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不到他会以法律作为手段,赵家也在江湾路的豪宅布下了严密的防控,为的就是防止赵星卓借助郑余生的力量发起骤然突袭。
但刘禹勋万万没想到,赵星卓居然走了另一条路。
咖啡厅里,众多经理人已经完成了签字,他们没有带手机,更无法商量,只能利用自己有限的法务知识艰难地判断那三页纸的条款与义务,当然,也不乏对应的权利。
赵星卓这手表面上看似温和,实际上却很黑帮,毕竟经理人都不是法务出身,各子公司里也有对应的团队,赵星卓自己却是念法律专业的,谁知道他会在合同里放什么陷阱?这等决定未来发展甚至生死的协议,放任何人身上都至少得咨询专业律师,至少十个工作日才能确定。
但在赵星卓这里,统统不适用,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解决。
“都齐了。”赵星卓看了眼桌上,说:“非常感谢各位的合作。”
不少经理人显然还想说点什么,赵星卓却道:“接下来,我们聊天的机会还挺多。 现在我得赶紧跑路了,免得被爆头。”
突然间这话令不少人笑了起来,一名经理人道:“送你?”
“我坐郑家的车回去。”赵星卓亲自礼貌地把所有人送下楼,豪车纷纷发动,今夜,他只看这伙人的脸色,就猜得出谁签了协议谁没有。
人都走完了,剩下原荣与原节两兄弟等吩咐。
“回去吧。”赵星卓小声道:“接下来一定注意安全防范,不要赴什么鸿门宴。”
说着,赵星卓又拍了下原荣的肩膀,示意他俩现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兄弟俩点头,上车开走,留湖的咖啡厅打烊,赵星卓又看了眼周围,黑暗中,他始终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黄锐过来,让赵星卓迅速上车,问:“现在去哪儿?”
“回家。”赵星卓打开文件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这份。 再看手机,上面全是郑余生打来的未接电话,赵星卓随手把未接记录划走,开始飞快地先给档拍照。
“有人已经盯上你了。”黄锐答道:“应当等余生回来再作处置。”
“放着几天不管更危险。”赵星卓随口道:“我只能以快打快,趁着现在刘禹勋还没开始动手。”
数辆车出现在绕城高速上,一左一右,与黄锐的车并排行驶,前方挡路的车放慢了速度。
赵星卓朝车窗外看,沉默片刻,按下了回拨键,但郑余生那边没有接通。
“你带枪了?”黄锐问。
“是的。”赵星卓答道:“我拿了一把。”
他们的座驾最终停在了高架上,侧旁数辆车纷纷打开车门,下来一群黑衣保镖。
“你说你们家成天到处卖军火干什么?”赵星卓无奈道:“现在全江东都是你们的武器。”
黄锐:“我对付他们,你找机会跑吧。”
“不。”赵星卓答道:“不至于。”
最少他们没有直接从车窗里扔手榴弹出来,赵星卓认为这是个较好的预兆。
赵星卓主动推开车门。
“赵少爷。”等在车门外的保镖倒是很有礼貌,没有上手拉人,只是耐心地等在车门前,说道:“老板想见您。”
另一侧,一辆商务SUV停下,车窗摇下,后座出现了鹫组大总管,杜鹏的侧脸。
赵星卓随手将文件袋递到前排,交给黄锐。
杜鹏说:“不好意思,赵少爷,本人小命金贵,上车前,我要先让手下搜一下你的身。”
赵星卓一哂,任由鹫组的小弟搜走了自己身上的枪。
“如果我二十四小时后还没有回到白楼,打电话给郑余生。”
车内,杜鹏带着笑,漫长的沉默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杜鹏问。
赵星卓礼貌地答道:“杜叔叔,应该是五年前?你到伦敦玩的那次。”
“啊是的,叫哥哥。”杜鹏说:“仓促地见了一面,你带我进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接着你说下午还有课。”
“对对。”赵星卓笑道:“那段时间课程很多,留你一个人在西敏寺里,没有生气吧?”
“没有。”杜鹏答道:“突然造访,进程本来就很仓促。”
赵星卓又亲切地说:“叔叔那次是打算在西敏寺,找主教忏悔吗?”
