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在仰望星空。”
“小时候,三岁以前吧,记忆里一到了夏天,楼顶天台上就经常有人会铺上凉席,躺在凉席上看天空。”
“那时候,星星就和山上的这些星星一样大,一样亮。”
夜空下的草地上,两个人吹着山风,仰躺在一起,手指交叉紧紧相握。
“你小时候有过什么梦想吗?”
谢遇知把目光从星空收回,侧身看着宗忻,语气温和的问他。
宗忻侧脸回视着他,“有啊,小时候我很想成为像我爸爸那样厉害的制剂师。”
“那么伟大的梦想啊?”谢遇知抬手,刮刮他高挺的鼻梁,“其实你医药系修的很不错啊,李斯每天都想着法子的要把你挖去法医部门。”
宗忻听完,只是冲他笑笑,接着看天。
谢遇知安静了片刻,突然翻身压上来,神秘兮兮道:“小花,我突然想到,你这个伟大的梦想,我能帮你实现。”
漫天星光被谢遇知压下来的那张帅脸挡住,宗忻深黑的瞳孔里此时只有谢遇住锋利的剑眉、灿若朗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嘴角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谢队。”
“嗯?”
“你难道就是传说中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的阿拉丁神灯吗?”
谢遇知思考片刻,认真点头,“嗯嗯嗯,可以这么理解。”
“我这辈子,不大可能成为制剂师了,身体条件不允许了。”
宗忻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揪地谢遇知的心就发疼。
“胡说,你身体棒着呢,上次医生都说了,只要定期洗肺,按时吃药,症状就能减轻,回头再我带你去空气好风景好的地方住个三五年,就好了。咱们家有钱,有钱就能买命,我说过,咱们还有很长时间。”
“那说好了。”宗忻伸出一只手,“拉钩吧,拉了勾刻了印,就是生死都也不能让它失去效力了。”
“好。拉钩。”
万丈苍穹之上,繁星点点熠熠闪烁,夜风浮过耳边的草,卷起一股让人心静的气息,他们小指紧紧勾在一起,灼灼看着对方。
谢遇知盯着宗忻,忽然咬上他的唇,舌尖探进去,深入浅出的细细咂偿,良久,才心满意足的退出来。
“苏韫亭抓了滕纾德的支援,已经把人成功策反,线人名字叫王虎,这次到东山支援滕纾德带了三十多个人,现在这三十多个人里面,有一大半已经混入了我们的刑警、特警。”
“他们已经行动了?看来,我这个消息传递的还算顺利,这件事黑豆功不可没,回头你跟队里打个申请,给黑豆搞点奖金吧。”
说起这个,谢遇知终于从色迷心窍里闷过味儿来,想起和宗忻Battle他瞒着自己把滕纾德放了不说,还偷偷跑到东山来的事情了。
“其实,我今天想了一下午,还是很生气,决定见到你先打你一顿出气再说。”谢遇知翻身重新躺回草地上,随手拽了根儿草含在嘴里,不正不经地侃,“结果一见到你,又舍不得了,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成了名副其实的妻管严。”
“滕纾德手里还有‘飘沙’留下的一半新型毒品配方,我得想办法拿到手,这个毒品配方是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能证明‘飘沙’清白的证据。”
宗忻没有顺着谢遇知的话往下接。
“如果没有完整的毒品飘沙的配方,那就证明我父亲他没有参与毒品制作,没有知法犯法,他不是黑警,没有成为毒贩的走狗。”
“即使没有证据,我也相信你父亲没有那么做。”谢遇知说,“秦展也相信,苏队也相信,还有黑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你父亲。”
他们都愿意相信,且深信不疑,那死去的人,就不会悲伤了。
宗忻安静了很久,忽然抬手指向星空的北方,北斗七星正对着的那颗北极星:“你看,谢队,它可真亮啊。我曾经听道一过一个说法,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我爸妈会在星空的哪个位置?是那里?还是那里?”
