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太大,他不知道前面的人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便试着将林多指往上拖。但他稍微一动,身旁的雪便簌簌掉落,勾着树桩的脚背也往外滑了点。
王成才再也不敢动,只能就着这个倒挂的姿势抓着林多指,等着褚涯他们回头找人。
林多指仰头看着王成才,心里满满都是恐惧。
他能看到王成才已经用尽了全力,也很害怕他会将自己抛下去。
王成才的手很快被冻得发木,脸涨得通红,牙关也紧咬着。林多指往下沉了沉,求生的欲望让他此刻只想用什么打动王成才,便哀求地小声喊道:“哥哥,别松手,哥哥。”
林多指不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没,只觉得他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便再也不敢吱声。
又过了半分钟,王成才的两条腿突然被抓住,身旁也响起柳贞和褚涯的声音。
“抓住他别撒手,马上把你们拉上来。”
“再坚持一下,一定要抓紧。”
林多指被一点点拽着向上,然后被柳贞拎上了雪地。他站在原地踉跄了两步,手还僵硬地保持着伸长的姿势,直到被柳贞按下去,并飞快搓揉他冻得有些发白的手背。
沈蜷蜷上前抱着他的肩:“你吓到我了,我们找了一阵才发现你们在这儿。”
林多指全身都在发抖:“我,我没事了。”
沈蜷蜷将他脸上的雪片拂开,自己的脸凑上去贴了贴,又小声问:“是他把你扔下去的吗?”
林多指赶紧摇头:“不是的,我们自己摔的。”他看向沈蜷蜷,眼睛在昏暗光线里也闪着光亮,又补充道:“他一直抓着我,一直。”
再次朝着山洞前进时,他们便不敢再前后拉开距离。黑狼依旧在最前方挡着风,褚涯三人各背着一个小孩,手挽手地艰难向前。
褚涯虽然受了伤,但却是B+哨兵,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不过短短时间已经恢复了不少,也是三人里走得最稳的,并不时将要摔倒的王成才和柳贞扶住。
但当他们到了那座山壁下方时,才发现洞口不似远看那样低矮,离地面接近四层楼高。褚涯见那山壁上布满手腕粗的枯藤,抓过一根试了试,发现很结实,便问身旁两人:“能爬吗?”
“应该能。”王成才点头。
柳贞眨着被风雪吹得发红的眼:“没爬过,试试吧。”
褚涯道:“这山不难爬,山壁上很多石包,可以踩脚。”
沈蜷蜷从褚涯的背上往下滑:“能,我能爬。”
褚涯连忙将他托住:“你就不用了。”
“可是我爬山很厉害的,我还可以背着你爬。”
褚涯用匕首在山壁上割下一段细藤,嘴里道:“等我没力气的时候再拜托你背我。”
“那你没力气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好的。”
黑狼率先爬上山壁,准备去那洞里查看情况,三人则用细藤将背后的小孩缚在身上,再各自抓住一条粗藤往上攀爬。
就像褚涯所说,这山壁上到处都是石包,随时可以踩脚。但爬上山壁没一小段,他便发现这爬起来要比想象中的难,风比雪地上更加猛烈,加上流动的强劲气流,大大增加了攀爬难度。
他看向柳贞和王成才,两人都被风吹得在山壁上左右摇晃,像是摇摇欲坠的钟摆,不断用脚去勾那些凸出的石包,才终于稳住了身形。
山洞里传来阵阵野兽的吼叫,是黑狼正在清理变异种,听那声音,变异种只有几只,黑狼对付它们没有问题。
“是什么在头上叫?是什么?”沈蜷蜷紧张地问。
“变异种。”
“沈汪汪在和它们打吗?”
“嗯。”
沈蜷蜷着急起来:“那快上去,我要帮沈汪汪打架,把那些变异种的眼睛抽瞎!”
