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日石圈。”
他转过头,看着神色庄重的胖夫人,“黄色的大?地,白色的圣洁,雪林深处的不枯之泉里,有着集大?地圣洁于一身的神石,我们用它制成了项圈,给每一个学生带上。”
她招了招手,有女生小跑过来,“于老师。”
“你的项圈呢?有好好带着吗?”
“有的。”女生乖巧点头,从?衣领里推高了些,江月鹿得以看清。
约有两指宽的银白色圈,紧紧套在女生的脖子?上,流动日光熠熠生辉。纵然华丽非常,但?细想就觉得凶险。
脖子?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之一,食道?、咽喉和?颈椎都在此处,擒拿格斗里也不会教你故意?将脖子?暴露给敌人。脖子?是弱点,弱点需要保护。但?是眼前的女生一无所觉地在脖子?上套了一个收紧的圈,她细弱的骨头和?血管就在锋利的金属片下。
江月鹿心想,我不会让冷问寒她们装这?玩意?的。
谁知胖夫人忽然望向不远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你带来的那些学生,应该正在祭坛进行入学仪式。”
江月鹿眉头微皱,他是说今天早上一直没?看见?冷问寒她们。
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这?件事,他有些感觉不妙。
“什?么仪式?”
胖夫人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要装上日石圈。啊,如果她们没?有月力就不用了。”胖夫人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月力。从?语境判断,这?应该代表巫力,也就是通神之力的意?思。因为她下一句话就在赞赏:“可是昨天晚上,你的学生都表现过了。”
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她在夸奖她们的学习成绩。
昨天晚上他的学生只展示了杀鬼的实力。
“视鬼,灭鬼,每个人的能力都相当不错,也许能和?夏翼一决高下。”胖夫人笑眯眯道?:“鹿月老师,你真是带来了一队不错的学生,我校的规模又可以壮大?了。”
江月鹿望着班级里一个个脖子?上套着圈的学生。
“难道?……”
胖夫人十分自豪:“我们树人女高的每一个学生,都有着通神之力啊!”
一千人全都是巫师,什么概念?
学院算是囊括了现今世上八成的巫师,其余两?成不喜束缚,是隐匿修行的世外高人。学院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大约八百人,一共还不到两千五百个巫师。
一个?考场里的女高,竟然有一千人都是巫师?
看昨天?小春的出手,那三?只黄衣鬼不到片刻就?暴毙,消灭得干干净净。这一千人如果都像她一样,那这所女高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恐怕连学院都可以代?替。
江月鹿掩下?内心震动,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昨晚小春的表现,你应该也看到了。她上次的名次排在中?上游,还有很大进步空间。我说这些没有自夸的意思,鹿月老师,只是想说明一下?,能在我校就?读的学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与生俱来拥有强大的月力。”
胖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但对她们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过犹不及。很早之前,就?有人发现她们很难活过十八岁,而且月力太强,就?越容易更早死去。为了让村中?的孩子活得更久一些,当时的司祭终其一生四处行走,终于发现了某种?可以限制月力外泄的神?石,因此?才制成了方便携带的项圈,命名为日石圈。”
“为了纪念那位司祭,日石圈又名为霜女环。”
“因为那位司祭的名讳就?叫霜女。”
胖夫人与他?走至走廊尽头,身后已空无一人,所有学生都进入班级开始学习。她遥遥指着对面一栋奇怪的建筑,说道?:“如今的司祭,就?在这间祭坛中?,我们称之为月坛。”
那是一栋与女高格格不入的庙宇。
女高虽然有着诸多古称的建筑,但总体上还是较为现代?的。
但这个?庙宇太过古老,它通身雪白庄严,幽静地站立在后院深处,被红黑相间的花场和高高的青树掩盖,长长的绳结布下?五色纸拼凑的结界,只露出一小点白色的屋檐和悬在檐角下?的黑色风铃,风带来的风铃空旷幽远,让人心都变得安宁。
“月坛比女高的历史早很多,如今你看到的女高,其实是后来围绕着月坛修建起来的。”
走近了神?圣的庙宇,胖夫人都变得庄重起来。
她告诫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不会惹麻烦的聪明人。但从前有过例子,我不得不将话?说得直白一些,好让你明白司祭与月坛的特殊性?。”
她压低声音,好似接下?来的话?不可叫人听去。
“每个?进入月坛的人,不论学生还是老师,都需要经过申请,批准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入。奈何世界上总有一些好奇心大过天?的人想要去尝试。”
江月鹿问道?:“那她们后来呢?”
