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持下来。
魔笛手忽然出声:“很挤吗?”
是对着水鹊问的。
他一上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排车厢长椅的角落藏着一团。
但没有多在意。
看清小梦魔的真容后,却心生亲切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们之间应当有更亲近的联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他往外侧边缘坐,空出更多的位子后,小梦魔反而还更加缩紧了。
血猎风言冷语地讥讽:“他胆子小得像鸟儿一样,你吓唬他会飞走。”
水鹊听出来这个人在嘲笑他,于是瞪了血猎一眼。
血猎反倒极其新鲜一样,眉峰半挑回视他。
魔术师打断了他们的气氛。
他对血猎说:“你一直不清楚的事情,我了解细节,还有证据。先送我们回驻扎地,对于合作的事情,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太阳要出来了。”
魔术师斜眼睨向外面的天空,鱼肚白,微光,城市也从漆黑中苏醒,街道上的鸡鸣人声吵嚷起来。
他看向原地不动的血猎,“你要等圣廷骑士再一遍回来检查,再动身吗?”
血猎面无表情,到前方驾驶马车前,莫名其妙地折回来问水鹊:“你应该不怕光吧?”
他只知道梦魔多在夜间行动。
他马车的车帘布并不怎么遮光。
水鹊不想理他,嘟哝:“反正怕了我会自己飞走。”
血猎冷然扯了扯嘴角,他转向跨步,坐好后鞭挞马匹。
马嘶声咴咴,在破晓时分扬尘而去。
“真的不挤吗?”
魔笛手第三次问。
水鹊不安地抓紧织毯,闷声闷气:“不挤。”
不挤是假的。
车厢没多大,其他几个人骨架大,个高腿长,水鹊原本的位置没剩多少了。
魔笛手淡声提建议:“如果觉得挤,可以坐到我的腿上。我不介意。”
水鹊撇了他一眼。
奇奇怪怪的。
谁要坐到他腿上?
一扯缰绳,马车急停。
车厢与前面连接的窗子,出现一双深绿鹰目。
“我介意。”血猎皱紧眉,语气嫌恶,“别在我的马车上乱搞,脏死了。”
血猎冷言冷语,“马戏团到了,你干脆把这个梦魔带回你们帐篷里,省得我浪费时间应付他。”
他好像把水鹊当成了一个避不开的大麻烦。
魔术师缓缓出声:“你说话可不太像古德家族教育出来的子弟,真是刺耳伤人心。”
他道破血猎前后矛盾的言行,“不想应付他,你可以在刚才把他交给圣廷,反正梦魔也在你领命的狩猎范围,难道不是吗?”
血猎顿了一下,没有回答魔术师的反问。
“下车。”他说,“让我看看你说的证据,值不值得我考虑合作。”
流浪马戏团的驻扎地,就在城外的郊野。
彩色麻布帐篷,布面打着补丁,四五个学徒趴在露天的圆桌上,喝得酩酊大醉,睡成死一般沉寂。
无论怎么看,都完全是破落、没有人气的马戏团,足够掩人耳目。
血猎最后看着马车里的水鹊,“你不下来?”
水鹊动作慢吞吞的,把叠好的织毯递还给他,“谢谢。”
血猎眉峰拱起。
织毯是他平时行旅时偶尔休憩用的,只有洗干净的皂角味。
被水鹊盖了大半夜,上面全是对方身上那股甜稠的香气。
他原本想说“直接丢了”。
话到嘴边,盯着那叠得不算整齐的织毯,血猎接过来什么也没说,放回储存的木头箱子里去,落下锁头。
再回头看,水鹊已经自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血猎以为他会叫自己抱他下来。
毕竟这个梦魔看起来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草地松松软软的,只偶尔有一丁点儿扎脚。
水鹊身上穿着血猎的粗绒布大衣,下面还是没遮住的灯笼裤,还有雪色一片的双腿。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透过来了,照得肌肤白腻得晃目。
看起来像是幽会男人到深夜,在清晨穿着男人外套归来的,不三不四的小梦魔。
血猎摒弃自己无端的联想。
魔笛手这才看清水鹊的衣着,他解了外套,围在水鹊的腰下,彻底盖住了双腿。
他做完这件事,又问水鹊,“我有干净的衣服,你要到我帐篷里换吗?”
