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恨的是,即便被人指着鼻子骂,沈天遇的模样还是很优雅矜贵。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沈天遇轻声道:“还生着病呢,生什么气,不怕病情加重呀?”
“不喜欢我亲你,我以后不亲就是了。”
“我是一直想着要向你道歉,但你这几天一直在发烧,脑子都不清楚。我就想着,等你清醒了,再好好找你谈一次。”
“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虽然那天是我莫名其妙被摸在先,但显然我犯下的错误更加严重且不可原谅,深深伤害了你身为正常男性的尊严。年后我就帮你找其他地方搬出去,并且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请问这样可以吗?”
沈天遇语气十分平静,态度也很诚恳,似乎真的是在深刻反省。
闻潭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又挑不出毛病来。
“……不对,”闻潭反应过来,“什么叫‘不喜欢我亲你,我以后不亲就是了’……你还没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不知道为什么,闻潭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心脏跳得也有点快。
这个问题这些天确实也一直困扰着他。
沈天遇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你觉得呢?”
闻潭本来是提问者,但他早已习惯了跟着沈天遇的节奏走。
被他这么一问,不知不觉被绕了进去:“我觉得?我当然是觉得,亲吻是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一个人非常喜欢,非常想要亲近对方,才会想要亲吻……”
沈天遇点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闻潭茫然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忽然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涨红了:“你,你说什么……”
沈天遇压根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
他觉得闻潭现在脸红的样子很好玩。
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脸蛋像个烫熟的红番茄。
因为平时太过温吞,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就非常难得,也会十分生动。
比平日里动人多了。
沈天遇从来没发现,这小孩儿有的时候好像还挺可爱的。
观赏片刻,有些忍不住。
趁他没反应过来,把人揪过来,再次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口。
脸颊的口感软软的,像一块儿香甜的果冻。
闻潭一愣。
等反应过来,脸蛋红得要爆炸了。
这次比上次反应更加强烈,情绪更加激动,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沈天遇!”闻潭忍无可忍,“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我都说了,要对着喜欢的人才能……”
沈天遇被他吵得有点烦,只想赶紧让他安静,随口道:“我知道啊。”
闻潭忽然没声了。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撇到旁边去,有点慌乱的样子:
“你说……你知道?”
“你一直都……喜欢我?”
沈天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微微拧起眉头,有些想解释。
思考片刻,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刚刚自己亲口说了“我知道啊”。
似乎,怎么都不好解释了。
于是沈天遇笑了笑,没否认。
闻潭似乎很困惑:“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
外貌平平,头脑平平,连性格都温吞无趣。
从来也没有人向他表示过爱慕。
虽然他现在觉得沈天遇性格很恶劣……
可是,向来不缺人追的沈天遇,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闻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有一些隐隐的期待和忐忑的。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对他表示过喜欢。
包括同龄人,包括家人,包括师长,包括同性和异性。
小叔叔对他很好,但小叔叔很忙,与他的交流也很有限。
他就像是这世界上的绝缘体,与任何东西都产生不了火花。
沈天遇说喜欢他……
他应该也是有优点值得被喜欢的吧?
沈天遇嗅了嗅。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新的柑橘皂香。
闻潭有一些很老派的习惯,比如洗澡时会固执地使用肥皂,坚信肥皂洗得比沐浴露更干净。
沈天遇嗅了片刻,漫不经心道:“喜欢需要什么理由?——我乐意,这就够了。”
闻潭一愣:“像以前一样相处,不可以吗。”
沈天遇反问:“以前那样,是哪样?你指的是,你可以穿着裤衩背心在家里乱晃,喝点酒就在我身上乱摸,却义正言辞要求我不能有任何反应吗?”
闻潭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的……”
沈天遇:“不愿意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点你可以放心。”
看似态度卑微,实际上却是步步紧逼。
这意思,不就是不同意就绝交吗。
闻潭颇为焦虑,心里是不愿意从此和沈天遇一刀两断的,但也不敢轻易答应。
此前的十八年人生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女孩子的,中学的时候也断断续续有过几个暗恋对象,都是清秀文静类型的女生。
他在电视新闻上知道同性恋群体的存在,但一直觉得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一直视为优秀偶像的,比他大十岁的长辈,有一天却突然向他告白,说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闻潭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辗转反侧了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早上六点,沈天遇照例早早起了床,刮胡子洗澡。
“今天要签合同了。”
闻潭揉着眼睛坐起来,还迷迷糊糊的:“哦……”
沈天遇洗漱完毕,看着闻潭懵懵的样子,有些难耐,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你睡你的。”
闻潭被亲完了才反应过来,抗议:“我还没有同意要跟你交往……”
因为没睡醒,抗议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沈天遇:“那你亲回来?”
