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你们快去看另一边!小船刚刚转移阵地了!】
【什么什么?】
【就是那个婚礼必杀局啊!】
【!!!婚礼必杀局!我的最爱!之前切过去看了好几次根本没有人进去啊!】
【现在有了!!!】
另一边,小道士马甲从昏迷中醒来时,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噪声。
锣鼓声与喝彩声夹杂着兴奋的议论声和笑声,还有“噗噗”往地上吐瓜子皮的声音。
他一睁眼,面前全是黑压压的后脑勺。
视野的边缘有一个闪烁的银色倒计时,现在是09:48。
他之前在那顶花轿里刚刚坐定就忽然人事不知,再醒来就是在这里。
尝试了一下,果然无法召出境客包袱,看来他应该是又进入了一个倒计时十分钟的境幻。
但这一回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境灵碎片或境幻的提示,这又是谁的梦?
新娘的吗?
定睛一看,周围的人挤挤挨挨,都在伸长了脖子看向前面——街市上搭了个简易的戏台子,戴着狰狞的木雕鬼童面具的人正从一只小熊面前抽出画纸,展示在众人面前:“驯熊作画!咱宋家戏班的压箱底绝活儿!”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啧啧惊叹的叫好声:“神了神了!竟和人画的一般好!”
“再来一幅!”
噼里啪啦的银钱落入戏台前小童子举着的托盘里。
驯熊作画?
舟向月想起自己在班主屋子里看到的傩戏班子节目单,里面确实有驯熊作画。不仅有驯熊作画,还有狼钻火圈,当时他还觉得这傩戏班子的花活儿可真多。
现在想来,钻火圈的狼大概就是小白。
倒是还没见过熊。
舟向月瞥了一眼台上,看见那只作画的熊瑟缩地蹲在原地。
它身形瘦小,看着还是只小熊,毛发凌乱地凝结成一团一团,一副瘦骨嶙峋吃不饱饭的样子,也不知道训练出画画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少打。
见它缩着不动,旁边的人拿起一根木棍。
他敲了敲傩戏台旁悬挂的一串铜铃,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铜铃声一响,那小熊一个哆嗦,又爬了起来。
继续作画。
舟向月又四处望了望,没看到小白,倒是看见除了戏台边忙碌的几人之外,别人大多都没有脸。
这时,旁边一句话飘进了舟向月耳朵:“有个戏班班主的爹就是好啊,闺女出嫁,爹能这么大手笔地连演三天,村里的小孩儿们都要乐疯了。”
“可不是,我家那兔崽子心都野了,还问我宋班主还有没有女儿呢!”后面半句压低了点声音,“我给他打了一顿,那种人家的女儿也敢想?”
“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干什么又不关我们事。有傩戏看就好,不是吗?”
“这倒是,哈哈哈……”
舟向月心中大概有数了。
梦内外的信息一对,这个梦八成是宋莺时的。
既然这样,就先去找主角看看。
舟向月很快就发现,他现在在这个梦境里,别人似乎都看不见他。
这倒是为他一路摸进宋莺时的院子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几个戏班学徒打扮的孩子在院子之间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聊天,舟向月从旁边经过时,风里正好传来一句话“……哎,所以谁能有枣生那样的好运气呢?”
他顿时竖起了耳朵。
“是啊,咱们谁不是被卖到这里的,人家亲娘居然还真能找到这里,还出得起一大笔钱给赎回去。”
“就他那副蠢笨的样子,都四岁了,连个刀都爬不明白,居然也有人一直惦记着。”
“就是,说不定是找到了更好的卖家,要再卖一次呢,我看他被接走那天的高兴劲儿就恶心,亏他托生了个好爹娘……”
舟向月若有所思。
听他们这么说,枣生其实在宋莺时出嫁前就被他父母从戏班子里救走了。
可是魇境里的时间线似乎是宋莺时出嫁以后,她大概率已经变成鬼了,而戏班子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里面几乎所有的学徒也都变成了鬼。
如果这个梦境里几个学徒说的是真的,枣生在那之前就离开了,那他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还卷进了戏班子的那场变故之中,最终被困在魇境里?
舟向月又想起之前枣生明明认识榆生,可他问枣生关于榆生的事时,他却一脸茫然,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枣生身上好像有些不对劲。
“可不是么。我们要出头,也就只能指望在大傩上演神,爬到舍身刀顶拿到无邪君的面具了!”
“我要是拿到了面具,我就许愿大官的女儿看上我,招我做上门女婿,以后再也不用练功了!”