水鹊小心地后退一步,“不、不用了。”
反正只要等梦主人梦醒,他就又回到自己温暖的床上了。
杂戏演员没见过魔笛手这副操心的样子,他印象里,对方向来比魔鬼还要刻薄。
真是可怕。
可怕的小梦魔,身上一定有着某种魔力。
魔术师从帐篷里出来,他将一把破碎的匕首交给血猎,“不觉得眼熟吗?”
血猎神情瞬间变得阴恻恻的。
“当时巫师法庭的审判现场,指控你生母的证据。”
魔术师说出对方心知肚明的答案。
他转步,牛皮靴踏在草茎上,露水打湿了鞋面,“你不是一直也感到怪异吗?一个古德家族曾经的女仆,生下你之后,被古德夫人赶走,孤身住在村庄边缘,除了种种花草,做些缝纫的简单活计,每个月几乎只有探望自己唯一的孩子时会出门,和别人说上话。”
“人际交往简单,性情温顺,却被指控为女巫,邻居控诉她曾经使用幽灵刺伤自己,并以这把匕首作为证据。”魔术师说出真相,“这把匕首其实属于观众席的一名观众,在无心之下扔出的。”
魔术师没有理会血猎越来越沉的脸色。
“真不巧,法庭斗剑的那天你领了圣廷命令在围猎低等吸血鬼,导致你的生母连斗剑代理人也没有。”
他继续说:“那一个月城外的火刑了结了一百多名所谓的巫师。这只是其中一个在圣廷猎巫运动倡导下,潦草了结的冤案。”
血猎反问:“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说辞?”
魔术师把一份杏仁乳布丁递给坐在桌前的水鹊,才回答血猎的问题,“你本来就对案结有所怀疑,难道还需要我招魂死灵来和你对峙吗?”
“死灵招魂术,我也学过的。”
两人的视线齐齐投向出声说话的水鹊。
水鹊咬了咬汤匙,意识到自己不该随便插嘴,但对于两个人怀疑的目光,他不满地说:“在《红龙》里学过,一本魔法书。”
他好歹也是一个巫师。
在小木屋里潜心学习了各类魔法书好久的。
水鹊跃跃欲试,对着血猎说:“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找我来帮你,不过,可能材料还是需要你找。”
他是一个特别乐于助人的小巫师。
他这么一插嘴,把阴霾的气氛驱散了。
血猎定定看了水鹊一会儿。
转头对魔术师说:“脱离圣廷与合作的事情,我不会立刻给你答复。”
魔术师不紧不慢道:“不用着急。我们在等下一个四年的仲夏节,在那真正到来之前,巫魔会都欢迎你。”
梦境的环境忽然搅动起来,水鹊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从他这里看,稍远一些的地方,其他人的面孔已经模糊不清了。
梦主人要苏醒了。
魔术师离水鹊最近。
他坐到水鹊对面,仅仅隔着小圆桌面的距离。
双手交叠,瓦蓝色的眼睛和水鹊的对上,“好久不见。”
他这一句话,让水鹊后背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魔术师若有所思,他看着水鹊,“我今晚又梦见你了?还是说,这里是那个猎人的梦境?”
他环视一圈,梦境正在崩塌着,森林与天空已经虚化得将近消失了。
又转回来和水鹊继续说话,“你连《红龙》也学过吗?真是见多识广。”
水鹊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摸不准魔术师异常的话语,只好点点头,不说话。
魔术师背后是坍塌的环境,他说话仍旧慢条斯理,好像在和水鹊享受一个普通的下午茶,“你觉得他会叛离圣廷吗?”
“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吧,不然也不会进入他的梦境。”
水鹊在梦里也记得不要浪费食物,他不忘把杏仁布丁吃完,抬眼看向魔术师时,眼中流露出单纯的好奇,“你为什么要挑唆他叛离圣廷?”