闻潭气鼓鼓地瞪着他。
该说不说……沈天遇长得确实太好看了。
尤其他这会儿还是刚刚梳洗打理完,眉目清朗,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穿着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领带严丝合缝,完完全全就是电视剧里高知精英的样子。
闻潭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沈天遇逗他:“怎么,舍不得我走?”
闻潭回过神,慌忙别开目光:“我没有……”
沈天遇笑笑,忽然扯开了原本规整的领带,解开最上面的衬衣扣子,露出锁骨,向他倾身过来。
闻潭慌忙后仰:“你,你要干什么。”
沈天遇伏在他身体上方,在他身侧耳语:“因为,你看起来很希望被我这么对待的样子。”
他轻易地握住闻潭的后颈,像捏住一只小猫崽一般,随后俯下身,温热的嘴唇在他脖颈上游移起来。
嘴唇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红成一片。
闻潭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沈天遇。
然而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温柔的亲吻,细致的抚摸,半边天堂半边地狱,这些都是全新的体验。
更何况,对他做这些事的是沈天遇。
他一直仰望崇拜着的,无所不能的沈天遇。
沈天遇似乎也是有些忍耐不住了,额上冒汗,白皙的脸上泛起粉红色,喉结滚动,嘴唇紧抿,一向克制冷静的脸上出现了隐约失控的神情。
这样的沈天遇让闻潭感到陌生。
但是……这样的沈天遇,也比平时更加吸引人了。
那是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沉稳,持重,却也充满了掌控欲。
在那直白的目光中,闻潭几乎要瑟缩起来。
晕晕乎乎的,睡衣扣子就被解了,沈天遇的手探进来,不怎么客气地揉捏。
闻潭低声呜咽,蜷缩着身体,满脸通红,可怜兮兮的。
邱寒来敲门,似乎也有些疑惑,提醒老板:“沈总,车已经到楼下了。”
沈天遇工作是从来不会迟到的。
闻潭推他,小声道:“你助理喊你了!”
沈天遇喘了口气,终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快速把衣服整理好,把闻潭塞进被子里,低声道:“等我晚上回来。”
因为那话里暗藏的意思,闻潭羞得头顶几乎要冒烟。
酒店早上有免费的自助早餐。
闻潭身体比前几天好多了,能自如下地,脑袋也不怎么昏沉了,便穿好了衣服去吃早饭。
拿了点清淡的无糖豆浆和吐司片,正准备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一转身,却撞上了熟人。
萧万枫。
萧万枫身旁还站着一个神情倨傲的男人,闻潭隐约记起,他也在那天来时的飞机上,好像也是沈天遇的大学同学,叫乔越。
萧万枫笑眯眯的:“听说你病好了?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闻潭:“喉咙还有点痛,休息几天就好了……你们没去签合同呀?”
萧万枫:“我们都是小兵,到了决战的时候,沈总一个人打天下就够了。”
萧万枫说话的时候,乔越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偶尔上下打量闻潭一番,目光中待着不掩饰的轻蔑。
闻潭有些怕他。
他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乔越,连面都没有见几次,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聊得久了,乔越不耐烦地推萧万枫:“还吃不吃了。”
萧万枫白他一眼:“你不乐意你坐远点,我要和小潭叙旧的。”
乔越真就拿了碗面条自己坐去了。
“别理他,他就这臭脾气,这世上看得上眼的没几个,”萧万枫自然地帮他拿杯子和盘子,“走,我们坐那边去。”
闻潭在位置上坐下,慢慢吃起来。
萧万枫这人虽然轻浮,但是活泼嘴甜,相处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看闻潭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的样子,萧万枫全程都很照顾他,给他刷果酱切土豆,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追你叔叔吗,”萧万枫和他闲聊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道,“其实也不是所有追求者都会死缠烂打的,也有的把喜欢藏在心底,直到毕业也没有告白。”
因为沈天遇的突然告白,闻潭现在对同性恋的事情格外敏感,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听。
闻潭:“是不是怕我小叔叔拒绝?”
“我想,应该不是,”萧万枫微笑道,“朋友之间很难发展成爱情,就是因为暗恋的那一方知道,一旦告白失败,双方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与其冲动告白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不如一个人独自忍受,还能继续做朋友。”
闻潭心想,可是沈天遇说喜欢他的时候,好像一点也没有犹豫过。
大概是因为……他性格一向很果断,说一不二吧?
很难想象沈天遇被人拒绝的样子。
萧万枫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怎么了?”
