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但软饭硬吃—— by蒲中酒

作者:蒲中酒  录入:05-13

“你在说谎。”水鹊从他手里接过之前折起来的盲杖,又一节节重新拉开,敲在地上,“谢迁之前背我的时候,他说我太轻了,要多吃点。”
楚竟亭没说话,水鹊以为他生气了。
于是收回之前说他说谎的玩笑,给楚竟亭找好台阶下。
“噢……我知道,你没有说谎。”
水鹊说。
“你只是力气比谢迁小一些。”
谢迁都是老鬼了,年纪大的力气大,正常。
水鹊看不见,也就不知道楚竟亭的脸色比别人杀了他还要难看。
在五保神社门口,神社管理所住着神官一家。
神官是个老爷子,身材干瘦像一把木柴,但精神瞿烁。
他板着一张皱巴巴的脸皮,背驼得如同顶着一座小山,守在门口直摇头。
“不行,不行。”老神官寸步不让,“我们有规矩,五保神社外乡人不得入内参拜。”
李见山闻言,乐呵呵地出来,“老人家,我们是京都来的,我是国立海事大学的老师,带着学生们想实地参观一下千烟岛的神社。没有坏心的,我们保证不会毛手毛脚去碰神社内的东西!”
他竖三指发誓。
然而老神官还是垮着脸,严肃地将手背在腰后。
“不行不行!别说你们是京都来的,就是打天庭来,也不能进去,神社威严,外乡人不得入内!”
“如果你们是想参拜祈福,门口的外墙上就有香资柜,可以在神社外祈祷,五保公耳通六路,自会护佑心诚的人。”老神官作为千烟岛上的重要代表,好歹远来是客得招呼一下,但规矩不能坏。
他摆摆手,“你们若是心诚,我这神社管理所就有护身符,香资柜投10个硬币可以求一个。”
正说着,看他们一行人不肯走,又没有投香油钱的打算,老神官也不耐烦了,他年老肿起的眼皮掀了掀,张开更大的缝,视线扫过这几个人。
蓦然停顿了一下——
“哦是你……”浑浊的眼睛盯着水鹊,“元洲那小子家里的吧?你倒是可以……”
他知道水鹊。
元洲大学毕业刚回来的时候,到神社参拜,报过喜,原本还请老神官过段时间帮他张罗婚宴。
老神官有所动容。
几人听到有希望,面露喜色。
结果老神官又否定了:“唉不行不行!还是不行,你们婚宴未成,没有五保公的见证认可,仍然是外乡人!我是负责管理神社的,这流传上百年的规矩了,不能坏。你也不能进去!”
他站桩似的拦在神社门口。
让一行人只能盯着院子里的桃花树干瞪眼,也没办法进去。
“既然如此,还是先回去吧。”谢华晃主张。
阿提卡斯的耐心告罄,愤懑填胸,折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
“爬了半天山,他一句不能让外乡人进就打发了,这么回去?”
李见山:“那能怎么办?这光天化日的,你难道打算强闯吗?”
他们才走了几步,离神社院子没多远,李见山怕给老神官听到了,还特意压低音量。
李见山:“回去再想想办法。再说,标志性建筑肯定不止这一个,回招待所去,和老板还有镇上的其他人打听打听,先看看其他地方,这最困难的放到最后。”
下山比上山轻易多了。
水鹊自己就走下来。
回到镇子的时候,他和其余人分别。
谢华晃问他回去需要人送吗?水鹊摇了摇头。
他看得见大的地标,沿着标志回去,到青田村村口煤球会来接他。
李见山临走时和他说:“我们就先回招待所看看情况,水鹊你回去呢,也和那个元屿打听一下。”
水鹊点点头。
刚走没几步路,湿润润的风一吹,滴滴答答地落起雨来。
水鹊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豆大的雨滴砸到仰起的脸颊,他条件反射地一闭眼。
雨滴是水做的花,化在他细腻的粉白肌肤上。
关一舟没想到自己也能编出这种矫揉造作的话来了。
蓝白的校服外套大大方方地一盖,把水鹊那张脸合着上身全然罩住了。
关一舟隔着校服,揽过他的肩带着人小跑避雨,口上不耐烦地念念有词:“下雨了感觉不到?你笨啊?不找地方避雨站在路中央发呆,是不是没淋过雨发过烧?”