只是因为要扩大巫魔会的势力吗?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
魔术师微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梦境彻底坍塌成漆黑的碎片之前,他对水鹊说:“请下次来我的梦里吧,我会想你的。”
黑天鹅酒馆。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赏金猎人心不在焉地,将一整个布袋丢到圆桌对面。
“清点吧。”
即使已经能够收回梦魔的外在特征,水鹊还是习惯出门披着灰扑扑的大斗篷。
他从斗篷里伸出手,解开布袋的绳结,炼金术士好奇地凑过脑袋来,水鹊只好让出一点点位置让炼金术士也能看见布袋内的材料。
要求磨成粉末的,也好好地磨成粉再用更小的布袋扎起来了。
水鹊在兜帽底下点点头。
赏金猎人紧盯着那双手,白皙的,柔若无骨似的。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四年前的事情。
醒来时,除了梦醒前后的,其余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清晰。
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听见过,昨夜那个入自己梦来的小梦魔的声音。
清点完,满意的小巫师再次重重点了点头。
由于这个动作,一缕白金发从帽檐漏了出来。
哗的一声,赏金猎人起身,在水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疾地掀开了他的斗篷兜帽。
蜜色眼眸枫糖浆一般,抬起来时倒映出男人峻深的面部轮廓。
地下酒馆的雇佣兵们,一时间都停住了豪饮的动作。
视线黏腻,齐齐灌注到边缘的白金发小巫师身上。
有人低声道:“难怪走过的时候这么香……”
赏金猎人最后可以说是扯着水鹊的手,离开酒馆。
他走路大步流星的。
水鹊要一边扯住赏金猎人重新给他蒙上的兜帽,一边跟上步伐,“你、你别走这么快!”
赏金猎人忽然原地停下了。
水鹊差点撞得一个趔趄。
“怎么?要我背你吗?”
赏金猎人咬牙。
余光看见付完酒账的炼金术士跟上来了,不好询问水鹊昨晚为什么要进他梦里。
转回身说,“你不是会死灵招魂术?材料我找。”
水鹊迟疑地点点头,“但是我之前都没有尝试过的,不一定能够成功……”
赏金猎人无端感到烦躁,“随便。”
其实答案根本不重要。
没有答案,他也会叛离圣廷,叛出家族。
他只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提这个要求。
赏金猎人“啧”一声,转而说:“反正你帮了我这个忙,以后还需要什么魔物材料,我会顺手给你捎上。”
听这个意思……
水鹊眨了眨眼,问:“不要钱吗?”
赏金猎人皱起眉头,“听不懂吗?”
他重复道:“不需要,只是顺手。”
炼金术士追上来,但是和水鹊告别来的。
“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都可以来找我。到城北外面的郊野,在那里有一队流浪马戏团的帐篷营地,我们会一直待到仲夏节的。”
仲夏节……
水鹊莫名想起了昨晚的梦,忽然出声问:“你们要偷圣器吗?”
炼金术士哈哈笑了两声,“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没有正面回答。
水鹊狐疑地多看了炼金术士两眼。
关郃已经看不下去他继续和这两个怪异男子讲话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水鹊回家去,远离其他男人,只有他和水鹊在小木屋里捣鼓魔药。
关郃可以继续给水鹊试药。
赏金猎人见炼金术士走远了。
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家在哪?他之前一直送你回家?”
水鹊还没回答。
赏金猎人又自顾自地说:“算了,我不在意。”
人家都说不在意,那就没有必要再回答了。
水鹊合上唇。
赏金猎人没听见他声音,又问:“刚才给你的材料,是要今天就用来炼药的?”
他也不看水鹊的眼睛,转向街景,“我今天刚好有空,可以勉强帮你试试药效。”
第116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33)
早上水鹊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好端端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又红又炽烈。
只是初夏的天气变换得太快。
中午时候,积雨云飘过卡州托城,瓢泼大雨让天地全是白茫茫的,水鹊和赏金猎人不得不滞留路边的旅舍,在旅舍大厅里享用午餐。
水鹊用刻着银莲花纹样的叉子戳了戳奶酪牛肉饼,面前还摆了许多肉食,都是些烤全鸡、炖鹿肉,几乎没有谷物制品和素菜,不难看出来大约全是坐在对面的赏金猎人点的。
犹豫了一会儿,水鹊还是抬眼,斟酌了一下措辞,询问:“那个……这些不用我付钱吗?”
他没有要挫伤赏金猎人自尊的意思。
水鹊只是觉得,人家每天要击杀魔物,收集好乱七八糟的魔物材料,也只能挣两百个先令,挺不容易的。
不像他有一个一直帮他爆金银币刷高软饭值kpi的守护灵。
相对来说……
水鹊觉得自己付钱好像更合适一点。
抬眼却见对面的人锐利眉峰挑起弧度,以一种有些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他。
水鹊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他刚刚问的方式太直白了吗?
小梦魔唇边还沾着点馅饼的酱汁。
赏金猎人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切割鹿肉时低声快速说了句:“你和别的男人约会,也会自己付钱吗?”
他说得太快,还含糊。
水鹊根本没听清。
水鹊:“啊?”
