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秩换上笑容,春风拂面般问林简:“想吃点什么呀?”
林简看他一眼,默默移开了目光。
“啧。”宋秩心说你这孩子真是近朱近墨都是黑啊,学点什么不好,偏学沈少爷玩高岭之花那一套,上梁那啥下梁也那啥。
时间宝贵,宋秩不敢多耽误,只好通知秘书组的Tina,去写字楼下面的餐厅打包餐食,想到林简手上的伤口,又嘱咐口味要清淡,别选辛辣的。
宋秩走了之后,整间办公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简坐在沙发上,过了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靠上软背。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消了毒打了针,虽然流了那么多血,但实际上伤口并不深,只因为伤在了手心,所以才看着邪乎,因此也没有缝针的必要,自己慢慢长好就可以。
但其实他刚才说谎了,伤口不深,却是很疼的。
一开始是刺刺拉拉的疼,尖锐又钻心,疼得人心烦,后来就变成了钝痛,慢慢地,整个左手都疼得麻木了。
可是沈恪问他的时候,他却不敢承认。
他看得出来,沈恪……似乎有点生气。
也正常,沈恪给他找了一所这么好的学校,但是他却惹了这么大的事出来。他还记得刚转学的时候,听裴姐不经意间提起过一嘴,这个学校每学期单单学费都要六位数。
而现在他捅了这么大的窟窿,气得沈恪亲自来学校解决问题……
林简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心想沈恪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送走?送回沈家大宅,或者……干脆送回老家去?
林简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开始在心里计算每种选项的可能性,想着想着,就忽然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也不是委屈,毕竟去哪里他都是不怕的,就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裴姐、舍不得……那一屋子的书。
第二会议室的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听汇报、给意见、做总结,虽然沈恪在整个过程中一如每次处理工作时那样,思路清晰、直击要点,但是参会的几个高层和部门经理仍是惴惴不安,毕竟这位小沈董的眉头从进门那一刻就微微皱着,并且两个多小时就没舒展过可以看出——这位BOSS心情属实糟糕。
最终硬是逼得项目部在不改变利润的基础上,把方案成本降低了两个点,沈恪才将手中的钢笔往桌上一丢,淡声宣布:“各自准备,散会。”
北方的冬天黑得特别早,沈恪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林简已经在这被晾了快三个小时,落地窗外早已是一片华灯璀璨,霓虹瑰丽。
林简见他推门而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而沈恪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到办公椅上,将领带扯下来随手扔在一边,而后按了内线呼叫:“Tina,咖啡。”
不一会儿,之前来给他送饭的那个大姐姐端着一杯咖啡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将咖啡放在沈恪手边,问:“沈总,需要给您定晚餐吗?”
沈恪简短道:“不用,让财务经理过来,还有市场部运营。”
林简坐直的身体又缓缓萎了回去。
而沈恪只喝了两口咖啡,办公室的门就再一次被敲响。
再往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陆续有人拿着文件或是别的材料进来,汇报的,签字的,挨训的都有,而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沈恪,更是展现出一幅林简从未见过的样子。
从相识到被他领回家,两个月来,沈恪给他的印象始终的温和的,从容的,有时候还带着一点散漫的调调。而眼前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个青年,周身气度和那个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的人完全不一样,冷峻又清冽,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尽是上位者的杀伐果决。
伤口持续阵痛,林简坐得时间太长了,慢慢的竟然有了困意,眼睛将闭不闭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从另一边渐近,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见沈恪坐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沈恪人高腿长,此时双臂撑在身后,两条腿交叠伸直支在地板上,看向林简的眼神带着沉沉的审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时无言,静得可怕,好半晌,林简终于受不住那样的目光,心理防线率先崩溃,近乎认命般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
沈恪问:“错哪了?”
林简:“和同学发生矛盾,还伤了人,给你惹了麻烦。”
沈恪静了两秒,竟然哼笑了一声,淡声道:“你那个同学大概下周就会转走,所以,我还不至于把你这点小事当成麻烦。”
林简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皱起眉头。
沈恪不留情面:“再想。”
“……”林简妥协般放弃挣扎,抬头轻声说,“能提醒我一下吗?”