几秒钟的时间,雨灌下来,就和天上破了个洞一样,直直坠落的雨细细密密连在一起,整个世界都是白线。
他们站在街边店铺的屋檐避雨。
由于把外套披在了水鹊身上,不可避免地,关一舟淋湿了,雨水淌在他手臂肌肉的沟壑中。
他突然说:“我都看见了,那个男的背你了。”
“你怎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外乡人走到一起?”关一舟拧起眉头,掌心随意抹走手臂上的水珠,“你明明都和元洲哥……”
话说得不对,他停顿了。
先不说元洲哥已经死了,水鹊还没和对方举行婚宴,就是元洲哥还在,和水鹊结了婚,似乎也没有权利限制水鹊和外头来的男人往来。
“不是不三不四的外乡人……”为了他们队伍的清白名誉,水鹊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他们的身份,别被打成偷鸡摸狗之流,“他们都是我在国立海事大学认识的,嗯……大家都是朋友。”
他还把校友的身份说得密切了许多。
关一舟的眉头彻底锁死了。
又想到自己昨晚在小镇青年会没收的一本杂志,狗腿子说是托家里进城打工的大哥好不容易买到的。
花花绿绿的封面,不知道转手过多少人,上面印着什么摩登爱情之类的字眼都磨得糊了,纸张也很硬很廉价,发黄了。
他随便翻了翻,前几页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图文,他直接反胃了,到后面好歹是纯文字。
匆匆一眼瞥到什么“同性恋”。
关一舟做贼心虚似的,一下子把书合上。
回到房间里四处无人了,才敢翻开。
那本乱七八糟的杂志说,年轻漂亮的小男生在爱情市场里非常吃香,通常私生活关系混乱,同时交往五六个男朋友都不在话下。
后面半句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刻板印象。
但是水鹊现在解释又提起什么“朋友”的字眼。
关一舟脑一抽,就发问:“一个背你的,一个四眼狗,还有一个金毛老外,这三个不会都是你男朋友吧?”
雨水乒乒乓乓打在屋檐和延伸出来的铁棚上,水鹊一时间没听清楚他问的什么。
“啊?”

关一舟懊悔。
小镇青年会一般半月开一次例会,其实也就是一些尚未成家立业的青年人聚在一起,晚上在海滩边简陋的小木屋中,谈论小岛的公共生活以及青年会的近期工作汇报和安排,比如祭典筹备、探望岛上的孤寡老人、村委会委托的修缮房屋……
青年会最初是新制中学校长建设起来的社团性质的组织,目的是让小岛16岁以上的青年学生能够逐渐开始接轨公共生活,培养责任感。
成员有男有女,不过鉴于小岛淳朴的一些男女之防观念,男生和女生分开在不同的房间里各自开会,之后由一男一女的会长统一进度、对接工作。
规模不算大,会长轮流当,这个月刚刚好轮到关一舟和沈小妹沈雪。
木屋隔音不好,他们能够听到沈雪的大嗓门,有点亢奋,又有点少女的含羞带怯似的,她在说她白天遇到了元洲哥的男朋友……
比起女生那边的热闹。
男生这边屋子全然寂静了,脸色纷纷生硬起来。
男朋友?
小沈姐怎么能把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如此自然地说出口?
关一舟把小小的一本会议记录捏皱了。
“喂,一舟哥和你们几个,今天不是还在班里说见到元洲哥的……那个谁了吗?”一个男生毛毛躁躁地用手肘戳戳身边人。
“怎么样?长得好看吗?”有人还没见过,探头探脑地好奇。
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群男的聚在一起打探别人的男朋友好不好看有多奇怪。
关一舟的发小信誓旦旦地点头,海边风吹雨淋而黝黑的皮肤衬托下,他的眼神格外清亮,“好看!唉,老实说他都不是那种好不好看的问题……就是皮肤特别白、嘴巴很小但是红红的还有走过去的时候好香……”
“你会不会形容,你是在写小学作文吗?难怪你的国文分数这么烂。”
“感觉你说的是以前话本里的妖精。”
“那你们又要问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问阿春!”
“阿春呢?”
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众人环顾。
有人大声叫嚷:“好哇,原来你小子躲在这里!看什么小人书呢?”
众人围到角落蹲着的阿春身边。
阿春藏藏掖掖的杂志刊物被迫展开在大庭广众中。
花花绿绿的封皮,前两页都是些男女的拥吻图,往后翻还有男的和男的,情态过于急色丑陋,简直不堪入目。
“噫——!好恶心,阿春躲在这里看这种东西,你不会是那个吧?”
叫做阿春的小岛青年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我就是好奇,元洲哥怎么和男的谈恋爱,就让我哥在城里带了本参考资料回来!我才不喜欢男的!一想到和男的亲嘴就要吐了!”
