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会给你治好的。”阎淮然不甚走心地说着,便要去揽江顾的腰,却被江顾翻身一脚踹在了心口,上百道法阵齐刷刷落了下来,周围瞬间狂风大作,雷云四起。
“呵。”阎淮然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拂袖便将那些阵法轻易化解,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在空中缓步朝着江顾走去,混不在意道:“我已是金仙境,而你不过刚到真仙境,别再挣扎了,听说平泽修士的元神滋味不错,不如趁着空闲就在此处,你若伺候好了,我赏你件神器也未尝不可。”
江顾冷笑出声,撑着剑从地上站起身来,丹田元神的剧痛让他濒临失去意识,“大言不惭。”
阎淮然可惜地摇头,“我没时间陪你玩了,既然你不肯,那我也该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说完,整个人倏然出现在了江顾身后,指尖灵力化作银锥便要刺入江顾的太阳穴。
强悍的禁锢阵法将江顾包裹密不透风,锥子刺破了薄薄的皮肤没入了头颅,就在那冰锥快要全部没入的时候,原本没了动静的江顾手中忽然掐了个引雷决。
周围江顾一开始布置的避雷阵破开,外界的雷声轰然响起,紫黑色的劫雷积攒多时,怒意正盛,铺天盖地疾冲而下,径直朝着江顾劈去。
“什么——”阎淮然惊愕抬头,被那刺目的雷光照得失明了一瞬。
江顾没有丝毫迟疑,手中引雷决纹丝不动,以自身躯壳为容器,将那道天雷径直没入了身体,墨玉镯迅速护住了元神,天雷被他头颅中那根银锥径直引入了阎淮然的经脉,阎淮然急忙后撤,然而却被他设置用来捆缚江顾的阵法挡住了脚步。
只一瞬,却定了他们的生死。
江顾手上的引雷诀改换成了爆雷诀,他在漫天劫雷中对阎淮然露出了个阴沉的笑,转身一掌拍在了他的丹田,天雷瞬间在阎淮然识海炸开,在阎淮然试图挣扎的瞬息,他一膝抵在了阎淮然心口,从高空带着他轰然坠地。
劫雷声震耳欲聋,随着炸开的碎石周围山摇地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止住。
巨大的坑洞中,半跪着的焦黑身影勉强动了一动,江顾五指成爪扣在阎淮然焦黑的脖颈上,居高临下垂眸望向他,声音微哑:“凭你也配?”
阎淮然眼底满是怒意和不甘,他惊怒于自己竟着了江顾这种废物的道,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轻易死去,但江顾显然不会给他还手的机会了。
江顾手中骤然用力,阎淮然被劫雷炸烂的身体瞬间化作了齑粉,虚弱试图聚拢的元神被江顾毫不犹豫地吞噬进了识海化作了灵力。
排行榜上,一个名字忽然开始疾速上升,引得广场上的修士纷纷抬头,而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江顾两个字稳稳当当地排到了第四十七名。
瞬间哗然一片。
江顾从地上起身,身上被劫雷劈得焦黑的衣裳逐渐变成了雪白的布料,他抬手抓住了太阳穴内被整根没入的锥子,慢条斯理地拔了出来。
殷红的血瞬间脸颊淌下,一滴一滴砸在了枯焦的地面。
银锥深深插进了泥地,灿金色的灵力席卷而过,将其彻底碾成了粉末。
江顾刚回到阴阳城就被人拽进了空间法宝内。
他正要反抗, 就看到了江向云和他身后臭着脸的姚立。
“七弟……”江向云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你怎么做到的?”
“他先找我麻烦。”江顾看他一脸牙疼的表情,淡定道:“顺手就杀了。”
“这能是顺手的事情吗?你知不知道阎淮然是谁,他是生死楼楼主阎淮安的亲弟弟, 好, 就算抛开这个不谈,你一下从一千七百名到了四十七名, 那就说明你赢了前六场挑战赛, 三天六场加上这第七场, 那你根本没有被挑战过。”江向云皱眉道:“九次被挑战的机会, 望月这些人怎么弄死你都行。”
江顾对上他的目光,“你为何如此关心我的生死?”
“……”江向云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你是我七弟,我不关心你去关心狗吗?”
