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他不是世子。
白岩声音颤抖的讲:“父亲,世子之位不适合我,您最是知道的……不如传给大哥。”
都江候震惊的盯着他,猛得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白岩呆在原地。
侯夫人神色微微变动,她给白袍使了个眼色,白袍大喊了一声父亲,连忙扶住咳得摇摇欲坠的都江候。
下人也都一股眼围了上去,侯夫人一边拍着都江候的胸口,一边抹着眼角泣道:“阿年,你怎么能这么和侯爷说话!他是最看重你的呀,不然也不会在你小时候就向先王请旨封你为世子!”
“他!他是想气死我!”都江候挤出几个字来。
“侯爷,您快消消气吧,阿年说的气话罢了。”
大侯夫人擦擦湿润的眼角,朝白袍低声催促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为你父亲寻郎中去!”
白袍应了声,带人去请府内大夫,白兴左右看了看,也跟着一道前去。
“罪魁祸首”白岩呆呆站在原地。
楚祈宣紧皱着眉,朝身后低声吩咐道:“先送小世子回去。”
侯府内的丫鬟看了侯夫人一眼,得到示意后连忙俯身行礼,去请白岩:“世子,您先回院吧。”
白岩本能得看向楚祈宣。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十分不赞同。
他又做错事了吗……
可是明明上辈子是父亲亲口说他德不配位,世子之位理当由大哥继承。
丫鬟又催他一声:“世子,现下侯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快些和奴婢回去吧。”
白岩看看被众人围住的都江候,又看看楚祈宣,低声应道:“好……”
他在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侯府内的人都在关注都江候的身体,楚祈宣视线紧紧盯着远去的那道小身影。
他一向以仁自居,白岩如此当众反驳父亲,既不尊重长辈,又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合该是好好思过的,但是他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下意识觉得如果让他这么离开,有些东西就会发生改变。
他唇瓣动了动,想叫住白岩。
“竟叫世子看了这,是老夫管教不严---”
都江候喘息着开口。
楚祈宣只能停下,目送着已经看不到的身影,收回视线对都江候拱了拱手说:“小世子年岁还小,未曾理解侯爷一片苦心,如若侯爷允许,日后吾必会好生加以教导。”
都江候顿了一下,抚着他胸口的侯夫人动作也停顿了下。
都江候道:“那真是劳烦世子了,还请世子移步府内
楚祈宣话内对白岩的偏袒之意很明显,都江候自然不好再多说半个字。
楚祈宣点了下头,又忽然和身边人嘱托:“吾观小世子面色不好,着人来给世子看看身体。”
侯夫人面色一僵,不过马上忧郁着眉眼,轻声说:“竟叫殿下也需得跟着操心,是妾身的不对了。这孩子从小就身体弱,医官也是常来看着的。莲心,去看看小厨房世子的药煎好了没。”
莲心应声:“是,夫人。”
楚祈宣侧目问道:“药?”
他只是想派人去看看白岩不可宣之于口的脖颈上的伤口,未曾想还有这么一回事。
侯夫人仿佛十分头疼的低声回道:“阿年从小落下的病根,惯常是不好养的,日常喝着清河郡主当年留下的药方,如今恰好有世子带来的医官,或可能有些新方子。”
楚祈宣闻言,神情更严肃了点,点头道:“竟是如此,夫人费心了,侯爷,请吧。”
除去养在坤泽宫内的坤泽外,尚未二次分化的坤泽共计有三十五位。
这些坤泽尚且年幼,又都是被疙各大世族精心照料的,猛得被一群穿着铁甲的禁军带走,有破口怒骂的,还有的趴在马车内大哭,奴仆哄都哄不住。
陈扬黑着脸,耳朵几乎被磨出糨子,但是这些都是身体娇贵的坤泽,不是皮糙肉厚的乾元,他是连吼都不能吼一声。
他烦躁的勒起缰绳,看向身后各府奢华的马车,“何府的马车还尚未抵达?”
“回大人,除却都江候府三公子,现下皆已齐全。”
跟着禁军声音一同响起的是都江候府马车拐角过来的声音。
陈扬似有所觉,抬眼看过去。
他勒着缰绳,马儿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在原地踢踢踏踏。
他凝目问道:
“那可是都江候府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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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越高的乾元,对坤泽的信息素越敏锐。
都江候府的马车尚在拐角时,陈扬便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气息,胸腔中的烦躁之意也轻易被抹去。
陈扬是天级乾元,能对他产生影响,这意味着这名坤泽至少是天级以上。
但是在马车越发靠近后,那股气息却忽然变得淡了。
陈扬皱起眉头,盯了那辆马车片刻,突然问道:“三公子路上可遇到什么人?经过何可疑之地?”
