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避开他的眼睛,低声道:“没事,我背你。”
“啊?”舟向月瞪大眼睛。居然答应了?
人家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小殿下,而且年纪还比他小。他那么说,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过过嘴瘾罢了,从没想过真让郁燃背他。
郁燃一口答应,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算了算了,我还比你高呢,你背我万一被压得长不高了就麻烦了……”
郁燃却不接他的话,转过身背对着他:“上来。”
舟向月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撞了脑袋,我还怕你把我摔了呢。”
郁燃不看他,对着墙壁平静地开口:“今天你不让我背你,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舟向月:“……”
这什么祖宗啊,年纪不大,嘴比鸡儿硬。
算了,背就背,谁怕谁!
吃亏的又不是他不是。
舟向月趴到郁燃背上,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郁燃站起来,还真背着他走了两步——居然还挺稳的。
舟向月心里惊叹,郁燃明明还没他高,看着也没多壮,没想到力气不小。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这边这边。”
他指着路,郁燃就听话地往那边走,两人配合竟然还算默契。
天还未亮,黛青色的天幕下银月低垂,只能看见零星几颗闪烁的星子。
街上家家户户都还未亮灯,四下安静,只有偶尔鸟儿飞走扑棱翅膀的声音。
月华如水漫过地面,温柔地落在两个孩子的肩头。
舟向月被郁燃稳稳地背在背上,一点不颠,而是晃啊晃的,竟然有一点犯困。
他一低头,就能闻到郁燃身上隐约透出一股清冷的淡香。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但觉得很好闻,便忍不住埋头在他颈侧又闻了两下。
郁燃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你干什么。”
舟向月嘻嘻笑:“扮演登徒子,欺负漂亮小姑娘。”
郁燃:“……”
郁燃:“那你一个登徒子被小姑娘背着,算是没救了。”
舟向月大奇。
可以啊,耳朵居然也能这么伶牙俐齿了?
果然是兔子急了也能咬人么。
他往郁燃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呼!
往狐狸耳朵里吹气,会把它们吓得跳起来。不知道郁燃会不会也跳起来——
郁燃倒是没跳起来,但是猛地一抖:“……你干什么?!”
舟向月差点摔下去,下意识抱紧了郁燃的脖子,理直气壮道:“……耳朵你耳朵这么红,我好心给你吹吹凉风,你还要摔我。”
郁燃:“…………”
他不说话了,闷声往前走。
舟向月就靠在他背后,眯起眼吹着黎明前细细的凉风。
远方的山峦上低低缀着洁白的月亮,小小的、圆圆的,像一颗饱满的汤圆。
透明蜜糖似的流心从尖尖山顶戳破的小口子慢慢地淌下来,浅淡金色温柔地漫过地平线,天边一点点亮起来。
“舟倾,舟倾!”
朦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舟向月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这是在叫他……
“舟倾!”
他被拍醒了。
眼前是一张光滑得不像人脸的脸,从睡梦里醒来乍一看还挺吓人的,不过舟向月随即认出来这是钱多。
“钱多?”
他狐疑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不是他之前睡着时的那个房间,而是换了一个。
最明显的是明亮了许多,甚至有阳光直接从窗户照进来,将里面的泉池映得亮堂堂的,仿佛一面镜子。
此时,因为泡在水里的他动了,平静水面上漾起一层层波纹。
似乎是在他熟睡的时候,有人把他带到了地面以上,估计是在神木上。
钱多蹲在池边,忙着把他从水池里往上拉,压低的声音很是焦急:“还好你的骨茸还没有割……我是偷偷过来的,外面的门可以打开,出去就是神木上的城市,你快跑!”
舟向月问道:“外面的看守呢?”
钱多道:“我观察了一晚上,他们过十几分钟才会巡逻一次,现在正好是空档。”
舟向月被他拉上池边,坐在那里:“那我跑去哪里呢?”
钱多一愣:“……只要不在这里,不要被他们找到,在哪里都好吧……”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有些不确定的心虚。
舟向月看着他的眼睛:“钱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钱多迟疑了片刻,躲开他的目光:“……我是为你好。”
舟向月勉强从那个光滑得仿佛面具模子的脸上判断他的神情:“你不想告诉我,但又想让我相信你,从这里逃出去?”