“好,我尽力。”
冷风凛冽,王成才踩在一块石头上做短暂的休息,仰头看着上方另外两条藤上的人。
褚涯背着沈蜷蜷,不时转头和他说上一句话,柳四斤也紧搂着柳贞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上。
从得知王柱生出事到今天,王成才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但刚才林多指突然出口唤他那一声,让他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疼痛,仿佛小刀刺入胸腔,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王成才的泪水涌了出来,从温热到冰凉不过短短一瞬,便在脸颊上迅速凝结成冰。他大口大口呼吸,想让心脏的抽痛快点过去,但这痛苦如同水银浸入他的血管,被心脏输送至全身,让他又觉得可能熬不过去。
王成才弓起了背,两脚有些站不稳地发着抖,林多指就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背上。
“哥哥。”
当这一声哥哥再次响在耳边时,王成才身体僵住,既不转头也不出声。
“哥哥。”声音再次响起,小心翼翼中带着怯意。
王成才依旧没有动,泪水却疯狂往外涌出,张着嘴不停喘息。
朦胧视线里,一只裹缠着纱布的手慢慢伸到他面前,试探地一点点靠近,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轻轻落在他脸上,小心地擦拭他的眼泪。
“哥哥,哥哥。”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林多指又连接唤了两声,声音也越来越清楚明晰。
王成才终于没有忍住,他仰起头闭着眼,抱着枯藤站在山壁上痛哭出声。林多指趴在他背上跟着哭,边哭边喊着哥哥,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将自己的眼泪蹭在他肩上。
靠在冰凉的山壁上,王成才心头的淤堵终于像是破了一道口子,那些痛苦缓缓飘出,被风雪卷入远处的山林。
褚涯和柳贞都听到了他的哭声,却都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催促,只踩在山壁石块上静静地等待。
“他们都在哭。”沈蜷蜷这次没有大声喊林多指,只凑在褚涯耳边轻声问。
褚涯很轻地嗯了一声。
“王柱生他哥没有打林多指吧?”
“没有。”
沈蜷蜷仰头看着上方:“我们去那个洞里后,也要和王柱生他哥住一块儿吗?”
“当然,只有那个地方可以住,就像之前我们只能住在一个帐篷里。”褚涯侧头看他,“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离他远一点,不用你监视他,他不会打林多指。”
沈蜷蜷只抱住褚涯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的肩头上,片刻后才道:“我不喜欢他,可是我觉得林多指喜欢他。林多指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那我……那就不离他远一点吧。”
褚涯沉默片刻后,腾出一只手,将他头上的积雪拂走,轻轻说了声:“傻瓜。”
“什么?”
“我说你记吃不记打。”
“什么?要给我吃东西吗?”
“是,给你吃东西,到了洞里后就给你找东西。”
第75章
王成才渐渐停下了痛哭, 黑狼出现在了上方洞口,将一只庞大的变异种尸身从无人的地方推了下去,在地面砸出一声闷闷的重响。
王成才抬起红肿的眼, 扶了下林多指,重新抓好绳子往上爬。柳贞看着他经过身旁, 低声问道:“没问题吧?能不能爬上去。”
“我能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爬不上去。”王成才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也恢复了几分精神。
褚涯道:“那我们继续往上爬, 谁要不行了就说一声,让沈汪汪下来接你们。”
“吼!”山洞口传来黑狼不满的一声吼叫。
“谁不行啊?我肯定行。”柳贞背着柳四斤开始全力往上攀爬, 柳四斤先惊慌地叫了一声, 但在看见她俩超过旁边的褚涯时,又惊喜地笑起来。
沈蜷蜷连忙去拍褚涯的肩, 急得在他背上一窜一窜:“快点呀,我们被超了, 快点呀,让我来背你好不好?我背你爬得快点。”
“放心,超不了。”褚涯深吸一口气,也抓住绳子迅速往上。
王成才见褚涯和柳贞都迅速超过自己, 侧头对林多指道:“抱住我脖子别松手,万一捆住你的绳子松了。”
“好。”
“我们去追他们,你怕不怕?”