沈恪的目光一直压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心说这小孩儿可真行,人不大,心眼却不少,连装可怜这套都用上了。
半晌,沈恪嘴角微勾,笑容却有些凉,说:“今天你那同学的妈妈说错了一句话。”
林简脸色不变,心中却惊澜渐起。
“傻的那个不会自己去碰刀。”沈恪一针见血,“像你这样聪明的才会。”
霎时,林简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连唇色都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出来了。
第十七章
林简怔怔坐在沙发上,意识发懵,心跳飞快,手脚霎时冰凉,脑袋里所有的念头一时间褪得干干净净,反复萦绕盘旋的只剩下一句话——
他看出来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简嘴唇微张,颤颤巍巍的,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窜到脚跟,不多时,整个人居然有点瑟瑟发抖。
这明显就是吓着了,但是原则问题,沈恪没想惯着他。而且能被吓到说明还有救,要不才八岁就敢伸手往刀刃上攥,真到了十四五岁叛逆期怎么管,长大了又会魔怔成什么样?
“让我猜猜你怎么想的。”沈恪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慢条斯理地剖析他,“在学校和同学发生冲突了,动手了,对方受伤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比他伤得更重,这样不管占不占理,不管矛盾的起因是什么,最后受到更多指责和惩罚的那个,就一定是对方,是不是?”
林简仓惶地移开眼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沈恪诘问道:“你这叫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
“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挺聪明的,划道口子就能骗过所有人?”沈恪声调不高,嗓音也算不得严厉,但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戳要害:“收起你这几天从书上学来的那点旧时侠气,告诉你,以伤害自己作为代价去惩罚别人,无论什么原因,都是愚不可及。”
可能是见识过了工作状态下沈恪的冷硬果决,眼下他训自己的语调算不上凶,但是林简就是从心底感到不寒而栗,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日里装得再坚强,此刻也还是惴惴发慌。
他眨眨眼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带着诚意重新认错:“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恪问:“还敢吗?”
林简飞快地摇了摇头。
沈恪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起身接了杯温水,放在林简面前,长腿一迈,自己径直坐到了他身边,淡声吩咐:“喝口水,喝完接着挨骂。”
竟然没完,还有后续。林简哆哆嗦嗦地用右手端起水杯,不敢委屈,乖乖喝了大半杯。
沈恪看着林简不敢抬起来的眼睛,没忍住“啧”了一声,他捏了捏皱了大半天的眉心,只觉得疲惫万分,连续工作三十六个小时都没现在这么心累——商海里的尔虞我诈波云诡谲算什么,和带孩子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林简垂头不语,一幅听之任之乖乖等骂的姿态。
沈恪看他几秒,忽然问:“是不是之前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林简先是一怔,而后眼睫迅速忽闪了几下,但是带着热意的水汽这次却没能被逼退,反而有漫上眼底的趋势,他稍稍抬头,终于敢直视着眼前的人,而就在两人安静的对峙中,眼眶竟然慢慢发红。
明明挨训的时候都能表现的矜持又淡定,一句算不上温和的问句,却彻底击垮了小孩儿的心理防御。
“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了。”沈恪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算不上什么安抚,但是语气却轻缓了少许。
林简吸吸鼻子,咽下嗓子中的那抹酸意,将自己这些天在学校的境遇,一点点说给他听。
说自己转学第一天做自我介绍时的窘迫,说与同学之间的格格不入,说这段时间里那些看似轻巧实则蓄意的排挤,也说前些天发生在游泳馆和今天中午出现在食堂的欺负。
沈恪安静听着,原本已经松弛平整的眉心,却又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林简都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有一天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一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着衣角,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之前我都不搭理他们的,但是今天他抢我的小刀,那是我爸给我买的,我让他还,他还说那是……是垃圾……”
沈恪面色凝重,却并未打断他,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重,能这样类似于“告状”一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必然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如此也好,让他全部倒出来,省着这些烂事屈在心里上火。
