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心情正好,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一众小弟子鹌鹑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震惊又崇拜地望着江顾。
“莫师弟,我算理解你了,我也想跪在清平峰外拜师……”有弟子凑在莫道津耳边小声道。
莫道津抿进了唇,炙热的目光落在江顾身上,开口道:“江长老,您没找到卫师弟吗?”
天道保佑,卫风那个废物一定已经死了!
江顾神色微顿。
阮克己骇然道:“莫非卫风已经——”
“还活着。”江顾淡定地解下了腰间的灵宠袋。
他杀得太尽兴,早就将这小畜生忘到了脑后,卫风向来害怕这些狭小逼仄的密闭空间,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疯。
看他解灵宠袋,那些被荼毒过的弟子脸上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这玩意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被关在里面简直生不如死!
宁可进戒律堂受刑都比被关进去强!
灵宠袋出口被打开,从里面滚出来了个红衣少年,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惊厥过度脸色惨白,头发和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他狼狈又惊惶地抬起头来,在一堆复杂的气息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江顾的味道,那双漆黑晦暗的眼眸凝固了良久才转动起来,落在了江顾身上。
那双恢复了正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顾,他的声音仿佛被撕裂,沙哑得可怕,“师……父……”
江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疗伤吧。”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话,没有半分安抚。
卫风眼睫扇动了两下,望着他张了张嘴,周围便冲上来了几个师弟师妹,他们虽然并多么喜欢卫风,但他如今的模样太过凄惨,外加上之前卫风也不遗余力地救治过他们,便七手八脚地开始帮他治伤。
卫风浑浑噩噩地被人扶着坐了下来,雷劫中他伤得极重,江顾也只是仓促保住了他的性命,外加上他在灵宠袋中待了近一天一夜,整个人已经彻底虚脱,他被喂了许多丹药,几股陌生的灵力在帮他治伤,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江顾。
喻千凝抓着他的手眼眶泛红,“卫师兄,你的指甲怎么都……”
卫风沉默着没有说话。
“溪源秘境如今被周家封锁了,恐怕在他们找到神器之前,里面的人很难出去。”阮克己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十多名弟子,“三十六个弟子如今剩了二十一个,倒也算不错。”
但要是被这么困下去,还能剩几个就不好说了。
“无妨,再耐心等几日。”江顾平静道:“暂且带他们在秘境中历练。”
“这……”阮克己皱眉想要反驳,但如今江顾修为高于他,这些弟子也全都当他成救星,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听江顾的,只是到底不死心,“江长老可是知道些什么?”
“神器之事同我们这些小宗门无关,阮长老放心。”江顾不轻不重地堵住了他。
阮克己被噎得够呛,最后也只能点头。
江顾转身便走。
卫风正在被柳献喻千凝按着疗伤,见江顾转身,登时一惊,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爬起来踉跄地朝着江顾跑了过来,声音嘶哑的喊人:“师父!”
他喊得又惊又急,江顾刚转身便被他撞了满怀,卫风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神情仓惶,“你去哪里?!”
这质问的语气让江顾稍有不快,但想起是自己失误在前,将人在灵宠袋中关了一天一夜,便又勉强缓和了语气,“打坐修炼。”
这熟悉的语气让卫风眼眶瞬间一红,他极轻的哽咽了一声,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紧紧盯着江顾,像是生怕他消失不见。
江顾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罢了,随我来疗伤。”
卫风心下稍安,被迫松开了手,他亦步亦趋跟在江顾身后,目光落在了方才自己按在江顾白色宽袖上的血手印,抿紧了唇角。
江顾找了处安静的山洞,里面有个小潭,他拿出丹药分辨,而后将那潭水隔了一圈出来,有条不紊的往里面扔揉碎的丹药,最后将多余的灵力注入了一些,“脱了衣服进去。”
卫风白着脸看向那潭水,一些熟悉的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又飞快地被他掐灭,然而之前锻体洗髓的痛楚让他心有余悸,他低头去解自己的腰带,但是被包成了粽子的手指解起来十分困难。
江顾耐心有限,见状直接一道灵力将包着他手的布条连带着腰带一齐斩断,拎着人扔进了水中。
潭水冰冷刺骨,卫风被水呛了两口,冻得浑身哆嗦,身上的伤口开始缓慢的洇出鲜血,剧痛让卫风想要起身,却被股强横的灵力按住了肩膀。
“师父……”卫风面如金纸,他看着在岸边打坐的江顾,死死咬住了牙根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一些,“师父,我……冷。”
江顾没有搭理他,但水潭中的灵力却覆在了他的伤口处,化开的丹药也逐渐开始起了作用,密密麻麻酥酥痒痒的疼意代替了之前的剧痛,连带着周身也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卫风呼了几口气,咬着牙顶着那股强横的灵力,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江顾打坐的岸边。
江顾撩起眼皮看向他,“还冷?”
