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它走到电梯厅时,他笨拙滞涩的动作已经变得流畅起来。
如果不是雪白的石膏身体,它看起来几乎和一个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时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叮”地一声打开。
雕像被声音吸引,朝宋南星的方向看过来。它注意到了宋南星,迈着步子走过来站在宋南星旁边,转着头从各个角度观察打量宋南星。
宋南星不明情况,不敢贸然暴露自己能看见,只能装作看不见它,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电梯。
他一动,雕像也跟着动起来,用跟他一模一样的姿势走进了电梯,垂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侧。!
宋南星用眼角余光观察雕像。
雕像就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石膏手臂几乎快要碰到他的手臂。宋南星琢磨着他从哪里跑出来的,应该要怎么应对。
他拿出手机,想先给程简宁发个消息,让他过来支援。
但他刚拿出手机调出聊天界面,雕像的头就转了过来,它似乎很好奇宋南星要做什么,白色的身体倾靠过来,那双雕刻得十分逼真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宋南星以及手机界面。
宋南星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没有继续打字。
雕像会不会认识字呢?
他不确定。
宋南星没有冒险,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孢子手链。
雕像探过来的身体又直了回去。
电梯在顶楼停下,宋南星往陈列室走,余光里雕像也用一模一样的姿势跟着他出了电梯。
只是在他走进陈列室后,雕像没有再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
宋南星和姜行知碰面,见他神色有些焦躁不安:“丢的是哪幅画?”
“罗兰的《艺术品》。”
宋南星想起来了,瞳孔顿时一缩——《艺术品》这幅画的内容就非常阴沉让人不适,夜间昏暗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路灯惨淡的光芒照在五官模糊的人形上,有种阴森诡谲的恐怖感。
尤其是那些行人都赤裸裸没有穿衣服,身体是暗淡的浅水泥色。
宋南星余光往陈列室门外瞟了一眼,雕像仍然静静站在那里,白色的脸部看着陈列室内,表情冷漠、阴森。
和画上的人很像。
是巧合吗?
太巧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副画的街道尽头,好像是一座雕像艺术博物馆。
宋南星拿出手机点开画作清单,找到了《艺术品》的电子档放大。
街道尽头果然是一座哥特风的雕像艺术博物馆,画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水泥人,就是从雕像艺术博物馆里走出来的。
宋南星又瞥了一眼门口的雕像,现在这些雕像不仅从画里的博物馆走出来了,好像还走出了画,来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吞咽了一下,对姜行知说:“保险起见,先把陈列室封起来,我已经通知了收容中心,这估计不是普通的失窃案——”
宋南星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他看着姜行知的脸,背后汗毛竖起,冒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姜行知长了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三庭五眼接近黄金比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非常完美,多情忧郁,充满艺术家气质。
一路上主动跟姜行知打招呼的学生们已经证明了这张脸的杀伤力。
但宋南星现在才发现,姜行知的眼睛好像是灰色的。
他比例精美的五官看久了,好像也有点僵硬,尤其是此刻他站在一盏射灯下,强烈的灯光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他的皮肤呈现发灰的苍白色调。
像颜色偏浅的水泥。
宋南星问:“姜老师,丢掉的两幅画价值不菲,学校就派了你一个人处理这件事吗?”
姜行知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弧度完美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不是啊,我一个人哪能应付得过来呢,肖老师也会协助我们处理这件事的。”
他目光看向门口的雕像,说:“喏,跟你一起上来的,就是肖老师。”
宋南星:“……”
他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肖老师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来?”
雕像此时才仿佛得到了允许一样,走进了陈列室。一双灰色的无机质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宋南星。
宋南星朝对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姜行知看向宋南星,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不是普通的失窃案是什么意思?”
他和雕像并肩站在一起,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南星,等待他的回答。
宋南星面不改色地搬出了姜行知之前的话:“你在电话里不是说画可能有问题吗?画本身有问题,那自然就不是普通的盗窃案了,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先把陈列室锁起来,我们下去等吧。”
走出艺术楼时,宋南星被太阳晃了下眼睛。
他看了头顶过于耀眼的太阳一眼,眉头疑惑地拧了拧,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但太阳好像一直在头顶正中的位置挂着,他上午来时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半点都没有挪动过。
从交换中心过来的路上,太阳有这么大吗?
