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至少在名义上,华夏大地在西晋末年的大变之后,历经五胡十六国,魏晋南北朝,又在两百年后,重归一统。
别的不说,朝廷的大小报纸,都为此事,狠刷了一波销量,对于普通庶民来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对文人墨客来说,却是感天动地大事。
尤其是这位皇帝无论是北方士子,还是南方文人,甚至于草原胡人、南方俚人都能找出吹捧的方向、
草原胡人以宇文家、斛律家等人声称,陛下的皇后就有胡人血脉,此为胡汉一家,陛下以身作则,南北归一,这是我们草原可汉有问题么?没有问题!
而北方士子如崔曜等人则声称,陛下起于北朝,以襄阳为龙兴之地,这是我们中原陛下,没有人可以抢!
南方如萧衍则强烈反对,陛下是我朝萧家的正统血裔,他在南朝当皇帝的时间比在北朝称帝可早多了,再说了,萧家是汉家三杰之一,萧何的后裔,华夏正统,你们北方胡化的蛮子别来沾染。
而最南边的俚人夷族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只能凑个热闹,称陛下给我们找出经营之路,允我等入朝,这种恩德不能忘怀,所以,也是我们俚人的首领,不为过——反正皇帝也不可能真的来统治他们,只要他们进入朝廷维护自己部族的利益就好。
但这官司却一路从报纸上打到了萧君泽的桌案上。
好在这些大臣们都没有碰面,萧君泽端水技术还算在线,一个个回信安抚,都说他们是国之栋梁,国之基石、国之铁墙、国之财源……没有他们,国之不国。
当然,萧衍近水楼台,因为离得陛下最近,听到的夸奖最多,非常满意,每天都回家把陛下的称赞写入自家的手札中,成为萧氏一族的珍藏。
而与此同时,崔曜也到收到的信留存成为证明,以至于后世为他们两个谁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吵了几千年。
萧家大狗二狗在这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尤其是萧道歌,作为嫡长子,他几乎被南朝的新官吏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示好,大家都觉得,大皇子又嫡长又长,二皇子眼眸异色,不适合当太子,所以几乎是出门走个路的功夫,就有十几个想要投奔他当幕僚的“隐士高人”。
萧道歌头皮发麻,坐立不安,觉得谁都像是在害他。
天可怜见,我爹爹春秋正盛,你们是想干嘛。
而萧君泽和其它二狗不但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加入了强势围观的人群,每天萧君泽的娱乐就是问自家大狗:“今天又有什么人给你说你有危险不自知啊,来,讲给爹爹听听。”
那表情,就差直说,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讲出来让老父亲我开心开心。
萧大狗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平静如常,再到最后生无可恋,只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最后还是贺欢看不下去了,吹了萧君泽几个晚上的枕头风,把大狗派出去平定江州了。
萧二狗知道这事后,连夜翻墙跟着大哥一起跑了。
萧端端有些遗憾,他身体娇弱,翻墙这样高难度的事情,实在是为难他了。
独孤如愿倒是平静地陪着他,没有吵着再去平定江州——端端说得有道理,跟在陛下身边,能学到东西太多了,这种珍贵的机会,远不是去平定各州府可以比拟的。
有了这种资历,他进入中枢的速度会更快。
而且,独孤如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诸多皇子里,陛下似乎更对三殿下另眼相看。
“叫兄长。”终于不再是家里的最小的,萧端端一有空,就去看自家的四弟和五妹。
在知道四弟和自己是同样的体质后,他还有一点惊喜,觉得以后可以有很多小秘密与四弟分享了。
萧君泽一边批改着文书,一边看着这兄弟和乐融融的场景,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这和谐的兄弟场景,以后会不会在他们长大后,就消失不见呢?
萧君泽甚至忍不住想着,如果一个国家不够分,要不要再给他们找几个封国?开发下边远地区?