卫风缓缓地摇了摇头,鼻腔中萦绕着勾人的暗香和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从未想过这两种味道有朝一日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前者让他魂牵梦绕却恨之入骨,后者让他心安依赖却敬如高山……他应当是闻错了。
那道雷劫太过凶猛,将他的鼻子劈得失灵也实属正常,说不定连脑子都劈坏了。
少年仰着头满脸濡慕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师父,雪白的脖颈上还残留着被他自己掐住来的指痕,清瘦单薄的肩背仿佛经不起任何摧折,他艰难地从潭水中抬起了胳膊,水滴顺着手肘滴落到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血肉模糊的手指抓住江顾干净的衣袖,固执地在上面再次留下了艳色的指痕。
他十指上的指甲都烂了,拼命地抓挠捶打失去理智,一点点体会着恐惧在黑暗中滋生蔓延,从崩溃的嘶吼到绝望的哀求,到最后在一片寂静中归于窒息。
他不是第一次被扔进灵宠袋,却是第一次绝望到连气都喘不上来。
“师父,下次……你别将我关进灵宠袋。”卫风委屈地望着他,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将那团柔软干净的布料狠狠攥在了掌心,声音却带着哭腔,“我害怕。”
“不准哭。”江顾面无表情道。
卫风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配上他那凄惨的模样和委屈到要命的眼神,饶是江顾也有些头疼。
“……好。”
卫风抬手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自顾自哭了一会儿忽然顿住,抬头冲江顾咧嘴笑道:“师父,我眼睛能看见了!哭也不会掉夜明珠了!而且我进了水也没有变成鲛人!”
“许是因为那劫雷。”江顾扣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而后用灵力去探查他的眼睛。
卫风被他捏的脸颊都变形了,双手扒拉住他的手腕含糊不清道:“师父,疼。”
“眼睛没事。”江顾也放下心来,他并不想养出来的徒弟是个瞎子。
卫风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那太好啦!”
这幅熟悉的蠢样让江顾不忍直视,之前心里那丝微妙的怪异感也随之消失,“抓紧时间疗伤。”
卫风乖巧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江顾的手腕转身朝着水潭中央游去。
江顾见状便专心闭眼打坐修炼。
卫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悄悄举起了方才一直抓着江顾腕子的手,垂眸凝看许久,而后凑上去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
细长分叉的红舌沾染上了江顾的气息,奇异的暗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卫风痴迷地深吸了一口气,小腹升腾起了股莫名的燥意。
水滴声将他猛地惊醒。
卫风面色难看地盯着自己的手掌良久,继而心虚地转头看了眼在打坐江顾,眼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愤怒怨恨和贪婪欲念,白瞳瞬间闪过又消失不见,他强迫自己将那只沾满了江顾味道的手掌没入了水中,甩走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江顾是他师父,师父就只能是师父。
他只想要自己的师父。
其他的都不重要。
卫风的伤已经触及神魂。
他从前虽过得不怎么痛快, 但也算养尊处优,一身的娇肉嫩骨,至多被关进戒律堂的笼箱里吓几日,再不济和玄之衍去后山打猎受点小伤, 他又娇气得很, 叫苦连天哀嚎不断,夏岭便带着群医修见天候着。
可自从朝龙秘境开始, 他便重伤不断, 剥鳞挖丹, 断翅烂尾那都是轻的, 和锻体洗髓搜魂夺舍的痛楚相比,不值一提。
卫风泡在温热的潭水里,调动着灵力在断裂堵塞的经脉中缓慢的运转,重塑经脉的疼痛绵长不绝,他脸上毫无血色, 垂着眼睛死死盯着潭水中江顾的倒影, 像是在跟谁较劲,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一道熟悉的灵力不由分说地进了他的丹田, 而后迅速又粗暴地将他断裂的经脉重塑, 将他自己没接好的骨头又重新打断了接上, 这手法卫风熟悉极了,只是以前从未联想到一起,之前在阳华宗云池——
卫风强逼着自己停下思考。
他专注地跟随着江顾的灵力开始疗伤,生疏笨拙地和江顾学着如何修补自己伤痕累累的神魂, 明明疼得浑身发抖, 心中却涌上了股畅快的欣喜。
师父还是在意他的。
不然为什么要这么用心帮他疗伤?