宋南星回忆了下,没有。
桐城的晴天非常稀少,天上总有风吹不散的云。就算遇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那些一层层的云也会将过于耀眼的太阳蒙上一层轻柔的纱,阳光被过滤了一遍,和煦而温暖。
不像现在这样,太阳像一顶巨大的射灯挂在头顶,光源直直地照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宋南星不动声色环视左右,心里琢磨着这些变化跟丢失的画有没有关系。
学生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怪异,他们沐浴着难得的日光,三五成群嬉笑打闹,青春洋溢。
如果不是视线中偶尔会出现一个白色的雕像在人群里穿梭寻找感兴趣的人跟上去的话,那眼前景象绝对是非常生机勃勃的。
但过于刺眼的日光,以及举止越来越像人的雕像,为开学第一天蒙上了一层阴霾。
宋南星找了个长椅坐下,等程简宁过来。
口袋里刻意静音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几次,是在他通过孢子手链发出讯息之后,程简宁打过来的。
他没有接,程简宁应该很快就会到。
学校里情况不明,姜行知和雕像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宋南星决定敌不动我不动,等帮手到了再说。
程简宁在二十分钟后赶到,他跟着数据孢子的指引找来,看见宋南星好端端地坐着就放了心,傻乎乎挠了挠头问:“出了什么事啊?”
宋南星看着他懵然不知的脸,悄悄蹙了下眉,余光扫过右手边静坐的雕像,笑着介绍说:“这是姜老师和肖老师,桐美有一批刚到的画丢了,事情有些古怪,姜老师怀疑是画有问题,所以我找你过来帮忙看看。”
他趁机给程简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配合。
程简宁不明所以,但还是没有多问,先跟另外两人打了招呼。
在他看向雕像时,宋南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观察他的表情。
程简宁的表情没变,他没看出“肖老师”有问题。
宋南星呼吸窒了窒,难道只有自己发现了异常?
四个人又去了一趟陈列室,程简宁带着检测仪,像模像样地将余下的八幅画扫描了一遍,说:“画没有问题啊。”
姜行知说:“那可能是我想多了。”
雕像站在他身边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宋南星。
宋南星装模作样地演了一会儿,露出为难地表情建议姜行知先等一等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带着程简宁先离开。
姜行知和雕像送他们下楼。
四人在艺术楼下分别,宋南星和程简宁往停车场走去。
经过一片低矮的山坡时,两人同时听见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程简宁“窝草”一声,震惊又茫然地说:“这就是艺术家吗,都喜欢光天化日野战?”
宋南星捕捉到了关键词:“都是什么意思?”
程简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来找你的时候,也撞见了一对野鸳鸯。”
宋南星想起了小木屋那双翘起来晃荡的白腿,大白天在学校里撞见三对野鸳鸯,概率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正琢磨时,额头却陡然一阵刺痛。疼痛来得太过突然又来势汹汹,宋南星毫无准备,捂着额头疼得面目扭曲。
他捂着额头痛苦地蹲下身,感觉有湿漉漉的液体从指缝间沁出来。
程简宁看着他满手的血人都傻了,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宋南星你怎么了?”
“别碰我!”
额头钻心得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钻出来。程简宁一碰他,剧烈的痛感就往头顶蔓延,疼得他想打滚。
宋南星死死咬着牙,后背很快被疼出来的冷汗浸湿,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滴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激起了一小滩。
“宋南星你别吓我……”
程简宁被突发状况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想检查宋南星的伤处,又顾忌着不敢碰他,急得围着他团团转。
“你撑住,我给你叫救护车。”他转了几圈才想起来得赶紧把人送去医院,连忙打电话。
宋南星被剧烈的疼痛搅得什么都听不清,他死死咬牙忍过这波痛楚时,听见程简宁说:“小心一点,我刚才碰了下他叫得特别惨……”
“我没事了,好像没那么疼了。”
宋南星没什么力气地瘫坐在地上,松开湿漉漉黏糊糊的手,抬起脸就看见程简宁着急担忧的大脸凑过来。
但他随后就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震惊张大了嘴,指着宋南星结结巴巴地说:“宋宋宋南星,你的头上,好像长了个角。”!