林多指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怕。”
王成才沉默地往上爬出一段后, 才哑着嗓音回道:“别怕,哥会看着你的。”
三名少年人在黑暗的山壁上你追我赶,三个小孩也在加着油鼓劲。
“小一班, 加油呀, 小一班的柳四斤加油呀。”
“小一班, 加油呀, 小一班的沈蜷蜷加油呀。”
“你是小二班呀,你又错了,小一班才是柳四斤。”
“哦,小二班,加油呀,小二班的柳四斤加油呀。”
“我才是柳四斤呀,你要喊小二班的沈蜷蜷加油呀。”
褚涯最先到达山洞,听到里面一片安静,便清楚黑狼已经清除掉所有隐患。
王成才和柳贞也紧跟着进了洞。柳贞累得直接坐在地上,再靠向墙壁,压得她背上的柳四斤嗷地叫了一声。王成才去解缠在腰上的绳索,两只手却连打开绳结的力气都没有,褚涯便帮他解开,放下了林多指。
褚涯想察看四周情况,但除了洞口,里面黑漆漆地看不清,便问其他人:“谁带了火吗?”
现在不光是照明问题,大家都冷得发抖,最重要的便是有一堆火,才能度过这山洞里的寒夜。
柳贞和王成才都齐齐摇头,林多指却道:“我有火柴。”
“你有火柴呀?那是哪儿来的?”沈蜷蜷好奇地问。
“是你给我的宝贝呀,就是那个很好看的小纸盒。”
“啊!!那个宝贝我都给你好久了。”
“是啊,我很喜欢,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林多指笨拙地去摸背包,王成才帮他从背包里掏了出来,转手丢给了褚涯。
褚涯打开盒盖,借着微弱天光看了眼,里面还剩下半包火柴梗。
“你这次可真的是捡到宝贝了。”褚涯揉了下沈蜷蜷的脑袋。
沈蜷蜷得意地道:“我捡宝贝最厉害了,什么宝贝都能捡到。”
王成才见林多指盯着两人在看,便也道:“你能把这玩意儿搁这么久,这藏东西的功夫也很牛逼。”
林多指将额头在他肩上轻轻碰了下,抿着嘴不出声地笑。
褚涯在洞壁下摸到了几根干枯的树干,掰断后堆叠在一起,再捋了一捧干树叶,划了根火柴点燃。
“哇……”三个小孩赶紧围了上来,伸出手去烤。
山洞被火光照亮,褚涯往里走了一段,发现这个洞并不深,虽然住着变异种,但挺干爽干净,没有异味也没有便溺。
黑狼从最里面走了出来,嘴上还叼着一只已经死亡的小变异种,看上去像是一只野兔。
褚涯知道几人还没吃东西,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取暖和热水。这洞里的干柴不多,他让黑狼再去外面弄点柴火回来,自己则去火堆旁坐下,拎过沈蜷蜷丢在一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两个水壶。
“都有水吗?”褚涯问。
柳贞也从柳四斤的背包里取出两个水壶:“我们带着的。”
王成才的水壶是空的,林多指便举起自己的水壶递到他嘴边,很自然地唤道:“哥,你喝水。”
王成才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好了,你自己喝吧。”
沈蜷蜷一直看着两人,又凑到褚涯耳边小声道:“林多指在喊他哥。”
“嗯,怎么了?”
