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我。”阿日斯兰理所应当的回他, 毫不避讳自己在皇宫里有眼线的事实。
祝宝棋皱眉。皇宫巡防和城郊大营都掌控在宁子蹇手里, 那里能出什么样的大事, 让宁子蹇大年初二马不停蹄的赶去处理,上一世明明没有这一出。
阿日斯兰凑过来紧紧靠着祝宝棋, 贪婪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自言自语道:“你身上真舒服。”
“别乱摸!”祝宝棋一把抓住对方那不安分的大手,警告说:“再这样朕就把你赶出去!”
阿日斯兰见讨不到便宜,悻悻缩回咸鱼爪子, 用祝宝棋听不懂的话嘀咕了两句。祝宝棋困得很, 离天亮还早,他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 还不忘叮嘱:“不许打扰朕。”
“嗯。”阿日斯兰心满意足手脚并用把人搂在怀里, 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脖颈,慵懒的说:“你身上好香。”
祝宝棋只觉这家伙哪哪都像只大型金毛, 又黏人又闹腾,就是鼻子不大灵光, 他身上又没熏香抹粉, 哪来的什么香味?
他干脆闭上眼不理会, 赶在天亮前再睡上一阵。当皇帝太可怜了, 就算大过年也没权利任性睡懒觉, 他可不像兰美人成天闲得没事干。
说睡就睡,没多久阿日斯兰就听到怀里传来平缓深沉的呼吸声,看来小皇帝确实很困。
十七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怀里又是喜欢的人,阿日斯兰若是能淡定才有鬼,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吃下肚解解馋。
草原上的规矩在求|爱上也是通用的,无论男女看上了谁,只要使用武力打败对手就可以赢得心上人,根本不管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叫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小皇帝力气小人又软,如果阿日斯兰强制来硬的,他势必不是自己的对手,几下就能被制服。可是说得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他只要想起事后祝宝棋可能会恨死他,动都不敢动。
怎么办呢……
草原上的那一套好想不适用。
阿日斯兰无奈看着漆黑的帐顶,深深地叹了口气,睁着眼睛熬过下半夜。
等到天亮祝宝棋醒来,身边又是空空如也。他打着哈欠起床,福顺准时准点端着水盆出现,看来心情还不错,新年到了,祝宝棋给他放假,今天上去当差完就可以领腰牌出宫回家探亲。进宫一年有余,福顺还没见过亲人,因此昨夜都没睡好。
“看你没出息的。”祝宝棋调笑他,“待会可别忘了把朕的赏赐带上,还有给你弟弟妹妹的小礼物。”
福顺猛点头道:“奴婢知道啦!”
祝宝棋洗漱完,大方的催促福顺提前回家,“朕身边那么多人伺候,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福顺仍旧不放心,总怕别人做不好,祝宝棋三催四催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他这一走,祝宝棋身边立刻空了出来,彻底没了说话的人。
大过年的一个人待着没劲,祝宝棋想着出门散步走走,一边又羡慕福顺还有家可回,他对家人的想念却只能咽进肚子里。
不知道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妈妈的腰还疼不疼,老爸是不是还在工地上抗钢筋,没了他在身边,也不知道将来谁照顾他们。
祝宝棋边走边难过,或许福顺幸福的表情影响了他,他想念亲人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皇宫偌大,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他心情低落,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一众宫人说:“你们都别跟了,朕要自己走。”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动。皇后特意嘱咐过,陛下无论去哪她们都要跟随在侧,眼下陛下却要她们走,回头皇后追查起来可如何是好?
祝宝棋一见就知道她们想什么,安抚道:“放心,皇后如果查起来自然有朕顶着。”
“你们这么跟前跟后的,朕心里烦。皇宫铁桶一般,轻易不会有人进得来,能有什么危险?”
宫女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依然不敢离去,只为首的姑姑小声回话:“奴婢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没有他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
祝宝棋气笑了:“怎么?他还没当皇帝呢,你们就一个个唯他马首是瞻了?”
“朕记得内务府人员调动的事归尚春管,怎么皇后还插了一手?”