再后来的时候,林简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是再次低下头不去看眼前人的表情,沈恪同样安静不语,只是在林简沉默低头的那几秒,抬手在他背上慢慢顺几下。
等到手掌下瘦弱的身躯不再颤抖,彻底平静下来后,沈恪才再次起身。办公室里还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洗手间,沈恪偶尔工作到深夜不愿意折腾了,就在休息室里凑合睡一夜,所以日常用品还算得上齐全。
林简没管沈恪去了哪里,他手上的伤口疼,又说了许久的话,此时精疲力尽,薄薄的眼皮垂下来依旧觉得沉重,干脆就闭了起来。
过了片刻,脚步声响起,沈恪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林简先是闻到了一股水汽蒸腾出来的味道,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毛巾覆上了自己的脸。
林简懵然地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上确实带着一点极难察觉的水汽,透过水雾看去,旁边的人身形也是朦朦胧胧。
沈恪给他擦脸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说:“我像你这么大时候正调皮,招猫逗狗上墙爬寨,摔着了还总要扯着嗓子嚎上一场,每次哭的时候,我爸就说‘让他哭,不哭不长记性’,但每次哭完,又总会让我妈浸一条湿毛巾来给我擦脸。”
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了父母,林简本就发红的眼底再次聚起热意,他偏头躲了一下,哽着嗓子低声说:“用不着,我没哭——而且我爸他——”
“你爸爸是不在了。”沈恪一根手指抵着他的侧脸,将人转回来,毛巾重新覆上去,说,“但你不是没有家。”
——但你不是没有家。
林简愣住了。
沈恪没再说话,直到将那张小脸上的尘土和狼狈一并擦去,才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还记得刚才让你继续挨骂的话么,我接着说,你认真听着,往心里记。”
林简怔怔地看着他。
“小孩儿,我把你从你大姑那里带出来,领回家,不是让你来这儿受委屈的。”
“你爸爸不在了,但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个没家没人管的孩子,沈家就是你的家,沈家人就是你的依仗。在我这里,只要是原则之上,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林简一颗心簌簌发颤。
沈恪说:“两个多月,在学校受委屈,被同学欺负,回家却只字不提,最后还得把自己划个口子报复回去——我还真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子能这么撑事。”
沈恪慢慢转头,抬手揉了他发顶一下,神色中带了一点无可奈何的怜惜:“……谁家的孩子像你似的啊?”
林简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这破毛病从今天就给我改了。”沈恪无奈般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温和如常,“我不管你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但从现在起你记住了——”
“家就是你可以任性哭闹的地方,而家人,永远都不会嫌你是个麻烦。”
周一清晨,林简走出别墅大门,却发现今天来接他去学校的人不是李师傅。
宋特助穿一件深灰色羊毛风衣,风流倜傥地站在车边,看见林简出门,笑意盎然地拉开后门:“小少爷,请吧。”
林简匆匆瞥他一眼,想让他别这样称呼,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板正的“宋叔叔。”
一大清早就被“叔叔”怼了一脸的宋特助:“……”
林简今天是去办退学手续的。
从沈氏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沈恪问他喜不喜欢现在的学校,还愿不愿意继续在那里读书。
若是放在以往,林简大概率会点头,选择继续念下去,毕竟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有进那样一所顶级私校读书的机会简直是难能可贵,而且换学校什么的,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可偏偏就在几个小时前,沈恪才教过他——家人永远不会觉得麻烦。
于是,他思忖半天,最终鼓起勇气说:“如果可以的话,不想了。”大概是仍不习惯这样直白地提出要求,顿了顿,又近乎是为自己辩白地补充了一句,“学校是好的,但是同学们认真学习的不多,每天都在比来比去……很烦。”
沈恪问:“比什么?”
“什么都比……”林间小声嘀咕,“比谁家来接自己的车好、谁的爸爸妈妈挣的钱多、比衣服鞋子的牌子……反正就是不比谁考试的成绩高。”
在林简身上很少会有将“孩子气”表现得如此鲜明的时候,沈恪觉得此时这个小脸儿鼓成包子小东西倒是比之前那副不爱理人的冷淡眉眼可爱了许多,于是笑着逗他:“那你不参与么?毕竟真的要比起来的话,你可不一定会输。”
林简抬头看他一眼,而后将小脸扭向一边,手指摩挲了一下裤兜上那个小小的logo,皱眉嘟囔道:“不参与……我又不认识这些……”
沈恪偏开头,嗓音温沉地笑出了声。
笑够了,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允他:“行,不喜欢咱们就不读了,至于你不认识的那些品牌……”
林简问:“也要教我吗?”