“他现在喊的哥,不是哥哥,不好听,我喊你的好听一些。”沈蜷蜷捏着嗓子道:“哥哥,哥哥。”
褚涯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知道了。”
喝过热水,身上也暖和起来,褚涯便拎起那只变异种尸体,准备下到地面去处理。沈蜷蜷原本还在烤火,见状忙不迭就要跟上。
“你别去,外面太冷了,我很快就回来。”
“不啊,我要去啊……”沈蜷蜷跺着脚。
王成才站起身,说褚涯受了伤,让他留在洞里,自己接过变异种尸体走向洞口。褚涯不放心,还是要跟着去,王成才拍了下后腰:“我有枪,怕什么。”柳贞也拍拍手站起来,将几个水壶都挂在身上:“我反正要弄点雪烧水,我跟着他去。”
褚涯便只得呆在洞内,陪着三个小孩坐在火堆旁。沈蜷蜷搂着他的胳膊,冲他摇头晃脑地笑。
“你看林多指和柳四斤,谁像你这样黏人?”褚涯问。
沈蜷蜷却笑道:“他们只是个人,我不是,我还是根大山薯,粘在手指头上就黏糊糊。”
“山薯又香又甜,那我闻闻你。”褚涯抽动鼻子,“没有山薯味儿。”
“明明有,明明有的,我是又香又甜的山薯人……”沈蜷蜷往褚涯的怀里钻。
林多指看着两人,笑得眉眼弯弯,柳四斤忍不住开口:“你们可是臭男人哦,当然,你和林多指是我朋友,你俩不是——但也不会又香又甜吧?”
黑狼很快便返回洞中,背上还驮着一大捆胳膊粗细的树干。这些树干都是枯树,但表层也被积雪濡湿,褚涯便将它们烘烤在火堆旁,将那层水气炙干。
“明明那个人的名字叫刘大宝,是大班的大孩子。”
“叫刘小宝好不好?”
“是刘大宝,大宝大宝。”
“小宝小宝。”
沈蜷蜷和林多指突然吵了起来,褚涯分明见到一分钟之前,这两人还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说悄悄话,现在都脸红脖子粗,连一贯细声细气的林多指也提高了音量。
柳四斤谨慎地往褚涯身旁挪了下,压低声音道:“我们今天去林子里找你们的时候,他俩也吵过一架。”
“为什么吵架?”
柳四斤摇了下头:“就因为一根树枝,说谁的长谁的短,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她沉默两秒后道:“臭男人嘛,我不是很了解。”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是我朋友,不是臭男人,只是很少很少的时候会臭男人一下。”
两个小孩声音越来越大,沈蜷蜷还作势要动手推人,褚涯便举起背包挡在了两人中间。
“来,这是沙袋,来,朝他打。”
“啊!!!”沈蜷蜷竖起眉头开始捶打背包。褚涯见林多指不动,又道:“用那一只手打,来,打吧。”
“啊!!!”林多指便也开始单手捶背包。
待到两个小孩都发泄掉心头的暴躁,褚涯再将他们拉到火堆旁坐下。
“我的手都打红了。”沈蜷蜷将自己的手背给林多指看,林多指也伸出手,“我的也红了。”
“你的那只浣熊手呢?给我看看。”
“我没有用这只打的。”
“那让我碰碰,我喜欢这个浣熊手。”
“嘿嘿。”
“嘿嘿。”
沈蜷蜷转头瞧见在旁边走来走去的黑狼,边笑边去揽它的脑袋:“沈汪汪,来烤火呀,来我这儿烤火。你闻闻我,我是个山薯人,我又香又甜。”
黑狼猛地将自己的脑袋挣出,沉着脸走到洞口趴下。
“你看它,你看它,一点都不听话。”沈蜷蜷指着黑狼,对着另外两个小孩笑,又问褚涯:“我可比它听话哦,对不对?”