“叫哥哥,星卓,你真会开玩笑。”杜鹏打趣道:“看来英式笑话没少学。”
赵星卓脸上笑意消失,望向车窗外,面前这人是鹫组的实际负责人,三大黑帮里,最后一家的大当家,曾有传言鹫组背后的资金仍有来处,杜鹏不过是名代理人,但无论怎么说,目前明面上依旧是他说了算。
杜鹏今年三十六岁,算得上比赵星卓长了一辈,保养得却很好,学历也是一众黑帮老大里最高的,居然是名博士生,他控制着江东整个大麻帝国,在全市各地拥有一千多家分店,还经营着大量的大麻制品。
这些都是他的生财之道,但杜鹏自己则从来不吸,他并非江东本地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城市,短暂地加入地头蛇组织后,在二十年前的黑帮乱象中成功地立住了脚,并随着大麻的合法化而站稳了脚跟,爬上如今的位置。
大家都瞧不起表面笑咪咪,暗地里捅刀子的鹫组,一来大麻生意令其余身为黑帮的高层为之不齿,二来鹫组的风格亦让人敬而远之。
赵星卓更是很烦鹫组,哪天要能让自己成为委员,第一件事就是立法禁了本地大麻。
而且面前这家伙,还是杀害自己母亲的重大嫌疑人。
曾经有过一个江湖传言——杜鹏暗恋过自己的大姐。 当时年轻的杜鹏,也曾是联姻的合理对象,最终阴错阳差,被刘禹勋插了一脚,两家便未能如愿。
不过赵星卓一直不相信黑帮的利益纠纷、分配会在感情下让路,暗恋又怎么样?会阻拦他杀自己的母亲吗?对有的人来说,为了钱,妻儿都可卖。
“叔叔,咱们现在去哪儿?”赵星卓又问,
“叫哥哥。”杜鹏又亲切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了。”
赵星卓又恢复了笑容,说:“鹫组近来生意怎么样?”
“托福。”杜鹏答道:“利薄,也就混个饿不死吧,当然,还是比郑家好点。”
赵星卓点了点头,心道杜鹏应当想带他去什么重要的地方密谈,旋即又联想到了三家会面里,杜鹏迟迟未到。
“听说你打算与郑余生结婚了?”杜鹏想了想,又问。
“是的。”赵星卓客气地说:“他的追求实在太猛烈了,不接受不行。”
“哦——”杜鹏若有所思地答道:“没有拿枪指着你吧?”
“没有的事。”赵星卓马上答道:“平时都是我拿枪指着他。”
杜鹏打趣道:“拿哪一把枪?”
赵星卓:“哪一把都是。”
同时间,两人几乎同时爽朗地大笑起来,但很快又同时噤声,那场面显得十分地诡异。
“叔…… 哥哥。”赵星卓看车驰出了江东市区,前往郊外又问:“咱们到底是去哪儿?”
杜鹏:“很快你就知道了,你该不会觉得我想杀你吧?”
“这很有可能。”赵星卓想了想,点头道:“好歹先让我录一段遗言什么的?”
杜鹏:“不至于,不至于。 何况就算录了遗言,要给谁听呢?”
赵星卓:“我大姐都醒了,总归得给她个交代,何况我也得朝未婚夫交代几句。”
杜鹏:“我保证,不会把你拉到荒郊野岭杀掉,你放心好了,鹫组已经连续一年七个月没杀过人了,这是我们保持得最长的记录。”
“哦?”赵星卓说:“那可真是可喜可贺,算上间接丧生了的吗?”
杜鹏反而认真地思考起来,而后道:“没有,真的没有。”
杜鹏戴着钛合金的眼镜,侧头莫测高深地看了赵星卓一眼,赵星卓当即判断他有话想朝自己说。
“真的没有?”赵星卓扬眉,小声问道:“不杀人,只负责放火对吧?”
“我说没有,你相信吗?”杜鹏稍稍靠过来,认真地说道。
赵星卓不说话了。
“最近我突然认识了一个人。”杜鹏忽然说。
“啊。”赵星卓打了个响指,说:“我也知道那个人。”
杜鹏:“原来你也知道啊,对,我本该想到的,毕竟你刚从巴黎回来。”
赵星卓很清楚,杜鹏所提就是那名,在游轮纵火案里唯一生还的船员,根据父亲的情报,此人与鹫组过从甚密,想必得到了庇护。
这么说来…… 搞不好鹫组真的与母亲被害无关?但还有另一个可能…… 这人本来就是鹫组的成员,他们已经设好了连环陷阱等待着赵星卓。
正在赵星卓思考时,杜鹏又诚恳地说:“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这个人昨天下午就失踪了。”
“哦?”赵星卓看着杜鹏的眼睛,毕竟自己还没有开始找人,这又是杜鹏的计划吗?