“你想得美!我还是许愿发一笔横财吧,把我自己赎出去,在哪里不比在这儿好?”
说起大傩上演神的机会,所有的孩子都激动异常。
“唉想想真美啊,要是明年能到我就好了……你看,那是榆生师兄吗?”
“是啊,他还在练功呢。”
几人看向不远处院子里,舟向月也望过去。
一根粗壮的木头高耸出来,四面是树冠一样旋转上升的刀刃,一个十来岁的精瘦男孩正身手矫健地踩着刀刃往上。
舟向月皱起眉头。
这个榆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多劫啊。
那就奇怪了。
多劫是无邪君面具的梦境主人,按理说应该是这个魇境里极为重要的存在,如果是鬼,也该是个大鬼,甚至很可能就是境主。
可舟向月见到了班主、榆生,估计马上要见到莺时,前前后后还有很多小鬼,连小白都见过了,却连多劫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他到底在哪里?
舟向月回想起自己在傩堂里看到的那只纸折宝剑。上面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枣生,另一个是不是就是多劫后来改的名字?
那个名字被模糊掉了,连枣生都不愿意说,甚至很害怕的样子。
舟向月灵光一现。
……难道那个名字就是境眼?
几个孩子还在叽叽喳喳:“说起来,今年就是榆生师兄大傩去爬舍身刀的吗?”
“是他吧。那个师弟逃走之后,掌坛弟子不是只剩下他了嘛,师父也没别的人可选了。”
“没别人可以选我啊!”
“就你?你能爬上舍身刀了吗?”
“说得好像你能一样!”
舟向月竖起耳朵,逃走的那个师弟,是不是多劫?
听这几个孩子的说法,能爬上舍身刀是成为掌坛弟子的重要条件,而当时在境幻里,多劫就得意洋洋地说过他可以爬上舍身刀了。
逃跑了。
舟向月回想了一下境幻里那个满脑子反骨的小兔崽子,觉得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班主凶狠残暴,但多劫足够机灵,打定主意要逃走应该是有机会成功的。
几人打打闹闹地经过待嫁新娘的院子,齐齐噤声。
他们好奇地左顾右盼,但又不敢招人注意,各个压低声音:“能看见新娘子吗?”
“那能让你看见!”
院子装扮得很喜庆,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舟向月瞅着空隙溜进去,悄悄地钻进了堂屋。
几个姑娘婆子拿着各色物品,喜气洋洋地走来走去。
宋莺时正在里面。
十岁的小姑娘还是纸板一样的瘦小身材,套在衣裙里面分明还是个孩子,很难想象她成为新娘的样子。
和旁人喜气洋洋的气氛不同,她坐在梳妆台前,脸色惶恐。她双手不住地扯着衣袖,把袖脚都给捏得皱皱巴巴。
一个女孩看她紧张,偷偷凑到她耳边嬉笑:“这么紧张,咱们要不要偷偷溜出去玩一玩?放心,咱们从小门走,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你爹不会发现的!”
“这两天镇上傩戏可热闹呢,其他镇的人都专门赶过来看咱们戏班的狼钻火圈,还有熊画画算数呢……”
莺时猛地一个哆嗦,声音尖利:“我不去!”
那女孩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好,也是,马上要出嫁的人了,出去要是叫人发现确实不好。你好好休息,我再去那边看看!”
她走时关上了卧室的门,于是屋里一时只剩宋莺时一个人。
宋莺时沉默地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上揪袖子的小动作却更多了,舟向月能明显感觉到她心中的忐忑和焦虑。
反正她也看不见自己,舟向月想了想,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在脑海里想:“这是梦境之主。”
脑海里果然传来回应。
“恭喜你找到梦境之主。”
“获得逃离境幻提示:找到梦与现实重合之处。”
“倒计时:06:26”
梦与现实重合之处?
舟向月正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宋莺时忽然抬起了头。
舟向月差点在镜子里和她对视,心微微一跳。
好在宋莺时的目光没有与他相接,而是在镶嵌着红漆木雕和银饰的镜子里望着自己。
她仿佛自我安慰一样喃喃自语,言语间有些语无伦次:“……爹说了,只要我不把那个秘密说出去,就可以安安稳稳嫁出去……嫁出去就逃出这里了,无论如何一定会更好的。”
“他一向说话算话,逃走了也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的。”
“那种事情,本来就和你没关系。我又能怎么办呢?”
什么秘密?
