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丑得睡不着觉—— by桃枝丸丸

作者:桃枝丸丸  录入:05-22

他知道,那少年不会骗他的。
正午,日上竿头。
山上的小屋外,站着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
他望着上山的路,一双眼睛静静的眨着,被阳光照得清透的瞳仁珠子里,波澜无惊,仿佛装不下任何的情绪。
但等到上山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道蔫头耷脑的身影,这对瞳仁里瞬间闪过一瞬惊讶,宛若冰雪消融:“你居然回来了。”
谢知斐低着头站到他面前,手里还提着带出门时拿上的那个竹编提篮。
提篮里,装着些在河边清洗过的菜叶。
谢知斐将菜叶连带提篮一道递了出去,声音听上去郁闷得要命:“喏,你要的菜叶。”
除了提篮里这些,他脑袋上还残留着几根烂菜叶。但这些显然他自己没注意到。
少年静静看了他两眼:“进来吧。”
“等一等。”谢知斐叫住了他。
少年转头,只听谢知斐说道:“邬声,你叫邬声。”
“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你不想和我产生太深的联系,想尽快赶我走。”谢知斐有些烦躁地说道,“我想尽了办法打听,才问出了你的名字。这可能会惹你生气,但我真的不想做一个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邬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知斐,对于谢知斐说的这些,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你要是想和我成为朋友,就是成为了众矢之的,到时候死了都不会有人来给你收尸。”
“而且我养活不了你。”邬声垂下眼眸,脸还是凶巴巴地板着,只是眼睫微微在颤,“我一直都是有了今日没了明日,自顾尚且不暇……”
“邬声。”谢知斐郑重地张开了手,里面躺着十个小小的铜板,“给你。”
“你看,我能自己赚钱。”他的手掌上满是来路不明的伤痕,但语气诚挚极了,“虽然提篮没有卖出去,但这里有十文,是我想办法赚来的十文。以后我到外面赚到了钱,都给你。你再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不求太多,你给我张床睡觉,给我口吃的就好了。”
谢知斐声线软下来:“别再赶我走了,邬声。”

第33章
十七年光阴都活得顺风顺水, 只在万花国这一个月来受过磋磨的谢知斐,性格里最受人诟病也让一些粉丝最为之着迷的地方,就是傲慢与张狂。
在万花国, 傲慢与张狂会让谢知斐吃更多的苦, 但他依旧没有低下头颅,反倒更加执着于向别人展示他不服的态度, 以此来彰显他灵魂的高傲。连在掌控着他衣食的财主面前,谢知斐的语气都未曾软过半分。
总之, 不争馒头争口气,争的就是一种不肯屈居人下的态度。让他搬石头可以, 但灵魂也跟着跪下,绝对不行!
可这会儿面对邬声,谢知斐低着头,语气软趴趴的,神情比头顶顶着的那几片菜叶还蔫,垂着脑袋的样子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病犬。
邬声总把他往外推,谢知斐害怕被拒绝。
“进来再说。”邬声道。
谢知斐跟进去, 刚一走进门,邬声便把两扇门给合上, 门栓也落上了。
“你这十文钱哪来的?”邬声一脸严肃地问。
“赚来的。”
“不要骗我。”邬声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 “你连提篮都没卖出去, 空着手如何赚来这十文?”