都江候府的马夫被他虎目盯着,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道:“回、回大人、小人一路跟着大人们,未曾碰到过他人。”
白清也在马车内开口询问:“我们是一路从侯府赶来,不知大人有何疑问?”
他一开口,周遭信息素的气息越发明显,很明显,这是一名即将成熟的坤泽,气息也与刚刚陈扬感觉到的十分相似了。
坤泽自七八岁完成第一次分化后就会被记录在案,无论是王公大族亦或是重臣之子,毫无例外,决不可能出现遗漏的情况,更别提会突然出现一名几近天级坤泽的气息。
莫不是他刚刚感觉错了?
陈扬扬起眉梢,拉起缰绳道:“既是如此,那便无事了。三公子舟车劳顿,便请在马车内稍作休憩吧。回宫!”
高头大马发出嘶鸣声,踢踏的向宫内前行。
都江候说得是简陋的家宴,实则也算是倾尽府内上下之力,仆从的忙碌声在偏远的世子院都能听见。
莲心带着太医来时,宋嬷嬷正在院内整理内务,一边絮叨着骂。
宋嬷嬷本就没什么好气,见到莲心等人,放下手里的活计,阴阳怪气的说:
“不知道莲心姑娘这是何意,我们世子院子小,可养不下这么多人。”
莲心不动声色,顺从的说:“宋嬷嬷哪里的话,小世子最近病了,需得好好养着,侯夫人怕府内侍从伺候不好,特意派了几名心腹来呢。”
为首的小厮机灵的行礼:“小的兴才,请嬷嬷安了。”
宋嬷嬷冷笑道:“老奴可受不起。”
她瞥眼看向宣王世子带来的医官,皱着眉问:“这位大人是?”
莲心笑着道:“是宣王世子特意为咱们世子请来诊脉的太医,宋嬷嬷,今日世子的药就由兴才去看着罢,您带着大人进去看着世子殿下。”
“宫里的太医?”
宋嬷嬷表情微变,她用粗糙的手搓了搓衣袍,踟蹰说道:“世子没什么大问题,怎用得着劳烦大人……”
“瞧您这话说的,”莲心还以为她是借机发作,哄着声说:“宣王世子一片心意,嬷嬷,别让大人久等了。”
宋嬷嬷也找不出借口再推拒,只得眼睁睁看着莲心去敲房门。
白岩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他裹着被子,慌乱的从床铺上起身。
莲心轻轻推开门,见到白岩这副模样,疑惑的说道:“世子不必害怕,这位是楚宫的太医大人,来给您请个平安脉。”
太医也不多言,请安道:“宣王世子殿下派老臣来给小世子请安脉,还请小世子伸出左臂。”
白岩仍是惊惧的看着他,他脖子的伤口若叫人发现,定是又会被责骂一顿,没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太医似是察觉到他的紧张,语气也温和下来,道:“世子请放心,老臣定会依照殿下所托,为世子调理好身子。”
白岩紧紧盯着老者慈祥的脸,慢慢放松下来,他低着头,从被子中伸出瘦弱的手臂。
宋嬷嬷却陡然紧张起来,紧紧攥着手。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奇怪,又叫白岩伸了另一只胳膊。
观到白岩手腕上的伤口,也未多言一句。
宣王世子的人已叮嘱他只开药,莫多说,只是这脉象确实有些奇怪。
宋嬷嬷焦急的问:“可、可是有什么问题?”
老者没回答,沉吟问道:
“不知小世子平日喝些什么药?可否给老臣一观?”
