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年笑道:“讲讲道理吧,这么大制作的电影,只要我三个月的拍摄期,这已经是特别高效运转的剧组了。”
成箫按了按眉头,有些犯愁。
“那……我到机场送行,这总可以了吧?”
陆玖年把手上拿着的水壶掂回阳台上,闻言转身,毫不留情否决道。
“不可以。”
他靠着墙,好整以暇看向成箫:“让你留在家里,你说想到机场送我。你猜猜我要是同意了你去机场送我,你会不会买张机票,然后说想把我送到地方了你再走?“
成箫“嘶”了声,不悦道:“怎么你说着感觉我这么缺爱呢。”
“你不缺吗少爷?”
成箫还真停下来想了想,从少年时期追溯到长大成年,最后得出的结论倒是连他自己也不怎么吃惊。
“好像是挺缺的。”
“是吧。”陆玖年笑道,“所以我来爱你了嘛。”
来接陆玖年的车到了,他拖着东西走到门口,边走还不忘嘱咐成箫家里的事情。
“你别老忘了给饭饭准备粮食的。你上班去一走就是一整天,我不在家你更是回都不回来了,你一忘他一天都吃不上东西。”
“除了猫家里活着的东西还有花草,也别忘记浇水,等我回来要是都蔫了,我就跟你算账。”
“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陆玖年说着,忽然顿了顿,放缓了语速,“别让自己太累。”
“也要记得喂自己吃饭,定期给自己浇浇水。我会打视频检查。”
“行了,保证完成任务。”成箫笑了笑,推着人往外走,“走吧,再不走我真忍不住要留人了。”
陆玖年三步路一回头往外走,边走边道:“不管什么事儿都记得先跟我讲啊。”
成箫连连应声,等真把人送出去了,他又跑阳台上去等着,目送着陆玖年拉着箱子往小区门口走。
等到注视的身影消失不见,成箫将视线收回,挪向阳台上陆玖年精心料理的一排排花草。
有些冒了绿芽,有些已然开着鲜艳的花。
他脚边,正打着滚的饭饭忽然坐了起来,仔仔细细舔着背上的毛。
成箫靠在栏杆上,呼吸着晨间微冷又清新的空气,想。
春天已经到了,他无比期待夏日的烈阳。
陆玖年状态调整的很快。
前段时间他躲懒不怎么接戏拍,但重新上手后效率又高的惊人。拍哪条哪条顺,几乎都是一条就过,比老戏骨们的拍摄进度还要快些。
剧组里有些新人演员,抽空便会找他来请教演技相关的问题,陆玖年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去为这些年轻人解答。最后也只能向他们引荐同组更德高望重的前辈。
一次晚间他跟成箫诉苦水说难做人,成箫说他就是太谦虚。
“我觉得你就挺够格教他们的,“成箫大半夜才想起来吃晚饭,边嚼边跟陆玖年道,“你自己不也说吗?你拍戏很顺,导演评价也好。”
陆玖年人躺在床上,闻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冲成箫解释道。
“那都是别人看见的,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回事。”
他裹着被子,缓缓道:“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会说我比别人更聪明些,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好。但其实不是。”
“什么东西的运行都有规律,我只是比一般人善于找到那些规律,再总结出一套适用于这个东西的公式而已。”
“数理化是这样,演戏也是这样。”
“区别在于,这样的方法用在做数理化的研究上,会更有利于我类比着一个已知结论,推进新的研究。可放到文学艺术、演绎创作上,只是耍小聪明而已。”
“我对所有角色的解读都套用一个公式,演绎时也会采取更有利于展现我自己个人特色的方式。所以我的拍摄才会顺利,我的诠释导演虽然会觉得有偏差,但也会觉得无伤大雅。”
他抱着膝,琢磨了琢磨道:“硬要说的话,其实有点像工业生产和手工打磨的差别。”
“虽然我自己并不热爱这个行业,但我最难熬的时候是靠它才养活了自己,我盼着它好,希望多一点能够仔细打磨每一个角色,热爱这份事业的人,少一点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
“我让新人和真正优秀的行业前辈交流,也是在离开这个行业前,给自己最后攒点人品。”
成箫静静地听着,片刻后问道:“想好了?真的不干了?”