钱多呼吸急促了起来:“……对不起,我……”
“钱多,”舟向月打断他的话,“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其实和你没什么仇怨。你想救我出去,或许也是好心,你也冒了很大风险,我承你的情。”
钱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但这里是魇境,而且这里不只我们两个人。”
舟向月自顾自继续说,语气渐渐变得冷硬,“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有不少同学都被卷进这个魇境。我还可以告诉你,付一笑、祝雪拥,很多老师,还有你们秦家的很多人,包括秦鹤眠,都在这个魇境里。”
钱多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这里是魇境,我们就必须得破境出去。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而且可能因为你的隐瞒,会死更多人。”
钱多嘴唇哆嗦:“我……我不是……”
“我给你开个头,”舟向月冷酷地打断他,“秦家养药骨,这件事估计是这个魇境的直接成因,对吧。而且你知情……不,不仅是知情,你还是受益者。”
钱多遽然一震,胸膛剧烈起伏。
舟向月盯着他:“你是不是吃过药骨?怎么吃的?喝骨茸酒?喝药骨的血?”
他语气里多了一丝嫌恶,“还是说,你直接吃人肉?”
钱多膝盖一软坐倒在了地上,声音发颤:“不是,他们说我是天生的病,必须吃药,给我吃那些药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冲剂和药丸……我真的不想吃,那些药里虽然放了很多别的草药,总能尝出很恶心的血腥味,但我不能不吃,不吃就会被强灌……”
舟向月问道:“你多久吃一次药?吃完后有什么感觉吗?”
钱多快要哭出来了:“每三个月都要吃一次……我不知道……真的没什么感觉……”
“我只是见到骨茸之后才认了出来,我确实吃过骨茸,是泡水喝……但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舟倾,对不起,对不起……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我之前家里人给我带了一个草药包,让我带在身上……后来我去找你,结果突然就进魇境了,可我真的不知道……”
钱多眼看着就快要崩溃了,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舟向月冷冷地打量着他,忽然想起秦家那个“邪神诅咒”的传闻。
因为邪神的诅咒,所有的秦家家主在二十岁以前都容易夭折,所以往往假托各种名义不姓秦、不算秦家人,希望他们平安长大。
他们在二十岁以前也大多资质平平,但到了二十岁时,就会正式继任家主之位,此后很快就会实力大增,迅速跻身玄学界大拿之流,秦家也是因为一代代出色的家主始终在玄学界屹立不倒。
钱多已经十九岁,明年二十岁时会继任秦家家主。
但他现在在秦家里却好像依然毫无权力,而且对秦家内部事务没有多少了解。
一道隐约微光掠过舟向月心头,他似乎感觉到许多魇境内外的线索指向一处,他距离那个真相只有一层纸的距离,还差一点点——
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
钱多猛地回过神来,抓住舟向月的肩膀,哀求道:“舟倾,求求你快走吧,我没法救那么多人,我只知道你最危险……秦家不会让你活着……”
舟向月道:“等这个魇境结束,秦家做的好事一定会败露,你们都会身败名裂。”
钱多浑身一震,眼泪从眼窝凹陷处诡异地流淌下来,“我知道……”
舟向月看了一眼外面:“你不赶紧走吗?看守马上要过来了,被抓住你就完了。”
钱多闭了闭眼,神色绝望,嘴唇哆嗦着:“舟倾,你……你是不是就是药骨……”
很明显,他说的不是魇境里的药骨。
是现实里,秦家的药骨。
舟向月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没印象了。”
钱多哽咽着艰难道:“你走吧,我在这里假扮一下你,应该能拖延一点时间……我们想办法去破境,你先离开这里。我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舟向月看着他,忽然微笑了一下,平静道:“我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钱多挂着泪愣住了。
舟向月把垂在水池里的衣袍往边上一撩。
只见底下露出来的竟然不是双腿,而是修长莹白的根须。
第168章 骨血(2更)
楚千酩、祝凉以及其他药骨一起被装箱运输,第一次离开阴暗潮湿的地洞,到了神木地面以上的部分。
灿烂的阳光像大片大片碎金瀑布一样奔泻而下,四面八方金色的雾气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线。
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强烈的光,所有人都适应了很久才能睁开眼睛看东西。
刚抵达时一片忙乱,药骨们反正就是听指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楚千酩和祝凉今天一看到对方,就发现他们脸上的五官变得颇为精致,仿佛从原先捏橡皮泥的粗糙工艺进化成了制瓷大师的作品。
但就,怎么说呢,不太像人,更不像他们自己的外貌。
他们四处找了找没看见钱多,有些疑惑:“咦,钱多去哪里了?是被带到别的地方了吗?”