赏金猎人斜睨了他一眼。
到嘴边要重复的话,打了个转,又和烤鹿肉一起,咽了下去。
看起来过分天真的梦魔。
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约会时,是不是不仅会抢着付饭钱,还会连上楼到旅舍房间里……睡觉的住宿费也一并付了?
算了,他又不在意。
不用想也知道,梦魔会有数不胜数的露水情缘。
水鹊到底有过多少个约会对象,他根本就不在意。
线条凌厉的下颚抬起弧度,伯尔尼酒入喉,赏金猎人的视线再度向对面瞟过去。
吃了半天了,连块牛肉馅饼也没吃完。
白金色发丝垂落,发尾湿漉漉的,是刚才找旅舍避雨时斜雨打湿的。
鼻尖有点红,眼角圆钝。
低着头用午餐还挺认真的。
只是长得可爱点,顶多算是漂亮,仅此而已。
“走啊。”
赏金猎人不耐烦地回望。
雨过天晴,小梦魔出了旅舍,又罩起了那件灰扑扑的斗篷。
说实话,那斗篷太老气了,一看简直就是深林里的古怪老爷爷才会穿的。
水鹊盯着眼前道路上的大泥潭,好像在做什么强烈的思想斗争,小脸紧紧绷着。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向赏金猎人求助。
“那个……我今天穿的靴子是低跟的。”
他提起大斗篷的下摆。
露出底下的小羊皮靴,短短的,只到脚踝上一点。
之前的积雨云流过卡州托城,大雨加速了花草树木的脉搏,也把郊野泥巴路上干涸的水洼填充丰盈了不少。
假如水鹊走过去,他的靴子不仅会进水,靴子底下还会沾上一团一团的湿泥。
水鹊站在原地,眼中映着赏金猎人的身影,不乏期待。
“……”
赏金猎人面无表情。
肌肉绷紧的脊背压上一点重量,赏金猎人双手各自托起水鹊的膝弯。
泥潭的水一经踏过,搅动得更加浑浊。
赏金猎人在路边涨起来的清澈河流倒映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有背上安心趴着的小梦魔。
……今天是什么蠢人节吗?
他中计了?
布费亚村离卡州托城有那么一段距离。
赏金猎人还傻傻地按照水鹊的指示,在小木屋的溪流边,清理了沾着泥浆的靴子,才能踏入小木屋前的花圃。
鹰目盯着兴冲冲跑回家的小梦魔。
……算了。
他路过花草繁茂的小院子,蜜蜂在花叶间嗡鸣。
“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嗯?”水鹊正在开门锁,头也没回,“嗯嗯。”
完全在敷衍他。
只会仗着长得可爱点而已。
赏金猎人跟着小木屋前的木头阶梯拾级而上,空气中有雨水打湿过的木质香。
“咔”的一下,门锁打开了。
困在家里无聊了大半天的小精灵们,一拥而上地扑到水鹊身上。
害得人手上挂着两只,腿上攀着两只。
往后倒在赏金猎人硬邦邦的胸膛。
水鹊收拾了一下,退开,和赏金猎人拉开距离才说:“抱歉,每次出门回家它们都很热情。”
他一个个摸了小精灵们的脑袋,算作是安抚,“好了好了,我这次回来比较晚,因为路上下雨耽搁了一阵子。”
小精灵们叽里咕噜地松开他,跳下来。
水鹊回头,唇边旋出一个小梨涡,“请进来吧,家里可能稍微有点乱。”
赏金猎人:“嗯。”
他踏入小木屋内,进门的地方垫了一块淡黄色的地毯,赏金猎人低头,上面绣着小雏菊纹样。
他一边进入屋内,一边四处打量。
药草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用细细的小绳子串起,悬挂在窗上。
桌椅和三脚小凳整整齐齐,全铺着色彩温暖的软布或披巾。
工作桌之上的橱柜放了彩色的瓶瓶罐罐,贴了标签,字迹端端正正的。
桌面摆放了清新的花束,上面还滴着晶莹晨露。
屋里是雪松、丁香根和安息香等药草的淡香。
赏金猎人余光瞥见水鹊正踮脚把灰斗篷挂到门边的树状挂衣架上。
一只小精灵守在脚边对水鹊叽叽咕咕地说话,时不时警觉地看房屋内陌生的男人一眼。
搞什么?
赏金猎人皱眉。
“你是公主吗?”