他乐此不疲的指着天上星河的每个位置,就像个单纯的孩童。
谢遇知说,“他们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很相爱,觉得特别欣慰开心。”
“肯定是这样。”宗忻猛点头,数着星星和星星之间的距离呢喃:“我死了以后就去北极星旁边吧,这样就能时时相见了。”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几乎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沉默,良久的沉默。
其实谢遇知也很挣扎,狙击场的地形他是熟悉了,但那是个小型战争,虽然只有两个人,即使优秀如他,也不能十分把握自己就一定还能活着回来。
或许今晚的冒险碰面,是在任务执行前,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或许过了今晚,他们都有可能会失去彼此。
这几天,他也无数次想过放弃报仇,窝着尾巴和好不容遇到的爱人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可每次想到那场枪战,那个血腥的场景,他都喘不过气来,恐惧、愧疚、懊悔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口。
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有些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放下了。
他很想和宗忻结婚。
但是不晓得会不会变成再也无法实现的遗憾。
文学真是一件滞后性无可比拟的学科,当年不知道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的无奈,现在再读,已经句中人。
“小花。”
“嗯?”
“小花。”
“嗯?”
“小花啊。”
宗忻忽然翻身,撑头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一直海沃德名字,我在。”
谢遇知盯着他凑过来的脸,“我就是想多喊两遍你的名字。”
宗忻忽然僵住,片刻后略笑了笑,“好啊,你喊,我一直都在,你喊我一遍,我就答应一遍,你喊一百遍,我就答应一百遍,你喊一千遍一万遍,我就答应你一千遍一万遍。”
今夜的东山大峡谷,无论是夜空的星星,还是地上的花草,似乎都变得格外缠绵。
‘啪——————’
清脆的枪响炸碎了小镇早晨的美梦。
茶馆老板常勇噔噔噔跑上楼,狂砸宗忻他们的包间门,“老滕,小宗,顾医生,你们起了吗?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
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常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缓了半天,才蹦出俩字。
“他们……他们……”
“他们?是谁?”宗忻直接打断了他。
常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肩膀一沉:“看清楚了,是几个外国人,他们穿着迷彩服, 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小李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裤子都湿了。小李子说,那些人开着军用越野直接上山了。”
上山了?!
宗忻和顾池俩人面面相觑。
闻言,滕纾德说了声糟糕,一个箭步冲过来,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去摸枪:“我把货放在后山了, 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冲着那批货去的。不行,”他把枪往腰上一别就去拉门,“我得去看看。”
“等等。”宗忻伸手拦住正要往外走的滕纾德:“滕老板, 别这么着急行动, 咱们只有三个人, 对方有多少人还不清楚, 身上又都带着枪, 万一打草惊蛇对咱们没好处。”
“那你说怎么办?”
滕纾德明显有些急了, 按照他以往沉稳的性子,碰到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要是虎子带的人到了,他完全可以探过对方目的后再安排人妥善应对, 只是现在, 他手里要人没人要时间没时间,什么计划什么徐徐图之那都是纸上谈兵,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生死存亡, 只能他自己一个人顶上。否则,这批货就算彻底完了。
宗忻皱眉道:“如果这时候你手里有人就好了, 咱们可以声东击西。”
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手里没人,压根没人。
“我给艾先生打电话,他的货,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抢走不管不问吧?”
滕纾德说着就要掏手机,却被宗忻一把按住,他看着宗忻,一脸不解:“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嘛?只能提前交易了。”
宗忻略微犹豫了一下。
在秦展和苏韫亭带人来之前,这场交易,无论如何都不能正常进行。
他松开按着腾纾德胳膊的手,解释:“常老板说,对方是几个外国人,穿着迷彩服,开军用越野。”宗忻盯着滕纾德,“滕老板,我们在东山待了几天了,在那个艾先生到来之前,可从没在东山见过什么穿迷彩服开越野的外国人。”
滕纾德愣了下,紧接着脸上浮现出愤怒,继而眼中一暗。
“你的意思是,他安排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腾纾德不解,“这批货早晚都是他的,他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再去抢一次?总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买货的钱吧?我不信!”
宗忻心里也是不解。
艾本尼是滕纾德口中的金主,东山这批‘飘沙’本来就要交给艾本尼,他犯不上大动干戈叫人去抢,根本没这个必要。
但常勇口中这些人,和谢遇知描述的艾本尼手底下那些雇佣兵的形象简直如出一辙。
思索片刻,宗忻心里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艾本尼不会因为手里没钱而去抢那些货,但他会不会是因为别的呢?其他的,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宗忻犹豫片刻,忽然想起昨晚谢遇知临走前给他说的话。
“雇佣兵,说白了就是活跃在各个国家边境上的强盗,参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他们没有信用和道义,只要对方出价够高,他们可以受雇于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说,滕纾德手里的那批‘飘沙’明面上是艾本尼购买的,实际上,他们要这批货并不是自己用?后面还有更大的金主?”