祝凉观察着四周:“刚才路上我透过缝隙看到了一点外面,这里好像是个悬空的寺庙。”
“寺庙?”楚千酩挠了挠头,“不过也是,今天是来开光的,那自然是到寺庙了。”
一时无事,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啊,昨晚睡得真好。可能是因为前天晚上根本没法睡吧,昨天又在那个蛀虫森林里跑了一天,累死了。不过我还做梦了,竟然梦到了我小叔。”
祝凉神色一动:“你梦到了付院长?”
楚千酩点点头:“是啊,还有好几段呢。有一段梦到他带我进魇境,是个闹鬼的公寓,本来一路端着架子给我讲遇到鬼要怎么怎么样,结果突然飞出来一只蟑螂,他就吓得跳脚,最后还是我把蟑螂给踩死的,哈哈哈哈哈。”
祝凉问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
楚千酩正傻乐呢:“是啊!他还不让我告诉别人,结果我一进学校就发现其实别的老师都知道他怕脚和须须特别多的虫子,还有脚特别少的虫子——比如说蛇,哈哈哈。”
祝凉点点头:“我也做梦了,梦见我晚上不想睡觉,我妈就带我去解剖尸体。”
楚千酩笑容突然凝固:“……”
祝凉:“这是真实的回忆。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在醒来后还记得梦的内容了,这次却记得清清楚楚。”
楚千酩:“啊,我好像也是……”
祝凉道:“我的境灵碎片里有我妈的名字,你的有你小叔,我们就梦到了他们。我觉得这梦不简单,可能是魇境让我们做的梦。”
楚千酩:“……啊!”
祝凉:“不过梦里那些记忆倒是没有被篡改,也没发生什么危险。”
楚千酩:“……所以就是为了让我们重温一下快乐回忆吗?临死之前吃顿好的?”
祝凉:“……”
就在这时,忽然有嘶哑的惨叫声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看见一个药骨远远从走廊上被两个苔民拖过来,竟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拖到这边之后,两个苔民把他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那个药骨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蜷缩起来,喉咙里滚出有气无力的惨哼。
众人这才看清,这药骨的腿竟从脚踝上生生截断了,断面能看见白生生的骨茬,还在不断往外涌着血。
楚千酩看到那个药骨的脸,脸色大变:“……钱多?!”
“啪”的一声,一条粗大的锁链带着风声甩到了钱多身上,痛得他又是一声嘶哑惨叫,却只能蜷缩起身体活活承受。
唐老板风风火火地拎着锁链走过来:“本来我还说你们这批药骨太乖了,居然一直没有能让我杀鸡儆猴的。这下好,终于有一个能开开刀。”
她扫视一眼周围的药骨,满意地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敢逃跑,就把腿锯了。反正你们也不需要腿了。放心,不会让你们死的,会给你们用最好的药,你们自己就是药,保证很快就能好。”
在她说话时,有几个苔民拿着什么东西围了过去,几人按住钱多,另外两人双手沾满墨绿色的药粉,把药粉扑在他双腿的创面上,用力按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
钱多的惨叫瞬间破音,身躯像扔进蒸锅里的活鱼一样猛地跳动起来,却被按住动弹不得。
在众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那双齐齐截断的腿竟从骨茬处缓缓生长起来,仿佛在飞快恢复。
但末端新生出来的东西却不是脚,而是——白色的,细长的,仿佛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
“这样生根是催熟,影响品质。”
唐老板一下一下拍着手中的锁链,“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们,我的药骨都是品质最好的。”
“今晚就要开光了,你们最好都老实点,别给我找事。这周围都是我们虫民的地盘,不管你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的,省点力气在开光仪式上好好表现吧。”
“这是第一个,就从脚踝处锯掉。再有第二个,就把膝盖底下都锯掉。第三个,就从大腿锯掉。还有哪个长了腿嫌多的,尽管逃跑。”
她说完就转身就走了,徒留吓得鸦雀无声的药骨们在原地,看着中间那个经受了酷刑的药骨。
他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胸膛起伏不定。
哪怕没有人按着,他也没有力气从地上起来了,只能微微痉挛地躺在那里,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中透出难以掩饰的绝望。
金碧辉煌的寺庙金顶之下,香烟袅袅。
雕梁画栋的长长回廊里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雕着问冥花的精致香炉,一缕缕淡金色的烟雾就从里面缓缓升起,融入到空中梦幻的金色雾气中。
在这里,那种奇异的幽冷草木香变得格外浓郁。
奢华的侧殿里立着晶莹剔透的玉质云屏,上面镂空雕刻着朵朵盛开的问冥花。殿内四角绣柱雕楹,角落里也放了一只和回廊上一样的金色香炉。
“这是各位贵客的开光仪式请柬,以及洗髓宴赠予的手信。”
付一笑一打开那个洒金的精致礼品盒,就往后一仰失声道:“螃蟹?!”