宋嬷嬷顿时僵住了,没发话。
莲心疑惑的抬眼看她,问道:“宋嬷嬷?太医问您话呢。”
宋嬷嬷磕巴道:“只、只是一些惯常调理身体的药……”
莲心觉出些不对,她给兴才使了个眼神,说:“巧了,世子的药不是正煮着呢,兴才,快去拿来些残渣给大人瞧瞧。”
不等宋嬷嬷说话,兴才利落的应了声是,亲自小厨房拿剩下的药渣。
宋嬷嬷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去,紧张得盘起手指。
兴才很快就把隔壁剩下的药渣拿来了,老先生撵着药末,仔细观察了片刻,最后又看看白岩微红又没有血色的脸,沉吟道:“好生妙绝的方子。”
他起身行礼道:
“世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着凉,照常按这方子养着即可,世子体弱,虽现下微发病,可也要切忌大笑大闹,也勿再凉着。”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又拿出一盒药膏,补充道:“这补气之道,需内外兼修,此药膏是老臣亲手所制,还望世子每日涂抹在不舒服之处,可以缓解痛痒,活人精神。”
白岩缩着手臂,怔怔的看着太医手中的药膏。
宋嬷嬷担惊受怕一场,欢喜着接下药膏,应道:“多谢大人了,老奴送您出去。”
莲心凑过去,贴心的握住宋嬷嬷粗糙的手掌,笑着说:“就知道咱们世子吉人天相,必是没有问题的,宋嬷嬷且照料着小世子吧,奴婢去送医官就好。”
宋嬷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缩回手,也没拒绝,只说:“那就辛苦莲心姑娘了。”
莲心丝毫不显尴尬,福了福身,带着医官离开。
兴才也是会看眼色的,等莲心一走,不等宋嬷嬷指使他,便退出去说:“奴才在外边侯着,就不打扰世子休息了,若世子有吩咐,喊小人一声即可。”
宋嬷嬷盯着他带人出了房门,才折身去给床上的白岩压被角。
她一边压,一边抹了抹眼角,低声着说:“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世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宣王世子殿下护着您,看谁还敢给咱们眼色看。”
白岩垂目看着宋嬷嬷放在床头的药膏盒子,抿了抿唇角。
他抓着被角,低声说道:“嬷嬷,我今日又做错事了。”
宋嬷嬷一顿,随后气势十足的说道:“世子说得什么话,世子从未做错过什么,错的都是他们那群有眼无珠的东西罢了!”
“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
白岩说:“嬷嬷,我读不好书,又总惹父亲生气,使他丢脸,父亲母亲、兄长,他们都不喜欢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吗。”
宋嬷嬷愣住,她看着小世子认真的脸,强撑着说:“世子……世子只是比别人学的慢一些,又有什么错,哪家孩子生来就会读书的。”
她嘴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低下头,摸摸白岩的脑袋,说:
“世子现下只是病了,不要多想,老奴这就去给世子煎药。”
如果他读书好,他们就会喜欢他了吗?
白岩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他。
即便是宋嬷嬷,也有自己的亲孙儿。
没了兄长,他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白岩怔怔的垂下目光,他环住双腿,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这样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如果真是自己的话,那或许还不如阴曹地府。
晌午时分,阳光火辣辣的照着皇宫地面,如同内心火急火燎的江国旧臣。
楚帝宣布了改江国原推举制官僚制度为楚现行的科举制度,首次会试于三月后举办,因是江郡第一次实行科举制,各地学子皆可参考,由吏部侍郎鸿博与李维主司。
这一消息使得好不容易从昨日江国宫斩首中平静下来的官员们再一次陷入不安中。
刚一下朝,李维身侧就围满了前来打探的官员。
李维一一推拒了。
等到人都散了,向同生才压低声音问他:“抱工可知那位是何意?江国——江实行推举制已多年,此次改科举更是紧急,又放宽限制至此。”
简直就像是——要直接换一批新鲜血液。
他都想到的事,那些精明得似妖怪的老臣当然也琢磨出其间的意思来。
纵使那些老臣在昨日大殿上吓得宛如鹌鹑,私底下却都坐不住了。
待新的血液注入,这帮只有前朝“经验”的老臣又有何下场?
向同生想到什么,忽然大惊,道:“莫不是楚帝想……”
李维忽然停住脚,沉目看向他:“向兄,此话万不可提起。”
向同生也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狂点头。
李维眉头紧紧拧着,正要走,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穿着朝服的太河均叫住他,朝他拱手行了一礼,眉目淡泊的说:“李大人,陛下对您寄予厚望,千万勿使陛下失望啊。”
李维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拱了拱手,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向同生紧张的扶了扶帽子,朝太河均行了个礼,才赶紧追上他的步伐。
太河均浅笑着示意无碍。
他看着李维远去的背影,缓缓松开手,挺直身体。
“太大人!您请留步!”
一名宫监小跑着朝他赶来。
太河均本也正要去藏书阁搜寻楚帝幻觉一事,听见动静,折身瞧见人,拱了下手问道:“小丁大人,可是陛下找下官有事?”