“起初嘛。”杜鹏说:“我们不得不收留这个人,也有自己的理由。 毕竟他活着,我就有了洗脱嫌疑的可能,仅仅是一个可能。 我这人脾气你是知道的,做下的事不少,但没做过的,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赵星卓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这究竟是什么局面?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杜鹏明里暗里,都在告诉他:鹫组并未参与到游轮纵火案中,他们是清白的。 否则他不会收留最后的人证,目的就是不被赵家冤枉。
顺着这个箭头指向,一旦鹫组证明了没有杀害母亲,嫌疑方就变成长川会!
但赵星卓知道杜鹏的智力不可小觑,说不定这是一个离间计,杜鹏亲自安排了其中的细节,只为骗他,最终成功离间他与长川的联盟。
“太感谢哥哥了。”赵星卓说:“虽然最近没有找他的打算,但至少不会让我白跑一趟。”
杜鹏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赵星卓又说:“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
到了现在,赵星卓已经完全明白了,无论背后动机是什么,有没有谎言,杜鹏的目标是明确的,就是告诉他:鹫组与你母亲丧生的事无关,不要冤枉我们。
但赵星卓也相信,鹫组一定有所图,否则今天他们不会有这场对话。
“好吧。”杜鹏答道:“既然快到了,我也不和你客气了。”
赵星卓看着窗外黑暗的道路,点了点头,示意请说。
“这些都会过去的。”杜鹏随意地说:“你母亲的事,我很难过,但也只是你人生里的一个插曲,包括什么家族的背叛,收复失地…… 对你的能力而言,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在你未来的人生里,再回头看,都仅止于一段水流湍急,有惊无险的航行,仅此而已。”
赵星卓完全没想到,杜鹏居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只是有时候我们的眼光都被局限在某一个时段,跳不出当下的人生,去审视更为广阔的未来。”杜鹏又认真地说道:“小弟,哥哥以过来人的身份,朝你分享一点有限的人生经验。 你的路很宽,很广,帮派不会是你人生的全部,我记得,按原计划,你回国是要参政的,对吧?”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赵星卓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忘了杜鹏是一名毒枭,而快要把他当成推心置腹的某位大哥。
“也许吧。”赵星卓被他说得居然有点迷茫了。
“会的。”杜鹏随手拍了下赵星卓的肩膀:“你会有更多的选择,需要的话,有些资源,我可以为你引荐,郑家不会成为你的归宿,你想必也已经知道,那俩父子生性狂傲,目中无人,走不了太久。”
赵星卓答道:“谢谢,谢谢哥哥。”
赵星卓当然不至于被这三言两语就打动了,杜鹏的目的已经变得非常明确:鹫组不想无故树敌,这名第三家的掌门人,相信家族烦恼只是赵星卓一时的考验,只要他通过了这一考验,未来还有更丰厚的回报在前路等待着。
于是鹫组也很愿意与他结盟。
只是鹫组的态度越明确,就让赵星卓心中的迷雾更增加数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多方共同提醒他的這一事实……真相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來。
“到了。”杜鵬在这静谧中说道。
商务车在一个庄园外停下,跟着杜鹏的四辆车里,保镖们纷纷下车,在门口列队。
“啊。”赵星卓说:“带我来这里,真的好吗?”
杜鹏笑道:“这里本来就有你的位置,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能缺了一场戏的主角呢?”
赵星卓站在庄园外,一时间心情极度复杂,因为这里就是三大黑帮开谈判会的地方,现在,郑余生、郑裕、刘禹勋与赵景良都住在了庄园里,而姗姗来迟的杜鹏,则带来了他们现在并不想见到的人。
庄园的管家过来为他们安检,除了手机,枪枝与冷兵器一应不能带入。 但贴身保镖可以跟随,只是不能进入会场。
安检结束后,杜鹏站在黑暗里,摘下眼镜擦拭,头也不抬地说:“也许你可以给你的未婚夫一个惊喜?”