半个小时后,柳贞和王成才已经返回,褚涯转动着火堆上方的一根树干,烤着一只野兔变异种。几个水壶靠在火堆旁,壶里装着的冰雪融化,冒出缕缕热气。
“能吃了吗?”沈蜷蜷问。
“再等等,别着急。”褚涯回道。
洞内很安静,柴火燃烧时的动静和野兔表层的滋滋冒油声都很清晰,还有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几双眼睛都黏在兔肉上,包括王成才和柳贞,几道目光都粘稠得快要牵出了丝。
“好香啊。”沈蜷蜷耸着鼻子问林多指和柳四斤:“闻着好香啊。”
林多指响亮地咽了口口水:“我也闻到了。”
沈蜷蜷:“我等会儿要吃好多好多。”
柳四斤:“我也要吃好多好多。”
林多指:“我要把骨头都啃了。”
“我要把那根棍啃了。”
“我要啃了这堆柴火。”
沈蜷蜷抱住林多指的肩膀,又去啃他的脸:“我把,我把这个洞,还有你们,都全部啃了。”
林多指便笑嘻嘻地躲。
王成才伸出胳膊,将三个离火堆越来越近的小孩拨远了些:“着什么急?看你们那急吼吼的样子,别让火苗给燎着了。”
褚涯见大家都饿慌了神,也没等整只变异种烤好,只待表层烤熟后,就用小刀切下薄薄一片喂给他们。
三个小孩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在褚涯切下一片喂过来时,都伸长脖子张着嘴,脑袋跟着那片肉转动。
“别着急,轮流来,大家都有。”
“好好吃,嘶,好好吃。”肉片烫嘴,沈蜷蜷一边嘶着一边嚼,柳四斤嘴里也包着一块肉,唔唔着不住点头。
“慢点吃,别烫着舌头了,慢点。”柳贞虽然在不断提醒三个小孩,自己也是只胡乱嚼嚼就迅速咽了下去。
大家都饥肠辘辘,虽然这变异种肉不算细腻,也没有盐和调料,但个个都吃得很香。褚涯一直在烤肉切肉,直到将所有人来回喂了几遍,吃肉的速度也有所减缓,自己也才开始吃了起来。
待到整只变异种都烤熟,三个小孩却已经吃饱了。柳四斤倒在柳贞腿上,用烧黑的木棍在地上涂画,沈蜷蜷拿着一根骨头在挥舞,嘴巴里还在嚼。
褚涯等他将嘴里的咽下去,又递了一块肉到他嘴边,他却迅速扭过头:“不吃。”
“饱了?”
“嗯,好饱哦。”
褚涯便没有再喂,将他手里的骨头拿出来,牵着人去洞口,抓起那里的雪给他擦手。
王成才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条兔腿,撕下肉块喂林多指。林多指站在他面前,包着嘴用力嚼,看见王成才又从兔腿上撕下一条肉,他连忙将嘴里的往下咽。
他咽得很费力,双手在胸前握拳,还伸长脖子干呕了一声。王成才瞧出不大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林多指眼泪花花地看着他,不做声,只摇了摇头。
“肚子痛?”
“不痛。”
王成才伸手,摸到他那圆鼓鼓的肚子,问道:“你已经吃饱了?”
“嗯。”林多指小声回道。
“吃饱了就别吃了啊,干嘛还要硬塞?我给你喂你就吃,塞出毛病了怎么办?”王成才忍不住皱着眉训道。
林多指也不还嘴,只像是做了错事般,神情惶惶地看着他。
王成才看着他这幅模样,脸上的怒气消失,人也沉默下来。林多指却更加不安,小心地上前,声音都有些发紧:“哥,你在生我气吗?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王成才看着他,哑声问道:“你怕我吗?”
“不怕。”
“不怕?”
林多指想了下:“我也怕的,我怕我惹你不高兴。”
王成才将他拉到怀里靠着,哑声道:“我不会不高兴的,你以后别这么小心,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不管是吃饱了还是饿了都给哥说。你想耍赖就耍赖,想打滚就打滚,想要谁的玩具,就让哥去给你抢。”
林多指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不打滚,我也不要别人的玩具,哥你别去抢。”
“好,不抢。”
林多指又道:“别人再好的玩具也不抢,我不要的,别人被抢了会很难过的。你也别去抢沈蜷蜷的玩具了,他是我的好朋友,别让他难过好不好?”
