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们能随我一同亲历,再次见证那上古时期神恩布泽、万物灵生?的时代……来吧,来吧,孩子们,从?此刻起?闭上双眼……我们很快就要……很快就要……”
单一苍茫的埙声响起?,间杂着笑声和铃声,撕来了?天外的光影。
斑驳的光影一直盘踞在巫之门外,像沉默的灰色眼瞳注视着一个个访客,他们和人类一样?等待着自己?的命数。
大约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苍老的声音对他们说过,未来的一天,有一群年轻人会来到这里,其中一个是他们家族唯一的传人。
他会像最后一颗星星,闪烁在没有他们的夜空。
很多?年又过去了?,死?去的魂灵再也无法思考,变成流动的空气,和历代巫师们流淌在一起?。
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年轻人。
也听到了?重启的那首旋律。
正值盛夏,村口的黄狗都晒得蔫吧,懒洋洋窝在树影里。
看?它那模样,倒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旁边的?老爷子摇扇子讲故事,“据说?很久以前,诸神遍地行走,与人?和平相处,那山野戈壁里到处都是非凡的?气泽,咱们凡人?不小心掉进去滚一圈,说不定也能成神呢。”
“不对?!”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叫人打断了。
有?个盘腿坐着、聚精会神听得最认真的小孩一骨碌翻身而起?,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鄙视道:“人不能成神,人?和神之间隔着很长很长的?距离,是不可……”
小孩半天也没想出来“逾越”怎么说?,口吃半晌撂下?一句,“反正就是不行!”
“嗐。”老头摇了摇扇子,不以为然?,“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只许神造人?,还不许人?成神了?神没这么小气,咱们天天给祂上供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孩气得脸通红,“不行就是不行,这是我老师说?的?!”
“老师啊……”
老头心里嘀咕。
要是老师,他可没话讲了。
小孩看?他不吭声,心里一阵高兴,他早就听说?这老头每天在树底下?神神叨叨讲一些怪事,其中还有?一些被巫学院的?老师明令禁止的?,今天特意没去上山修行,就是想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好?叫他知道,自己歪屁股没事,万万不能带着旁人?一起?歪屁股。
要知道,他们的?神可还在呢。
于是将胸一挺,“咳,你?方才说?得那些,倒也有?几分对?。”
“诸神下?地行走,与人?毫无隔阂,这话倒也不错。但那都是上古时期的?事了。绝地天通之后,建木不再连结天上人?间,人?和神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大,神高在九天之外,人?在地上过完一生。”
小孩说?得一板一眼,一旁的?小孩也听得认真。
“没建木了,那可怎么办呀?”
“是啊。那可不就急了么?”
小孩说?着,特意瞧了眼老头,想起?他前几天胡言乱语说?建木还有?只是你?们巫师找不到的?话,更是一阵气愤,心想一定得好?好?说?,打一打他的?老脸。
“建木消失之后,人?和神之间的?交流就只能靠巫师来传达。可你?想啊,都只有?人?想联系神,神哪会在意这些小小的?交集。”
小孩虽然?不懂,但是他们的?老师在提说?这一段时,叹了好?长一口气,是以他印象深刻。
老师说?,“人?之于神,不外乎于蝉之于人?,在神明长而无尽万能的?一生中,眨个眼的?功夫,人?的?生老病死就已经结束。你?和一只蝉,一群蚂蚁断了联系,恐怕你?连想都不会想起?,甚至在这些虫蚁联系你?的?时候,还得纳闷想想,怎么来了这么一群东西?哈哈,当然?,神不会这么想的?,祂非常慈爱……”
后面的?话,小孩都没记住。
前面的?,他也没太听懂。
但是中间拿虫子打比方那段,他却隐隐约约明白了。
是啊,蚂蚁和蝉可能会担心人?类影响他们的?生活,但是人?却不会。
建木消失以后,以前的?巫师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再次聆听神谕,和祂再次建立起?交流。这样难能可贵的?交流,怕是只有?人?类才会像握住救命绳索般紧紧攥住、从而珍惜吧?
“呸呸……”
这边说?得热闹,那边的?老头闲得无聊,扯下?竹扇子的?毛丝放进嘴里嚼烂,不在乎地吐出声响。
任是谁,在说?些认真话的?时候,都不想被敷衍对?待。
何况还是吐口水呢?