有人附和:“对啊对啊,男的有什么好亲的?”
“真想不明白。”
没多久,阿春又小声说:“这杂志上的都不好看,没意思。不过……元洲哥的男朋友倒是长得天仙似的,嘴巴红红的……”
有人忽然出声问:“那他和元洲哥谈恋爱,他们会不会亲嘴啊?”
“……”
一群男生没个谈恋爱的经验,脸皮还薄,莫名升起了可疑的红晕。
只有三两个没见过人长啥样的青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话题风向怎么转得这么快。
关一舟黑着脸,站起来“刷”地一下抽走了中心那本杂志,“开会!净讨论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你刚刚问我什么?”细声细气的声音,说不了太高音量,怕被雨声遮盖过去,说话的人还往他身边倾斜靠近了许多。
雨水淹没沥青路的气味中,骤然闯进来一股甜津津的香气。
有一点没说错。
水鹊确实……香香的。
微抬起脸,对着他耳朵方向说话时,嘴唇开开合合,下唇饱满,薄薄的上唇中央坠了一颗本不明显的小巧唇珠,比周围要红一些,像是擦了口脂。
也许、大概……会很好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关一舟立刻转开视线,为了掩饰情绪,拔高音量:“我说,你真的没用香水吗?”
“嗯……?没有啊。”水鹊狐疑,抬臂闻了闻自己。
香水一般都挺熏人的,他身上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身后传来热情的招呼声:“啊,是水鹊哥哥和一舟吧?快进来快进来!待会儿雨斜着飘就要淋湿了!”
是沈雪。
关一舟一想到昨晚就是她在隔壁开会的时候突然提起水鹊,他们这边话题全偏了,关一舟就头疼。
“走吧。”水鹊感觉旁边的人呆呆的不动弹,扯了扯他的短袖,“人家好热情招呼,进去避雨吧。”
脑袋上还兜着他的校服外套。
是关一舟高一的时候买的,因为那段时间长个子长得太快,他特地订校服的时候填大了码数。
挂在水鹊身上和大浴巾一样。
“哦。”关一舟回应。
撩开泛黄的塑料门帘,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一些。
沈小妹又上二楼端了两杯热茶下来。
“祭典快到了,今天又是周六,你不是应该去神社和沈嘉横他们练舞狮吗?”沈小妹不解,“怎么跑镇子这边来了?”
沈嘉横是关一舟的发小,也是沈雪的堂弟。
问关一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水鹊慢慢地给杯子里的茶吹气,小心翼翼地啜饮。
小猫舌,生怕烫到了,这么金贵。
渔民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赶着出海时米饭是不是夹生都尝不出来,热茶只要不是刚烧开,都是眼睛不带眨地滚过舌头从喉咙闷下去。
关一舟连带杯底的茶渣子一饮而尽,不过以他的喝法什么茶叶都尝不出来,“元屿请假了,他没时间练习,最近都不来了。”
“我们暂时还没找到同学顶替他的位置,所以今天练了一半觉得不顺,就先暂停不练了。”
“噢噢,这样子。”沈雪点头,表示理解,“他最近是在你表叔的船上帮忙吧?”
小岛的亲戚关系横七竖八的,随便拉两个出来仔细算算总能有点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
关一舟瞥了眼水鹊,顾忌到他还在场,没多说什么:“嗯。”
元洲死了,船却顺着风暴潮水回到了千烟岛附近的近海。
虽然船找到了,但按照忌讳,出了事的船肯定不能再出海。
本来岛上家庭作业用的小船都是镇子渔业合作社的共有财产,租到每户人家,按人头规定好每个月上交多少多少斤鱼获作租金的。
小船现在都给合作社叫工厂拖走回收了。
元屿的年纪不大,又是学生,还没到达到一个人出海的能力,合作社不会同意他申请家庭作业船的。
但家里总要有人做事,现在只能在亲戚的船上帮忙,按日结工资。
脱掉了打鱼作业服,摘掉橡胶手套和橡胶筒靴。
男生手上提着一串用草绳牵起来的几条巴浪鱼,深一脚浅一脚的拖鞋印子落在海滩上。
他还记得凌晨去参拜前答应水鹊要做的干煸海鸭。
家里没养鸡鸭。
但是镇上的农贸市场里有。
上午趁圩,到傍晚,现在大多数摊子都收摊了。
“李伯,就这只。”元屿指着已经杀好剥光毛的鸭子,“要一半。”
“好好。”摊主利索地把海鸭甩在木砧板上,那砧板比成年人拳头还厚,布满刀痕,重重两三刀砍成两半,“要给你砍成一块块的不?”