被称作小丁大人的小太监拱手打了个千,憨厚笑着说:“太大人太抬举奴才了,不过此次不是陛下传召您,是坤泽宫梁大人让奴才来给您传个信。”
“梁成实……”
太河均闻言皱起眉正色道:“可是这批入宫的坤泽有异。”
“正是。”丁从喜遮住嘴,压低声音说:“此次入宫的坤泽,有两位检测出了是天级。”
太河均一怔,随后眉目松动下来,低声问道:“大善!陛下可有看中之人?”
丁从喜垮下表情,发愁的说:“正是这点……陛下只见了那些坤泽一面,上扬秋大人家的小女儿竟当堂骇得哭起来,陛下便将人全发落了出来。”
太河均闻言皱起眉头。
丁从喜道:“梁大人已将人都妥善在坤泽宫安置好了,只是不知那二位……”
太河均摇摇看了深宫的方向一眼,最后说道:“本官会找个合适的时间与陛下一提,请梁大人放心。至于那二位……便依照坤泽宫最高级别来照看。”
丁从喜闻言大喜,应道:“是,那奴才便不多打扰大人了。”
太河均朝他点了点头,丁从喜躬身行了个礼告退。
整个楚宫都知道楚帝最厌恶无用之人,哪怕是珍贵无比的坤泽,在他们陛下眼中也不比普通奴才高贵多少。
原本宫里出了两个天级坤泽,宫人们还都以为有了指望,结果楚帝还未曾开口,便被吓得哭起来的坤泽搅黄了。
楚帝当场虽没表示什么,但是脸色十分冷沉,还是随侍左右的十八王爷插科打诨,才化解了这番危机。
这群坤泽惹怒了楚帝,去留便成了问题,思来想去,主管坤泽宫的梁程实还是把这个烂摊子扔到了太河均身上。
毕竟放眼天下,敢伸着脖子在他们陛下面前谏言的也只有太河均一人了。
“皇兄息怒,坤泽毕竟娇贵,无法正面触及皇兄的威严也是合理的。”
御花园,一身风流倜傥的十八王爷楚然拱着手,像模像样的调侃。
楚骥心情尚好,没理会他的马屁。
楚人重武,朝服亦是冷肃的玄色,狰狞的龙头四爪衬得本就眉高目深的男人越发冷厉。
楚然在心里同情的想,这可完全不怪那些可怜的坤泽,毕竟他在十来岁的时候看见他皇兄的冷脸都只会吓得在母妃怀里掉金豆豆。
楚然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
他供了拱手,压低声音汇报:“皇兄,都城果有异状。”
男人神色未变,抛掉手中的饵,淡声问道:“如何。”
鳞片灿金的鲤鱼迅速圈成了一团,池面荡起波澜。
楚然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十三哥罢黜了张大人之位,提拔兰家入礼部,又暗中派人三访了国师与楚大将军府邸。”
“他还算聪明。”
男人沉声笑了声。
楚然打了个哆嗦,无声的清清嗓子,头压得更低了。
他皇兄笑了,可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楚骥没搭理缩在石桌一旁当鹌鹑的楚然,他喂光了鱼饵,随意拍了拍掌心,而后束手看向辽阔的水岸,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散去了。
自那东西消失之后,楚骥体内的信息素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甚至有几次,他冷眼看着那群无能啰嗦的朝廷要员,重剑就在身侧嗡鸣,几乎控制不住杀意。
楚然很敏锐的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楚祈宣刚被罚,坤泽宫的坤泽们又都被遣返,他可不想在这时候触到楚骥的霉头,连忙躬身请辞:“皇兄,若无其他的事的话,臣弟便先告退了。”
楚骥冷声道:“下去吧。”
“臣弟告退。”
楚然小心的退出亭外。
楚骥压抑着躁动的情绪,冷声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道:“十一。”
水汀周围的帷幔轻飘飘的飘动了一下,一名黑影动作利索的单膝点地,嗓音冷翳的道:“陛下。”
楚骥没有看他,沉声吩咐:“查查名录。”
“是。”
黑影抱拳行礼,迅速消失在原地。
楚骥御驾亲征,十三王代为监国,他既能办得到罢黜肱股之臣,颇超出楚骥的预料,这其中替他使力的,也远远不可能只十三侯夫人母族家的势力。
这世上怕他的人有很多,想要他死的,亦是半点不少。
若是有人办得到,楚骥倒要高看他一眼。
男人扯了扯嘴角,下一刻,他忽然皱起眉头。
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从他心底——又或者是从脑海深处席卷而来,或许是“恐惧”,又像是柔弱不堪的、只有弱者才会有的“委屈”。
几乎是瞬间,楚骥就意识到是什么在作怪。
他大掌攥起,猛得看向水汀的一角,厉声呵道:“你在做什么!”