“你?……你?干什么!”
斜眼瞅了瞅气急败坏的?小孩,老头继续吐道:“呸。没什么,听得无聊,找些事情?干而已。”
小孩怒道:“你?这么没诚心,难怪你?们江家不被神待见,全倒了!”
声音大了,难免招来些注视。
离这村口百来步远,一群猎户正下?山归来,正好?就听见这最后一句,一时间都有?些愣住,“那老头儿……也是巫师?”
他们上山下?山的?,经常看?见这个老头坐在村口给小孩讲故事。
一开始还怕他图谋不轨,后来听说?他是从山坳坳的?吴家村过来的?,就放下?了警惕。这十里八方的?人?都知道吴家村,那个村子里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早些年据说?都是各族里的?巫师和司祭,地位很高。
今时不同往日?,巫师也会与常人?通婚,因此就会有?一些旁落的?血脉,无法继承巫师一族的?绝学,但是看?个门种个地还是没太大问题。
他们以为,这夸夸其谈、没个正型的?江家老头就是其中一员,哪成想今天听到一个爆炸性消息。
他竟然?也是巫师?
“不是,真是啊?”一个有?些郁闷,“早知道就请他给我们家看?看?,我早说?我家那祖坟有?问题。”
“不太可能是吧……你?看?……”
一看?同伴那皱眉痛苦的?嘴脸,猎户就明白了。
“他那气质都是次要的?,但是你?没听他平日?里说?的?,那可都是对?神大不敬的?话,什么造神,神也有?罪,他们巫师能留着他?”
他们还都挺好?奇这老头接下?来的?反应。
一个巫师,被人?指着鼻子说?,你?们家不被神待见,所以全都死光光只剩你?一个,这谁能忍?就算是个小孩,也得拎起?来揍两下?屁股吧。
可那老头听过之后竟然?蛮不在乎地抠起?脚来,“哦哦,你?说?得都对?。”
比小孩还要像小孩子!
摊上这么一个无赖谁也没辙,那小孩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吃过亏的?,恨恨瞪了眼,甩下?句“你?给我等着”就跑了。
老头还在后面喊,“这就走了啊,不再吹一吹神什么的??”
“你?——!!”
那小孩气得半死,当即转过身来手指暗暗掐诀,一老一少都是巫师一族的?,自然?知道对?方要用什么招来对?付自己。
老头哼笑一声,“小鬼,现在不是时候,你?们老师没有?嘱咐过你?吗?这段时间不许在外面动用功夫。”
“……”那小孩显然?也想起?来了。
只是方才被气狠了,才会忘记老师一再强调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飞快地跑进山中小道,眼瞧着回吴家村去了。
“好?咯,我也该回去了。”老头站起?来身来,伸了个懒腰,经过那群围观的?猎户时顺手摸走了一只山鸡,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就已嬉皮笑脸地跑远,看?这手笔,显然?不是第一次偷鸡摸狗了。
猎户又气又无奈:到底是哪一家的?巫师,出了这个一个四体不勤的?无赖汉啊?
江老头哼着小调,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只鸡怎么个吃法。
“蒸了吧,再拔一把后院的?辣椒一起?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江老头主意打定,却又忐忑起?来。
一只鸡……够不够两个人?吃啊?
众所周知,江老头一个人?住在村子最偏远的?角落,和巫师们谁也不来往,倒是和村外人?更聊得开。
一没朋友,二没家眷,素来是自个照顾自个,大半辈子过得无牵无挂。
却在前几天,在自家门口捡了个大活人?。
老江头是有?一些好?奇心,但却没有?救助的?菩萨心肠,迷失在山里的?过路人?,这些年也是有?的?。他见了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拎着后脖颈子带去祭坛,是死是活都不关已事。这次碰着了,本来也是要这么做的?,可刚拎起?那半截细白脖子,就怪异地“嗯”了一声。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哪?”
当时天已然?黑了,老江头老眼昏花看?不清,又去屋里拿了烛台出来。
深山僻壤的?地方,常有?邪祟出没,虽说?巫师一族居住的?地界高贵些,可谁叫他是不被神待见的?放逐落魄户呢?