王成才有些难堪地避开他的视线,嘴唇翕动了下:“好。”
他将那块肉放回架子上,拉起林多指道:“走吧,满嘴油乎乎的,去用雪擦下手和脸。”
林多指跟着王成才走出几步后,突然说了声:“哥,我吃饱了。”
王成才愕然了一瞬,接着便反应过来,点头道:“那我们就不吃了。”
洞门口,褚涯蹲着身给沈蜷蜷用雪擦脸。沈蜷蜷不断扭头去看洞内,褚涯便不断捏着他下巴将脸给正回来。
“别动,这样不好擦。”
沈蜷蜷看着王成才和林多指也走向洞口,这才没有再扭头,凑到褚涯身旁小声嘀咕:“王柱生他哥刚才有点凶,我怕他打林多指。”
“不会的,他不会打林多指。”褚涯将他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以后你也别叫他王柱生他哥了。”
“那叫什么?”
“叫林多指他哥。”
“……哦,好吧。”沈蜷蜷点点头,“我很讨厌很讨厌王柱生他哥,不是很讨厌林多指他哥。”
夜里,几人就围着火堆躺下,黑狼趴在洞口放哨。三个小孩累了一天,几乎是倒下就睡着了,褚涯虽然也很疲累,胸背还隐隐作痛,但脑中各种念头转个不停,怎么也睡不着。
柳贞也在不停翻身,一会儿爬起身靠着洞壁坐着,一会儿又重新躺下,突然就开口问道:“那两个人不会变成鬼吧?”
褚涯知道她说的是谁,眼也不睁地道:“不会,这世上就没有鬼。”
“我们福利院后院可是有很多鬼的。”柳贞压低了声音。
褚涯听到这熟悉的话语,眉头抽了抽,但他清楚福利院的小孩都没念过什么书,便解释道:“这世界上所有的鬼都是人臆想出来的,你们听到福利院后院的那些鬼故事,实际上并没有人见过。等以后安定下来,你们重新念书,自然会从那些书里明白这个道理。”
“念不念书又怎么了?鬼又不知道我念了书就不出来了。”柳贞嘟囔着,王成才在旁边闷闷出声:“你怕什么?我们有枪,就算来了鬼,也能把他们再打死一次。”
“我才不怕,鬼就算到了我面前,我也会再给他几石头。”柳贞将柳四斤揽进怀里,“睡觉睡觉。”
洞里重新安静下来,褚涯这次也没有再胡思乱想,将怀里的沈蜷蜷再团了团,下巴抵在他头顶,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几人将剩下的兔肉烤热后吃了,便出发去追赶队伍。黑狼驮着三个小孩,时而在道路两边的林子里窜进窜出,撞得树上的积雪砸得他们哇哇叫,时而突然急速奔跑,在那些沟坎之上纵跃,又引来他们惊慌的惨嚎。
“我要被甩下去了,我要被甩下去了。”柳四斤看不见黑狼,只知道自己在空中起伏,惊吓犹胜过另外两个。
坐在最前面的沈蜷蜷揪住黑狼的一撮头毛,以老手的姿态大声安慰道:“不会的,你被甩高的时候,它屁股一扭就把你接住了,它那屁股就像桌子一样大,不会把你甩出去的。”
黑狼龇了龇牙,突然朝着前方冲出,再高高跃过一条雪沟。它腾起身时,三个小孩也跟着腾空,但就如沈蜷蜷所说,它在落地之前灵活地扭身,又将三个正在惨叫的小孩在空中接住。
小孩们叫得越凄惨,黑狼越是得意,甚至要载着他们去跳一处断崖,直到被褚涯喝住,这才稍微收敛了些。
“你的伤没事吧?”柳贞问褚涯。
褚涯回道:“没事。”
“你昨天被打成那样,也没有吃过什么药,真没事?”柳贞诧异地问。
褚涯今天已经完全恢复,胸背上的隐痛也消失无踪,便点头道:“真没事,什么感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