若是换做别人,江顾肯定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谁都别想将师父从他身边夺走, 就算是……就算是江顾也不行。
疗伤结束后卫风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再也撑不住身体,缓缓地没入了水中,平静的水面咕噜噜冒出了一串泡泡。
在他窒息之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探进水中,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提了上来。
卫风躺在地上呛咳出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少年人身上已经有了些薄削的肌肉,胸膛随着呼吸艰难地起伏,许多刚愈合的伤口还残留着红痕,纵横交错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唯有心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时日久远些,但看着也格外触目惊心。
他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就这样红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
仿佛某种无声的控诉。
江顾坦然自若地看着他,随手扔了件衣服给他,“穿上。”
卫风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费劲地伸手想撑着地起身,谁知刚离开地面,手腕一阵酸软,整个人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江顾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卫风却仿佛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堪称恶劣的戏谑。
卫风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有些难堪地抓住衣服,哑声道:“师父,我没力气了,你帮帮我。”
江顾眉梢微动,这才大发慈悲地分给了他一些灵力,而后神情冷淡地看他穿衣服。
卫风抿了抿唇,江顾审视的目光让他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系了好几下都没将襟带系好,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看向江顾,“师父,我、我系不好。”
江顾正在用神识探查秘境中的情况,已经在虚空中同人打了好几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落在了卫风身上,听见他说话才收了神识回神。
他走过去干脆利落地帮他系好了带子,低着头对他伸出了只手,“腰带。”
卫风整个人都僵住,江顾身上一切的味道都让他头晕目眩,单薄的布料擦过他的脸颊,烫意便从耳根一直延伸到了脖颈乃至全身的血液,他就像一条被扔进了水里慢慢煮沸的鱼,险些溺死在周围浓郁的气息里。
见他没动静,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扯过了他手里的腰带给他束好,他动作干脆利落,顺手用灵力帮卫风将湿漉漉的头发烘干,终于又得到了个干净清爽没有受伤的小徒弟。
江顾很满意。
卫风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看出来的,反正他就是能感知到江顾的满意,那种感觉就像他费了大功夫将自己养的雪豹洗得干干净净梳好毛吹干之后的……满意。
明明江顾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卫风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方才戏谑又恶劣地看他在地上挣扎也是。
这些情绪卫风并不陌生,但出现在江顾身上就变得格外新奇,毕竟江顾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可如果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卫风猛地打住,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肯定是他的错觉。
“谢谢师父。”他低头扯了扯腰带,江顾系得太紧,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江顾带着他出了山洞。
阮克己见他们过来,笑道:“可是疗完伤了?”
江顾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卫风对阮克己向来没什么好感,在和他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对上的瞬间,白瞳一闪而过,紧接着就闻到了一股恶臭,感受到了浓烈的恶意和嫉妒,他忽然涌上了种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他吓了一跳,匆忙的移开了目光,又看向旁边的喻千凝,对方满眼担忧关切,卫风闻到了一阵柔和甜腻的香粉味,感觉到了她的担心,对她点点头后移开了眼睛。
他又试了好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过分浓烈的味道和各种各样的情绪,让他眼前止不住地发黑。
江顾正在和阮克己说话,察觉到他的异样,在他摔倒之前抬手扶了一把,疑惑道:“怎么了?”