“也或许是惊吓。”赵星卓望向周围。
这个时候,赵星卓突然注意到杜鹏做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他借着擦眼镜的动作,从不知何处拿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犹如变魔术般把它拿在手中。
接着,杜鹏与赵星卓把手,把布包塞进了他的手里,赵星卓隔着天鹅绒布,通过触感知道,那里面正是上车前,被杜鹏搜走的枪。
杜鹏小声道:“里面一共有四枚子弹,你可以用它来杀任何你想杀的人,明天早上十点开会,那么就明天见了。”
管家亲自开接驳车,载着赵星卓进入庄园内。
“赵少爷。”管家问:“晚上您是自己住一间?房间有要求吗?”
“给我安排在刘禹勋与赵景良的房间对面。”赵星卓说:“不过现在,我想先去看看余生。”
管家把车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外,里面传来钢琴曲,管家说道:“东关的成员住在花楹楼,郑家父子住在这里,叫听竹小榭,杜老大则在水声轩。 稍后您只要拨通任何一个房间的电话,就有穿梭车来接您。”
“好的,谢谢。”赵星卓客气点头,进了三层别墅的听竹小榭。 钢琴曲持续响着,郑余生正背对大门,断断续续地弹奏着K265。
郑裕则坐在客厅,面前是不久前正谋划了杀掉赵星卓整起事件的刘禹勋,他俩抽着雪茄,喝着红酒。
赵星卓旁若无人地走进客厅,郑余生的琴声突然产生了错乱,接着,他停了下来,站起,转身。
客厅内的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星卓。
“嗨。”赵星卓笑了起来。
郑余生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今晚星空不错,出去散散步?”赵星卓主动邀请道。
第30章
赵星卓在充满了震惊的郑裕与刘禹勋面前直接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多看他俩一眼,与郑余生离开了听竹小榭。
“你怎么来了?” 郑余生好半晌才回过神,急切地问道。
赵星卓在前面停下脚步,回身朝他招了下手,郑余生于是快步跟上,就像平时一般,两人并肩而行。
“杜鹏带我来的。” 赵星卓说:“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明天过后,再和你仔细说吧。”
郑余生说:“你一整天都没回过白楼。”
赵星卓知道郑余生手机上,一定有座驾的定位,去了什么地方,说不定也一清二楚。
“你看今天晚上的银河。” 赵星卓说:“在郊外看,就像瀑布一样。” 又让他抬头看。
郑余生仰起头,两人站在小路上,璀璨的星辰之光照耀着静谧的群山。
碰上刘禹勋正在与郑裕谈话,并不能证明什么,也许是试探,也许只是为了两边和解而做出的一点努力。 赵星卓不至于为了这个场面就做有罪推定,但杜鹏带他前来所展现的诚意,以及车上的一番话,已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
“你还好吧?” 郑余生敏锐地感觉到,与前段时间比,赵星卓的身上发生了某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还好。” 赵星卓说:“只是有点…… 嗯。 有点……”
郑余生站着,认真地看赵星卓的双眼,但赵星卓始终说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有点想我了?” 郑余生笑了。
赵星卓随之一笑,说:“算是吧。”
郑余生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赵星卓本想说的,也许是:“有点孤独。”
是的,从巴黎回来后,这若有若无的感受便如影随形,经历了一整天的奔波,直到此刻,他心里的孤独感愈发强烈。
他正在做许多艰难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让他举棋不定,每一个线索都蒙着重重的迷雾难以拨云见日,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他们蛰伏在黑暗里,正伺机而动,想方设法地利用他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他的血。
最难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赵星卓在面对他人生的诸多难题时,没有任何人能与他分摊,商量。 他连一个能问意见的朋友也没有,也别说倾诉烦恼了,这让诸多念头堆积在他的心里,孤独感由此而不断滋生。
“有什么话你可以朝我说。” 郑余生忽然主动道:“是不是碰上难题了?”
赵星卓现在有种强烈的欲望,在清醒的前提下,想找个人好好地聊一聊,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大姐则见不到面,强敌环伺之下,他迫切地需要释放自己的压力。
他们在花园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赵星卓:“余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 郑余生认真地反问道:“这要看你,杜鹏朝你说了什么? 多半是一些离间的话? 在这点上我挺佩服杜鹏,他很聪明。”
“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赵星卓没有回答有关杜鹏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回答我,余生,不开玩笑。”
郑余生欲言又止,但很快他转过了眼神。
“你觉得呢?” 郑余生问。
赵星卓想说“朋友”,但他们的关系明显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了。
“我们像不像合伙人?” 郑余生说:“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都是对方的人生合伙人。”
赵星卓想了想,答道:“是的,人生合伙人,这个比喻还比较恰当。”
郑余生又侧头,看着赵星卓,说:“你需要我做点什么,来坚定一下信心?”