宋南星一脸血地被抬上担架,直接送去了卫生中心。
多亏了程简宁这个大嘴巴,楚胭还有收容中心的人都知道宋南星忽然长了角,跑来卫生中心围观。
宋南星刚出院没两天,又住了回去,他对着镜子看着额头上的角,神色依旧很震惊很茫然,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长角了呢?
“怎么好好的就长了个角呢?”程简宁也问了出来。
一群人挤在卫生中心的病房里,看宋南星额头上长出来的角。
那两个小小的尖角像是发育不全,只有一截小指那么长,直径一元硬币略大一些。颜色是黑褐色,表面粗硬,有一圈圈的螺旋纹路,直挺挺地从宋南星的额头上戳出来。
虽然小,但确实是一对角。
“是不是被污染后出现了躯体化症状?”邱寒问。
程简宁摇头:“一送到卫生中心就做了精神污染检测,没检测出污染。”
可如果不是精神污染的躯体化症状显现,好好一个人怎么会长角呢?
他挠挠头,求救一样看沉默不语的楚胭,宋南星也跟着看过去。
楚胭陷入思索之中,许久才缓慢开口:“你有感觉自己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宋南星感受了一下,摇头。
除了额头上还残留着长角时的痛感,就没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楚胭眉头拧紧,说:“你的情况和别人都不同,再观察下吧,我怀疑这可能跟你一直没显现的能力有关,不过暂时没办法确认,得让技术组查查相关资料。”
B类能力者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躯体化症状,比如周悬的蛛化状态,再比如程简宁的数据线。
但所有的能力者都是先遭受污染才出现了躯体化症状,这是绝对的因果关系。而宋南星的躯体化症状却并没有伴随精神污染,他精神污染数值依旧是0。
无论检测仪器扫描多少遍,都是0。
楚胭之前就怀疑这跟他的能力有关,宋南星很可能是S类能力者,有某种被动抵抗精神污染的能力。
但现在看着对方额头上小小的双角,她又不确定起来。
楚胭直接跟李皓开了视频,李皓最近正在忙着研究搬回去的巨树,看见宋南星额头上的角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切一点带回来做样本?”
宋南星听着都觉得疼,他打了个哆嗦虚捂住额头的小角,严肃地说:“不行,试过了,很疼。”
角很小,很敏感,还脆弱。他自己试着用力抠了抠,疼得差点飚眼泪。
李皓闻言遗憾作罢,说:“那你找个时间来一趟收容中心,我抽点血先化验看看。”
宋南星这回同意了。
他又想起桐美的那批画,怀疑自己忽然长角是跟那些画有关:“是不是桐美,或者那些画有什么问题?”
“宗天原已经带人去桐美确认情况了。”楚胭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宗天原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楚胭接通:“应该有眉目了。”
“情况弄清楚了?”