“用不着。”沈恪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淡声说,“久居兰室,自染清芳,你没必要特意去学那些东西。”
毕竟没谁会在每天吃饭前,要先拼读一遍筷子顶端的高定标识。
于是过了一个周末,沈氏金牌特助宋秩就屈尊降贵地,亲自来给这位小少爷当司机,去学校办手续了。
因为只是去走程序,所以林简出门并不算早,到了学校的时候,刚好是上午的大课间活动时间。
小学部同学打架,还直接动了刀见了血,这样的校园奇谈放在任何一所学校都是爆.炸性新闻,经过了两天的发酵,早已经传遍了学校的每个犄角旮旯,就连高中部的学长们都忍不住咂舌,要抱拳拱手心甘情愿地被拍死在沙滩上。
林简已经做好了到学校再被议论或是围观一番的准备,提前做了心理建设,然而等车子开到大门口才发现,他这小心脏属实还是稚嫩了些——
二十辆车身锃亮的黑色轿车依次在门口两边整齐列队,几十位身穿统一制式西装的工作人员站在校门内,神色庄正恭敬,对着他坐的这辆车依次行注目礼,直到宋秩一脚刹车,直接将车子停在了学生公寓和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上。
林简:“……”
他惊愕诧异地从车窗里看着刚才还在门口列队的那群“制服男”一路步伐整齐地小跑过来,站在他这辆车的门口,停步。
“……”林简好半天才回过神,慢半拍地转头问驾驶室里笑得正春风荡漾的宋秩,“宋叔叔……这是、这是什么……”
宋秩“啧”了一声,眉梢一挑,笑着回答:“是沈氏小少爷的牌面儿!”
下一刻,一个“制服男”上前拉开了车子门,躬身弯腰,以手掌覆于车顶处,恭恭敬敬地对林简说:“小少爷,请下车。”
林简已经完全傻掉了。
他微微抿了一下嘴角,竭力把自己早已经瞠目结舌的小脸绷住,从车里跳了下来。
双脚落地的时候,旁边的人还虚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林简下了车,一抬头,就看见此时本应在操场上自由活动的同学们正齐刷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这里,脸上神情精彩绝伦,眼睛和嘴巴一会儿张成一个O型,一会儿又张成一个更大的O型。
宋秩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轻声笑道:“小少爷,手续那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去办了,不需要您亲自出面,现在……您看是先去教室取您的书本,还是先是公寓收拾您的个人用品?”
林简虽然心跳得依旧超速,但还是平静说:“……先去教室吧。”
“好的少爷。”
林简抬脚往教室方向走去,宋秩走在他身侧落后两步的位置上,而宋秩后面,则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列队标准的精英“制服男”。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
林简走进教室门,教室里还剩大概一半没出去活动的同学,见他进来全部屏气凝神地站在一边,一个个小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像是不能想象,班里这个背着土得掉渣的绿色帆布书包、用着旧式铁制文具盒,平时不爱说话的男生,竟然是这样的贤身贵体,出身于如此让人望尘莫及的权豪势要之家。
林简谁也没看,依旧是平时冷冷冰冰的样子,本来想直接收拾书柜里的书本离开,可脚下步子未动,便已经有人搬来了一把软椅——不是学校的课椅,是一把椅背和坐垫都覆着金丝绒的沙发椅,轻轻放在他身后,说:“小少爷,您先休息一下,东西我们来收拾。”
林简:“……”
这又是从哪变出来的?