嗯,想这些还太早了。
萧君泽失笑摇头,如今,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把这次南朝的大考处理好。
这大约,是历史上的第一次正式科举呢。
新年将至。
南朝各地士子们却既没有准备年货,也没祭祀先祖,而是纷纷拜别了家人、亲友,带着乡亲或者家人凑来的盘缠,不远千里万里,向南朝首都而去。
萧君泽给的时间真不算充足,只有半年时间,若是不能在次年三月前来到建康,完成科考述职变更,那就视作辞官。
这个消息刚刚传出时,南朝震动之强烈,一点不输给知道北方南下的时候,甚至尤有过之。
一时间,给各地郡守、县令传信的人物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更有什么为了孝顺母亲,不忍远离,不得不舍弃了官职等等新二十四孝的故事出现。
当然,有许多人处于观望之中,担心去了建康城被关门打狗,但更多的人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并在以后的无数日夜为当初的决定庆幸不已。
临近新年,建康城的秩序已经渐渐恢复。
随着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经济不但恢复,反而有超越从前之势。
首先,是为了应对新的科考,朝廷大兴土木,在城外建立了大片考舍,虽然简陋,四处漏风,但萧君泽决定将考试定在三月,那时春暖花开,应该不会冻死太多人。
皇帝陛下还准备了糊名等政策,新出的考卷是准备当天印当天发的,由他亲自出题。
知道这消息后,已经到京城的生员们一个个不但四处购买陛下以前的文书,有关陛下亲自给皇子们出的考题更是被的炒到了天价。
不止如此,有好事者印画了皇帝的陛下的肖像——虽然画得和他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却在印了一万多份后依然供不应求,因为这些考生们争相购买后,每日朝着画像叩拜叨念,希望陛下保佑自己能安稳过关。
萧君泽倒没有禁止这个,而是揪出幕后人物后,没收了违法所得。
反正刻得也不像,话说这些人,怎么把他的模样刻得和菩萨似的,萧衍这个自许是菩萨转世都和他闹了。
不过,这些事情,今天萧君泽没空理会。
他正在审自家的三狗。
三狗十二岁了,长得美貌如花,眉目含情,模样有七分像自家老爹,尤其看人时那无辜清澈的双眸,连萧君泽看到了,都有些明白自己当年是怎么能赢得那么冯诞和元宏那么多的容忍了。
这么无辜的孩子,怎么会做错事呢?必然是别人欺负了他——个鬼!
“装什么装,都是我玩剩下的。”萧君泽轻嗤道,“你怎么搞的,做坏事都不把屁股擦干净,一边给独孤如愿画饼,一边又对黑濑各种示好,你要笼络手下也就罢了,但你分明是在玩!”
萧端端也很委屈啊:“我没有!我和黑濑只是朋友,草原兄弟本来就是搂搂抱抱啊,如愿太小气了,我天天和他亲亲抱抱,如今只是和黑濑分开时抱了一下,他就每天不理我了,你还不许我见他!”
“如愿是我的黄门郎,每天负责文书工作,”萧君泽冷笑道,“你们的私事,想在我的太极殿上谈么?”
萧端端无辜地扯着爹爹的衣服:“可是如愿每天都以工作未成当借口,硬是不离开太极殿,父皇啊,你忍心儿子每天茶饭不思么?”
他越想越委屈:“你说如愿是颗好白菜,你不给我机会,这白菜儿子怎么给你啃回来啊!”
萧君泽摆手:“得了,就你这劲,眼看这猪都要留不住了,还指望白菜呢,我还不如指望你弟弟妹妹。”
“啊?”正在做作业的萧四狗无辜地抬起头,看着父亲和兄长。
“没你的事。”萧端端挥手。
萧四儿乖巧地低下头,继续写作业了。
萧君泽则继续批改文书,他最近可忙了,没时间管自家儿子泡男友。
萧端端忍不住抱怨道:“爹爹,你以前说端端喜欢谁,你就一定会帮端端的……你忘记了么?”
“那你以前还说,最喜欢的人是爹爹呢?”萧君泽眼皮都没抬,“这才多少年,你就忘记了么?”
萧端端麻了,挪移着坐到老爹身边,一把扯住他衣袖:“爹爹啊,你当年也是左拥右抱,明月叔叔、崔叔叔,都对你有心意,你却是举重若轻,儿子我一向崇拜你啊,您是怎么做到一碗水端平的,传授一点经验啊!”