他很少对宫人说重话,也知道她们都是身不由己,平时偶尔有些人苛待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他现在心情特别差,再看这些人一个个拿他说话当空气,忍不住就发了火。
宫人们几乎没见过小皇帝发脾气,生怕被降罪,只得纷纷后退着离去,不敢再跟着。
祝宝棋难得清静,一个人继续上路,独自走在堆满了雪的宫城内,沿着一条清扫出来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的乱走,走到哪是哪。
下了好几天的雪停了,空气都是冷冰冰的,祝宝棋穿得多,又披了毛茸茸的狐裘一点都不冷,走着走着情不自禁的在雪地里跑了起来,远看就像只圆滚滚的白团子。
他在厚厚的雪地上蹲下,忍着冻红的手堆雪人,把头上的龙冠拿下来安在雪人头上,笑眯眯的说:“这样你就也能当皇帝了。”
雪人立在阳光下憨态可掬的也对着他笑,顶着龙冠的样子十分滑稽。祝宝棋原本沉郁的心情好了起来,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在太阳西沉前,祝宝棋自己回宫了,一路哼着歌,哪怕鞋袜都被雪水弄湿了也不能破坏他这一刻的快乐。
然而所有的好心情在回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宁子蹇端坐在殿内,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几个宫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低声辩解着什么。
“哟。”祝宝棋抬脚进去,阴阳道:“朕竟不知道皇后原来这么威风,连朕宫里的人也管上了。”
宁子蹇抬眼看到他回来,连忙起身相迎,在触到他冰冷的手后连忙双手握住给他取暖,语气也低软下来,责备道:“你去哪了?”
“朕能去哪?”祝宝棋不耐,“皇宫就这么点大,难道朕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宁子蹇表情悻悻,被怼了一通后也不生气,只说:“我回来不见你,又看这帮人自己回来,这才发了脾气。”
“是我叫的。”祝宝棋摆烂了,没好气的说:“你冲他们发什么火?”
宁子蹇不敢惹他不快,忙低声下气哄道:“好好好,是我错。”
说着他就让跪了一地的宫女都出去,转头牵着祝宝棋坐下,在发现他的鞋袜湿透了后又亲自单膝跪地替他清理,姿态十分卑微。
祝宝棋挣了几次都没能把脚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不由得幽幽说道:“你这……又是何必?”
“已经当过皇帝的人了,要什么得不到?”
宁子蹇面不改色的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替他把脚上的潮湿擦干,闻言苦笑着回道:“是啊,我要什么都能得到——除了你。”
“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祝宝棋冻僵了的脚被握在温暖的手心里仔细按摩揉捏,可是内心深处却没有被暖到半分。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任由宁子蹇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宁子蹇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接下来的话都不必再说,心中苦涩,于是闭了嘴,尽心尽力的给他捂脚,靠着回忆前世来给自己一点甜头。
他始终坚信祝宝棋是爱他的,就算他前世做错了事,可是祝宝棋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绝不会真的对他狠心到底,约莫就是心里还有恨,等他气完了,他们还是能重修旧好。
到时,宁子蹇一定不会再辜负他,真正做到前世没能兑现的誓言,让他做皇后,堂堂正正的陪在自己身边。
要是祝宝棋知道他心里所想,怕是又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军营那边出了什么事?”他选择生硬转移话题,就算并不关心军营的事也要问一嘴。
宁子蹇知无不言,老实回答:“只是几个刺客捣乱,并没什么大乱子。”
祝宝棋狐疑,心说谁脑子抽风了大过年的派人去军营来这一出,别是宁子蹇瞎编的来唬他的吧?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又一个小太监疾步跑进来,跪在地上着急慌张的禀报:“陛下,尚公公、尚公公死了!”
祝宝棋耳边宛若一个惊雷,他的脑子转了一圈,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猛地站起来,问:“你再说一次!?”
“谁死了?”
小太监瞥了一眼宁子蹇,哭哭啼啼的又说了一遍:
“是尚公公。公公那边传了话,说是刚刚才咽气!”
尚春死了?
祝宝棋脑子有些混乱, 算了算时间发现不对,上一世尚春在他力保下勉强算是善终,被迫辞官归乡养老,这已经是宁子蹇为了他做得最大让步了。
怎么会死?
想到这里, 他立刻起身要往外跑, 被早在一旁等候的宁子蹇一把抓住:“去哪?”
“去找尚春!”祝宝棋试图挣开他的手,顾不上与他争辩, 急切地说:“他怎么会死!?”
宁子蹇拉着他不松手, 一边沉声说:“人固有一死, 他为何死不得?”
“他死得蹊跷!”祝宝棋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心情,更不想与宁子蹇讨论这些, “他不该死!”