宗天原的脸出现在视频里,他目光定在宋南星额头的小角上,说:“暂时没有发现异常,我亲自带人将桐美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宋南星说的石膏雕像。陈列室的画也检查过了,除了丢失的两幅,余下的也没有发现问题。不过那两幅画确实丢得有些奇怪,我还在继续查。”
宋南星皱眉,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肖老师呢?那个肖老师你们排查没有?它就是雕像。”
宗天原摇头:“你提到的疑点我们都排查过了,那个肖老师是负责行政的,全名肖茂生,我们调取过学校的聘用档案,确实有这个人没错,他本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包括姜行知我们都暗中进行了污染检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怎么会……”宋南星没有松口气,反而有种阴霾笼罩在头顶的感觉。
他是绝对可以确定肖老师就是雕像的,但不论是程简宁还是宗天原,都看不出对方的异常,收容中心的检测仪器也检测不出来。
宋南星下意识皱起眉头,却不小心牵动了额头的伤口,疼得“嘶”了声,脸都白了。
楚胭见状说:“你暂时先别管桐美的事了,把伤养好然后去一趟收容中心。桐美这边让宗天原继续跟着,他性格谨慎不会大意的。”
宋南星额头的伤确实还疼着,他只得点头。
一堆人挤在这也帮不上忙,楚胭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其他人一道离开。
程简宁没走,留下来照顾宋南星。他刚去领了医生给开的外用消炎药,要给宋南星涂上。
宋南星额头上的一对角是硬生生从额头钻出来的,小角边缘一圈皮肉翻卷裂开,伤口看着非常狰狞可怖。
他按照护士的叮嘱,先用碘伏给宋南星消毒再上药。
但棉签还没碰到额头呢,宋南星整个人就开始疯狂往后缩,脸也白了:“别别别,还是我自己来。”
别人碰那两个小角时给宋南星的感觉非常不好,之前医生能给他清理脸上和小角周围的血迹,已经是他极力忍耐的结果了。
现在程简宁的手一靠近,他浑身的排斥和难受压都压不住。
程简宁无法,只得把棉签给他,自己扶住镜子:“那你自己来。”
宋南星接过棉签,忍着痛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清理伤口,清理完之后再涂上药膏,药膏的清凉感蔓延开,缓解了一部分疼痛,他因为疼痛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盯着镜子喃喃自语道:“这角要是一直在,以后可怎么办啊?”
长在额头上,藏都藏不住。
他抿了下唇,看一旁的手机。
微信界面上,沈渡的消息躺在对话框里,问他几点回家吃饭。
半个小时前的消息,宋南星没回。
不知道怎么回。
医生说额头的伤是外伤,不严重,按时涂药很快就能痊愈,但额头上的角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敢轻易处理。
尤其是现在碰都不能让外人碰的情况。
程简宁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安慰他:“其实这角圆圆小小的,还挺可爱的,你就当cosplay了呗。”
他倒是没有骗宋南星,要不是小角周围一圈皮肉红肿,这角长在宋南星额头上,确实挺可爱的。
小小两个圆锥从额头上凸出来,配着宋南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止一点可爱。
但宋南星显然不这么想,他垂头丧气地说:“收容中心的宿舍怎么申请?我暂时不能回去了。”
他不想让沈渡看见额头上的角。
程简宁见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在离开好梦之后也经过这个阶段。深知这个时候无论别人怎么安慰都没有太大用处,只能自己想通,慢慢接受自己跟普通人已经不一样了的事实。
他教宋南星申请了收容中心的宿舍。
申请很快批下来,就在程简宁隔壁。
宋南星攥着手机纠结很久,才给沈渡回了消息:[临时接到通知要出差,接下来可能得有半个月都不能回来了。]
后面还配了个大哭的表情。
沈渡坐在车里,看见消息,点着他的头像低声说:“小骗子。”
宋南星得住院观察一天,程简宁在病房赖到了晚上才走。
病房里没什么娱乐,额头上涂的药膏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过了,又开始有点一抽一抽得疼,宋南星浑身不得劲,索性睡觉。
因为收容中心的缘故,宋南星住的是单人病房。
夜里病房里很安静,只走廊上偶尔有值班医护走过的动静。
沈渡从外面走进来,身后粗大的触手不用他开口,就涌动着往不同的走廊找过去。
黑色的触手像蛇类一样在地面上扭动爬行,表皮湿滑的粘液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值班经过的医护却视而不见。
很快,沈渡就找到了病房。
他抬脚走到病房前,确认里面的人呼吸平稳,才打开了门。
身后的触手迫不及待地挤进去,想要触碰宋南星却又小心翼翼地停下,只是簇拥着他,接连不断地发出惊叹声:“长角了。”
“好可爱。”
“摸一下。”
触手又躁动起来,你争我抢地、跃跃欲试地想要触碰宋南星新长出来的角。
只是还没碰到,就被一双手拦下了。
沈渡说:“他会疼。”
新长出来的角钻破了骨头皮肉,留下一圈红肿。角的主人即便睡着了都还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沈渡弯下腰仔细打量一对小角。
新生的角很小,是漂亮的黑褐色,表面有一圈圈的螺纹,如果看得足够仔细的话,会发现这些螺纹都是非常古老的字符。
沈渡伸出手,非常珍爱地轻轻碰了一下。
这对角太小了,只有他一截手指那么长,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两下。
没有弄疼睡着的人,但大约是新生的角还太敏感,即便在梦中角的主人也有所感觉,身体也跟着蜷缩了起来。
沈渡动作一顿,双臂撑在病床上,俯下身把手指换成了唇舌。
他将圆而钝的小角含在唇间,舌尖轻柔地绕着角上的纹路扫过,舔上小角周围一圈还红肿的伤口。
睡着的人发出轻轻的哼声,像是被舔得舒服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沈渡照顾完一只角,又去照顾另一只角。
等他重新直起身体时,两只小小的角上沾满了水光,周围的伤口已经不见红肿。
没有了疼痛的侵扰,床上的人眉头舒展,沉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沈渡难掩喜爱地亲亲两个小角,又亲亲他的唇,舌头探进去流连了一会儿,才对没能摸到小角非常躁动的触手们说:“走了,去找些新鲜食材。”
开始长身体了,得好好补一补。!