卫风白着脸看着他,江顾身上也有味道,但除了那股诡异的暗香和凛冽的血腥味之外,其余的几乎淡到闻不见,和别的那些情绪丰富的人相比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卫风张了张嘴,抓住了他的袖子,耷拉下脑袋摇了摇头。
“重伤刚愈,江长老快带他去休息吧。”阮克己道:“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周围全都是阳华宗的小弟子,到处都充斥着怪异的味道,卫风被迫感知着他们过于充沛的情绪,大多都是恐惧和害怕,卫风被熏得头晕恶心直犯吐,恨不得一头扎进江顾怀里洗洗鼻子。
江顾见他一直在揉眼睛,便开口问道:“眼睛不舒服?”
“嗯。”卫风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悄悄挨着他坐得近了些,揪过他的衣袖低头就要闻。
江顾扯走了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若放在以前,卫风定然不敢再伸第二次手,但现在他心里堵着口气不上不下,恶从胆边生,赌气一样又抓住了他的袖子抱进了怀里将脑袋埋了进去,一副死活不肯放的执拗模样。
“……”江顾颇有些一言难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教训徒弟的打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这蠢货脑子肯定被雷给劈没了。
出乎卫风意料,江顾没有再将袖子扯走,他顿时开心起来,近乎贪婪地闻着江顾衣袖上的味道,企图将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都赶走,他悄悄将一点布料抿进了嘴里,仗着趴在自己胳膊上谁都看不见,轻轻舔了几下,又不解渴一般用牙齿咬住,将那点布料彻底濡湿,并不满足地呼了口气出来。
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隐约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不能对江顾做这么古怪的事情,哪怕是衣服也不可以……然而汹涌无尽的欲望和渴求却在吞噬他的理智和底线,他有一瞬间甚至想自己现在抱着的就是江顾本人——
一道惊雷在远处响起。
卫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抬起头,却并未看见江顾的身影,“师父?”
“江长老和阮长老去探查结界了。”柳献在他旁边小声道:“看你睡得香江长老便没叫你,割了袖子就走了。”
卫风张了张嘴,“他们……走多久了?”
“你刚趴下来睡就走了。”柳献估摸了一下,“少说也有一刻钟了吧。”
卫风忽然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若是师父在这里,肯定能轻易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
他将那截沾染着江顾气息的布料慢吞吞地塞进了怀里。
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莫道津深深地皱起了眉。
卫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身同他对视,紧接着就被他身上辛辣的气息呛了满脸,随之而来感受到的是愤怒震惊和赤裸裸的嫉妒。
卫风慢条斯理地将前襟里露在外面的那点布料塞了回去,心底阴暗潮湿的情绪开始疯狂蔓延滋生,他皮笑肉不笑道:“莫师兄看什么呢?”
莫道津拧眉道:“江长老是你师父。”
“他当然是我师父。”卫风扯了扯嘴角,“反正永远不会是你的。”
莫道津攥紧了拳头,“你最好记住。”
说完他转身去了另一处。
卫风抱着胳膊盯着他的背影,白瞳伴着浓烈的杀意一闪而过。
旁边的柳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卫师兄,你没事吧?”
“啊,没事。”卫风倏然回过神来,笑嘻嘻道:“走走走,咱们去找喻师妹玩。”
很快卫风就和柳献喻千凝叶芷卉几个相熟的弟子坐在了一起,柳献好奇地问道:“卫师兄,你将灵龙宗的人引去了何处?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卫风闻着周围错综复杂的味道,抬起手冲他们勾了勾手指,眯起眼睛嘚瑟道:“都过来听我讲,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刺激……”
溪源秘境边缘。
江顾和阮克己藏身在匿息阵中,不远处便是秘境出口,只是这里已经被加上了法印还被层层把守。
阮克己皱眉道:“此处行不通,法印太强,我们一出去就会惊动他们。”
“这种时候无论从哪里出去都会惊动周家人。”江顾道。
阮克己说:“秘境东面已经乱了,听说神器好像落到了灵龙宗手里,如果消息是真的,周家估计抢不回来了。”
毕竟周家和灵龙宗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江顾毫不意外,路真仪还是很在意路自明这个弟弟的,麻烦暂时还落不到卫风头上,“今晚就从这里走。”
说完他神不知鬼不觉往那法印上注灵力。
“等等——”阮克己被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不成?这是周家的法印,你一个江家人往里面注入灵力肯定会被发现的!”