江顾面无表情道:“没有血缘关系。”
江向云沉默片刻,“那你也是江家人, 我既然把你带出来, 就得好好带回去。”
江顾眉梢微动。
“挑战赛按修士挑战时间排序,来之前我和姚立已经递了挑战你的牌子, 又联系上了林飞白和另外三个能空余出来机会的平泽修士, 好在时间及时, 这样一来你九次机会就用掉了六次,还剩下三次。”江向云盘算得飞快,“只要那三次不是过于强大的对手,其间就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江顾抬眼看向他, “挑战的机会这么重要, 你能说服他们?”
“哈。”江向云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矜傲的神色,他笑吟吟地拍了拍江顾的肩膀, “七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平泽来的修士我都了如指掌,给你举个例子——”
“林飞白现在已经杀到了九百多名,还剩四次挑战的机会,但他想要救周听然,那我便让姚立被一个一千多名的修士挑战失败,然后再让周听然挑战姚立,姚立输给她,两个人名次就能互换,而姚立还剩八次挑战的机会,以他的修为,再回到一千名易如反掌……只要操作得当,平泽的修士在我手里起码能保住一些。”江向云笑眯眯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没什么在乎的东西,既得利益面前大家还是愿意在一定范围内退让些的。”
“我们平泽修士一定要守望相助,这样才能——哎!”江向云看着转身就走的江顾,一个闪身挡在了他面前。
“多谢。”江顾道。
“没了?”江向云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看着他。
江顾点了点头,躲开他便出了空间法器。
“你起码喊声大哥听听啊——”江向云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
江顾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充耳不闻,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得益于江向云的操作,后面几场被挑战赛江顾进行地异常顺利,而且他找的都是诸如姚立林飞白这般实力相对强横的平泽修士,他们排名本身就相对靠前,打消了不少想要捡漏却没胆子的修士的念头。
阎淮然的元神强悍,江顾日夜不停炼化了许久,又借助冥阴骨将元神中的杂质排除,原本渡劫后真仙境中期的修为已经隐隐摸到了后期的边缘。
但江顾并不急着突破,他将识海中澎湃的灵力一压再压,没有将那蹊跷的劫雷露于人前的打算。
后面三场被挑战赛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林飞白之后,是个望月魔修,在江顾同归于尽的打法之下很快便败退下来,没有拼命的打算。
绮依望着擂台上江顾的身影,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别冲动。”罗梵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劝道:“他既然能杀了阎哥,实力定然不在你我之下,擂台上一对一的方式太不保险,待进了二重境,有的是法子杀了他。”
“不错。”宋崇时在他们身后道:“他既然在平泽的修士里冒了头,八阁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么好的苗子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绮依脸色黑沉,“我知道,八阁一向优待这些平泽修士,这种考核方式分明是在给他们机会。”
“都死了多没意思。”宋崇时轻笑了一声。
江顾最后两场挑战赛打得甚至格外轻松,挑战者都是些没进到前一千名的修士,他隐隐察觉出了不对。
“肯定是被八阁盯上了。”江向云皱眉道:“在外面这些望月修士碍于上头的意思不会动手,但进了试炼之境就未必了。”
“玉阶。”江顾说。
江向云点点头,“二重炼心境恐怕更加凶险,一旦他们确定你是玉阶,也许会直接将你带走。”
“你知道玉阶是什么。”江顾语气笃定。
江向云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笑了起来,“我也是刚查清楚。”
姚立抱着剑守在法器空间入口,闻言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世人都知道祖境大圆满后可飞升成仙到上界,但上界的神仙们也是要下来人间渡劫的,大多都是投胎为人,各自的劫数不尽相同。”江向云压低了声音:“这些人通常都根骨奇佳,元神极其纯净,所以望月这些人便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玉阶。”
“能助普通修士一步登天的玉阶。”
江顾抬手摸了摸侧颈上的疤痕,当初在朝龙秘境遇到卫风,他只想起来自己要渡情劫才能飞升,当时怀疑过真假——得多倒霉才能投成个飞升无望的五灵根。
若真如此,他估计也只是个上界默默无闻根骨奇差的小仙。
“而劫玉就是和玉阶牵扯最深之人,通常他们命数相缠密不可分,是玉阶渡劫的关键,我猜望月应当是有找到劫玉的手段,继而找到玉阶。”江向云摸了摸下巴,“所谓的玉阶髓又和他们的元神密切相关……相传七万年前三族大战后神祇便不再降世,你说是他们厌恶了厮杀,还是因为不能再现身?”