到了深夜,这特意制作的?蜡烛就起?了作用。
不光能照明,还能驱鬼呢。
“让我瞧瞧这张脸……”老江头刚蹲下?,烛光一晃映亮了那张面孔。
这是一个二十多?的?年轻男人?,穿着怪异,不知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五官长得十分漂亮,眼睛就算闭着,也猜得出睁开如何飞扬。
老江头呆呆看?着,连蜡油滴在手上都未发觉,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全跑光了,愣愣张开一张缺牙的?老嘴,喃喃道:“像啊,真像啊……”
这两声叹息幽幽被山风吹散。
烛光又晃了一晃,竟然?明晃晃照出两条泪痕。
再看?那老江头,一张老脸涕泗横流,居然?蹲在山风里默默地哭了。
他哭了好?一会,才用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通红着伸出手,似乎是想叫醒眼前的?年轻人?,可刚一探手,忽然?哆嗦了一下?。
“躺在这多?久了……不会死了吧?!”
他赶紧探了探鼻息,微微的?气流淌过他手指粗糙的?皮肤,心一松,咧着嘴笑了起?来,“活着的?,活着的?!我就知道,长这张脸啊,运气不可能不好?!”
倘若叫一只鸟从这二人?身侧飞起?,逐渐南飞,会穿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和幽深的?丛林,在峭壁之下?看?见一个繁盛的?村落。
过去几百年了,吴家村仍然?保留着过去的?传统,将巫师的?祭坛建在村子的?最中心。他们是吃天地饭的?,天时地利不可不信,这些方位在举村搬迁定居于此的?时候就已提前带人?卜算过。
先有?祭坛,然?后才有?屋舍。
一间间连起?来,就变成了这个外人?眼中平凡的?吴家村。
只有?离得近的?山户才知道,这村子里另有?乾坤,茶余饭后神秘八卦,说?这村子里都是高人?。
已近夜深,山风从高处呜咽地吹来。一个面容熟悉的?小孩皱着眉自小路上走来,连有?人?站在面前都未发觉。
“阿眠。”
被唤作阿眠的?小孩抬起?头来,“老师,你?你?怎么出来了?”
一代一代的?巫师,天生带着通神的?血脉,但却不是生下?来就会通神。年少的?由年长的?领路,将数年积累的?秘法依次教习,等他们学会了,再去教新一代的?人?。巫师的?传承便是这样沿袭下?来的?。
每一个时期,都会因时代的?差异冠以不同的?名讳。
在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身份被称作为老师。
他不过三十余岁,双鬓却已然?斑白,神态也不似同龄人?。气质温文尔雅,嘴角总是若隐若无带着一抹轻笑。
可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睛却长了一层白色的?膜。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历来坐上这个位置的?,非残即伤,总活不过三十岁。
阿眠看?着老师,想到刚才见到的?猎户,与他的?老师不过差了几岁,同样的?年纪却不是同样的?身体,再联想到村中传言老师去日?无多?的?话,更是心中难过。
“怎么了?”
阿眠摇了摇头,“老师,你?身体不好?,最近又因为祭典操劳,怎么不在祭坛里歇着?我扶你?回去吧。”
老师却轻轻推开了他伸来的?手,咳嗽了两声,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看?一会。”
“看?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阿眠,一双白瞳看?过来:“看?你?不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出师不利了?”阿眠说?要去惩治老江头一番,这事他是知道的?。
至于有?没有?拿到好?处,他也猜到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眠恨恨道:“他太不尊重?神明大人?了!老师,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还让他在外面说?胡话,我们巫师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被吼了一通,倒也不气,老师仍是平和地看?着他,“把他抓回来,堵住他的?嘴,他就不会再说?了吗?神明大人?慈爱,并?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了,我们巫师一族的?脸面,又岂是那么容易丢光的?。”
说?了一长段话,他不由得咳嗽起?来。
阿眠忙道:“我知道了,是我不懂事,老师,我扶您回去吧。”
可他却仍是那句,“我再看?一会。”
这么一来,阿眠也有?些好?奇了。
他朝着那个方位瞧了一眼,发现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江家老头住的?地方吗?老师看?着那儿做什么?
似乎猜到阿眠心中所想,老师道:“年纪大了,却被我们放逐野外独自生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不近人?情??”