“螃蟹?”乔青云探头去看。
她之前在洗髓宴上坐得比较远,是后来才找到付一笑几人。
她并没有在世的亲人,获得的境灵碎片里面出现的名字,是她最欣赏也最信任的一个学生。
礼盒里装的,还真是螃蟹。
郁归尘、祝雪拥和乔青云也各自拿到了精致的手信礼盒,打开来居然都是螃蟹。
而且还是生的螃蟹,用芦苇草绳绑着。
就,挺震撼的。
付一笑和郁归尘一时都没动手,付一笑是有点怕,郁归尘可能是觉得有点脏。
祝雪拥和乔青云各自揪着草绳把她们的螃蟹给拎了起来,乔青云还用另一只手把螃蟹转了一圈,手法很是专业地拨弄它的眼睛和脚。
“这螃蟹不是很新鲜,看起来快要死了,”祝雪拥说。
“嗯?”付一笑自己不敢上手,就看她们手上的螃蟹,“它的蟹黄怎么爆出来了?”
“这不是蟹黄,是蟹奴。”
乔青云说,“我老家在河边,有人家养蟹,对这东西还挺熟的。”
“蟹奴?”另外几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齐齐看向她。
乔青云解释道:“蟹奴还有个名字叫蟹寄生,就是字面意思那样,螃蟹身上的一种寄生虫。”
“这玩意会爬进螃蟹身体里,然后就能控制住螃蟹,慢慢地掏空它,把整只螃蟹都变成一个空壳,只剩下它自己。”
她伸手拨拉了一下几个人的螃蟹,“好家伙,我们这些螃蟹都已经被蟹奴完全寄生了,所以才会在螃蟹肚子这里像爆黄一样鼓出来。”
她补充道:“这样的螃蟹就别吃了,很难吃的。”
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胃口吃螃蟹。
付一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洗髓宴主人看起来不是很有钱么,怎么手信送只螃蟹,还是被寄生虫吃空的。”
郁归尘道:“可能是提示。”
乔青云皱起眉:“这个提示也太抽象了……感觉螃蟹和这里其他的东西格格不入啊,我完全没有头绪。”
这个魇境和他们往常进的魇境很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害人性命的妖魔鬼怪,而且他们身份还是贵客,受到了极好款待,很明显他们的身份在这个魇境里极为尊贵。
唯独有一点——他们每个人都在洗髓宴上时,听到了魇境的提示,“你病入膏肓,寿命还有四天。”
如今,寿命还剩三天。
他们出门去看过,外面的城市熙熙攘攘,除了居民都样貌奇特之外,这里就是一个繁华热闹的神木国,看起来人人安居乐业,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越是这样,越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就连这里的境灵碎片,也和别的魇境大不相同。
想到境灵碎片,乔青云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做梦?梦见你们境灵碎片对应的小辈。”
付一笑立刻答道:“还真有。做了好几个梦,记的最清楚的一个就是我抱着才满周岁的小楚,结果小家伙尿我身上了,我还不敢把他放下来,怕吓到他,嗐。”
祝雪拥:“我梦见祝凉晚上不想睡觉,我就带他去解剖尸体了。”
郁归尘垂下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乔青云若有所思道,“我平时睡眠质量那么好,基本从来不做梦的,怎么一进魇境就做梦了,还刚刚好梦见境灵碎片对应的人。”
“看来这也是提示么?但我那个梦好像就是我的一段记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几人都是这种情况,而且各自梦到的内容和这个魇境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线索越讨论越是茫然。
郁归尘脸色有些凝重:“也可能不是提示,而只是刻意提醒我们那些和他们相处的记忆,用来增加抉择的难度。”
他们之前讨论过,最后认为各自境灵碎片上出现的小辈名字,说不定也在魇境里。