江顾心底微微一沉。
“要是让平泽的普通修士们亲眼看见望月的这些资源和神殿,你猜他们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待在平泽?”江向云抬眼看向他。
江顾神色平静地同他对视,“与我无关。”
“怎么能与你无关呢?”江向云笑眯眯道:“七弟,我早便知道你看不惯江家的做派,望月这些人就更不必提,他们这样做实在有违天道,总该有人来收拾他们。”
这位一直看着懒散无害的大公子终于缓缓显露出了自己的野心,向江顾发出了邀请。
“蚍蜉撼树。”江顾冷静到极致,利害关系看得明明白白,“原来你修的是苍生道。”
就算侥幸做成了,也无人会领他的情,
“咦,少咒我。”江向云嫌弃地撇嘴,而后叹了口气道:“也不全是为了平泽,你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江顾并不想知道,却阻止不了江向云开口。
“她是平泽不世出的天才,姚家藏拙,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直到他嫁给了我父亲,生我时暴露了根骨。”江向云说得很平静,“然后她就被望月点了命,江家把她送了过来,送回来时只剩了半截指骨。”
靠在入口处背对着他们的姚立倏然攥紧了手中的长剑。
“虽然你父亲死时我年纪尚小,但也隐约知道些内幕,当时望月也是想点他的。”江向云低声道:“望月从来不缺天才,被点来的人是什么,你应该也明白。”
他定定地望住江顾,“我们都是所谓的预备玉阶。”
从踏上来望月的飞舟开始,他们的生死便不再由自己决定,一路上死的那些修士,不过是烟雨台和焚台殿心照不宣地在做排除法。
而整个试炼之境,就是一件筛选玉阶和培养死士的巨大法器。
“而要找玉阶,这件法器便需要有所谓的劫玉来探查,为什么陆离雨当初非要来江家拿到松绥楼,为什么你那小徒弟和松绥一起被带走五年后,望月忽然开始大张旗鼓地从平泽点人?”江向云点到为止,又恢复了平日里散漫的笑脸,“这试炼之境里的劫玉,是谁还不好说呢。”
江顾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冷沉。
“我不在乎什么玉阶什么劫玉,修真界虽免不了打打杀杀,但也不该这么恶心,都没什么热闹可看,连好玩的都没多少。”江向云碎碎念道:“大家都活得痛快肆意些多好,这些破试炼我真是够够的,修仙不该是逍遥快活——”
“好。”
江向云诧异地抬头,而后脸上缓缓露出了个意味深长又极其八卦的表情,笑眯眯地凑近他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从你在倒海城借我灵石去拍卖场就注定了你挑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哈!”
江顾只留给了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江向云笑够了,才直起身子走到了姚立身边,气定神闲道:“怎么样小舅舅,我就说过江顾最后肯定会为我所用,如何?”
“公子聪慧。”姚立沉声道。
江向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他怀里。
姚立疑惑地抬头看向他,便见他神色忽然柔和了下来,“这是母亲仅剩的半截指骨,我离开江家时从祠堂带了出来,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比起我这个江家人,她应该更希望留在你身边。”
姚立拿着盒子的手倏然一颤。
第161章 试炼之境(十二)
试炼大阵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修士的元神鱼贯而入,温自衡的声音再次响起。
“试炼之境二重炼心境,凡未炼成道心秘境者,淘汰。”
“二重境元神玉甲可抢夺, 元神可吞噬。”
江顾听着天空中回荡着的规则, 元神在二重境中缓缓落定。
炼心境和淬神境的环境截然不同,有一瞬间江顾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平泽, 面前凡人的村落屋舍俨然炊烟袅袅, 村头大榕树下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摇着扇子聊天, 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一群孩子在玩耍。
“人生于世间, 道心亦于世间立,所求即所得,诸位,好运。”
温自衡的声音在空中缓缓消散。
而那些村民显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情。
江顾以为又是如同百兽村一样的幻境,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定, 他散发出去的神识探查地十分清楚,这些村民都是鲜活的元神。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阴阳楼竟抓了凡人的元神放在二重境供修士试炼。
“来客人了。”有个身形佝偻的老头看见了他, 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还是个俊后生,来了啊。”
一群孩童的小元神嘻嘻哈哈地朝着江顾跑了过来,江顾谨慎地后退了半步,用灵力罩隔开了他们。
“去, 去, 别冒犯了客人。”老头笑着驱赶那群过分热情的孩子,对江顾笑道:“我叫武饶, 是咱们武家村的村长,你是外面来的吧,我们村偏僻地很,鲜少有人会被分到这里来。”
“被分到这里?”江顾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此处不止武家村,会有其他人定时前来?”