舟向月思忖着。
宋莺时说会来救她的人又是谁?
是那个逃走的学徒吗?
……是那个消失在魇境中的多劫吗?
他还想再听听宋莺时的念叨,顺便翻一翻周围的东西,但门忽然打开了,呼啦啦一大群婆子拿着各色布料饰物走进来,一片七嘴八舌:“给新娘子裁剪衣服喽!”
得,这下宋莺时肯定不会再对镜说什么心里话了。
眼看她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把手移到领口开始解扣子,舟向月非礼勿视地转过头,在屋里待不住了。
正好在这时,耳边提示音响起。
“境幻倒计时仅剩五分钟。”
“请尽快逃离境幻,否则将永远留在这里。”
舟向月收回心神,赶紧走出了屋子。
虽然他在这里一直探索下去估计还能有更多的发现,但还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他仔细回想之前给的提示,“梦与现实重合之处”。
如果说是空间重合的话,他现在所处的梦里分明就是梦外魇境中的佛心镇,按理说已经重合了。
但是不对。
舟向月想了想,现在梦外面的他,在哪里呢?
他在佛心镇的炸糕摊子那里上了花轿,而镇上办婚礼的应该就是宋莺时那一对——
答案似乎很明确了。
舟向月想起了他和楚千酩几人捡到的那张红纸上的地址。
板凳街卅四号,陆家大院。
虽然别人看不见他,没法问路,但一幢马上要做婚房的宅子还不好找吗?肯定有很多人过去凑热闹,估计还会有人到门口去闹着讨彩头。
一出戏班子就是傩戏台,那里依然是人山人海,此时一个小男孩正在表演跺火砖,人群里一阵阵喝彩声。
可奇怪的是,人们都是在往这边涌来看戏,却没有几个人在商量着去陆家大宅讨彩头。
好在舟向月看到了旁边的街道的路牌“板凳街”。沿着街找总不会有错。
在梦里就是好,他一路小跑地逆着人群涌来的方向跑去,跑到标着“陆宅”的院子前时,气都不用喘。
陆家大宅张灯结彩,大门洞开,两个身材高大的小厮站在两边。
院子看着里里外外一片喜庆,却没人来讨彩头,反而有许多人从街道那头走过来,看到了就忙不迭地绕道走。
舟向月心下疑惑,走了进去。
院子里倒是热闹,不过出出进进的全是粗布衣服的壮汉。
舟向月跟着他们拐过两条走廊走进后院,发现这里一片混乱,新挖出来的土堆在一旁,有人在土坑里挖土,还有人拿着张图纸在对旁边人说话。
垒起来的土堆遮住了视线,舟向月走过去,脚刚踩到那片土堆的边缘,忽然脚下一空栽倒下去。
还未等他坠落到底,眼前的画面像被揉皱的纸一样扭曲撕裂,然后猛地沉入一片黑暗。
倒计时结束,境幻破碎了。
原来这片刚刚挖出来的地洞,是梦与现实重合之处。
舟向月从梦中醒来时,阴湿冰冷的腐臭味刺激着鼻腔,好像环绕在腐烂的尸体之中。
暗红色的烛火一晃,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深红色的柔软布料遮挡在他脸上,火光透过来,整个世界都是黑影闪动的暗红色。
他一抬手,刚把挡在脸上的布料掀起一半,猛然感到一阵极度危险预感的心悸。
不能掀!
他下意识松手,只听耳边清脆一声。
“叮铃。”
红布整个儿盖在脸上,视线被遮挡实在是不方便,舟向月胳膊一撑想要起身,结果刚直起腰,头“砰”的一声撞到了坚硬的木板上。
“叮铃、叮铃。”
舟向月头顶抵着那块木板,勉强半躬着腰坐起来,沿着红布的下摆往下看。
右手手腕上系着一串暗金色的铜铃,随着手上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响。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原本的绛红色戏服,而是一件织金绣银的华美红袍。胸前金银彩色丝线交织着翩飞的凤凰,肩部及袖口还有牡丹、缠枝莲和祥云。
这是一件……红嫁衣?