“别闹。” 赵星卓笑了起来,推开郑余生。
“这么说吧。” 赵星卓答道:我现在很为难,目前还很难判断,究竟谁是我最大的敌人。”
“还是那件事。” 郑余生答道。
“对。” 赵星卓说:“综合分析目前得到的信息,游轮的纵火案里,主谋是刘禹勋与赵景良,这个几乎是可以确定的。 参与了协助的人,先前我认为是杜鹏,但目前看来,不像。”
“杜鹏用他高超的技术,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郑余生缓缓道。
赵星卓转头,看着郑余生的眼睛,说:“杜鹏下属的鹫组,协助藏匿了纵火案的最后一名人证。 这个证据非常关键。”
“对。” 郑余生想了想,答道:“一个人如果足够聪明,是不会躲藏在东家庇护下的,因为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会被杀人灭口。 只有投靠毫无责任关系的第三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赵星卓:“所以你怎么看?”
“从这个细节来看。” 郑余生彷佛置身事外,说:“参与纵火案的协助者,搞不好真的是长川会。”
“你也觉得?” 赵星卓说:“郑裕与郑余生父子俩的嫌疑很大。”
“前提是杜鹏没有朝你说谎。” 郑余生答道:“还有呢?”
赵星卓又说:“在巴黎我和郑余生去找我的父亲,大卫。”
“嗯。” 郑余生说:“是的。”
赵星卓道:“杀手很快就跟来了,他们甚至知道我们要去东方文华,参加晚宴。”
“这也是一个疑点。” 郑余生说:“按理说,知道你和郑余生行踪的,只有你们俩,顶多外加他的贴身保镖黄锐。”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郑余生突然沉默了。
“合伙人?” 赵星卓提醒他。
郑余生回过神,继续为他推断道:“所以当时一定有人,通报了你们的行踪。”
赵星卓:“还有一个细节非常重要,你觉得我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余生:“毋庸置疑,他是个聪明人。”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必然提醒我,杀手是谁派出来的。” 赵星卓认真地说:“可是当时的对话里,他对此只字未提,所以一定有蹊跷。”
郑余生:“无论杀手是鹫组所派,抑或来自赵家的另一波人,你父亲都会提醒。 他不说的唯一可能,就是来自于长川。”
“是的。” 赵星卓答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相信我迟早能查到,并把与郑家撕破脸的时机,留给我自己来判断。”
“局势很明朗了,郑家与刘禹勋,合谋策划了这场游轮纵火案,事实很简单。 无论你潜意识里如何拒绝,它就是这样,事实就是事实,不因个人的倾向而被左右。” 郑余生点头道。
“是的。” 赵星卓说:“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你心里还有顾虑。” 郑余生说。
他们的对话至此彻底转到了郑余生的身上,但双方都很平静,郑余生丝毫没有生气,而是扮演着军师的角色,以他学习电脑专业的逻辑性思维来协助赵星卓进行推断,整合信息。
赵星卓说:“对,我还有顾虑。”
“什么样的顾虑呢?” 郑余生答道。
赵星卓没有回答,两人沉默了很久。
郑余生说:“来自于郑余生对你的态度的顾虑,他表现得太真诚了,从感情上,你宁愿相信他。”
赵星卓转头,望向郑余生,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郑余生说:“你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也很相信你,否则何必为你做这么多? 如果郑余生只是抱着利用你的目的,他不会在最开始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他也不会直接顶撞父亲。” 郑余生说:“要把你强行留在白楼。”
赵星卓沉默,眉头紧锁。
郑余生又道:“在你们相处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细节中,你都认为郑余生是可以信任的。 他还告诉了你,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这是人与人之间情感交流带来的信心,源自于你的直觉,如果是骗你,他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演技。”
赵星卓感慨道:“对啊,所以合伙人,你怎么看?”
他们对视,足足一分钟。
“人和人的情感是最不牢固的。” 郑余生说:“直觉更不能当做证据,你要相信事实,人生合伙人。 把生死大事寄托在情感直觉上,不会显得一厢情愿吗? 这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