初夏夜晚的山林里漫天星海,树木枝叶在风里轻曳,发出沙沙地声响,木屋在夜色中被一层朦胧的月光轻轻覆盖,偶尔草丛间传出虫鸣。
谢遇知给宗忻把被角往里掖了掖:“这两天,陆远在雄鹰岭查到些东西,但还不能下定论,我在艾本尼身边也发现了些很可疑的地方。”他搓捻着宗忻白皙的肩膀,低头轻轻吻了吻,“实际上,艾本尼常年在东南亚各国之间辗转,大量购买一些神经止痛类药品、麻醉类毒品。除此之外,我和陆远还查了艾本尼这些年都和哪些人之间有过生意来往,以及背后接手货物的人身份背景,大到某国家首相、国际大毒贩,小到缅甸的制毒加工厂、掮客,几乎都和艾本尼有过直接或是间接的交易接触。”
肩膀似乎是宗忻的敏感地带,只是轻轻地嘴唇碰触,身|体|就不由自主惊栗起来,他咬唇挨过那种来自荷尔蒙的极致挑拨后微微喘|了口气,克制道:“自古药毒不分家,药用不好就是毒,毒用好了也可以成为治病救命的良药。别的国家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但在境内,不论是贩毒、制毒,还是雇佣兵,全都是违反法律的,国家的底线不容挑战。”
谢遇知滚床单似乎滚出了经验值,立刻发现了宗忻的身|体|反|应,心情大好,像找到新大陆似得磋|磨|他。
“我也知道。”
他翻身,让宗忻背对自己趴着,美其名曰替他按摩,缓解疲劳。
宗忻不疑有他,只觉得谢遇知贴心,对瞒着谢遇知把腾纾德放了还入伙跟到东山来的这件事,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愧疚。
“姓艾的这次来东山带了十几个人,但都没有安排在身边跟着,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好像在计划抢什么东西,具体的我还没查到。总之,你多注意,到时候真发生了什么脱离掌控的事,一定要想办法先离开东山这个是非之地,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宗忻把手臂垫在侧脸底下,闭着眼睛感受谢遇知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每按一次都十分熨帖。
“抢东西?东山还有…嗯——”
他刚想问,东山地界儿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艾本尼来抢,谢遇知蓦地将他耳朵含在了口中,舌尖似蛇在耳廓游走,宗忻被他弄|得|忍不住嗯了一声,不由地绷紧了脊背。
“你说,来东山这几天除了关注过警力部署,打听到这地方的人多少都沾点毒,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谢遇知顺着他的耳垂向下,慢慢移到后颈、绷直的脊背……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把他捏碎了。
“下午你们离开后,艾本尼让阿金带着他在山上转了几圈。”
“来之前,我探了阿金的口风。”
谢遇知把手停在宗忻腰间,单腿分开他,往前顶了顶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只说,就是沿着山道走走,看看风景。实则,我也没有回住的地方,就近找了个高处盯了他们一下午,见着他们进了西边都峰的山林里。”
“他们去都峰做什么?”
宗忻被他折腾地不轻,额头上身上淋淋的汗。
“等他们走了,我去看过,有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挂在半山腰上,洞口只有条一人横行可过的小道,十分的陡。”谢遇知压下去,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着,“靠着瀑布近些,地面很湿,我没有在周围看到脚印,猜测他们应该是没有发现。”
“你进山洞里去看了吗?”宗忻被压地呼吸不畅,说话也跟呢喃似的断断续续。
“看了。”谢遇知咬了咬他的耳垂,“猜猜,看到了什么?”