那盖在头上的东西也就很明显了,是块红盖头。
舟向月的表情一瞬间有点扭曲。
虽然但是,为什么不是新郎服?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脑海里新出现的闪闪发光的标签——
“柔若无骨·腰精·嫁衣·老婆”。
【老婆穿嫁衣好好看啊我的天!那腰,那手,嘤嘤嘤看不到脸抓心挠肝,想看掀盖头!】
【小船:你这是想让我死】
【可恶,我想要新郎掀盖头视角】
【怎么回事?我还期待着看这病秧子弱鸡被尸体吓得嘤嘤嘤哭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看婚礼局的乐趣都没了摔!】
【安啦,反正这是个必死局,后面还有很多次机会,总有一款惊吓适合你】
舟向月手肘一动,碰到了什么软烂冰凉的东西,发出轻轻的“噗”的一声。
他微微倾身,目光沿着红盖头的下摆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新郎服,深红衣袍上沾染了大片大片浊褐色液体,衣袖里伸出一只肿胀变形的手,灰褐色的指甲脱落,肿胀的手指青黑发紫,手背上满是一块块尸斑。
刺鼻的腐臭味从尸体身上传来,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舟向月:“……”
行了,他知道这是在干嘛了。冥婚啊。
人家是被抢宾客,他直接被抢来当新娘。
就知道魇境看他不顺眼,呵呵。
透过红盖头,舟向月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的烛光。
这么说,这口棺材并不是完全密闭的?
凭着透过红盖头的模糊视线,加上双手摸索,他大概弄清了这口棺材的构造。
浅色楠木的棺材沉重结实,在棺材腰部一圈刻有镂空的雕纹,外面的火光也正是从这些镂空花纹中漏入棺材中。
然而,这些镂刻部分也坚硬沉重,根本抠不开。头顶的棺材板也盖得死死的,舟向月估摸着,如果不是班主那样力大无穷的怪物,光凭普通人的力量肯定是打不开的,何况是纤弱的年轻女子。
舟向月垂眼,沿着红盖头的下摆端详棺材雕纹上深深浅浅的棕褐色污渍。
都是血痕。
原本躺在这里的新娘或许和他一样从昏迷中醒来,然后惊恐地发现身边是一具尸体。
她看到了外面透进来的火光,稀薄窒闷的空气从花纹里透进来,于是开始疯狂地试图掰断雕纹或打开棺材盖,却直到最后活活渴死饿死,也没能从棺材里出去。
花纹上留下了她绝望抓挠的血迹。
【话说,我记得老婆是纯新人吧,还没有从魇境里换到过道具,那估计是逃不出来了】
【有道具也没用,这个棺材盖上贴了镇魇符,魇里产的道具都是失效的,只能靠他们自己的灵赋和法器,或者天生神力也可以(笑)】
【卧槽,那完了,老婆这病弱小美人,直接开头绝杀啊】
【没错,下面请欣赏婚礼必杀局经典剧目之《绝望等死》】
红盖头蒙在少年的身上,观众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穿着红嫁衣的少年摸索了一会儿,细白的指尖时不时从棺材边镂空的花纹里伸出一小截。
然后缩了回去。
这画面镜头给得很是刁钻,可以看见少年在棺材里努力地往避开新郎尸体的方向挤了挤,然后缩在角落里,不动了。
【???】
【不会吧不会吧,这就放弃了?】
【就算你是个新人,就算你是个弱鸡,这也未免放弃得太快了吧!!差评!!!】
【@魇境,你看看你都招了些什么新人,能不能搞点更有效的奖惩机制?】
一阵叮叮当当的差评提示音传来。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
只见原本纹丝不动的棺材盖猛然炸裂飞起,腾起一阵木屑灰尘的烟雾!
【卧槽卧槽发生什么了?!】
【吓我一跳!!】
【这是什么爆炸道具吗?老婆什么时候搞到手的,我怎么不知道?!】
【?楼上,他要是用爆炸道具,自己也在棺材这个密闭小空间里岂不是先把自己炸死了!】
等到烟雾散去,只见室内中央的棺材里,坐着一尊灰白色的石刻水月观音像。神像的衣袍褶皱上落满了木屑,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是哪来的神像?!】
【草,我知道了!你们记不记得系统刚出bug的时候,就是小船把一尊观音像收进包袱,然后自己扮成了神像蒙混过关!】
【??】
【???竟有此事】
【……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小船直播的在线观众还没几个,我就是其中之一!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是哦!棺材不是木头的嘛,那神像是石头的,石头肯定比木头硬啊,这是生生给顶炸了】
【物理消灭】
【卧槽!对我想起来了,之前看到过他的包袱,当时我还说一尊破烂神像能干啥,拿来砸人吗?】
【不仅能拿来砸人,还能做棺材起子,格局打开(手势)】
【我宣布观音像是本场MVP!】
【观音像:你礼貌吗?】
屋里的灰尘依然在漫天乱舞,只见端坐在棺材里的神像旁边,缓缓坐起一个戴着红盖头、穿着一身红嫁衣的人影。
舟向月双手抱拳,盖着红盖头的脑袋朝着观音像一礼:“得罪得罪,多谢多谢。”
话说得客气,把观音像收回境客包袱的动作可是半点没有迟疑。
下次还能用。
他小心翼翼地拎起嫁衣的裙摆,跨出棺材。
刚走出一步,他发现炸裂成几块的其中一片棺材盖上贴着一张白色的符,红色符咒的笔画很简单,寥寥几笔,就像是一张抽象的狐面。
可能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白色符纸只是微微泛黄,上面的红色符咒也仅仅稍微褪色。
他拿起了那张符咒。
“是否要将镇魇符收入包袱?”