“只是十文而已, 很难赚到吗?”谢知斐心里更苦了,邬声会觉得他这钱来路不明,明显是因为对邬声来说, 十文钱便是一笔巨款。
是要不眠不休花上几天,做五十个提篮, 才可以赚来路边摊贩卖两个提篮就能赚到的钱。
谢知斐着急道:“我没偷也没抢,我就是凭我这双手赚到的。”
说完,他似乎下定决心,抬手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拽了下来,并说道:“我是靠给人化妆赚的这十文钱。”
两道粗犷、有着树杈结构的眉毛出现在谢知斐的脸上。
谢知斐感到有些羞耻,低着头不敢看邬声的眼睛。
之前是他说过,要顶着自己原本的这张脸,堂堂正正地在万花国混出一番名堂来,好让万花国人看看,看看他们那疯疯癫癫的审美观有多狭隘。
可如今,他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打不过就加入的路。
今天在集市上,他等了半天,没能卖出提篮不说,也确实如同邬声说的那样,整个集市的人都不欢迎他,往他身上扔什么的都有。
他听邬声的话,专往那些卖肉蛋果蔬的小摊附近跑,果然收获了不少烂菜叶。挑挑拣拣,还真有一些新鲜的能带回来。
但只带点烂菜叶回去,还不够。
卖不出提篮,离开时放出大话的谢知斐没脸回去见邬声。
他苟在集市黑暗的角落里观察,终于找到了这个市场上最赚钱的生意——化妆。
万花国里,掌握化妆技术的人,叫妆术师。
他们收费极高,又因万花国人对美貌的过分追捧,而供不应求。
供不应求,说明市场上还存在未被满足的需求;现有的妆术师收费极高,那么依旧存在做差异化竞争的机会。
谢知斐苟在黑暗的角落里观察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分析着,又花了一个时辰观察找妆术师化了妆的路人的妆面效果,最后哭笑不得地得出一个结论:万花国这些妆术师所会的技艺不过是往人的脸上抹一抹红土,再贴几撮动物毛发,便是这里的妆术师最好的手艺,没人掌握真正的能让人改头换面的化妆技术。
蓝星最差的化妆师拉过来,掌握这批万花国神经病的审美需求之后,很快就能碾压一片。
谢知斐不会化妆,他一直有专门的团队帮他做造型,但他毕竟在最注重外貌的娱乐圈里泡了那么久,又从小就要上艺术课程,上手给别人化妆也不算太小白。再加上万花国审美单一,只要掌握了万花国几个民众的审美偏好,就相当于抓住了所有人的审美偏好,之后给万花国人化妆就不是什么难事。
对谢知斐来说,给万花国人化妆这件事,也就心理障碍难过一点。
毕竟万花国的审美对谢知斐来说,他不理解也不尊重,这太离谱了,审美错乱且单一,对“美”的追求过分疯魔。
什么万花国,巨大的精神病院还差不多的,凭一个人长得美丑判死刑,标准还那么固化,一群癫子。
谢知斐很快给自己捡了块破木头,烧了块儿木头当炭笔,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上面写:十年妆术老师傅,专业画眉,一次一文。
支起来牌子,顾客没来,又收获了一堆烂菜叶。
还差点被隔壁摊主揍了一顿。
谢知斐连忙带着他的招牌跑了,一路跑到河边,看着河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谢知斐看了很久,拿出炭笔,给自己画起了眉毛。
符合万花国审美的眉毛。
本来想挑战万花国审美的谢知斐,这一刻决定,彻彻底底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融入这个糟糕癫狂的环境。
谢知斐可以受穷受苦,也不想服软,那是因为那时他没有害怕的东西。
但现在有了。
他不想因为交不出铜板,被邬声赶走。
这次,当顶着一对精心设计的树形眉的谢知斐回到集市上。
虽然他那张脸在集市里的众人眼中依旧不能称得上“美”,但那对眉毛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今天有个丑八怪到处乱闯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由于该丑八怪逃窜速度太快,逃窜范围过广,几乎辐射到了所有卖食物的摊贩所在区域,不少人都见到了他的样貌。
本以为该丑八怪已经被成功驱逐,没想到还敢卷土重来。
但这次卷土重来的他竟然有了一对好看的眉毛?
谢知斐的第一个顾客,就是方才他摆出招牌时气得差点揍了他一顿的隔壁摊主。
他见谢知斐的眉毛效果如此之好,便花了一文钱,让谢知斐帮他也画了一对。
画好之后,摊主借来铜镜一看,满意万分,忙去找其他摊主显摆。
一来二去,谢知斐的摊子面前排起了长队。
受欢迎程度让谢知斐后悔自己收费收的如此之低,要知道那些妆术师有些甚至按两收费,他收个十几文已经算是便宜实惠了,收一文这不是便宜这些神经病吗!