“猜不到。”
“一些粉色的细面儿。”
“粉色细面儿?难道……”
谢遇知收回另一只手,腰往下沉,进|入|的庝|感刹那把宗忻口中要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微仰脖颈,抓着身下铺的厚实的褥子,在木屋天窗投下来的月光里,像只引颈的天鹅。
宗忻抬眼,看向腾纾德,“都峰,山洞。”
腾纾德手背上绷紧了青筋。
他早知道眼前这个姓宗的是不定时炸弹,表面说跟他合作,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会儿,就要给他憋个大招爆了他,只是没想到,居然爆这么快。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宗忻看出腾纾德眼里的疑问,摆摆手,“我总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和一个毫无所知的人合作,知己知彼而已。”
腾纾德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宗忻说的没错,谁都不是傻子,他防人手段不够,是自己的问题。
“顾池。”宗忻拢拢外套,对顾医生道:“现在开始,我们进行团队合作,打过游戏副本吗?”
是个男人都打过游戏副本,顾医生老实地点点头。
“嗯。”宗忻重又看向腾纾德,“滕老板,你在道上混了几十年,拉仇恨吸引小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腾纾德一怔。
“副本通关固定搭配。”宗忻指顾池,“奶D,”又指了指腾纾德和自己,“输出,T和刺客。”他在手心上简单画了一下,“T引怪,奶D跟在后面加血,刺客击杀BOSS。当然,我们的目的是把货保住,全身而退,不是真的要去枪战杀人。不过这场行动有一个难点,就是,怎么转移‘物资’。”
宗忻是个冷静地指挥官,这是目前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最能全身而退的应对方法。
顾池说:“我没意见,完全可以配合。”
腾纾德倒是有些犹豫,让他去拉仇恨,这个仇恨他要怎么拉?
“有异议吗?”
宗忻看出他的犹豫,干脆直白地问了出来。
“有。”腾纾德这次也没有避讳,“我拉不好的话,就当炮灰祭天了。所以……”
“所以你想做刺客?”宗忻根本没给他这想法发酵长大的机会,“那才是自寻死路,生意场上的事情,不避开刀剑难道还要真的上阵厮杀?”
意思不言而喻。
腾纾德顿悟,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宗忻,丢下句:“你比我还适合做挣命的买卖。”便带着顾池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宗忻短暂在房中待了片刻,掏出一张崭新的手机卡换上,穿了件外套也出了门。
时间将近正午,常勇一边忙生意,一边频频往外张望。
服务生小李一大早受了惊吓,人迷迷瞪瞪的,去看了镇上有名的神婆子,说是丢了魂儿,喝了神婆子烧的纸灰水,又抱着只大公鸡被神婆子拿着藤条赶了两圈,喊了三遍大名,回来蒙头睡了一大觉,才觉得精神头足了些 ,洗漱完过来上班。
“好了?”
常勇磕着笔帽,半趴在柜台上理账,看见小李回来,关心地问了一句。
小李挠挠头,打个哈欠,“不晕了,但没什么力气。”他走到柜台前凑了凑,“勇哥,早上那几个打枪的,到底是干嘛的啊?有没有人报警?”
“报警?”常勇一个激灵,笔帽戳破了牙龈,疼地直咧嘴,忙去拽卫生纸,“东山这破地方,连个派出所都没有,保哪门子的警?再说,真要报了警,你觉得有几个人能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也是。”小李无精打采道,“咱们茶馆还窝藏着毒贩呢,我脑子抽了,报什么警啊。不过,勇哥,”他手肘往柜台上一撑,给常勇递眼色,往外边靠门口位置的餐桌瞟,“那俩人,长特正点那男的,不是本地人,一看就外头来的,这两天,东山可真热闹,来了好多生面孔。是不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征兆啊?”
常勇顺着他的眼神瞥过去,靠门口那桌坐的俩客人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跟其他来吃饭喝茶的客人不同,这俩人好像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像来做生意的。
“闲事少管,别有的没的乱搭腔。”常勇擦擦牙龈上的血沫子,把订单交给他:“5号桌,蒜薹炒肉和东北铁锅炖,两份三块的米饭,上菜去。”
“得了。”
小李接过订单,转身进了后厨。
常勇拎着两瓶雪花,去了三号桌。
“老板,活动,消费满38送一瓶雪花畅饮您这桌共消费83元,两瓶。”
他把雪花啤酒往餐桌上一放,笑得眼睛弯弯的。
“吃好喝好啊。”
长得很正点的男人正在喝茶,本来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时却突然转头看向常勇。
常勇心里一咯噔,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些慌,不由奇怪:我怎么还心虚了呢?真是莫名其妙。
“老板,你是东北人?”
