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那么多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甘心。”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不允许。”
“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着他的碎碎念,心满意足地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蹭他的脸颊,发誓,“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心里没有其他人,一直都只有你。”
我亲上他的鼻尖,轻笑:“这样保证你能够放心了吗?”
“宝贝。”
“嗯?”
“宝贝。”
“我在呢。”一声声地喊个不停干什么。
他笑起来,凑上来和我亲在一处,吻了很久,快要失控了,他便也再忍不住,一把抱起我进了卧室。
醒来时,窗外一片黑。
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一点了。
身边空荡荡的,被子掀开了一角。
我下床出了房间,外面只有浴室的灯亮着。
这么晚了在浴室里面干什么?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敞开的一小道门缝看清里面的场景后,脸上血色霎时褪尽,鸡皮疙瘩顷刻间跳了满手臂。
我哐当推开门冲进去,腿都发了软险些摔倒,我扑过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咆哮道:“你他妈在干什么!”声音抖得不像我的音调。
我突然闯进,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落地。
他怔怔地看着我,左边脸颊上印着一道深深的刀痕,皮肉绽开,红色的血爬满了他的半张脸,顺着刀口往下淌,染红了他小半个胸膛。
第48章 你是唯一能杀死我的利剑
他脸上的那道伤口触目惊心,很深,深到我完全不敢细想这一刀下去该有多痛。
见到我,他下意识把脸往一侧偏,似乎是不想让我看见。可我又不是真瞎子,不至于对他衣服上这么大的一片血迹视而不见。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眼睛都要被这片扎眼的红灼伤。
“出来!”
我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强行从浴室扯出来,翻箱倒柜去找药箱。好在前阵子这些药品刚在我脑袋上用过,找起来并不费劲。
大脑一片浆糊,手上的动作也不利索,简单的药箱怎么都打不开,我烦躁地在上面狂砸两下,不听话的盒子这才弹开。
瓶瓶罐罐被我翻得叮铃哐啷。
他知道我生气了,傻站在我旁边默不吭声,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儿,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家长’的反应。
拿着碘伏和纱布,我看着他的脸却无从下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会儿,咒骂着把东西一扔,起身穿外套:“走!去医院!”伤口太深,必须得先缝合才行。
我这么一通胡来万一不管用那怎么办?
他拉住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我,说:“不用去。”
“别他妈废话!你——”对上他冷静的双眼时,话头戛然而止。
我忘记了。
他长得再像人,本质上也只是一只人偶。——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完完全全一个黑户,要是去医院那种地方,肯定会被瞧出端倪……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他比我平静得多,“我不会死。”
一团火从胸腔里烧了上来,我扬手啪地甩了他一耳光。
我自以为很用力,可是手在抖,力度软绵绵的,比抚摸强不了多少,打上去完全不解气。于是我又给了他第二下。
血沾在我的手掌心,黏糊糊的,冰冷的温度,冻僵了我的五指。
“你是不是存心气我!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声音劈了叉,这两句话说得仿佛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我跌坐在地,骨子里涌起阵阵名叫后怕的情绪。
电光火石间,许许多多零碎的画面在我记忆中闪过。
冰箱里腐坏变质的蛋糕、蜷缩着跪伏在阳台上的高大人影、行李箱里七零八落的肢体、地下室监控中,缓慢爬行着的半具身体——以及他剜取耳后开关时,声嘶力竭的痛嚎。
“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住我,喃喃着道歉:“是我错了,别哭,对不起,对不起。”
谁在哭?我死死揪着他的领口,身体不听使唤狂颤不止:“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我现在醒来,如果我一觉睡到早晨,那我看到的会是什么?
他面目全非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浴室中铺满地砖缝隙的血水?
“我,我只是……”我了半天,他并没有编出来什么像样的理由。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突然……
倏地想到了什么,我问:“梁枝庭?是因为他吗?”
他不出声,只是更加低了些头。
说不出什么滋味,我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轻嗤。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难理解。
因为见了梁枝庭,受不了和他拥有同样的脸,所以才划伤自己,想要有点不同之处?
“你以为我说爱你,是因为这张脸吗?”
“你未免太小瞧我。”
我起身走进浴室,他亦步亦趋茫然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拿起那把掉落在地的水果刀二话不说往脸上划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迅速冲过来争夺,可惜晚了点,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左脸,和他印了一道同样的伤痕。
我感觉到血液从刀口立刻涌出,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淌流,很快温热的液体便濡湿了我的衣领,洇透上衣布料。
他拿纱布来捂我的伤口,我挥开他的手,静静注视着他。
他眼神躲闪,不敢和我对视,只是上前一步,急着再次想要来处理我的伤口,我扭过头,不让他碰到我分毫。
我的接连拒绝终于让他慌了起来。
“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寒声质问他:“你在自己脸上划口子,你以为只有你痛吗?”