虽然说,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但谢知斐很快想出来办法。
他不仅给顾客画眉,他还饥饿营销,一日只接十单,每个月初逢三画眉,逢五画唇,逢七画眼线……以此类推。到时他还打算创造不同的花样,技艺上多钻研钻研,根据不同人的面貌特点,为他们设计定制的妆容。
“到时候我肯定不只收他们一人一文了,一文实在太便宜。”谢知斐给邬声讲完今天他靠化妆赚钱的大体经过后,就和邬声说起了他之后的安排,“画唇十文,眼线二十文,如果要私人定制,那我要好好看看他们都长什么模样,看需要我花几成工夫,再作定价。”
邬声拧着眉头看着谢知斐,忽然靠近一些,将谢知斐脑袋上的烂菜叶全都摘了下来。
“你既然有这样的手艺,为何一开始不给自己化妆?”邬声这一靠近,之后并没有挪开,而是就着这么近的距离,看了眼谢知斐脸上的眉又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极轻地吹了吹,满是不理解地说道,“既然你又能画眉又能画唇还能画眼,大可以将自己化的漂漂亮亮的,何至于让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在邬声靠近的那一刻,谢知斐一时间心跳如雷,一整个语言系统失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心里的想法已经策马奔腾到完全无法被理智约束。
谢知斐发现邬声真的……明明内里设的心防那么重,可在有些方面又过分的……过分不设防。
就……很勾人。
刚刚呼呼他脸上伤口的那两下,他知道邬声只是想让他减轻疼痛,就像关系好的小动物之间也会贴近在一起闻闻嗅嗅一样。但邬声靠得这么近,又对他这样……真的很难让他不多想啊!
谢知斐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邬声的问题。
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应该是生病了,不然不可能一碰到邬声,就有种和发烧一样的感觉。
抱有不将感冒病毒带给邬声的念头,谢知斐主动往后撤了一大步。
他说:“我是会化妆,但我没想过要给自己化妆,我喜欢我自己的这张脸。”
邬声怔了怔。
“我本来不打算给自己化妆的,我想顶着我自己这张脸混出个名堂来,但太难了,饭都要吃不上了,理想就先不要了呗。”谢知斐算是知道周景明为什么骂他骂得那么狠了,他之前总是在周围的圈子里见到一些吃家业老本不学无术的玩咖,谢知斐从来没正眼看过那些人,可他没想过,还有些人不是玩咖,也没有不尽力,只是想要维持基本的生活就已经把他们全部力气都耗尽了。
谢知斐叹了口气,这些道理他懂了,可他人已经穿到了万花国,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给周导道歉了。
蓝星远没有万花国离谱,离谱到只以美论英雄,不过在蓝星,美貌也能带来不少红利,他也算吃美貌红利吃得最多的一类人,甚至还有其他不少红利,如今把这些全部交出去,重新活一回,倒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是开了多少挂。
说不想蓝星的生活是假的。
但要是说迫切想回去的心情倒也淡了。
看着邬声,谢知斐指着自己的眉毛,笑着对邬声说道:“虽然我现在妥协了,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万花国的人知道,不是只有漂亮的人才值得拥有美好的东西的。只要一个人善良、聪明、勇敢,只要他性格里有闪闪发光的部分,就该赢得同伴的尊重。”
邬声眼中波澜一动,好像谢知斐话里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他将脑袋别到一边,声线依旧凉凉的:“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邬声这样说着风凉话,但那天临近傍晚,他悄悄出了一趟门。
他花了自己积攒了好些年的钱,给谢知斐买回来了给人化妆能用的红土。
还买了一些炭笔和小刷子。
“若是还需要什么,你便再告诉我,我去集市上给你买。”邬声将这些东西丢到谢知斐怀里,在谢知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板着脸立在房门边的他先说道,“有些商户不乐意卖东西给我们这种人,放你这只不知道规矩的傻狗过去,又要弄一身伤回来,到时候又得上山帮你采药。”
“药?”
刚刚接住红土、炭笔等物的谢知斐一抬头,又见一个包裹朝他这边堆了过来,他连忙伸出手去接了下来。
“这是我到山上去采的药,能止血。”邬声道,“治你手上的伤口正好,想早点结痂就好好吃药。”
谢知斐咧开嘴笑:“知道了。”
这之后,谢知斐便每日去集市上赚上几十个铜板,再到菜贩子那边招摇一番,骗点新鲜菜叶回来,之后就用全部的时间研究能让万花国人喜欢的化妆技术。
这天,将一提篮的菜递给邬声之后,谢知斐抱怨道:“你说为什么那些卖鸡卖鸭的摊贩用东西砸我只用鸡毛捆石头?但凡他扔只活鸡过来,准头也能更好一些。”
邬声:“……”
“然后你就能将活鸡带回来了?”邬声问。
“那是自然,一只能炒两盘。”谢知斐抱着一只小鹿,他话多,手也不停动作,摸着鹿的脑壳。
这是前几天傍晚,他陪邬声去检查他那些陷阱时找到的。
外面到处传邬声在山上布置的陷阱机关有多可怕可怕,残害了不少山里的动物,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到山上玩,但前一阵谢知斐才知道,掉进陷阱的小动物没一只死掉的。
连邬声身上常年带有的草木味道也是为了采药救这些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动物才沾染上的。
谢知斐觉得,邬声身上也有一种小动物的劲儿,他好像和动物之间的关系要比和人的关系要好很多,谢知斐总怀疑,比起对他,邬声对小动物要更热络一些。
至少邬声见了小动物不会立马就赶它们走,只是会根据小动物的脾性,亲人的抱着,胆小的给吃的,好生安慰一阵,几乎要把这些小家伙捧到天上去。
他就没这个待遇。
按生理特性来讲,人类也是一种动物才对。
只能说邬声是双标的。
看着邬声熟门熟路将他怀里的小鹿接过去,谢知斐连忙道:“它饿了,我带它去吃会儿果子。”
“它饿了?”