江顾依旧我行我素,而那法印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警告,周围巡逻的弟子也丝毫没有察觉,阮克己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江顾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耐着性子悄无声息改了一小部分法印,才收了手,准备离开。
“江长老,江顾!”阮克己不死心地追在他身后,“周家的法印是平仄大陆最强的,你如何能破解他们的法印?”
江顾被他追问得不耐烦,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道:“我告诉你,你敢听吗?”
冰冷的杀意逐渐弥漫,阮克己脸色微变,讪笑道:“江长老还是别跟我开玩笑了。”
江顾淡淡瞥了他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阮克己咬紧了牙根,面色阴沉,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这姓江的迟早会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及至半夜,溪源秘境东面忽然传来了震天巨响,整个秘境都开始摇晃,不出江顾所料,正是古神殿所在的方向。
而他们现在正在离那古神殿最远的出口,周家并没有派多少弟子驻扎,目测也不过十余人,但修为都在元婴往上,有法印配合,困住大乘期的修士都不成问题。
像周家这种大族,根本不会在意他们阳华宗这些人的死活,倘若被困在这秘境中一年半载,以他们的修为几乎必死无疑。
是以阳华宗的这些弟子都非常听话,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是在逃命,紧紧跟在江顾和阮克己的身后,生怕错过他们的指令。
卫风紧紧跟在江顾身边,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幽暗的地面树影婆娑,江顾抬手让他们停下,卫风迟了半步,一脑门撞到了他后背上。
江顾转头看了他一眼。
卫风露出了个乖巧无辜的笑容,却没有往后退的打算。
江顾隐约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来,正事在前,他便将这点怪异扔到了一旁,悄无声息地开始解那道复杂的法印。
卫风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腰带上,江顾之前所有的衣裳都是一个模样,还是他搬去了清平峰之后,彻底掌管了江顾的衣服,给他定了许多衣裳和法衣,每个储物袋都塞上一两件,起初江顾还没放在心上,但久而久之,身上穿得衣服便都变成了卫风给他定制的,自己那些衣裳也不知道被卫风“修补”到了何处。
这腰带卫风有条一模一样的,事实上他师父的每件衣裳卫风都有一模一样的,只是他不会和江顾一起穿,今天江顾穿这件,他便穿那件,江顾的心思全都在修炼上,从未注意过这些小事。
银色的腰带扣在绛红的外袍上,将腰线勾勒得格外漂亮,江顾身量很高,宽肩窄腰,腿也修长好看,卫风在透春峰时不止一次听别人提起过江顾生得好,他自然知道,他的师父就该是这样顶好的样貌和身材,样样都是最完美的。
可是在这样暗的天色里,在这般惊心动魄逃命的时刻,卫风却站在一群弟子中,站在江顾的身后,盯着自己师父的腰挪不开眼睛。
他搂过许多次,甚至不敢多搂些时候,生怕亵渎了师长惹人不快,被骂大逆不道不知礼数。
可是他又想起不久前江顾凑上来给他系腰带时的情形……
卫风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眼中的白瞳闪过,让他看上去妖异阴诡。
江顾敏锐地回头看向他,几乎同一时刻,正在把守出口的一名周家弟子径直望向了这边,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众人皆是一惊,但紧随而至的是灵力爆炸的声音,两道光团正由远及近飞速朝着这边移动过来,伴随着周围山崩地摧飞沙走石,澎湃汹涌的灵力形成了巨大的罡风席卷而过。
起码是大乘期修士在斗法!
“趁现在!”江顾冷声一喝,彻底解开了法印。
“快走!”阮克己对那群弟子喝了一声,同江顾一左一右杀进了那些被斗法吸引了注意力的看守者。
那群周家弟子显然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埋伏在这里,外加上江顾和阮克己手段凶残,一时间竟给他们造成了偷袭者人数众多的错觉。
“先重结法印!”有周家人大声道。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牧思带着叶芷卉和喻千凝几个女弟子率先从缺口跑了出去,紧接着是柳献和一群修为低的弟子也堪堪逃离,最后莫道津和卫风护送着几个受伤的弟子,谁知有两个周家人忽然出现挡住了出口,不由分说举剑便朝着他们劈来。
然而下一瞬,一道雪白的长剑横空格挡住了对方,江顾牵扯着修为最高的几个周家人,还分神过来救了他们一命,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