说话时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刀口被撕扯,可是奇异的,却根本不觉得疼。
比起看到他独自一人默默在深夜无人处持刀划脸,那才是真的叫人痛彻心扉。
“你哪怕现在把你这张脸划烂,我也丝毫不觉得可惜!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越说越控制不住音量,到最后几乎是嘶喊。
他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模样,伸手要来牵我。
我将手背到身后,躲开,说道:“我气的是,你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荒唐原因,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神色焦急地打断我:“等等,你在流血……”
“反正又不会死!”我咆哮着大吼。
吼完,屋内陷入骇人的静寂。
他愣住。
他对梁枝庭心存芥蒂,我早该明白。
他的存在,由来,过往,他的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是因为我对梁枝庭的痴妄。他当然会在乎,会介怀,会想要用笨拙的方式来证明他和梁枝庭不一样。
可是后来,他就只是他。
即便他和梁枝庭长得一样,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梁枝庭的皮囊于此时的我而言一钱不值,我在乎的只是面前这具躯壳里的灵魂。
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把我南藜当做独一无二的灵魂。
“如果我的脸毁了,你会怎么样?”
虽然我的脸本来就是很常见的垃圾玩意儿,值不了什么钱,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你会因为我脸上多了一条疤,就离开我吗?”
他立即摇头:“不会的。”连连保证,生怕我不信,紧紧抓住我的手,“不会。”
我沉声道:“我也是一样。”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的是你本身,不是你的这张脸,不是你的这具身体,只是你而已。”
他眼珠微微轻颤,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彻底相信我,生出了一种无力挫败感。
“我以前混蛋事做得太多,你一时没法相信我的话也是当然。”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但请你相信我,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我想到那颗随着高望而去的人偶心脏,说,“哪怕,哪怕你最后只剩下一颗心脏,我也会揣着你,时时刻刻带着你,让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眼底滚烫湿意蔓延。
“你痛,我也会痛。”
我伸出双臂,用力抱紧他,恳求道:“不要再这样对你自己了,你是要杀了我是不是。”
默然半晌,他低声开口:“对不起。”
“现在答应我,答应我你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然,南藜不得好死。”
闻及此,他震惊良久,说不出话,迟疑了。
“说!”我怒斥。
他静静看了我很久,点了头:“……我答应你。”
我终于肯让他碰我的伤口。
因为他抢夺及时,我脸上的刀口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深,简单消毒后,贴上了医用敷贴就算处理完毕。
他去不了医院,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不管有没有用,我只能用同样的方法处理。
上完药了还是不放心,捧着他的脸颊仔细观察有没有没抹到的地方,他抬起手,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温声说:“没关系的,其实不用上药,自己会长好的。”
指尖碰到他耳朵后方小小的圆形疤痕。
难道当时这里也是没有处理,任它自己愈合的吗?
想到这个就又有些止不住怒火,我加重口气道:“以后,你在你身上划一刀,我也在我身上划一刀,你怎么伤害你,我就怎么伤害我自己。”
他肉眼可见的恐慌,还在试图解释:“不一样的。我不会有事,可是你会……”
“又要说你不会死,是吗?”
“……”
我现在也无法理解,要说他是人偶,他会流血,会流泪,会痛,哪里的人偶会这样?可要说他是人,也不完全。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你会像高望那个人偶一样,明明只剩下一颗心脏,却还倔犟固执地不肯离去,在这世上孤零零地苟延残喘?
手掌覆上他心口,感受到掌心下规律的心跳声。
他语气平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淡然:“我的心脏因你而生,你不在了,我也不会留在世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指尖蜷缩起来,我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从我被制造出来,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爱就诞生了,它盘根交错在你的骨骼血液里,一天一天,肆意疯长,长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因为爱你,我才生出了心脏。”
“没有你,这颗心脏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高望身边的那颗人偶心脏,才会在知道高望的死讯后,跟着他一同死去吗。
这些人偶还真是……又笨。
又惹人心疼。
“你为什么能找到我?”我明明都搬了家,他是怎么发现我住在这里的?难道也是……
“血。”
“你的血,留在我的心脏里。”他说,“它能知道你在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是我当时摧毁他时,滴落在他心脏上的指尖血,我记得形成了一块无法抹去的红色锈斑。
竟然是这样吗。
“这是你唯一的弱点?”指尖点着他的心口,我小声问。
“是,”他点点头,笑着道,“而你是唯一能杀死我的利剑。”
高望说,他想过很多方法都无法毁去人偶的心脏。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因爱而生的心脏,最终也只会因为爱意泯灭而消亡。
“像个凄惨的童话故事。”我说。
他却道:“是我们知足常乐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这几天是日更,一滴存稿都没了,泪T^T
第49章 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吧
“你怎么过来的?”没有身份,没有钱,怎么从蝉溪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出来?