“对,它饿了。”谢知斐撒谎不打草稿,“不信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眨了,眨眼就说明它饿了。”
邬声将信将疑,但还是将小鹿重新递给谢知斐。
“好小鹿,跟你爹我玩,不要去烦另一个爹。”重新将邬声和小鹿分离的谢知斐心情颇好,给小鹿喂苹果时还忍不住哼着调调。
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他忽然整个人沉默下去。
卧槽,他在说什么?!!
他才十七!邬声也就只比他大一岁!才十八岁!!他们年纪都还小!而且邬声还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他怎么能!把他们想成那种关系!
……等等,为何不能?
谢知斐沸腾的脑浆强行冷静了几分,如今的他对万花国已经更加熟悉,他知道,像邬声这样的,在这里不好找伴侣。
基本上都得孤独终老。
而邬声想是要改变孤独终老的命运,只能将就将就,和他过一辈子了。
他也一样。生活所迫,他们注定一对。
所以他想些有的没的,只是提前畅想一下未来的生活罢了,没必要觉得自己可耻。
谁让他是邬声的唯一选择。
谢知斐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浪漫住了。

打这之后, 谢知斐就没有再约束过自己的想象力。
每次看到邬声,不管邬声在做什么,也不管邬声和他说话的时间有多短暂, 谢知斐的脑袋里总会一路脑补出来往后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之后的场景。
他脑补得很开心, 并且拒绝承认自己是在脑补。
动用缜密的逻辑进行分析怎么能叫脑补?这叫理智在线,立足现实, 对未来进行展望。
谢知斐就这么理智在线、立足现实地展望了一个月,早也展望, 晚也展望,看到邬声的时时刻刻都要展望一下, 脑细胞长时间处于活跃状态。
这导致他经常莫名其妙就会突然笑一声,而路过的邬声更是十分之莫名其妙,根本不懂谢知斐到底在笑什么。
问了也不说。
只能说,傻狗快乐多。
邬声也不管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谢知斐找到了攻破万花国市场的关键,妆术事业搞得风声水起不说,还在自己的摊子上卖起了自己的画像。
谢知斐想, 既然他这种长相,在万花国人眼里被称作是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夜啼, 那他总得从万花国人手里收点“名誉费”。
谢知斐将自己的画像推到市场上, 取名“恶煞图”, 宣传说逢节庆日挂到门上, 有驱灾辟邪之效,果然大受欢迎,每逢节庆日, 必定被抢购一空。
他还顺手给自己设计的妆容起了名字——美人眉。
取名之后,更宜传播, 谢知斐创造的妆容就更流行走俏了。
现在往路上一瞧,遇到的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画着谢知斐发明的粗壮树眉。而谢知斐也由一开始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变成了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
比万花国上踩丑捧美的妆术师比起来,谢知斐还有许多其他的长处:他不会嘲笑任何人,也不会不做“丑人”的生意,只要能付得起价钱,任何主顾他都会接待。
也有人想模仿谢知斐的妆术,但他们往往模仿得很笨拙。
因为他们不知道谢知斐手里的那只眉笔到底从何而来,又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更没有谢知斐那双能够稳定控笔的手,拿着炭棒照葫芦画瓢画一画,顶多学形,学不到神。
目前,在万花国,能够像谢知斐一样给人做出那么高水平妆术的,除了谢知斐以外,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邬声。
得到谢知斐亲传的邬声。
每到夜晚回到山上的那间小屋,谢知斐会教邬声画眉。
也会在一些妆术技法尚未公之于世时,先在自己的脸上或者邬声的脸上试验一番。
烛火下,二人的身影轻轻依偎,靠得很近。
在谢知斐颤颤用笔点了他好不容易才用山上的植物研发制作出的彩色唇脂,刚点邬声的唇上,邬声就不习惯地吐出舌尖,舔掉了他刚刚点上的那一点。
“是用凤仙花做的吗?”邬声回味了一下那滴凉凉汁液的滋味。