陆玖年笑着点头:“嗯。”
“我一直记得呢,你说让我做能让我自己开心的事。”
“回到从前开始的地方,才真正让我觉得快乐。”
成箫有几瞬的静默,再出声时,他声音低沉。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了。”
陆玖年愣了愣,道:“为什么?”
成箫轻声道:“因为好像无论生活崩坏到什么地步,你都有足够强大且清醒的人格,支撑你重新找回方向。“
看似虚伪又多面逢源,实则比谁都更有原则和清楚的底线。
陆玖年像成箫的盔甲,又像成箫的锚。
世人厌弃怀疑他时,陆玖年说懂他。他厌弃怀疑自己时,陆玖年说爱他。
这场虚假开始,假戏真做,入戏沉沦的爱慕下,陆玖年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他。
电话结束前,成箫和陆玖年讲了这几天公司遇到的一个个麻烦,一桩桩烦恼,讲着讲着自己也犯了愁,丢下饭盒对陆玖年抱怨,说觉得自己公司要完。
陆玖年会骂他没出息,也会帮他想办法。
等挂了电话,成箫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自以为是的,用蒙蔽去保护陆玖年。
他向陆玖年袒露脆弱,将自己的、也是他们共同的危机摆在陆玖年面前。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的恋人软弱而强大:“软弱”到会因他的隐瞒而伤心害怕,却又强大到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办法来帮助他。
他的信任和爱,对陆玖年来说,才是最大的庇护。
办公桌上摆着陆玖年和他的合照,成箫拿起来看了看,往自己面前放了放。
夏天啊夏天。
快点到来吧。
陆玖年进剧组拍戏一个月时,成箫接到了陆玖年指派的任务。
“你代我,回去跟我妈过个生日。”
成箫听了愣了愣:“我自己吗?”
“恐怕是了。”陆玖年无奈道,“电影这边最近都在拍我的镜头,又因为部分演员变动,要补拍好几个镜头,我走不开。”
“先前不怎么红还好,火了以后更没什么时间了。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两天能回趟家,我妈的生日我都好几年没陪着过了。”
他苦笑了声:“今年也一样。”
“原先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陪,她身边就没人。今年不太一样,我想着你或许可以……”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歉。
“对不起,我其实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
“你……介意吗?”
成箫握着电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介意吗?
其实并不。
陆玖年愿意将他视作重要的家人,愿意让他参与到阖家团圆的场面中去,他欣喜,甚至有些感动。
可问题也就存在于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成箫对“家”都没什么概念,更对如何和家人相处一无所知。
和蒋曼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有过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可没过多久这段时光便离他而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支离破碎。
“母亲”的角色从他生命里消失的太早,而“父亲”角色的扮演者失败又可怖,致使他从来不知道真正健康的家庭相处起来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他和陆玖年的父母一直保持着联系,经常问候身体,偶尔也会寄送礼物或者登门拜访,但这一次的性质不太一样。
这一次,他是以另一个“儿子”的身份陪在父亲母亲的身边。
他担心自己会搞砸。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砸。
就想想成氏家宴,对着一帮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好话。
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别人,成箫铁定不带怕的。他这辈子最不耸的就是搞砸事情,事情越砸,他反倒越理智越轻松。
可他要面对的,是陆玖年的父母。他怕,他怕死了。
怕伤了陆氏夫妇的心,怕他这样不懂亲情和家庭的人,让陆氏夫妇觉得他还不够格和陆玖年组建一个家庭。
惊惧与自我怀疑逐渐盖过了被认同的喜悦,成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拒绝,可他还没说上话,陆玖年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让你办这个差事的,太推卸责任了我。“陆玖年轻呼出口气,有些疲倦道,“陪父母这事明明就该是子女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
他笑了笑,冲成箫道:“算了,等明年我肯定就有空了,到时候你再陪我一块儿。”
“我也就是有些操心过度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一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们,我总担心别人会说他们闲话。但现在想想,没有人会一直关注别人的生活,这点我爸我妈比我看得开多了。”
陆玖年想通了理一身轻松,轻快对成箫道:“没事儿,这次算了,你早点睡,以后再……”
“我去吧。”成箫忽然道。
陆玖年有些怔愣。
“怎么突然……”
“明明家里还有人呢,可别真让谁觉得咱爸咱妈没人靠着了。”成箫如是说。
多少年的生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过,长久以来他找不到真正重要到能陪自己庆祝这个特别日子的人,于是在遇到陆玖年后格外珍惜。
他明白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即便缺失一个,都能让原本快乐的时光变得黯淡。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看不得。
“放心吧。”他小声对陆玖年道,“我准时到。”
站定在陆家门口,成箫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得体后,才敢按下门铃。
门开了,成箫抬眼看见了陆父。
“爸。”成箫道。
“来了就进来吧。”陆父冲他点了点头,再转身时,冲屋内喊道,“孩他妈!成箫来了!”