楚骥拧着心口处,黏腻让人失控的情绪疯狂蔓延着,让他恼怒又无力。
这是楚骥从没体会过的情绪。
他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会对他有这等影响。
楚骥盯着那团颤抖的被角,目光狠厉。
守在水廊外的宫人也听到了楚帝的那声厉呵,江德满一哆嗦,连忙问道:“陛下——”
楚骥不耐烦的厉声道:“都退下!”
“是、是、奴才这就退下。”
江德满还从未见过楚帝发这么大怒,连忙蜷缩着背,催促着同样胆战心惊又不明所以的宫人们远离水汀。
丁从喜刚刚复命回来,隔着水廊便听见楚帝的厉声,赶紧去扶脚软的江德满:“义父!您老人家没事吧,陛下怎的发如此大火。”
江德满气急败坏的拍了他脑袋一下,压低声音:“你小子!陛下的心思可是我等可揣测的!”
丁从喜捂着脑袋,连连点头:“义父教训的是,是徒弟不仔细了。”
江德满没再搭理他,规整好宫人候在水廊外,满脸忧心的遥遥的往亭子望去一眼。
今日一天陛下都行为十分诡异,像是……像是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一样。
水汀内。
白岩被男人的怒呵吓得一震。
他还记得昨晚被掐着脖子,几乎窒息的感觉。
即便刚刚无意识时想着阴曹地府,可真的再次见到“凶恶”的男人,白岩仍是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紧咬着嘴巴,收住声音,不敢发出动静,本能涌出来的泪珠断线似的往下砸,身下的被褥很快濡湿了一小片。
楚骥冷着脸,抬起大掌轻触眼角,在触碰到眼角陌生的湿濡触感后,男人的额角瞬间绷起了青筋,他迅速的放下手,大掌重重拍在石桌上,朝少年方向低吼道:“住口!”
石桌承受不住男人十足力道的一掌,发出刺耳的裂口声响,瞬间倒塌成一摊碎石。
白岩整个人都吓得僵住,连哭都忘记了。
楚骥的眼角总算没了让他怒火十足的湿润。他攥紧拳头,神色可怕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这东西对他的影响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大。不止同生共死,如今甚至还会影响到他的“感觉”。
楚骥眼底蒙上一层阴翳,他沉声道:
“出来,孤要和你谈谈。”
白岩打了个哆嗦。
但是他再傻也不会相信男人口中的什么谈谈,他的语气分明就是想杀了他的。
少年咬着唇瓣,一点一点蠕动着往后退。
楚骥见状,神色彻底冷下来,他眼底以缓慢的速度攀爬出若隐若现的血色。
白岩只感觉到一股极大的重力猛得压在背上,瞬间将他紧紧钉在床铺上。
这股气势又冷又沉,带着浓厚的血腥喧嚣气息。
白岩被牢牢压制在床铺上,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哭腔,他的脸被迫贴着布枕,贴在脸庞旁的小指紧紧蜷缩起来。
看着被团被庞博的精神力压制住,楚骥神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只是下一秒,他猛得抬眼,目光死死钉在那团被子上。
只见原本应该被精神力牢牢压制住的少年,撑着身体重新爬了起来,虽然吃力,但是却还在一点一点的往后挪动。
楚骥瞳孔瞬间缩紧。
楚骥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元级天元,哪怕是目前天下最顶级的乾元,也无法在他的精神力下抗衡。
而这区区一名不知真假的“少年”,却能无视他的精神力压制。
他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楚骥眯起眼,他注视着少年的方向,突然起身,高大的身体大步迈向还在不停向后缩的被团。
白岩只感觉到身上一凉,被他看做重要的防护物的被子直接腾空飞了起来,下一秒他自己也离开了地面。
楚骥以不会掐死他的力道挟制着少年的脖颈,将他提到身前,沉声说道:“孤问你三个问题,如若答不上来,孤便让你生不如死。”
带着血腥气的气息径直扑了白岩满脸,白岩用力扒着男人的手臂,恐慌的睁圆眼睛。
男人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高大了,上次见面白岩只顾着缩在墙角,对比还不甚明显,现在他被掐着脖子,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起来,只觉得对方如同地狱的索命恶鬼,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