元屿:“不用了。”
摊主又放到杆秤上,拨弄秤砣,“两斤三两,你自己看一下哈,十块三,收你十块。”
“嗯。”他把兜里塞得皱巴巴的钱展平了递过去。
摊主把鸭子用白色袋子包好,一手收钱一手交货,“下次再来哈。”
元屿:“嗯,祝你好生意。”
摊主正塞钱到腰间的挎包里,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啥,元屿,别怪伯多嘴,你们家那个……”
他将元屿叫回来。
因为被抓着闲聊了一阵,元屿必须尽快赶回去。
再迟一点太阳就落山了,到时候院子里没光,水鹊洗澡会害怕。
元屿今晚有些沉默。
也不是说他平时话多,之前也是水鹊和他说话他才有来有回的。
只是今晚格外沉默一点。
水鹊对情绪比较敏感,察觉到他心情低落,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炒得色香味俱全的一盘干煸海鸭摆在他面前,他可以轻易地夹起来,手往对面伸。
碗在木桌上推行的声音,接着停下来。
水鹊拿筷子的手下落,鸭肉精准落在元屿推过来的碗里。
“谢谢。”坐在对面的人说。
水鹊舔了舔唇,弯起的唇沾着零星油光,说道:“元屿辛苦了。”
男生摇了摇头,半阖眼,盯着碗里的肉没搭话。
也没有和他分享今天打到了什么鱼。
水鹊一眨巴眼,迷茫,“你今天不高兴吗?”
“你……”元屿抬头,“你会回去吗?”
“回京都。”他补充。
客厅的灯泡虽然瓦数不高,因为时常打扫也没有蒙上蜘蛛网什么的,所以还算亮。
水鹊的眼睛像茶色玻璃珠子,看不清的缘故,空茫茫的没有落点。
“不啊。”他紧张地咬了一下筷子头,“你为什么这样想?”
按照这个角色的资料,是京都孤幼院长大的,在特殊学校用盲文学习,恰好国立海事大学的一些冷门专业有招盲人学生,成年考上大学就搬出去了。水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刚上了大学一年,竟然就跟着学长私定终身到千烟岛。
感觉像电视剧里招观众骂的一种热恋期拎不清的恋爱脑……
元屿听到他的否定,心情好一些了,食欲也上来,扒了两口饭,问:“那你今天怎么和那群京都来的人一起走。”
千烟岛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旅游业也不怎么发达,一年到头都没几个游客,格外排外的千烟岛居民老早就注意到京都来的师生一行人。
水鹊老实巴交地回答:“我和他们认识,他们也很喜欢千烟岛,是来这边学习参观的。我想着带他们走走,参观完他们就回去了。”
“你放心,我不走。”他这么承诺。
元屿:“好。”
他深深看了水鹊一眼。
哥哥死了。
他的家人又少了一个。
他要好好照顾水鹊,不然水鹊也会离开的。
明天是周日。
想到还有找标志性建筑的任务,水鹊决定到附近转一转。
对于渔岛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渔港?