相对他的慌张,宁子蹇显得格外从容淡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件事。
他的态度让祝宝棋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觉张口就问:“难道是你……?”
“我可什么都没做。”宁子蹇半真半假的哄他, 又说:“他年纪大了, 早死晚死都一样。再说,他这些年独断专权得罪的人也不少, 说不定是别人干的。”
虽然他这么说, 祝宝棋心里的怀疑却更深了。
尚春在朝内外树底颇多,却也不是谁都能伤到他的,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平安无事,手下的杀手团更不是吃素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
回想除夕那天他特意进宫, 好像也隐约察觉到了他会出事, 话里话外竟像是在交代遗言。
老实说, 祝宝棋对尚春的情感很复杂。无论从哪方面看, 尚春都算不得一个好人,手上更是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写进史书绝对是遗臭万年的佞臣,他落得今日结局,在民间话本里也只会人人鼓掌称快,祝宝棋对他做的许多事也是反对的。
可是某种意义讲,尚春又护过他很多次,他贪财恋权,却从未伤害过他,有时还会真心实意的为他考虑,祝宝棋偶尔会将他与前世自己的爷爷重合,就算明知都是假的。
所以前世他才会与宁子蹇力保他,将尚春从阴暗的地牢中接出来,让他得以返乡养老,对外宣称大太监死于狱中,这才平息了事件。
所以他的死绝不是意外。
祝宝棋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宁子蹇,因为田氏兄弟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出手。民间高喊恢复科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涌出了一股不明势力暗中给那些试图走科举之路的书生们指路,四处打砸破坏,许多望族的产业和外面的祠堂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田青雪坐车出街还被人扔烂果子。
官府抓了一波又一波人,大牢都蹲满了,可是外头的动静却反而更大,已然完全控制不住局面,只能上报到宁子蹇这里。
而宁子蹇压根就不管,老神在在的将那些折子按下了,悠闲淡定得好像已然料到这一天,放任民间动乱,毕竟他本来就是要动摇田氏根基,从这些贫民书生入手最好不过。
“怎么这样看我?”宁子蹇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不觉移开视线,抿唇道:“我在你心里就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吗?”祝宝棋无语,“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再相信你?”
宁子蹇不说话了,似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良久又说:“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早日除掉也没什么不好,你不能总是这么仁慈。”
祝宝棋不想听他说这些,奋力甩开他的手,“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自顾自转身回内殿,重重关上房门,不愿再与他待在一处,更不想吵架。
尚春忽然身死,朝内政治格局又发生了转变,原本三方鼎立被打破,天平彻底偏向宁子蹇那一方,士族岌岌可危,田氏兄弟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所有人都在畅快大太监身死,连他的后事都办得小心翼翼,祝宝棋找人将他的尸首收敛入馆,半夜偷偷运出城外,找了个僻静清幽的地方葬了。又担心有人掘坟鞭尸,他没有在碑上写任何字,就让它成了座无名坟。
为此祝宝棋失落了许多天,有时总以为尚春还在,习惯性的要吩咐什么事,转头才想起他已经死了。
福顺也偷摸着哭了许久,尚春对他不算多好,更因犯错而遭过毒打,但后来培养他也是真心实意的,私下里还认他做干儿子。福顺心地善良,乍闻他的死讯有些不能接受,偷着抹泪。
祝宝棋对勾心斗角的事感到厌倦,更加迫切要离开皇宫,宁子蹇的手段比上一世更可怕,他不知道自己往后还会遭遇什么。
这些天宁子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夜里几次都要对他动强都被祝宝棋拒绝,他不知道宁子蹇还能正常多久,万一哪天他不管不顾的硬来,他就算一头碰死也无法改变。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你干嘛!?”祝宝棋紧张的抱着自己的被子,浑身肌肉紧绷,眼睛死死盯着缓缓靠近的宁子蹇,厉声道:“不许过来!”
宁子蹇只穿着里衣站在屋中,大开的衣领可以清晰的看清内里,那双幽深狭长的眼中翻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整个人宛若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寻到机会便会扑向看中的猎物,一击必杀。
他眼里的东西太让人心惊,祝宝棋害怕的微微发抖,企图往后挪动身子,可身后冰凉的墙壁已然提醒他退无可退,他完全暴露在眼前人的视线中,无处可藏。
“我忍不住了。”宁子蹇开口,说上两句话就要停顿,仿佛在与理智做斗争,“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
“在那之前……”他说着伸出手,毫不费力一把拽住祝宝棋细弱的胳膊将他拖拽过来,随后整个人压了上去,“我只是,抱抱而已。”
他嘴上说只是抱抱,可行动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桎梏他的力道大得惊人,祝宝棋感到身上的衣衫很快就被撕碎。
“你敢!?”祝宝棋心神俱裂,高声歇斯底里的骂他:“你敢动我,我永远不原谅你!”