“是。”
收进境客包袱后,镇魇符上出现了注释。
[说明:魇是怨气、恐惧、绝望、仇恨等等负面情绪形成的戾气与煞气,也就是所谓厉鬼的力量来源。镇魇符,顾名思义,当然就是镇压魇的符。]
哦,知道了,好东西。
舟向月站直身子,继续往外走。
随着他直起身来,眼前晃动的红盖头底下,缓缓露出一双悬空的穿着红绣鞋的小脚,灰青的脚脖子上露出块块尸斑,在昏暗的火光之中微微摇晃。
舟向月绕开那双悬在空中的小脚,刚往旁边走了一步,就撞到一个同样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尸体上。
一双同样穿着红绣鞋的脚悬在空中,被他撞得晃荡起来。
“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在他头顶上几寸处响起,空灵而瘆人。
看来,这个新娘手腕上也系着铜铃。
“得罪。”舟向月连忙又一拱手,一闪身避开晃荡回来的尸体。
红盖头在他头上摇来晃去。
【?枣生:没见你对我这么礼貌】
【让我们荡~起双~脚~】
知道身边有至少两具和自己穿着一样的新娘尸体,舟向月再往旁边走时就小心了许多。
很快,他发现围着中央的棺材,周围悬挂了一圈穿着大红嫁衣和红绣鞋的新娘尸体。
腰部以上的位置因为盖着盖头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些新娘尸体也都盖着红盖头,被细细的绳子挂在墓室顶上,在空中微微晃动。
一具具尸体身上的嫁衣材质如出一辙,腰部以下的裙摆上有着精美的刺绣。
不过,每一具尸体的脚上虽然都穿着红绣鞋,但刺绣花纹并不相同,有的是鸳鸯,有的是梅花,有的是牡丹,有的是鲤鱼等等。
这些新娘尸体的间隙中放了一张黑檀木圆桌,桌上摆了大大小小十几生着铜绿的古铜色大圆盘,盘子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缠枝莲掐丝珐琅嵌纹,镶嵌着鲜红或翠绿的玛瑙珠。
盘子里则堆满了生着霉斑的红枣、花生、桂圆,以及长着一坨坨绿毛的喜饼和喜馍。
两支巨大的红烛幽幽地立在两侧墙壁上,火光昏暗闪烁,将一具具新娘尸体的阴影投在对面墙上,黑影随着火光跳跃而闪动。
忽明,忽暗。
一股油炸糍粑的香甜味道突然从胃里翻涌上来。
舟向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饱嗝。
他由衷地叹了口气,幸福又后怕:“幸好来之前吃饱了。”
【……?】
【不然呢?你还想在这里加餐吗?】
【???我以为这里的保留节目是看境客:呕——】
【一个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往好处想,他至少不会当着你们的面去吃那些发霉腐烂的东西……】
桌上的食物都发霉了没法吃,舟向月兴趣缺缺地一一看过去,随后在桌子中央发现了一封红漆木的婚书。
婚书上金色的大字熠熠闪光,和他之前在那张红纸上看到的一样,新人名字写的便是陆平遥和宋莺时。
看来,这便是宋班主女儿的那场婚礼了。
宋莺时变成厉鬼,也就十分好理解了。
一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就这样配了冥婚,死得这么凄惨,怎么可能不想报复那些人?
看来,那个她念叨着会来救她的人食言了。
是谁答应了要救他?
另外,一个看起来还拥有些田产家业的戏班班主,居然会把尚未及豆蔻之年的唯一的女儿嫁了个死人?
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舟向月又在桌子上找了半天,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就向墙边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