住的小房子这么……
总之不像那些阴暗的巫师会住的。
他这次仍旧说得低声又迅速。
没让水鹊听清楚。
水鹊从厨房里出来,递给他一杯柳橙酒,赏金猎人接过来,低声道谢后抿了一口。
酒味淡得尝不出来,只有酸涩微甜的果味。
赏金猎人低眸,盯着自己抿过的杯沿:“这杯子你用过?”
水鹊解释:“没有用过的,这是放在柜子里留给客人备用的。”
他担心赏金猎人有洁癖,会介意,还补充道:“之前没有人用过,我洗过了,是干净的。”
赏金猎人沉默了一瞬,“哦。”
他偏头,示意水鹊看屋内的阶梯,通往阁楼的。
赏金猎人淡声礼貌问道:“我能上去看看吗?”
水鹊点点头,“我要去准备一下材料,你可以随便转转的,屋子也不大。”
确实不大。
赏金猎人想。
生活设施什么的,应该只够水鹊一个人住。
哦,还有讨人烦的小精灵。
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楼,监视着他,就好像他会做什么一样。
赏金猎人冷冷嗤笑一声,没有理会身后的小精灵,他环视了一圈阁楼的卧室。
木质百叶窗应该是雨过天晴后重新打开的。
因为卧室内没有斜雨飞入的痕迹。
靠着窗边的小床铺温暖干燥,羽绒蓬松,光是站在几步远的距离,也能闻到干净被子里全是小梦魔的味道。
赏金猎人目测了一下,这张床换做他平躺,估计不仅放不下脚,而且翻个身就会掉下去。
两个人睡大概就只能叠着抱着睡了。
小木屋内也没有客房。
看起来房子的主人不会留约会对象过夜。
“哈。”赏金猎人扯了扯嘴角,提眉朝身后监视自己的小精灵看去,突然发问,“我不会是你家主人带回来的第一个……客人吧?”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语调暗含的得意将要明摆出来,赏金猎人又重新压下嘴角,沉声得像是自言自语,“毕竟你家主人,看起来人缘也不是太好的样子。”
整天披着个灰色斗篷,躲着在小木屋里生活,只有小精灵和花草当朋友,甚至之前没有人帮他收集魔物材料。
也没有人会在雨天背他淌过泥潭。
人缘估计挺糟糕的,真可怜。
赏金猎人的想法有些奇怪了。
他一边想着作为梦魔的小巫师之前不知道会有多少约会对象,一边又想着人家没朋友,可怜巴巴的。
水鹊正在捣鼓他的配方。
之前增智香膏因为材料总用别的替代,这次他准备改良一下,按照正统的药剂配方来做。
“叩叩。”
有人敲门。
谁会来找他?
炼金术士?
可是他们明明在城里告别过了的。
水鹊拍拍手,放下手上的活。
连连的敲门声,好像有急事。
水鹊:“来啦。”
他从里拉开门,侧着探出脑袋,“谁啊?”
一只毛毛虫摊开在来者的手掌中。
水鹊眉头蹙起,小脸染上愠色,“特恩?!”
又是村庄里那群特别无聊的青年。
几个高大黝黑的青年堵在门口,眼中只见到那张雪白小脸一闪,小木屋的门就又要关上了。
为首的特恩手疾眼快,虫子往外一抛,手堵住那扇门。
水鹊看见门缝的那只手,有点害怕直接关上会夹到,他就这犹豫的一瞬间,抵不过人家的力量,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小木屋的门大咧咧敞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水鹊,和他身边晾在挂衣架上的灰斗篷。
特恩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在村庄揭下来的羊皮纸。
是圣廷张贴的告示。
抬头是“辨认巫师的常用方法”。
他看了看手上的羊皮纸,又诧异地看了看水鹊。
第一,丧偶。
虽然对方看起来那么年轻,但是……谁知道有没有、有多少死去的亡夫?
第二,话多、爱吵架。
好吧,对方连被他用毛毛虫吓唬了两次,都不会骂人的。
只像现在这样……
气得小脸粉洇洇,瞪他。
特恩猛地晃了晃脑袋,清醒了。
第三,长相奇怪。
是、是挺奇怪的,睫毛好像有点太长,嘴唇好像有点太红了……
第四,因滥交或不道德行为而闻名。
还好吧?
特恩想,他每次见到小巫师,人家都是一个人的。
木质阶梯吱嘎吱嘎,承受了比往日要重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