那样的话,他们几位被魇境定义成他们的“食客”,这种暗示就很可怕了——“食客”这样的词搭配在人身上,不免让人产生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乔青云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心下发凉:“……所以说,我们真的可能要和他们二选一活下来?如果不以某种方式‘吃’掉他们,三天后我们就必死无疑?魇境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付一笑难以置信地摇头:“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死小楚啊。”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他们都不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害死与他们相关的那个人。
乔青云想了想,“这些都是推测,现在才过了一天,等开光仪式再看看吧。”
说曹操曹操到,有侍女来请他们去开光仪式,说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请他们带着请柬前去。
几人都带上了那张带有草木幽香的洒金请柬,之前他们看过,每个请柬上都有一个编号,他们几人的号码并不是连续的。
乔青云是三,祝雪拥是七,付一笑是十二,郁归尘是十六。
此外,还有备注:
“您在洗髓宴上获得的纯金问冥花都归属于您。”
他们被引导着走进了一个像礼堂一样的地方,上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底下是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座位。
此时大部分座位上已经坐了人,长着羽毛翅膀的、长着鳞翅的、生着八只手的,整个礼堂里几乎称得上热闹非凡。
原先他们以为请柬上的号码代表座位号,但侍女将他们带到了离舞台很近,视野绝佳的一排预留座位上,就请他们自由落座了。
舞台上呈半圆弧状拉着金色的幕布,明亮的灯底下缓缓浮动着金色的烟雾。
他们刚坐下,洗髓宴主人就走了过来,很是恭敬地凑到郁归尘耳边:“贵客,今天的食客多,药骨也多,不过不用担心,您是我们的特别贵宾,我们在请柬上已经给您注明了编号,等会儿您拍下编号对应的药骨就行。”
郁归尘看向他:“药骨是什么?开光仪式究竟是做什么?”
“等会儿开始后,您自然就知道了——很抱歉,我们这里的规矩,开始前不能回答。”
从这边离开后,洗髓宴主人绕到了另一排座位边。
那里同样坐着一个面戴笑脸面具,衣冠楚楚的云上客。
洗髓宴主人弯下腰去,声音里带了歉意:“不好意思,贵客,您的药骨可能有一些小瑕疵,影响了品质……”
那人一转头,声音里有些不悦:“怎么回事?”
洗髓宴主人鞠躬哈腰道:“我们是想给您提供品质最为上佳的药骨的,但因为您急要,加上药骨匹配度也难得,您看这样如何,价格给您打八折,另外也给您提供最好的场地享用药骨……”
那人考虑了片刻,冷哼一声:“行吧。”
洗髓宴主人这才陪着笑离开了。
全场光线一暗,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
满座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灿烂的金色光芒从幕布后面倾泻而出,悠远的颂歌飘飘荡荡,仿佛自天空之中传来。
“不死之神木,赐我福禔。”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长生之神木,赐我福寿。”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颂歌声停的时候,幕布也已经完全拉开,光芒大盛。
只见幕布后原来是一个圆形层层雕花的壮观神坛,神坛中央有一个莲花座,但座上并没有神像。
在神坛边上,一个长相极为美艳的羽民站在一个像讲台的东西后面,得意地晃了晃身上鲜艳的孔雀羽毛,露出闪闪发光的光泽。
她一开口热情洋溢:“尊敬的各位食客,开光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今晚出席开光仪式的所有贵客,都有权参与竞价,为药骨开光。”
“温馨提示,此乃神圣之地,请各位不要大声喧哗,不要扰乱仪式秩序,否则会受到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