萧君泽看了一眼儿子。
萧端端乖巧坐下,露出认真求学的姿态。
萧君泽看着儿子白净又柔嫩的脸,轻笑一声:“三狗子,你想端水,那就不能像如今这样患得患失,懂么?”
萧三狗疑惑:“不、不太懂……”
萧君泽幽幽道:“首先,你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到底喜欢谁,爱情里边先喜欢的人就输了,你要让他知道,他对你不重要……”
居然是这样么?
萧三狗开始用心记录。
萧四狗本来在写作业,也被动听了一耳朵,本能拿手边的笔,一句句地记了下来。
等萧君泽缓缓把心得传授完毕,萧四狗做笔记写得手都酸了。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记下来,长大了肯定有用。
萧端端感觉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十分感谢爹爹,上去抱着爹爹亲了一口,这才哼着歌儿跑开了。
一边默默帮着做事的贺欢看着三狗走了,忍不住道:“你怎么能乱教呢?都是些什么坑啊,三狗以后名声坏了,找不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萧君泽冷笑一声:“好的不学,他居然想给别人生孩子!才十二岁就不学好,当然要让他好好受点教训。”
贺欢看着自家陛下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果断道:“你说有道理,这样教出来的三狗,才更懂事,是我肤浅了!”
亲爱的说的都是对的!
只有一边的萧四狗茫然地抬着头,不知道这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的?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
萧君泽看了一眼四狗,皱眉道:“喵喵又跑哪去了,今天作业又没做吧,你去把她找回来,作业做不完,你们都别睡了!”
贺欢躺着也中枪,只能应是。
除夕,萧道歌和萧道途兄弟不得不回家过年。
这个生养他们的南朝皇宫,依然保留着他们幼年的各种玩具小床,萧君泽以增加感情为由,让他们兄弟几个都住了一个院子,和父母一起住。
萧家大狗二狗度日如年。
没办法,少年人,和父母一起住,总是有摩擦的。
比如睡懒觉,比如挑食,比如每天很晚不回家……
萧君泽一开始还想让他们体会一下家的温馨,在过年期间当一个温柔体贴的好父亲。
但他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
行吧,当不了慈父,当个严父可简单多了。
除夕夜,建康城外已经是花灯遍地,烟火如昼。
萧君泽和贺欢带着几个孩子,漫步在这繁华都城的街头。
周围行人如织,四处是小孩儿的笑声,许多人扶老携幼,带着全家人,穿着厚厚的袄衣、毛衣,行走在街巷里。
各种铺子、卖小玩意的摊子蔓延到天边,喜悦的声音环绕。
“三狗,你在干什么?”萧君泽问正在摊子前的儿子。
“我在买礼物。”三狗拿起一个乌木发簪,“这个是老沉香的,沉稳不失贵气,很配发冠啊!”
萧君泽皱眉道:“你刚刚不是买了一个金簪的么?”
三狗笑道:“那个是给如愿的,这个是给裴邃的……”
那是他最近认识的一个武将,长得好看且有才华。
萧君泽面无表情:“裴邃,他比我小不了几岁吧?”
三狗怔了怔,奇怪道:“我只是仰慕他才华,想送乌木沉香以示他的性情沉稳淡泊,不萦于物,爹爹你想到哪去了?”
萧君泽认真看他几眼,见对方理直气壮,于是移开了眼神。
贺欢微微一笑:“好了,都是一家人,玩够了么,玩够了就回去吧。”
“不要!”渺渺大声道,“我还要看爆竹除岁!”
“我还要去城墙上看夜景!”萧四狗认真道。
“我礼物还没买完呢!”萧三狗举手。
萧道途幽幽道:“我倒是想回去睡觉,我说了有用么?”
萧道歌揽住他的肩膀:“没事,陪弟弟妹妹一天,也是好事。”
萧君泽看着他们兄友弟恭,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回头看贺欢。
贺欢正在摊子上和摊主讨价还价,想买几个红色的钱袋。
萧君泽微笑道:“这是红包?”
贺欢微微点头:“你说,用红色包着钱,才显心意啊。”
晚上给孩子们的压岁钱,该给多少合适啊,臭三狗再让他付钱,他晚上可就给不起太多红包了啊!
萧君泽很满意:“你有心了。”
还求什么呢,这样的一家人,很幸福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