宋南星前半夜睡得不好,后半夜却做了个美梦。
醒来时已经不记得梦里有什么,只记得那种被包裹着的暖融融的感觉,连额头一下一下的抽痛都缓解了。
想起角,宋南星下意识伸手去摸,手碰到了才反应过来角不能碰会疼。
但奇怪的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有些奇怪地皱起眉,手指绕着圆锥状的小角又摸了摸。
咦,真的不疼了。
宋南星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镜子照,发现额头上的伤口竟然已经痊愈,小角周围一圈的红肿消退,之前翻卷撕裂的伤口也都愈合,皮肤表面光滑,连结痂都没有。
药膏的效果也太好了点。
宋南星顿了顿,想到什么去找了医生。
医生重新给他做了检查,也有些奇怪伤口痊愈得这么快,不过卫生中心里奇奇怪怪的病人多了去了,医生见多了也不惊讶,确认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就让宋南星放宽心:“可能是你自身体质的原因,伤口痊愈比较快,这不是什么坏事。”
宋南星“噢”了声,拿了检查单子出去办出院手续。
医生说他身体各项指标良好,再观察也观察不出什么来,建议他不必再住院,后面隔半个月再来复查一次就行。
宋南星自己办了出院手续,办完时正好程简宁开着他的车来接他。
他没回家,直接去了收容中心。
李皓提前收到消息,在一楼接他,带他去负一楼的实验室做检查。
整个负一楼都是实验室,技术组平时不出外勤时基本都泡在实验室里,研究从外面搜集来的各种污染物。
实验室的安检非常严格,两个人穿过安静的走廊,过了三次安检,才看到了实验室的大门。
李皓验证指纹和虹膜开门,他迈步走进去,宋南星却停下来,疑惑地打量敞开的大门,隐约感觉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薄膜在微微晃动着。
李皓见他神色疑惑,有些惊讶他的敏锐,解释道:“这里有生物电屏蔽器,可以隔绝精神层面的干扰,防止有人利用精神链接侵入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许多珍贵的污染物样本、实验体,以及仪器,可以说收容中心这么多年的研究资料和成果有一半都在这间实验室里,荒野中不少邪教组织都打过实验室的主意,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其中生物电屏蔽器占了很大的功劳。
生物电屏蔽器覆盖了整个实验室,大门这处就是第四道隐形的安检。它的磁场非常弱,轻易不会发现。这些年进来的人里,除了楚队,就只有宋南星发现了。
宋南星迈过大门,被李皓领着在四通八达的走廊里穿梭。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入目全是一片白,以及写着无序编号的门。每道门都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识别才能打开,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
李皓轻车熟路带着他走到其中一扇门前,验证指纹和虹膜开门。
宋南星最先看到了实验室中央的巨树。
森林公园那棵巨树被金属和玻璃组成的圆柱罩子罩了起来,那些断裂的人形气根被一根根装在住满溶液的瓶子里,就放在树下。
罩子外面是穿着白大褂来来往往的实验人员,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疲惫又兴奋的神色。
“这是近两年来实验室收获的体积最大、级别最高的污染物。”李皓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解释了一句,神色间有藏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