“高望,”他说,“他留了很多钱。”
“……什么?”
高望死后,他独自一人在地下室中,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自己组装好,可以行动自如后,他就一心想来找我。
他离开了地下室,以为重获自由,却没想到外面还有比重获自由更大的难题。渺渺天地间,没钱,没身份,寸步难行。光是离开蝉溪这个小村子都困难重重。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高望遗留在屋里的手机。
时间过了太久,给关机的手机重新充上电后,他想到了还可以走电子支付,他在我身边时已经将手机这种东西摸了个大概,会基本的操作了,于是他顺利打开高望的账户,发现里面赫然有一大笔充裕的钱。
这笔钱足够让他走出蝉溪了。
高望没有子女,这笔钱自然就成了无人使用的遗产。
他想,地下的高望如果知道他活着时辛辛苦苦赚的钱此刻就这么放着吃灰,一定会气活过来,他肯定是更希望这些钱能够派上用武之地。
他是被高望制造出来的,用人类的关系来讲,他应该也算是高望的半个孩子。既然是这样,遗产让孩子用不就是天经地义?
于是他欣然接手了高望的手机,可惜他不知道支付密码。
他捣鼓很久无果,决定回去问问他的好朋友,——地下工作室里的那颗心脏。
它和高望相处这么久,可能会知道密码,只是这么猜测,没想到它竟然还真的知道。
那串简单的数字是某人的生日日期——属于高望早早死去的爱人鸣戈。
高望的生活里处处都充斥着鸣戈的影子,他时时刻刻记挂着,怀念着,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那只蠢笨的人偶分明早已一清二楚。
却还是清醒着沉沦,清醒着痛苦。
告别他的人偶朋友之后,他就揣着一部手机坦坦荡荡地上了路。
坐不了飞机,就坐大巴,坐路边载客的摩托,离开蝉溪之后,他学会了看地图,屏幕上长长的一条线是他和我之间漫长的距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只知道每往前走一步,就离我近一步。
轮渡,自行车,步行,为了见我,他几乎把所有能使的法子都使了。
好在他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为饿肚子犯愁。
“我还坐到了黑车。”他说。
从蝉溪出发大概一周之后,他在一个小镇子上遇到了一个路边揽客的司机,圆滚滚的中年司机笑着说不用身份证,上车就能走人,可以顺路把他带到附近的一个三线城市。
因为能节省一段他花在路上的时间,他就坐了。
他以为是遇上了好心人。结果这个好心人把他载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的同伙们跳了出来要抢他的钱。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人类世界中还有‘黑车’这种东西存在。
他当然不会吃亏,那些人被他揍跑了,连带着车也跑了。
他被丢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得重新认路。
此后再也不敢随便搭车。
倒不是担心再碰上这类人,只是怕自己被丢到更远的地方去。
从蝉溪到我这里,几千公里,我的人偶历经了一系列奇幻的冒险,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沿着我的痕迹找到了我,却被这栋公寓大门拦在外头,他进不来,只能楼下蹲守,希望有一天能蹲到下楼的我。
当然是蹲不到的。
因为我那阵子宅得连房门都不想出。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老太太。
出门买菜的老太,塑料袋破了,里头的东西滚了一地,他上前帮忙捡起,好心把她送回了家。
是的,老太也住在这个公寓里,是我真正的对门邻居,真正的房主。
老太年纪大了,子孙都在国外,儿子想把她接到国外去照顾,她那阵子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房子出租,她还可以收收押金,不然好好的房子就这么闲置了太可惜。
“我那个时候就站在门外,”他说,“你和我之间就隔着一扇门板,那是我离你最近的时候。”
他不想错过难得的机会,试着问老太能不能租给他。
没想到老太立即就应允了,也没问他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租给他了。……身份证不要,合同不签,草率得不能再草率。
他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嘴,谁知老太说:“小伙子你不像坏人。”
“是坏人也没关系。你帮了我的忙,免费借给你住我也乐意啊。就算你真是骗子,你也骗不到我什么。”
“我有的是钱,不差你这一点。”她说。
“……”听到这里,我干巴巴一笑。
这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扎心。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他将他一路经历的事情如实相告,像在说一些很有趣的故事。途中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一定比他说出来的这些还要多得多。
我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被霓虹灯晕染的高楼大厦,错综复杂的蛛网道路上人声鼎沸,擦肩之人皆是步履匆匆。
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要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里容不下他。
……也容不下我。
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的,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
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但,总有一天会等到吧。
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带着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吧。
闹了一通之后,他总算肯消停了,没有再去对他漂亮的小脸蛋做什么残忍的事。
而事实也如他所说,这一道口子于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事。他的伤口分明比我深上许多,可是愈合速度却很快,到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淡的新肉长出的红色痕迹,一点疤都没有,我相信这道新长出来的红痕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不见的。
该说不说人偶的构造真是离了个大谱。
与之相反的,我这个普通人就不一样了,因为没有刻意去处理,脸上不可避免地留了条小指长的疤痕,让我本就不起眼的脸更加雪上加霜。
他愧疚得不行,我一点不在意,甚至后来照镜子还嫌弃疤痕不够明显。
我的疤越重,他才会越听话。
养伤期间,梁枝庭又来找过我几次,那个老不死的还不消停,隔三差五就去梁枝庭公司折磨他,梁枝庭气不过,转过头就来折磨我。
一来二去,把我烦得都想再次搬家躲清静。
想想又不甘心。
我又没有错,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东躲西藏?