常勇点头:“啊,对啊。”
“那咱们还是老乡呢。”对方放下茶杯,简单冲他点个头,“老板东北哪儿人?”
“松远。”常勇一听对方也是东北人,立刻多了几分亲切,“兄弟,你哪?”
对方说:“我也是松远的。”
“哎,这么巧?”常勇都有点诧异了,“你松远哪儿?我松远道外。”
“我松北区的。”
对方笑了笑,这一笑,笑得常勇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松北帅哥多,一个比一个帅,还盛产学霸,卷不过根本卷不过。我小学是在松北上的,就是二里屯小学,你知道那个学校吧?我们班主任姓史,一个秃顶老头,坏得很,我们家里三个儿子,我爹就想生个姑娘,为了躲计划生育吧,愣是拖着等我妹妹出生了才去给我落户,我上小学一年级那阵儿黑户,学校来检查他就就给我往家里撵,考试也不让考,害我愣生生多上了个一年级。砸级嘛,新同学都笑话我,我就转回道外上学了。现在好多年没回松远了,也不知道教我那个班主任现在还活着不?”
“史信修。”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梢,“活得好好地呢,八十多岁了,前段时间二里屯小学76周年校庆,他还被特邀回去讲话来着。”
“他可真能活。”常勇撇撇嘴,“我可怨恨他了,要不是他,我都不能多上个一年级,正好碰上教育改革,我不多上那个一年级,就不用多上个六年级。操蛋的是,我老奶去给我上户口,不知道谁告诉她年龄报大了不用罚超生款,嘿,你说咋着?我太奶是真六啊,直接给我报大三岁,因为多上了个一年级,学校学籍办的又比我实际年龄小一岁,我比我自己大四岁,上初中那会儿,老师隔段时间就要找我谈话。你不懂,一个户口上年龄已经十七岁,却还在上初二的痛苦。”
“的确不懂。”对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们那片儿户籍科上户口,这么不严谨吗?不走访调查?”
“嗐,那时候,三十多年前呢,谁调查啊?办什么事儿还不是全凭一张嘴?”常勇乐呵呵一摆手,可能是难得遇到老乡,还是个英俊帅气的老乡,特别兴奋,话也变多了,“兄弟,我姓常,常勇,年纪比你大,你喊我声勇哥吧。兄弟,你叫什么?”
“秦廷。”
“秦廷?”常勇挠挠额头,“松北还有姓秦的呢?这个姓还真少见。”
秦廷:……
“哦,对了。”常勇自顾自岔开话题,“小秦,你们来东山,旅游的?”
“不是。”
“那是来做生意的?”
“也不是。”对方淡淡笑了笑,“找人。”
“找人?”
这时候,坐旁边那个长得有些黑但很健康的人终于开了口。
“找我们老板,腾纾德。”
秦廷便闭了嘴,没有再接话,拾起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
常勇看看他们俩人,激动万分:“你们找老滕啊?老滕怎么也没提前给我说一声呢?你看,这事弄得。老滕出去了,我给你们说,早晨的时候,就六七点吧,外头杀进来一车十几个人,带着枪哒哒哒地扫射,伤了几个人后径直开进了山里。老滕、小宗和顾医生一起进了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你们是来找老滕的,你们能救他们不能?”
王虎一听,心里一急。
“他们进了山?进哪个山了?”
这问到点子上了。
东山,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每个山头都有自己的名字,云贵十万大山可不是白叫的,谁进了山,不得喊一声绝望?
“都峰。”常勇脱口而出。
宗忻说山峰名字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毕竟他和腾纾德也算好多年老朋友,关键时刻得照应照应,就算秦廷他们不来,他也打算找几个人去支应一下的。
秦廷放下茶杯起身,把椅子往后撤了撤,“王虎,打开地图,查一下都峰位置,带上人手去接应一下老板。”
“我知道了。”
王虎也不敢迟疑,立刻打开导航看了看,揣着手机出去了。
“秦……秦兄弟。”常勇见秦廷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不去啊?”
“王虎带人去就行了。”秦廷重新坐下来,掏出手机悠闲地刷起视频。
常勇有些担忧地哦了一声,“那行,你先喝茶,我去后厨看看菜。”
常勇离开后,秦廷划开微信,在备注名为狐狸的聊天窗口,输入几个字:三花这边OK,盯紧方尖。然后点了发送,立刻删除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