“消失了。”
“不是离开这里,而是在进入的那一瞬间,就?完全消失了。后来谁都没有见过她们。”胖夫人语重心长,“这就?是我所说的例子,你千万不要去尝试。”
江月鹿道?:“我知道?了。”
胖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朝远处瞥去,“噢?看起来她们的祝祷也已经结束了。”
一行人正沿着幽林的石径缓缓走出,付梦如走在最先,她烦躁地扯着脖子上的金属圈,“该死,这个?女高规矩怎么这么多?”
谢小雅安慰她,“左右都是为了任务,我们带上以后才能在这里就?读。”
许礼也道?:“第?一次考题应该很快就?要发了,答完之后再见机行事?,如果这东西碍事?,到时拆了也不迟。”
她看向走在最后,安安静静的白发少?女,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何况,落阴官也说没有问题。”
她们被带到这里来,说要入学,必须先在脖子上套一个?圈,下?意识都警惕起来。但是当着司祭的面去验日石圈危不危险,又太过明显。这时候落阴官的双瞳就?派上了用场,她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器,一双眼就?能看穿阴阳变化。
“既然她都带上了,应该也没关系吧。”谢小雅望着和她们保持很远距离的冷问寒,小声道?。
付梦如爆炸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知道?有这一回事?,肯定会提前准备的!”
“说来说去还是江月鹿没有打听出日石圈的消息!”
“你喊我?”
说曹操曹操到,付梦如抬头一瞧,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是谁啊?你脖子上又不用套这玩意。”
见她们脖间的金属片泛着金灿的光芒,江月鹿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九个?女生不光是他?的队友,而且还分到了他?的3班,和他?的成绩挂钩。
如果她们出事?,那他?的考试就?可以提前画上句点了。
江月鹿转身,“于老师,既然我们班的学生都带上了日石圈,应该可以顺利入学了吧?”
“还有一个?没有带上啊。”
胖夫人笑道?:“鹿月老师,你忘记了吗?夏翼也是你们班的学生呢。”
“……”
“她不是入学很久了吗?”
“是很久啊,3班的老师……在你之前已经走了七位吧?那些老师多则坚持一周,少?则一天?就?逃走,能完成手头的工作都很牵强,就?别提还要劝说夏翼带上日石圈了。”胖夫人凑近耳语道?:“不知为何,那孩子别的还能忍受,带项圈却是一万个?不行。”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江月鹿实在很难想象夏翼可以低头将脖颈亮于人前。
“月坛那位司祭不管这件事?吗?”
就?目前来看,那位还未露面的神?秘司祭对日石圈的控制十分严格,昨晚失控的小春已经被一早带去月坛接受更为苛刻的祝祷了。冷问寒她们也是刚睡了一晚,就?被带入月坛立刻执行。
在司祭的眼皮底下?,似乎学生不带上霜女环就?无法在学校自如行走。
为何会偏偏对夏翼网开一面呢?
胖夫人摇头,“怎么没管呢。”
“夏翼可是让司祭大人发动了执行令的孩子。象征司祭最高命令的执行令一出,三?天?之内必将生效。我们每一个?老师,哪怕不是3班的,全都动员了起来。”
“和学生不同,这里的老师虽然不具备月力,但却有司祭大人分发保管的月坛神?器。一位老师在下?课铃响之后立刻动用时之器,让时间定格刹那,一整个?教室都凝固在那一刻,唯独她却不见踪影。”
“另一位老师即刻使用影之器,他?在墙壁和操场上穿行,速度快到只见幻影,即便如此?还是捉不住那孩子。”
“几回下?来,我们这些老师都被折腾得心力交瘁。三?天?过去,别说给她带上了,就?是靠近她身旁也做不到。”
“而且我们的举动还激怒了她,在老师们疲倦睡去的深夜里,夏翼将其中?几位老师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出了房间,一位吊在了校门口,一位被捆在了扎剌麻的树上,还有一位怎么都找不到,最后被女生发现在厕所……还被当成变态殴打了一顿,一病不起了……”
胖夫人想起那一幕还是后怕,“后来……我们便去月坛认罚,便是受罚也再不想去和那孩子争斗了。”
一群人听得沉默。
只有江月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胖夫人惊讶道?:“你……笑什么?”
