外缘更哈,有想看的梗可以说一说,虽然不一定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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