“哦!小箫来了啊。”陆母端着烧水壶从客厅走出来,探身看他。
她见成箫手里掂着不少东西,有些惊讶。
“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好多礼盒吗?怎么又拿这么多。”
成箫笑了笑,有些拘谨:“应该的。”
陆父见状,弯下腰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成箫却忽然慌张起来,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说放哪儿,我拿过去就行。”
陆父不依,陆母却看穿了一切,边倒水泡茶,边打趣道:“你就让他自己放吧,你帮忙他不自在。”
成箫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在陆父的指示下放好了东西。
他不自在这一点是真的。
往常他来拜访的时候,通常放下东西就走了。这是他第一次需要留这么久的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正打着草稿一会儿走回客厅该先迈哪个脚,先说什么话,甚至连话的哪个间隙笑一笑都编排好了。
直起身,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准备开口,迎面便撞上了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母。
“吃桃子吗小箫?”
脑子里的一套流程被打乱,成箫的胸有成竹再度变成了手足无措。脑袋不再运转,就只有身体作出反应。
他下意识干脆回道。
“不吃。”
陆母愣住了,成箫回过神来看到陆母怔愣的神色,连忙解释。
“那个……不是,妈,我的意思是我想吃但没法吃。我黄桃过敏。”
陆母这回成惊讶了:“过敏?那不吃了不吃了,妈给你洗别的。”
“草莓能吃吗?”
成箫怔怔道:“哦……那个,能。”
“那洗手去吧,我给你洗草莓啊。”
“要不还是我来…….”
陆母没等他说完便推着他往沙发上走。
“去跟你爸下棋吧。”陆母冲他眨眨眼,“好好表现。”
成箫像块纸板一样被陆母挪到了陆父跟前。
陆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指了指象棋棋盘,淡淡道:“坐。”
成箫点头坐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都说一个人的思维敏锐与否,能在棋局里尽数体现。
陆母让他好好表现,他就一定得在陆父面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在谋划布局上出彩,把这盘棋下的漂亮。
棋局一开,他执子落子时果决而大胆,如同他这个人的形式风格一般,直指对面要害。
他早已做好应对陆父的各种妙计刁难,却在不到五分钟后看着自己将了军的棋盘傻了眼。
说实话,他在将军的时候连落子都不敢,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将军这步棋里有陆父的陷阱,否则他怎么会赢得这么轻易。
陆父盯着棋盘摸着下巴沉吟,而成箫则是吓得不敢动。
恰逢陆母端着草莓出来,看见两人僵持的状态,好奇地凑上来看棋盘,惊地戳了戳成箫,弯腰倾向他对着他说小话。
“不是让你好好表现吗?”她小声问道。
成箫迷糊道:“我,好好表现了……”
而且看这样子,还有点过于好了。
陆母笑了出声:“我的意思是让你让着他点!”
“你爸的棋下得特别烂,连我都下不过。”
陆父不悦道:“我那是给你放水了。”
陆母不吃他这一套:“得了吧,跟小箫下你也放水了?”
“用不着啊,”陆母搭上了成箫的肩,得意道,“我们聪明着呢,谁要你让啊。”
陆父皱眉道:“再来。”
“来就来,”陆母把碗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成箫的肩,“小箫你……你们年轻人话怎么说的来着?”
成箫笑着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不是,”陆母一拍手,灵光一闪,“是教他做人!”