江月鹿道?:“啊,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光是看胖夫人的神?色,就?知道?夏翼在那场追逐战里拿到了碾压另一方的全胜战绩。而且这样的成绩恐怕还是他?在懵然搞不懂状况的时候完成的。
那时候的她恐怕还在为失忆发蒙吧,却被一群莫名其妙的老师追急了发起怒来。
同样都是鬼都来的,夏翼的报复却显得轻拿轻放,小施惩戒。
和纪红茶与秦雪的杀人如麻不太一样。
胖夫人摇头道?:“等你试试就?知道?有多难了。”
她见江月鹿不当回事?,还以为是昨天?夏翼的举动让她过于轻看那孩子,只想让她认识到这个?在数天?前搅得女高人仰马翻的魔王有多麻烦。
“夏翼?谁啊。”付梦如和谢小雅都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江月鹿道?:“就?是昨晚踹……搞坏了门的那个?女生。”
“哦。”付梦如点头,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赞赏之情,“能在那么多老师手下?逃脱,可见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谢小雅道?:“是昨天?那个?美女姐姐吗?好漂亮啊,皮肤好嫩,腿也好长,脸只有巴掌大……”
许礼无语:“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关注这些?”
昨天?抢在付梦如之前踢飞门的身影为这群女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时拉开了话?匣子议论纷纷。
听到夏翼在他?带队的学生间风评尚好,江月鹿更想笑了,他?看向站在远处的冷问寒。
“问寒觉得她怎么样?”
落阴官能通视幽冥……
他?心道?一声糟糕,不会能看出来他?是从鬼都来的吧?
但冷问寒显然不在意这件事?,回想昨天?她讽刺江月鹿的举止,眉头微微皱起。而且身上还带着血的味道?,江月鹿的脸颊也破了一块,是相同的血……
她背过身去,不愿意说一句话?了。
“什么……意思啊?”谢小雅摸不着头脑。
江月鹿放下?心来:“先回3班吧,马上就?要下?课了。”
到了班级,几名少?女先后做自我介绍,江月鹿等在一旁,就?开始观察起班里的学生。
清一色的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一个?班约有30人左右。
他?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祝铃坐在第?一排,朝他?腼腆一笑。在她的右边,坐着脸色苍白的小春,经过祝祷回来后的她不再游神?呆愣,可是却像被抽去了气力般虚弱。
就?在他?打量时,一道?冷厉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往祝铃的左侧后排看去,是一个?颇为英气的女孩,比他?都要高一些,他?对着座位表看了看,她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名字——梨花。
梨花坐得笔直,表情像是下?课后就?可以立刻赶赴战场。和她形成对比的是邻座,夏翼的椅子斜了四十五度,裙子仍然大喇喇张开,抱肘坐着,冷冰冰望着窗外,对台上的转学生和教室里的其他?人没有一点在意。
确实如胖夫人所说,唯独她的脖子上没有日石圈。
这个?班级真是藏龙卧虎啊……
察觉到他?的视线,夏翼不动声色转过头来,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江月鹿觉得右手隐隐发热——那里装着一个?临别时胖夫人交给他?的日石圈,虽然材质冰冷,可他?却觉得格外烫手。
真的要带在他?身上吗……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
“鹿月老师,鹿月老师。”谢小雅轻声唤他?,“我们都做完介绍了。”
“啊,好的。”
江月鹿点头道?:“那我们就?先下?课吧。”
教室里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响,江月鹿叫住第?一个?起身,已经走到了后门口的女生,“夏翼……同学,来办公室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夏翼仍然戒备十足,但比起昨天,打量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他还能坐在位子上听他说话的前提。
江月鹿使出一招反客为主:“关于从前的事,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夏翼道:“有很多。”
他却丝毫不?急,注视着江月鹿坐在了对面,还?是没有开口询问。瞳中偶尔剔透的红静如一潭死水,沉默的审视让人压力倍增,倘若对面不?是江月鹿,换成其他在他手下吃过苦头?的老师,一定要落荒而逃了。
长久之后,他才打破寂静。
“我的名字。”
“夏翼。”
“你的名字。”
“江月鹿。”
见?他瞥向黑板上写着的“鹿月”二字,江月鹿道:“那是为了私事所做的伪装,除了名字,我的性别也是假的。”
“第一次见?面。”
“也是上一次见?面,在熨斗镇,我是你手下的巫师,你是带着我四处旅行的世子。”
“只有你一个?”