猜想着,水鹊询问:“你明天还出海吗?我想跟你去港口逛逛。”
元屿正在埋头收拾碗筷,闻言,抬起头时褐色的眼睛仿佛都亮了,藏着小孩子得到糖果般的雀跃,“嗯。”
“出的。”他说。
水鹊看着娇气,其实在生活环境这方面不太挑,习惯了这边的床后,晚上睡得极沉。
他没什么安全感,晚上一定要扯了窗帘绳,把帘子放下来。
门背后挂了一盏油灯。
黑魆魆的影子从地板冒出来,没有来源似的,直立时粗壮的根状肢体映在窗帘布上。
它们拔地而起,房间充斥着海浪潮水的声音。
院子里的德牧鼻子动动,发觉不对,但转瞬如堕云雾中,眯起眼睛趴在地上睡了。
外面的月亮高悬,在圆月给云遮住的片刻,黏糊糊的水声,肢体在地板上拖行。
巨大的头足类动物,是悄无声息地从地板冒出来的,看不见它的身体和头部,只见作为肢体的触手还在不断膨大,黑影几乎笼罩住整个房间。
大概是反应过来继续变大房子的屋顶都会被它顶开,简单判断之后,它又缩小了一些。
海水声音迫真得就像是睡在夜晚涨潮的海岸边,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
它的每只触手上都有着数以百计的吸盘,在地面围着床攒动着,其中一只触手吸附床沿攀爬到床上,爬过凉席后留下蜿蜒的水痕。
水鹊额头沁着汗,他应该睡得不太舒服,又翻了个身,换成了平躺。
秀气的眉蹙起来,眼皮细微震颤,和被魇住了一样沉睡不醒。
因为频繁的翻身动作,衬衣卷到了腰腹上,昏黄的油灯下,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得要发光。
触手的尖端像蜗牛触角似的,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肚子,由于神经元传来的温热体温,立即给火舌燎到了一般烫得缩回去。
没过多久,看床上的人没有异样,它重新冒出头来。
海潮中夹杂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仍然可以用巨大形容的触手,害羞地蜷缩了一阵,知道床上的人类极度脆弱,它极轻极缓地,把腕足的前沿覆盖在温软的腹部。
原本水鹊在人类成年男性中就不算高大的身体,和它对比起来就更小了。
它的本体可以膨大到比现在最先进的远洋货轮还要大,以至于只需要两根腕足就可以把货轮扯入深海压扁碾碎。
为了来见他,它不得已疯狂地缩小躯体,以适应房屋这种对它来说完全是小玩具的东西。
怕露出来的皮肤着凉,腕足的头部全然盖住了肚子。
但忘记了自己的肢体远比室温低的冰冷,表面还是湿黏黏的。
咕叽咕叽。
由于激动,吸盘不由自主地挛缩着,分泌的黏液咕叽咕叽响。
床上的人分明还在睡梦中,却下意识地打了触手一巴掌。
惹人生气了。
挨了巴掌的腕足落寞地收回来。
“bo——bo——”
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宇宙尽头,有海浪拍过来,混杂着紊乱不明的低语。
它努力想说什么,发出的音节却只有鱼吐泡泡后破裂的声响。
“bo——bo——”
攒动的腕足们盘踞在床边。
许久,潮汐退去。
房间里湿哒哒的水痕也都收拾干净,消失不见。

千烟岛上勤劳的渔民正常来说,一天会出海四次。
最早的一次在凌晨两三点,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视情况晚上还会再出去一趟。
即便如此,也有许多鱼获不好的时候。
一网拉上来,只有些做鱼饲料的小虾,近岸的渔网甚至有可能整网都是海草。
偶尔一网上来九十斤都是巴浪鱼,让输送到城里早市的鱼商收购了,一斤五毛到七毛,都不够倒贴油钱的。
因为水鹊起不来,凌晨那一趟元屿是自己去的。
回来摘了院里绑着晒的巴浪鱼干,淘米后放到锅里熬粥。
草草吃完早餐后,给煤球喂了另外处理的粥和肉,让它好好看家。
水鹊打了个哈欠。
元屿回头问:“困了?那还去吗?”
意识到水鹊和元屿两个人都要出门,煤球呜呜地过来蹭水鹊的腿。
然而还是留不住主人。
“去的。”
渔港在千烟岛东北部的湾口,岩角对峙,湾内的几个岩礁露出海面便形成了天然岸堤,挡浪削波,港岸又是泥底沙底,下锚容易抓住。
水鹊看不见,但靠近海岸时,风里湿润润都是咸咸的气息。
视野里浅浅的大片迷蒙灰色,应该就是海洋,再往远一些,转个方向,东边是高的凸起来格外突兀的黑色,是山崖?
上面有一个尖尖的角,朝天立起来的。
他遥遥指着那边。
“那里有什么?”
元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红白相间的涂漆,高塔形建筑物,坐落在千烟岛东山上。
“那是灯塔,只有负责人灯塔长住在上面,”他解释。
水鹊问:“那是什么样子的?”
“塔身是一道红一道白的油漆刷墙,最顶上的是蓝色的塔顶还有罩起来的发光器。”怕水鹊没见过塔型建筑物,元屿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大概描摹出了尖尖的塔顶和圆柱的塔身。
水鹊颔首,“我知道了。”
“我可以去灯塔看看吗?”他好奇地问。
灯塔或许是任务里说的标志性建筑物?
毕竟晚上经过的渔船都要靠塔顶的照明灯发光辨别方向。对于千烟岛乃至路过千烟岛回大陆方向的船只,这座灯塔都是至关重要的吧。
元屿摆头,渔港有现在这个点回家吃早饭的渔民路过,和他打招呼,两个人简单交谈了一下,等人走了,元屿转过头和水鹊解释:“不行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们都不能进灯塔,最好也不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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