“涩。”邬声再次吐了吐舌尖,紧接着有些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舔掉?对不起,你再点吧。我保证这次舌头在嘴巴里,乖乖不乱动。”
谢知斐:“……”
如果不是知道邬声的性格,谢知斐一定会觉得,邬声这是赤裸裸的蓄意勾引。
邬声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对他人有什么性吸引力,因而从不拘束自己的行为。
他身上有一种无所避忌、随心所欲的放旷,放旷而又纯真。无意中用舌尖舔舐唇角的那一下,对邬声自己来说,可能和小动物舔舐它们毛发的动作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无心之举。
奈何看者有意。
邬声随便有点动作都能让谢知斐迅速展望一下未来,更何况是做出这种在谢知斐看来暗示意味很明显的动作。
谢知斐只觉得身体里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流淌不顺,滚烫的血液甚至要往细小的毛孔里窜行。
虽然在作未来展望时谢知斐什么都敢想,但实际上谢知斐只是个行动的矮子,思想上的巨人。
他做出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调整了坐着的姿势,然后继续强装淡定,拼尽全力集中注意力只把心思放在给邬声画唇上。
边画唇,谢知斐边道:“过两天我要给自己开展一门新的业务。”
邬声好奇问:“什么新业务?”
“等我先试试行不行,之后你就知道了。”
画自己的画像赚钱让谢知斐尝到了甜头,前阵子他将自己的肖像权包给了镇上所有的画师,只要他们能让他每幅画抽成十分之一的收益,那些画师也可以画他的画像卖“恶煞图”。
虽说万花国的律令还不完善,无法好好保护他的权益,有些画师不经同意就会使用他的画像,但谢知斐有他的办法。
他会半夜提灯去吓唬那些不交“版权费”的人,万花国人对于容貌丑陋之人厌恶、恐惧,那他就放大他们这种心理,给他们制造更深层次的恐怖,再制造几个不在场证明,装装神弄弄鬼,以达到恐吓人心的目的。这招效果不错,久而久之,想画“恶煞图”赚钱的人,一定会给谢知斐这个真“恶煞”交“版权费”。
卖“恶煞图”进展得这么顺利,谢知斐心里又盘算起了别的生意经。
这次他打算出租自己。
万花国的人爱美也爱攀比,总喜欢比出个一二三等,但正如二等的美人放在一等的美人身边也会逊色,这万花国人口中三等四等的美人放在他这个“丑绝人寰”的恶煞旁边,那也会被衬托成一等二等。
万花国“美人”好找,“丑”成他这样的可不好找。
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赚这笔钱?
不过这一招也实在冒险,谢知斐不确定是否一定能行,就没提前告诉邬声。
但连谢知斐也没想到的是,将这个广告打出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主顾登门了。
当谢知斐又一次做完每日十单的生意,收拾包裹,带上新赚的铜钱回家后,面对的却不是一桌好菜,而是一个已经收拾妥当的包裹——
而邬声就坐在桌子另一旁,一双眼睛里似乎装着许多情绪,有茫然有纠结,但等听到谢知斐回来的脚步声,他那对瞳仁里的情绪尽数敛去,又变成了沉寂的一滩水,将包裹往谢知斐面前推了推。
当谢知斐回来时,面对的就是邬声木木的一张脸。
“这是你的行囊,这些日子来,你赚的钱都在里面,平日里吃穿用度的开销我写在记账本里,也在里面,你可以点点看,这些钱,我一文都不曾碰过。”
谢知斐脸上的笑容就这么僵了僵。
他大步走到邬声面前,不安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的包裹会在这里?”
难道,是要赶他走?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知斐的心就沉了沉,紧接着就陷入了无限的惶恐之中。
邬声看也不看他,比起谢知斐的茫然与不安,他的神情倒是相当平静,自顾道:“今日你离开之后,我在山下遇见一位专程为你而来的人。他来自遥远的国都,听闻你的一双妙手,知道你变丑为美的本事,许你前途厚禄,要带你到国都去发展一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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