“哈哈,这里当然不止武家村,咱们炼心境中村落城镇多不胜数,像那些繁华的城镇每隔几个月都会有尊贵的客人来,他们很有些本事,能帮许多忙,不过事情也多,经常发生战乱,咱们武家村偏僻,一年半载来不了一位客人,上一回都是七八个月前的事情了。”武饶回忆道:“那位客人有大本事,治好了咱们村好多孩子的病,只是后来他去了东边的舒城,就没有消息了。”
“老人家,你们这里的本地人有‘本事’吗?”江顾问。
武饶笑着摆摆手,“我们倒是想有,但生老病死哪能躲过去,都是些普通人罢了。”
他说完便带着江顾往村里走,江顾跟在他身后看着与现实中相差无几的房屋和田地,便明白了温自衡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二重炼心境应当是用这些凡人的元神自成了一个凡间小世界。
武饶带着他进了村子深处,停在了一座规整的小院前,“客人,您先在此处安歇,明日我们会为客人您举办村宴。”
“多谢。”江顾微微颔首,推门进了院子。
浑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落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尘,江顾稍一感应上面的气息——是修士元神陨落留下的灰烬。
他面不改色地踩上去,又推开了房门,身后的武饶见他进门,佝偻着背将大门关上,脚步声和孩童嬉笑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是最普通的陈设,除了温度寒凉刺骨并无异状,也没有凡人最恐惧的鬼祟做怪,唯独值得注意的是房间正中挂着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与这村子格格不入的水墨画,画中不止一个人物,或远或近全都背对着江顾,有男有女,却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江顾盯着这幅画看了半晌,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开始打坐。
修士修到真仙境,通常都可以修出法相,相传上古时法相乃是沟通上界神灵的重要媒介,但是随着神祇不再降世,法相的作用逐渐演变成了单纯的斗法助力,而所谓道心境则是修士法相修炼最重要的一步,不止修士本人要道心稳固,还要以法相修出一境,道心境生,法相则有实体。
但实际上却难之又难,许多修士就算到了金仙太乙都未必能修出实体法相。
江顾仔细回忆着方才一路走来观察到的那些元神,既然阴阳楼让他们进到这二重境,想必这里面肯定有能快速立起道心境的捷径——
“笃、笃。”
身后的窗户被人敲响,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这院落蹊跷,江顾没有贸然放出神识,等了片刻,那人似乎又走到了门前,笃笃笃敲了三下。
门被人从房间里打开。
江顾看着来人,对方身量很高,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元神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一张脸生得平平无奇,他背着一大捆木柴,手里还拎着个斧头,声音粗哑道:“你在我家做什么?”
江顾的目光在他的衣裳上停顿片刻,解释道:“是武饶安排我来此处。”
对方看上去有些厌恶,“总是这样。”
江顾从善如流地让开门,请他进来,客气道:“抱歉,我以为这院子没有主人,才锁了门窗。”
其实是用法阵竖起了屏障,这人应该是开不了才敲的门窗。
他将身上的木柴和斧头放到了门口,拽下身上的布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满地打量了江顾一遭,“我家只有一间睡觉的屋,你打地铺。”
江顾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探查的法阵,对方的元神毫无法力,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我睡外厅即可。”江顾说。
“外厅没你住的地方。”男人粗声粗气道:“爱住住不爱住滚。”
江顾眉梢微动,他平日里鲜少遇到如此直白粗鲁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语气依旧客气,“好。”
他这般服从,对方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他看了眼窗外快要落下的夕阳,走进西边的小门里,“跟我进来。”
江顾刚踏进房门,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隔着他将门板“啪”地一声扣紧。
他赤着的胳膊因为用力微微拢起了肌肉,在江顾耳侧按在薄薄的门板上,几乎把江顾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顾身后的门板,仿佛在透过门板看什么东西,片刻后才将目光移到江顾脸上,他直起身子放下了手,冷声道:“晚上别出去乱跑,你们这些‘客人’都是被好奇心害死的。”
“外厅也不行?”江顾问。
“不行。”对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从柜子里扒拉出来了床薄薄的被褥扔给他,“睡觉!”