又下了几轮棋,陆母一会儿跑到陆父那儿指点江山,一会儿又帮着成箫出谋划策。
“你车吃他炮啊!”
陆父把她赶到一边:“去去去,我知道怎么下。”
陆母翻了个白眼又坐回桌子中间,吃着洗好的草莓,时不时还递给成箫一个。
等陆父想起来还有吃的这回事时,不满地问陆母他怎么没草莓,只能收获陆母一句幸灾乐祸的“不给输了的吃。“
棋下得差不多了,陆母收拾着桌面,陆父则端坐在成箫对面。
棋局的趣味氛围消散,拘谨感又重新攀附上来,成箫看着陆父一脸严肃,不自觉也坐直了身子。
片刻静默后,陆父开了口。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爸。” 好不容易等来个自己打了腹稿的问题,成箫卸下了不少心理负担,流利道。
“玖年这段时间在拍电影,他会演戏,导演总是夸他。”
“不过他自己不是太喜欢做这行,您也知道的。最近他在考虑回去读书呢,我也支持他。”
成箫顺畅地说着,抽空抬头看了陆父一眼,只见陆父皱着眉,表情算不上满意。
他猜测自己没说到陆父在意的点上,于是努力补充。
“身体……前段时间老毛病又犯了,不过有我盯着呢,药也按时吃医生也按时看,肯定没问题的,还有……”
陆父忽然抬手示意,打断了成箫。
“爸?“
成箫不解道。
只听陆父有些无奈,低声道:“谁问那小子了。天天跟我们发消息说这说那的。”
“我是问你。”
“你性格也不外放,和我们也没玖年那么亲近,我们有时候想问问你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问玖年,他又说你有自己的想法,能处理得来。”
成箫怔在了原地。
他看着陆父静坐在那里,以长者,也是智者的姿态。
在成箫前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愿意提供一生经验与见识来帮助,既是至亲也是导师。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有,可那也只活在成箫曾经的幻想里。是成箫从前想象着的,成弘景的样子。自梦碎后也跟着一并消失,从那以后成箫的孩童时光中便也失去了“父亲”这个角色。
而现在,他看着陆父,一些从前想抓却又抓不住的东西,好像漂浮在了他面前,等待他摊开掌心,紧紧握在手里。
陆父还等着成箫的回答,神色有些不自在。
“我呢,跟玖年他祖父一样是搞研究的,你现在在做的企业什么的吧我可能也没那么懂,但是毕竟也活了这么久了,经验总归还是多一些的。”
成箫轻轻地笑了声,那声笑里,好似放下了许多年他执着不松手的旧事。
“爸,其实我最近有些事那不太准……”
阳台上,陆母把刚洗好的衣服挂了起来,拿杆子拍了拍。
她看着客厅里神色专注的两人,眼神在俊朗的青年身上比了比,又看了看自己挂起来的衣服。
应该没买错。
小箫穿这个一定合身。
生日这天,陆母霸气地大手一挥,领着家里其他两位下馆子去了。
往常也就是她和陆父两个人来这家最喜欢的饭店吃一顿,就算草草过完了,但今天某女士扬眉吐气,拐着个漂亮大高个,昂着头往门里走。
餐厅熟识的服务员特别有眼力劲,一个劲地问:“哟,这是您儿子吧?”
陆母炫耀道:“是啊,长得俊吧?”