阿眠摇头,“他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
“犯了错……那你?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
“……”
阿眠窘迫,村里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错才会被放逐,可细究起?来,到底是什么错误,却没人?能说?个明白。
他隐隐感觉,这个错误不能公开为外人?道也。甚至巫师的?自己人?,也不能知晓情?况。
这个错误,或许接近巫师家族保存最久的?秘密。
可是他的?老师笑意盈盈,正等着他的?答案,阿眠只得硬着头皮道:“因为……因为他对?神明不敬?”
老师笑了笑,隔着山风远远望着飘摇如鬼影的?树林。
“不是的?。”
“江家之所以满门皆死,无一能活,是因为他们偷了神的?东西。”
第180章 凡人终有一死02
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一片土地?丰饶,无论种下什么种子,都能开花结果。
这?在千年以前的农耕时代,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有人说,这?片土壤之所以富饶,是因为谷神死后安葬于此。谷神为生养之神,绵绵无存,无穷无尽,祂的血肉永生不灭,时时刻刻都在?土壤中死而复生。借由祂的赐福,长于此地?的生灵亦能长生不尽。
这片富饶的土地,就是都广之野。
若是觉得?不熟,那提起另一件事,各位巫师想必就会非常熟悉了。
都广之野中,还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建木。
据说建木是连结天地?之间的天梯,使得?诸神能够上下来往于天地?。你在?树下大声呼喊,声音会被?即刻吞没,在?那一片浓密如巨影的树荫之下,听不到一丝回响……建木,各位都未曾见过,但却?都听说过,因为它对于巫师实在?太过重?要。
甚至我?们的学院在?开院之际,就将入口定在?了“日中无影”处。
“日中无影”说的是什么,各位知道吗?
这?就不得?不先提一件陈年往事了。
要知道,巫师的地?位是在?绝地?天通之后越加拔高的,其中的理由诸位都清楚。
神明远去,回归了祂的世界,唯独你我?的声音能够上达天听,祂的话语尽管让我?们痛苦,但却?是不可舍弃的真理明悟。
那么我?们与他们,究竟有何不同?
我?们又为何能成为特殊的人类,被?祂们选中……
“唔……”
江月鹿吃力地?睁开眼,刚一起身,大脑就一片钝痛,“嘶……”
他不得?不坐下,闭上眼缓一会。
刚才的梦……
有一个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声音,直到此刻,还像尚未断开的音频间断地?响在?脑海。人声变得?格外悠远,像是被?人拉长了的影片结尾,每个字眼都不再清晰,直到最终消失。
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也没有那么痛了。
“……各位巫师?”
江月鹿想起这?一说辞,在?梦中视角,他似乎是一个旁听声音的第三人。
不。不对。
不止三个人,他的身边,好像坐满了人。
他似乎是在?一个格外广阔平坦的场所,在?一片昏暗的光里听到了这?段长篇大论。这?个场合让他想起了现代的演讲,他们都是坐在?台下聆听的观众。
或者不是观众,任何一个能够讲演的场合都能与之吻合。
……演讲者本人提到了一个词——“学院”。那么,他能不能理解成,这?段话是在?学院开学的某个时刻发生的呢?
问题又来了。
他为什么也会坐在?台下……那明明是师生也就是巫术生。他为何会融入其中,而且没有任何差别?
还有一件事他也很在?意。
虽然梦中的光很昏暗,可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些?人和这?个地?方都不是如今的时代,距今恐怕有很长一段时期。向天起誓,他并没有当过巫师。接触到学院,也是从收到那封录取通知书?开始……
那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呃啊……”江月鹿想得?头?痛,不如不想,晃了晃脑袋,打?算思考些?别的。
……夏翼。
名字跳入脑海,仿若春雷温柔坠落。
江月鹿呆了一呆,忽地?站了起来,也不顾眼前?还冒着金星,就想推门而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也太赶了!
冷问寒看出他记忆力出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快被?神思控制身体了。到后来直接被?替代,即便他有心也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法阻止。
去牢狱救人,到孔院长赶来,再去到巫之门……这?期间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
若说带来了什么好处,那也是有的。
那缕神思与他共享身体的同时,也让他的精神无比强大,通感提升到了极致。
打?个比方来说,原本只?能触摸到绿洲的边界,但这?一次却?可以跨越绿洲,直接摸到了沙漠的边缘。
而他,就在?那些?边界的裂缝里看见了一些?常人不及的碎片……那次醒来以后,他记得?,是对夏翼说了一些?话的。
江月鹿的头?又开始剧痛。
他说了一些?很重?要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不然夏翼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他现在?在?哪?