江月鹿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有几个巫师跟着他,“还?有其余九个人,除了我,还?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一个名叫陈川,另一个叫赵小?萱。”
他以为夏翼提问是想知道当时队友的消息,所以多说了一些,还?提到了陈川和赵小?萱的关系,夏翼一直静静听着,向来不?耐的面容在处理正事时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喜怒偏好。
“……巫师们分成了两队,跟着你和我的这一队先?到了朱家,朱修远,啊,也就是朱大人,为我们安排了厢房,我们刚要睡下,突然听到了一阵鬼哭的声音——”
夏翼忽地打断,“慢着。”
“我们刚要睡下?”
“啊?噢噢。”江月鹿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的关注点,“朱修远安排……不?,不?是他安排我和你住在一起,而是你当时点名要我和你住。”
他的学生一字一顿。
“我,点,名,要,你,同,住?”
夏翼气笑了:“你撒谎。”
“我没有!”江月鹿从领口掏出了纸娃娃,“不?信你问她。”
“她从昨天起就跟你沆瀣一气,我不?认可她的说法。”夏翼将跳个不?停的纸娃娃弹飞,被欺骗的厌恶慢慢充溢出她的双瞳,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起身朝外走去?,却被江月鹿拦住。
“我们来做个实验。”
“不?做。”他不?耐地越过继续走。
“你不?相?信我,所以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在这里你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
夏翼回过头?,拧起眉来,“你威胁我?”
“没有。”江月鹿回答平稳,“如果我通过了这个实验,你就可以相?信我了,在这里你将不?是一个人。”
夏翼皱着眉看了她半天。
“说说看。”
江月鹿呼了口气,终于把?他稳住了。
他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一次的考试成败全都系在夏翼的身上,他必须和自己这位学生建立起不?错的关系。
如果说昨晚只打下了“友谊”的基底,那刚刚他又崩掉了几块基石,离最终顺利为夏翼带上日石圈——也就是将岌岌可危的破土房变成漂亮恢宏的大楼并且挂上“友谊地久天长”的横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切都要看接下来能否取得他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现在开始,我会拿两样东西给你,你只需要看着它们,而我会判断你更喜欢哪一个。”
“你说不?信任其他人,那就听从自己的心做出选择,怎么样?”
夏翼冷淡道:“我没有心。”
这么说着,却还?是坐了下来。江月鹿拿来了红色粉笔和白色粉笔,放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如蜻蜓点水掠过,选择完毕,抬起头?来。
江月鹿伸手拿走了红色的粉笔。
“我猜对了?”
夏翼反应平淡:“一次而已。”
这回放在面前的,是教?室图书角拿来的两本书。一本名为《如何开创一个国家》,另一本则是《蝉鸣夜杀人事件》,夏翼很快做完了选择。
江月鹿拿走了对应的书籍,一边道:“原来你喜欢这一类的书吗?想要在鬼都开创一个国家?”
很中二的想法呢……莫名和他很契合怎么回事。
夏翼不?快道:“巧合而已。再来。”
这一次是学生在巫术课上操习的器具,左边为系了红绳的铃铛,右边则是一张小?巧涂黑的弯弓,几秒不?到,江月鹿就当着他的面拿起了弯弓,边开玩笑边晃荡,“是这个吧?”
夏翼顿了顿,“再来!”
又是一轮……
“再来。”
一轮之后……
“再来!”
一轮复一轮……
“再来。再来!”