服务员大声笑道:“那必须俊啊,我看跟您夫妇都像。”
陆母一边摆着手说“哪里像啊”,一边脸都笑开了花。
成箫听着旁人一声声夸赞的话,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些羞赧的心情来。
三个人坐到饭桌上吃上了菜,才想起来给陆玖年拨过去个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那头的人还扮着炸伤的妆惨兮兮的,一见这边三口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哀嚎了起来。
“等明年,我肯定得跟你们一起过。”
陆母道:“那是,我明年直接到你们那儿过。你们住的好,我拍朋友圈好看。”
陆父听着听着也加入到对话里去,成箫没打扰一家团聚,便起身去给蛋糕插上蜡烛。
等灯光也暗淡,眼前唯有明烛闪烁,他听见陆母的声音慈爱。
“今年的生日愿望,我想让小箫代我许。”
对上陆母的眼神,成箫推拒的话忽然没再说出口。
他闭上眼,吹灭蜡烛,许下二十几年来最虔诚的心愿。
愿我们一家人,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眨眼间,陆玖年已经在剧组里呆了两个多月。
起初成箫还回抽出时间从家里飞过来探班,后来陆玖年实在心疼成箫日夜颠倒地合不上眼,成箫就被勒令不许再来了。
几个月过去,成箫的公司形势渐渐稳定下来,陆玖年的心这才一点点放下,开始着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拍摄进行到后期他的戏份不多,下了戏的时间,他便会窝在房间里看书做题,恍然间回到了自己大学期间期末卷绩点的那段日子。
晚上他又推掉了个剧组的聚餐,躲在自己房里学习。再抬头时倒不是因为累,是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陆玖年皱了皱眉放下笔,往门口走时,脑袋里还在想这么晚了到底谁会过来。
他打开门时,门外站着的人让他有些吃惊。
“齐编?您不是跟大家一起聚餐去了?”
编剧笑了声,打趣道:“这会儿十点多了,我们都吃完回来了。”
陆玖年不好意思道:“这样啊……我没注意时间。”
齐豫手搭在门上,闻言向门里探了个头,抬脚就想往里进。
“忙什么呢这么投入?连饭都不出去吃了。”
陆玖年却笑着拦在他面前,回道:“看两本闲书。最近不太喜欢热闹了。”
齐豫全当陆玖年开玩笑,乐道:“你?你还不喜欢热闹啊?我记得你挺好事儿的。”
陆玖年没搭理半有些嘲讽意味的话,淡淡答道:“人都会变么。”
他客气问道:“您找我有事?“
齐豫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经意”道:“哦,我都快忘了。”
“就是啊……我有个朋友,他今年才开始做这个行业,最近在筹拍他的第一部 片子。”
“他技术审美都是一流的,很有实力,就是刚刚起家,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经费能请到好演员。”
“他是我朋友,又有潜力,我不想他被埋没,正想着找办法帮帮他。正好我想起来你前几天不是说,拍完咱们这部片以后你没什么行程了嘛,我就想着问问你能不能去帮帮忙。”
陆玖年面上带笑,一边点头一边听着,半天终于明白了面前人的目的。
合着就是想蹭自己这个免费优质劳动力,顺便再利用一波他的流量,给他朋友的草台班子赚关注。
齐豫一通长篇大论的铺垫讲完,终于假模假样清了清嗓子,问出了那句话。
“你看怎么样?”
陆玖年表情没变,心里却飞过无数思绪。
说实话,按照从前,他八成会答应。
齐豫在圈里地位不低,写出来的东西捧出来过好几个影后影星。陆玖年一不想惹这样的人对自己有什么芥蒂,二想卖他一个人情,肯定会憋屈着勉强自己先答应下来,实在亏本,就后面再想办法。
可还是那句话。
时过境迁,人是会变得。
“实在过不了自己那关,你就想想我遇上这种事的反应。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成箫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耳边,陆玖年微笑,冲齐豫礼貌道。
“我恐怕没办法自己决定。我把我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您,您转交给您的朋友,让他联系我经纪人商谈具体的工期片酬,如果都没问题,我很乐意帮忙。”
齐豫的神色不好看起来。
他不相信陆玖年真没明白自己什么意思,明摆着是装傻充愣,不乐意帮忙。
他心下不悦,却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只装着大度地摆了摆手。
“嗐,不用了,我就是一问。你要是忙的话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有别的人选,我去找他们看看。”
陆玖年弯了弯眼,道:“您这么说我就好受多了。”
“那您赶紧去,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他说完还从房间玄关柜子上顺手抽出瓶水递给面前的人,十分懂礼节:“您拿着喝吧,慢走。”
齐豫手里拿着他塞的水,心下吃瘪还发不了飙,最后只能拧开瓶子,边喝边往楼梯边走。
陆玖年见人走了,关了上门,却没扭头回到屋里。他站在原地静静等了会儿,片刻后,抓起晚上吃剩下的外卖袋子,又按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到了楼梯间前,还没推开门,他便不怎么意外地听到了齐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