他这?边急着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江月鹿并非体弱男子,但架不住对方身板实在?过硬,再加上本就头?晕眼花,忽地?一下就跌到了地?上去,闷闷哼了一声。
撞了他的人却?比他反应还要厉害,“小主人……你没事吧?!”
“哎呀我?的天,你没吃饭怎么还乱动呢,我?我?我?把你撞疼了吧,还站得?起来吗?”江月疲惫地?挥了挥手。
顶着一脑门金星心想。
原来不是头?疼,是饿得?发晕。
“小主人……先吃点饭菜吧……你瞧瞧,鸡汤还热着呢。”
不用他说,江月鹿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对于饿到发昏的人来说,这?味道霸道至极,直接占据了他的鼻腔,令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开。
但他还是按住了食欲,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人。
确定了几遍,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看起来热情满满又小心翼翼的老人,才问道:“你叫我?什么……小主人?”
江老头?忽然犹豫起来,“你姓什么?”
“江月鹿。”
眼瞅着是更?激动了,江老头?一拍大腿,热泪盈眶道:“是啊,你姓江,和我?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不就是我?的小主人吗?”
看来是个疯子。
江月鹿按兵不动,不承认也不拆穿,岔开了这?一话题,“这?是哪?”
闭眼之前?还在?学院,眼下却?不知道到了何处。江月鹿一路走走看看,那江老头?一直跟在?身后,热情地?介绍着。
“房间是破了些?,不过江家老宅里的东西,我?都在?阁楼上面好好保存着呢,小主人要上去看看吗?”
江月鹿一边应声,一边观察着这?个院宅。
房屋有些?破旧,桌椅板凳都不配套,倒像是从各处搜集来凑在?了一起。屋子的光照很差,还一股发霉的味道,在?里面坐一会就有些?胸闷气?短。
院子倒是挺大,但是大部分地?面都被?杂草占据,沿着墙角旺盛生长,几乎和边墙一样高了。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宜居之地?。
“小主人,不上来吗?”
一张老脸从昏暗的楼梯口露出来,关?切地?望着他。
正是这?种关?切让江月鹿分外警惕,他考虑了几秒,要不要跟着老人上去二楼。那碗来路不明的鸡汤并没有进他肚子,他现在?仍然有些?头?晕眼花。
这?人虽年纪大了,可刚才那一撞分明看得?出体格强健,平日多有锻炼。
倘若动起手来,此刻他并不能敌手。
“我?就不……”刚要开口婉拒,却?怔怔望向了一个地?方。
“小主人,怎么啦?”
江月鹿定定看着脚下的阶梯,过目不忘的他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刚才没有注意,是因为这?里还有人气?。
虽然房屋旧了些?,连带着木梯也咯吱作响,不太美观,可是有人生活过的屋舍和荒废的宅邸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刻,于江月鹿的眼前?,又微微晃出了当日的涟漪。
他已分不清是自己?饿得?发晕,还是因为别的,此刻的阶梯和回过头?看到的一楼,都和过去重?叠了起来。站在?二楼拐角关?切看着他的老人,也因为面容模糊,相叠成了另一个绯衣鲜亮、眸子深深的少年。
他带他来过这?里。
“小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老头?看他脸色发白,急急忙忙走了下来,围着他打?转却?又不敢上前?。他对他关?心非常,但却?还有种畏惧。
“没……没什么。这?里……只?有你在?住吗?”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我?在?住。”江老头?眼圈微红,他显然不擅长掩饰,语速夸张地?快了起来,“但没关?系,小主人你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往后,江家,江家还是后继有人了……老天开眼啊。”
他此时已不觉得?这?是疯话了,“这?里是江家?”
“对。你……”江老头?犹疑地?看他。
既然自己?是这?里的主人,那么这?就是他的家。有谁会不认识自己?的家呢?江月鹿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径直上楼。
越往上走,当初夏翼带他走过的回忆就越是鲜明。
他甚至产生错觉。
如同走在?过去和未来折叠而起的中间,那是一条如白纸相折出现的黑色细缝。在?身临此地?的现实里,他能清晰看到过去的夏翼和自己?,是如何沿着楼梯走至二楼,又是怎么来到了那扇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