难不成我还要被大蜈蚣追着咬一辈子?
在梁枝庭又一次上门堵我门外破口大骂时,我和他说:“你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晚上八点,我在楼下等他,过时不候。”
当真以为我怕了他吗?
一直没完没了,这事儿总得做个了结。
梁枝庭终于从我嘴里听到了一句人话,反复警告我一定要把这破事处理好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晚上八点,我等在公寓大门口,晚上的风有些凉,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头,我笑着勾勾他的手指,说:“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用陪我,上去吧。”
“不行。”
他果断拒绝,明显还在后怕,不肯再让我有落单的机会。
八点整,不远处路灯下拐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老不死的看到我就往我这里走,走路的样子不知怎么有些踉踉跄跄,像是腿脚不方便的样子。
前阵子可没见他这样,打人的时候不还挺生龙活虎的。
“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过来。”走近了,我还没说话,他就主动开口,走在我前面,示意我跟上。
这个点,居民外出吃饭或者散步的一大堆,公寓门口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万一老不死突然发什么神经,只会给我添麻烦。
想了想,我就跟了上去。
老不死带着我俩左拐右拐,很快远离人群,走到一处较为偏僻连路灯都没几盏的老街时,我直觉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吼道:“他妈的你还要走到哪儿去?就在这里说!”
老不死身后就是一条幽长的巷道,闻言转过身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嘴边扬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
遭!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抓住身边人的手就要带他离开,巷子里突然出来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纹身金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见我要溜,分工明确地堵在我的退路上,将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壮汉嘴里叼着根烟,不等他拿打火机,老不死的见状立即殷勤地上前去给他点火。
烟雾缭绕间,大蜈蚣的话也随之响起:“亮哥,这就是我儿子,他身上绝对有钱,您放心,欠您的钱保证今天一定还上!”
那被叫做亮哥的壮汉连抽了几口烟,这才扬手,狠狠打了老不死一巴掌,力道很大,巷子里都有了回音,在我面前横得二五八万的老不死此时吭都不敢吭一声,腆着一张丑脸陪笑。
“听到了?”亮哥冲我挑挑眉,他身后的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话音刚落,纷纷上前几步,大有我不给钱就打死我的架势。
我小的时候大蜈蚣就喜欢赌钱,我说他为什么会突然想着要来找我这个多年没联系的儿子,看来是这几年赌瘾上来,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想在我头上打主意了。
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肯定是没钱还被揍了。
“我没钱,他不是我爸。”我说。
“小兔崽子你现在翅膀硬了亲爹都不认了?!”
“亮哥,我都这样了,哪敢骗你?”大蜈蚣急了,怒目圆睁指着我吼,“这小畜生现在住在那么好的房子里,怎么可能没有钱,他忽悠你呢!对了!我有,我有他小时候照片,我证明给您看……”
大蜈蚣急急忙忙去掏手机,壮汉看都没看他,懒洋洋道:“我对你们家户口本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我的账,总得有人还。”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闪了闪,亮哥弹了弹烟灰,随手把抽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一脚碾熄。
他看向我:“既然你肯跟着他来,想来你俩也认识。他还不上,我也不能白走一遭。既然这样,小兄弟,给钱吧。”
身边的包围圈又小了一点。
就在这时,我被一双手臂扯到身后,一个背脊挡在我前面,护住了我。
亮哥嚯了一声,调笑:“哟,你这位朋友倒挺义气。”
老不死的在旁边火上浇油:“亮哥,这是我儿子姘头!两人关系好着呢,他也有钱!”
“姘头?”亮哥在我俩身上打量一圈,笑了,“两个男人搅和在一起,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行了,我已经浪费很长时间了,怎么说啊,是自己乖乖还钱,还是非得要我这帮兄弟们活动活动筋骨?”亮哥耐心被磨个精光,声音也大了。
我探出脑袋,还是那句话:“我说了,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