林简统共在这里上了两个月,加上不住校,所以东西并不多,精英“制服男”很快收拾好,将他的书本和上周出事后就落在教室里没有拿走的书包全部装进一个白色的收纳箱里,收纳箱侧面印着一个非常鲜明的花体烫金角标,林简上周五的时候有幸见过多次——那是沈氏集团的标识。
林简本来以为这样的阵仗就已经是铺天盖地了,没成想和学生公寓这边一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毫。
从公寓门口到林简的楼层,每一层的楼梯平台处都有两名沈氏的工作人员,林简经过时,都会微微躬身颔首,喊一声“小少爷”,而且动作举止并不浮夸造作,反而透着一股子一掠而过的端正和自然,宛如这就是最不足为奇的常规操作一般。
有了之前的铺垫,林简此时的内心已经堪堪平静下来,震撼过去之后,居然还冒出了一点新奇和有趣,似乎接下来在发生如何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然而林简没想到的是,雅克布此时也在公寓收拾东西,与他同行的还有那天在接待室里见过的父母。
林简忽然就想起当时沈恪问他“还想在学校里见到这位同学吗”那句话,他当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看眼前的情形,沈恪却是个说到做到的。
雅克布是寄宿生,公寓里的个人物品比较多,见到林简进门,一直在给儿子收拾东西的女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作势就要过来,只是脚下刚挪了一步,一直跟在林简身后的“精英队列”就整齐入内,并没与什么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单单往林简旁边一站,女人刚刚抬起的脚就收了回去。
而雅克布和始终留在公寓的小胖子张扬直接被这阵容震白了脸。
跟来公寓的不仅有一路保驾护航的“精英小分队”,还有三个女佣,其中一个整理林简的物品,另外两个等林简先坐下后,一人端着一杯热果茶,一人手持一个果盘,神色如常地轻声询问他:“小少爷,请问您是喝果茶还是吃水果?”
果盘中水果已经切好了小块,每一块上都扎着小叉子,色泽丰富多彩得宛如此时雅克布一家的脸色,场面一时滑稽,林简忽然就有点想笑。
不过他生怕自己说一句“吃水果”后,旁边这个姐姐会一直保持在他身边端着果盘的姿势,还是赶紧说:“喝果茶,谢谢。”
温热的液体裹挟着鲜果的清香,从喉咙流经食道,让整个肺腑都熨帖发烫。
不多时,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整理好,宋秩来到他身边,轻声笑道:“小少爷,所有的手续也都办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林简说,没有了。
宋秩又问:“那接下来……”
林简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眼底竟带了一点儿零星的笑意,他说,“回家。”
回家了。
从公寓窗户望出去,只见一列车牌统一编号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离校园,雅克布脸上青红不定,他羞愤交加,慢慢回窗台回身,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天被林简洗过的那件外套,还静静地被扔在原地,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没有带走。
他猛然想起来了,林简从进门到离开,视线从未落到那件衣服上一秒。
就如同,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样。
林简坐在车上,看着道路两旁的建筑景物在车窗中不断后退,回想着刚才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半晌,终于轻声开口问:“……这都是他安排的吗?”
开车的宋秩仿佛心情绝佳,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笑道:“不然还有谁啊,少爷他——”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起,宋秩看了一眼液晶屏,心说还真是不禁念叨,随后按下蓝牙耳机,与电话那边交谈:“是……都办完了,嗯……没有意外……”而后看见林简脸上掩饰不住的期待,说,“看样子……应该还不错……”
林简忍不住小声问:“是他吗?”
“您自己跟他说吧。”宋秩笑了一声,干脆打开车载电话扬声器,下一秒,就听见沈恪的声音出现在车厢中。
安静两秒,沈恪带着笑意问:“现在开心了?”
林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座椅面,想到之前那些刻意排挤他的同学刚才的脸色,压一压嘴角,才故作矜持地说:“你怎么还欺负小孩儿啊?这也太幼稚了。”
可说不出口的后半句,却是被这份“幼稚”所补全满足的欣喜。
“不是欺负。”沈恪嗓音中带着笑,“我这明明是在哄小孩儿。”
被哄了半天的小孩终于笑了一声,然后对着液晶屏,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沈恪仍旧笑着,在挂断电话前告诉他——
“不用谢我,更不用羡慕别人,别人家孩子有的,你全都有。”
林简的新学校是一所公立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