这句话对宁子蹇来说的确有那么几分威慑力,但也仅仅只是几分。很快宁子蹇又开始了动作,并且手上越来越急切,眼睛赤红一片。
祝宝棋被死死压着透不过气,内心充满绝望。
那种事情上脑的男人通常警戒心会降到最低,所以宁子蹇压根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他才刚要准备脱衣,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来不及回头就倒了下去,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人拎着丢开,祝宝棋得以解脱,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地咳了几声,这才看清来人。
“兰、兰美人?”
阿日斯兰嫌弃的一脚蹬开宁子蹇,几步上前扶起祝宝棋问:“没事吧?”
祝宝棋身上的衣衫破得差不多了,只剩个裤衩还完好,靠在阿日斯兰身上稍稍平复情绪后,这才有空盘问:“你怎么在这儿?”
“好几天没见你,想你。”阿日斯兰诚恳回答,“还好,来得及。”
这些天因为宁子蹇一直留宿上清宫,阿日斯兰寻不到机会来找祝宝棋,在延春殿忍了几天后还是打算偷偷来看一眼,前些天趁着新年他让阿莱去军营大闹一场,宁子蹇纵然神通广大也没怀疑到他头上,可惜宁子蹇很快就稳住了形势,回头又开始围在祝宝棋身边。
今天他来的时候恰好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气得顾不上其他,直接下来一棒槌敲晕宁子蹇。
幸好他来了。
祝宝棋看了一眼地上满头鲜血的宁子蹇,又看了看理直气壮甚至还想上去踢两脚的阿日斯兰,忽然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有人来救他,他当然开心。
但……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想起宁子蹇醒来后会发疯,祝宝棋心惊的同时,又担心起阿日斯兰:“他这人报复心强,如果他查出是你做的,不会放过你的。”
阿日斯兰全然不在乎,“我不怕。”
说着他拔出腰间匕首,盯着昏迷的宁子蹇冷笑:“只要杀了他,一切就解决了。”
“不行!”祝宝棋上前按住他的手,“绝对不行。”
阿日斯兰满脸不可思议:“你,爱他?”
“不爱了。”祝宝棋干脆的说,“我不让你杀他是有原因的。”
宁子蹇不是个好人,可实在是个好君主。前世有他坐镇,边境的几个小国才没敢作乱,大业太平了几十年,民间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比他在位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况且祝宝棋打定主意要走,可是毕竟前世为了大业付出了心血,他不想让大业陷入动乱分崩离析,这样就算他走了也不安心。
“所以,他不能死,你明白吗?”
将利弊分析给阿日斯兰听,祝宝棋也没抱多大希望。第戎与大业本就水火不容,他们也许巴不得宁子蹇死,可他必须这么做。
阿日斯兰听懂了。
这些事他比祝宝棋更知道,也明白宁子蹇活着对第戎没有好处,可当他对上祝宝棋诚恳认真的目光时,他的想法动摇了。
谁能想到草原上那个杀伐果断阴险狡诈的家伙竟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眼里除了他的心肝宝贝,什么都容不下。
于是他听话的放下匕首,抱着祝宝棋蹭了两下,宛若只撒娇的大猫。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啊?”
祝宝棋焦虑的团团转, “你先走,等他醒过来看到你就不好了!”