说完,他就合衣径直躺到了屋中唯一一张床上,背对着江顾,没多久便传出了粗鲁的鼾声。
江顾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手中灰扑扑的褥子,洗尘诀和引水诀过了三遍才扔到了地上,而后盘腿准备开始打坐。
谁知已经睡着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恶声恶气道:“躺下睡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江顾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但尚未等他动手,窗户外面便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手掌扒在了窗户上,透过昏暗的光线交织成数不清的黑影。
床上的男人脸色一变,利落地从床上翻身滚了下来,抓住江顾的前襟将他带倒在了那张薄薄的褥子上。
那些不停拍打的手掌动作忽然一滞,开始逐渐变得迟缓起来。
江顾被对方带倒在地上,抵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松开自己的衣裳,“那是何物?”
“不知道。”对方语气生硬道:“睡觉。”
江顾等了片刻,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起身上床的意思,皱了皱眉,但对方的呼吸变得十分均匀,显然已经睡死了过去。
他分出了些许灵力,又将对方的元神仔细探查了一遍——独属于凡人的黯淡,经脉瘀滞,识海未开,最重要的是元神十分完整,没有任何伤痕。
不是卫风。
他有些不耐烦地将人扔回了床上,起了个匿息阵后推开了房门又悄无声息关上。
原本空荡的外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村子里的村民,一直延伸到院落外面,他们都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厅堂中央的那副水墨画,画中的几个人影背对着他们动了几下,其中一个抬起手来,墨点悬浮在空中逐渐化作了血色,星星点点飞出画中,落在了每个村民的眉心。
他们原本空洞的目光瞬间活泛了起来,武饶站在最前面,颤巍巍地跪下磕头,身后的村民也一并跪下,他们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多谢您保佑眷顾武家村,明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客人。”武饶对着画像中的人喃喃道。
村民开始无声无息地往外走,在月光下如同一簇簇鬼影,没过多久整座院落又恢复了平静。
江顾将目光落在了正中央那副画上,隐约觉得其中一个人影眼熟,然而不等他细看,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江顾缓缓转过头,“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回画里去么?”
对方脸色瞬间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根本不是这院子的主人,院中没有灶台,你没必要砍柴回来。”江顾道:“而那床你给我被褥应该就是这画卷,若我真按照你说的睡过去,恐怕已经被你吞噬了。”
对方面色微微狰狞。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江顾沉下声音,目光落在了他那身破烂的衣裳上,“你从哪里得的这件衣裳?”
男人眼底微讶,“衣裳?”
“这是我徒弟的。”江顾说。
这件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是当年卫风在松绥幻境被带走时穿的那一身。
男人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后深深地看向江顾。
不过半息之间,墙上挂着的画卷陡然涨大,如同纱幔般将整个外厅缠绕地密不透风,天地间的灵气被彻底隔绝, 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气息却仿佛无处不在,江顾踩着脚下过分柔软的宣纸, 纸面上的墨色线条如同活了过来, 扭曲缠绕成了数不清的鬼纹, 朝着他扑面而来。
江顾神色微沉, 原本打算抵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只这一瞬,便让对方找准了可乘之机,那些的鬼纹迫不及待地缠住了他的脚腕,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疯狂蔓延,很快便熟门熟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颈和手腕, 而后江顾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卫——”他刚要说话, 就被一条鬼纹迅速堵住了嘴。
阴冷黏腻的鬼纹抵在温热的唇边,还跃跃欲试想往里面钻, 江顾脸色一黑, 抬手便将那条鬼纹扯了下来, 冷声道:“够了。”
那条鬼纹看上去不是很服气,瞬间化作无数条细小的鬼纹密密麻麻缠绕在了江顾的指间,竟像极了只手掌在同他五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