江月鹿环视一圈:“没东西可比了。”他们的脚下摆了一圈洒水壶、铁簸箕、黑板擦……绕在外圈像是一个可笑滑稽的阵法。
“这样选下去?没有尽头?,不?如这样,你从你身上拿出两样东西来,我们来比最后一局。如果我赢了,就是我赢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反悔。”
“只要你可以。”夏翼嗤笑一声,思及片刻。
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和脚下这些没区别,得找一些不?一样的。这也容易,记忆是丧失了,但从前的本事还?在,凭空幻物?,无形生有形,都是轻而易举。很快他就拿出来两样放在了桌上。
左为一只兽钮方玺。通体?黑色,不?知是何材质,顶端盘踞着一只异兽,不?像螭虎麒麟这类瑞兽,反而带着邪性和怖意。
夏翼轻描淡写:“此物?为开鬼门关的鬼玺。”
“他在鬼界怕是个人物?”的想法又升了起来,江月鹿朝另外一边看去?。和邪气十足的鬼玺相?比,一颗珠子孤零零放在桌上。
既不?剔透,也不?雪润,内部还?混杂着奇怪的浊色,连最劣质的珍珠都比不?上。
见?他并没有介绍这颗珠子的意思,江月鹿主动发问:“这是珍珠吗?”
夏翼摇头?,“是眼泪。”
眼泪还?可以凝聚成珠吗?难不?成是鲛人……
“我已做过选择,你可以开始了。”
江月鹿直起身来,“好的。”
他聚精会神?感?受着额头?中反馈来的感?受,从刚才起,他就是借此分辨出夏翼的偏好。夏翼看向两只粉笔的时间?一样久,眼神?也没有太多变化?,但当红眸点在红笔上时,他的眉心仿佛就跃动起小?小?的海浪。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人的感?受,但是他的体?内却泛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欣喜与无感?,那是十分玄妙的感?觉。仿佛一道平缓的气流顺滑而下,自然而然降落于心,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之前都非常顺利,但这一次却不?是。
夏翼的视线扫向鬼玺时,他仿佛被滔天大浪淹没,抛向高空又拽入地下,反反复复。习惯了先?前细小?的温流,这一刻拖动他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丰沛感?情,他仿佛能感?受到夏翼的情绪有多激烈。
……一点也看不?出来。
夏翼不?动如松,稳稳坐在学生的椅子上。跟他相?比,自己这个额头?滚烫,后脊梁湿漉漉的老师实在过于狼狈了。
“怎么了?”夏翼讥笑:“很难吗?”
“没什么。你继续。”
江月鹿定了定神?,跟随他的视线用心感?受。
夏翼看向了泪珠。
这一次,眉心空空的,巨浪消失了,溪流也不?见?,一切都不?见?踪迹。仿佛雪后的大地,无影的天空。夏翼看着这颗泪珠时,居然毫无感?觉,眉心那口滚烫的气息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夏翼似笑非笑看他。
“老师选出来了吗?”
“这道题太难了,老师做不?出来。”江月鹿爽快地承认。
“那很遗憾,看来你只能到这了。”
“不?过……”
江月鹿犹豫地拿起那颗泪珠,“你在看着它时,什么也没想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该很孤独吗?我却感?觉不?到……”
“你胡言乱语讲些什么?”
“我想说,你看着这颗泪珠时,似乎格外……安宁。”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对应的词,然后就想笑了。
——“安宁”实在和夏翼不?相?匹配。
他有记忆时放纵任性,没记忆时凶暴桀骜,就连静静坐在角落,也是抱着肘微微拧眉,一副天下人欠我的可恨模样。
但他确实从中感?受到了安宁久远的气息。
静了许久,夏翼道:“这是你的选择?”
“……嗯。是的。”
“不?改了?”
“不?改了。”
“那还?给我。”他瞥向被他拿走的泪珠,“那是我的东西。”
“噢,好的。”
夏翼收起了鬼玺和泪珠,坐了下来,“继续说从前的事。”
江月鹿惊喜道:“那我刚才是选对了?”他都没什么把?握呢!
“敢提这件事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江月鹿还?是很高兴,坐下来将熨斗镇的一切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和他们二人有关的事讲得格外仔细。夏翼的神?情越来越诡异,最后听他往江月鹿的眉心吹了一口气时,彻底崩了:“什么?我还?做过这件事?”
江月鹿道:“对啊,你说可以凭此知道你是否安全,不?过我刚才试了试,似乎连心情的好坏也可以判断……呃,比如现在,你好像情绪起伏很大……”
夏翼的眼睛从未睁得这么大,“为什么!”
江月鹿老实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