“我带你走。”阿日斯兰不同意,上前一把拉住他,固执的说:“你和我一起。”
是有点感动的。
祝宝棋默默想着, 然后毅然决然的推开他:“不行。”
“至少不是现在。”
或许他可以真的这么不管不顾的离开, 可接下来的烂摊子又要怎么办?何况福顺还在宫里,他不能留下他一个人在这。
阿日斯兰不明白他为什么心里那么多牵挂, 既要顾及这个, 也要想着那个, 白白牺牲自己。
“我知道我很蠢。”祝宝棋看出他的想法,抬手挠了挠凌乱的长发, 叹息着说:“我当然知道,趁着现在,杀了他才是最优解。”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说他圣母也好,拧巴也罢, 祝宝棋心中明镜一样清楚, 他无法跨越那道坎。
现在朝中局势刚刚稳定,可以少一个祝宝棋, 却绝对不能少宁子蹇。就如他所说的一样, 宁子蹇这样的人才是个合格的君王,手段城府才能一样不缺, 只要他活着,大业朝就能继续繁荣, 所以他做不到下手杀他, 而弃那这么多人于不顾。
“我的想法你或许不理解, 你就当……我是个蠢货。”他自暴自弃的说着。
阿日斯兰抱住他, “你不蠢。”
“聪明。”
他的确不理解小皇帝的所作所为, 也确实不懂他的想法,可他从不觉得祝宝棋愚蠢,只觉他聪明极了,是最最聪明的人。
祝宝棋冷不丁又被抱住,不知为何心头微微一跳。
至少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阿日斯兰的真心。
也许这个少年的确是喜欢他的。
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
等到宁子蹇醒来,祝宝棋已经不在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隐约记得好像是谁打了他。他心中恼火,叫了人去查,势必要把人挖出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上清宫,此人必定身手不凡,如果真要杀他,他现在早就是一具尸骨了。
祝宝棋听说了这件事,面上并没有露出异样,待到宁子蹇来后,他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你遭人暗算关朕何事?”
“没事的话赶紧走,朕不想见你!”
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宁子蹇理亏:“我方才是急躁了些,可也是因为你总不理我,我……”
“不用跟我说。”祝宝棋冷笑,“我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想用强。口口声声说要我原谅,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宁子蹇脸上一红,讷讷低头,良久沉声道:“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
那时他只是一时血气上涌,想着祝宝棋给他的冷眼,愤愤之下失去理智才行此下策。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不妥,曲问寒也说过,攻人先攻心,他先前的行为鲁莽了。
眼见祝宝棋不想看他,宁子蹇原本还想问问刺客的事,知他心情不好也问不出什么,未免继续惹他不快,只得先一步退出上清宫。
左右那人刺客就躲在皇宫某处,不怕查不出来。宁子蹇默默想着,他头上缠着纱布,眼中一片阴郁。若不揪出这个刺客,他恐怕夜夜难眠。
紧接着就到了初十,也是皇帝的生辰。
每年到这时候皇宫都是热闹的,本该在家过年休养的文武百官齐聚殿内庆贺,宴会通常会进行到半夜。而祝宝棋身为其中的主角,每到这时候都是焦点,还得陪着喝酒,无论哪个大臣敬酒他都不好推辞,好处就是能收不少礼物。
今天的宴会也没什么意思,祝宝棋坐在高位看着底下百官酒过三巡开始闲聊,深深地叹气,抱着手炉发呆。
这种宴会论理后宫之人是不出席的,不过宁子蹇不在此列,他光明正大的坐在他的右下首处,捧着个盒子叫人送上来,温声为他祝贺。
祝宝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新的狐裘毛领,毛色雪白没有一根杂丝,摸上去油光水滑手感极佳,价钱肯定不便宜。
“爱卿有心了。”祝宝棋只看了一眼就合上盖子递给福顺,看来并不是很惊喜。
宁子蹇有些失望。为了讨他欢心,这件狐裘领子他是特意从猎户手里高价买来的,祝宝棋对这些东西没见多喜欢,可宁子蹇就是爱他戴着毛茸茸围脖时可爱的模样。
酒过三巡,祝宝棋身上热乎乎的,人也有点发困,他摆摆手接着福顺的力量站起身,对着下头的文武百官道:“你们继续喝,朕乏了,下去歇歇。”
宁子蹇见状也想跟上,可他的那些部将恰好正同他敬酒,他一时脱不开身,只得吩咐福顺道:“看顾好陛下。”
念着宫内的刺客还没抓到,他不放心的又多加了几个侍卫跟随。
祝宝棋并不领情,不耐的说:“朕在自己宫里走动,还用得着那么多守卫跟着?”
说着他抬脚便走,甩了好大一个脸子。众臣见宁子蹇吃力不讨好,面面相觑后赶紧低头假装没看见。宁子蹇苦笑一声,哪里敢不满,闷头喝酒。
出了宴席,外头冷风一吹,祝宝棋酒醒大半,刚才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清醒。他踩着月光越走越精神,体内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祝宝棋莫名开始兴奋,撒腿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