闻潭:“……没什么。”
萧万枫没有追问,看到餐厅门口的“宠物禁入”告示牌,忽然和他说起了自家宠物猫的故事。
“我曾经养过一只布偶猫,它很漂亮,性格很好,怎么摸它逗它都不会生气,烦了也只会轻轻咬我的手。”
“高二的时候,有一天忘了关窗,布偶猫从楼上摔下去,没能抢救回来。”
“我母亲怕我伤心,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布偶给我,作为安慰。两只猫的确是很像的,一样的湖蓝色的眼睛,尖尖的鼻子,漂亮得像精灵。”
“后来这只猫查出心肺缺陷,没多久也去世了。”
“可是这一次,我竟然,没有多少伤心的感觉。”
萧万枫用勺子搅了搅咖啡:
“你能理解吗?或许从一开始,它就只是我排解思念的工具,我甚至连正常对宠物的喜爱都没有,只觉得无聊。”
“因为那些第一次养宠物的新奇,第一次被猫咪舔手心的惊喜,第一次给猫咪做饭的心甘情愿,都已经体验过了。”
“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类似的感觉了。因为后来那只猫,只是替代品而已。”
萧万枫说得隐晦婉转,似乎话里有话。
闻潭懵懵懂懂:“可是,这样的话,后来的猫咪很可怜……”
萧万枫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
“不过,也幸好它只是一只猫,永远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老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闻潭看着他身旁面色冷硬的乔越,摇摇头拒绝了。
因为沈天遇早上那句暧昧不清的“等我晚上回来”,他一整天心神不宁,脸颊发烫。
什么嘛……
搞得好像他们已经在交往了一样。
下午两点多,酒店侍应生忽然推着餐车敲门,说海鲜粥煮好了。
闻潭:“我没有点海鲜粥。”
侍应生:“是沈先生点的,食材是上午刚刚从海边捞上来的,沈先生说,您身体刚好,要多喝粥养身体。”
精致的餐车中央,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天青色粥罐,揭开盖子,鲜香扑鼻。
闻潭脸红了:“这样吗……谢谢。”
侍应生笑容满面:
“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
“等会儿特护会再来给您检查一次身体,这也是沈先生特地吩咐的,一定要确保您身体无恙。”
“不喜欢这个套房的景色或者布置的话,也尽可以告诉我们,换房间或者调整布置都是可以的。”
侍应生殷勤地帮他把粥罐端到茶几上,推着餐车离开了。
闻潭坐在茶几旁,看着那鲜甜无比的海鲜粥,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长达十八年的生活里,他一直是家里的讨嫌鬼,学校的透明人。
可现在,忽然有一个人说喜欢他,还无微不至地关心他。
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肯定是假的。
窗帘拉开了,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紧闭的玻璃窗上,像天然的乐章。
房间里开了空调,很暖和。
电视上播放着某不知名电视台的新年音乐会。
闻潭穿着拖鞋,坐在窗户旁喝粥,身体暖洋洋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方静秋”。
闻潭脸色一下变了。
他握紧勺子,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妈。”
方静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你倒还记得我是你妈。”
闻潭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毕竟,如果不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方静秋一般都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
方静秋:“闻溪晨昨天来家里送年礼了。”
闻潭心里紧了紧,心想,果然和小叔叔有关。
闻潭:“小叔叔他,应该是最近项目结束了吧。之前就听他说,年前做完项目就回家。”
方静秋冷笑了一声:“大雪封山,闻溪晨爸妈在外地赶不回来。你爸开心死了,让他干脆别回去了,留在我们家过年。”
闻潭小心地回答:“爸爸也是担心小叔叔一个人在家会寂寞……”
方静秋停顿片刻,声音有些古怪:“你倒是大方。”
闻潭:“总不能让小叔叔一个人在家过除夕嘛……”
方静秋笑了一声:“你爸说,反正你不回家,就让闻溪晨住你的房间。”
闻潭哑了几秒:“可是,我没说我今年不回去啊?我,我只是这两天在实习,要晚几天回家……”
昨天父亲给他打电话时,没有任何想念他的意思,语气里满是不耐,一直催促他回家给妹妹辅导作业。
他有些难过,所以才编了个实习的理由,说过几天回去。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就不打算回家过年了啊。
方静秋讥笑起来:“可你这位好爸爸,好像一点都不想你回家啊。一听见闻溪晨说除夕夜家里没人,立马眼睛放光,强烈要求他留在这里。”
闻潭的心口仿佛被利刃扎了一下,生疼。
方静秋对他的反应似乎很不满意:“你就没什么想法?”
闻潭沉默地抓着手机,不说话。
方静秋不耐烦了:“你说我生你有什么用!成绩不如闻溪晨,相貌不如闻溪晨,样样不如闻溪晨。现在你爸都不想你回家了,直接让闻溪晨跟我们过年,把房间也给他住,你还是跟个死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半点自尊!”
方静秋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
闻潭忽然道:“你呢,你想我回家吗。”
方静秋卡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干嘛问我,现在是你爸不想让你回来!”
“我就想知道,我的母亲,想不想我回去,”闻潭慢慢道,“还是说,你对这件事其实也无所谓,只是在故意激怒我,利用我去对付你的丈夫。”
方静秋呆了半晌,忽然狂怒起来,暴风骤雨般骂了他一顿,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的雨比刚才更大了,天色也慢慢黑了。
闻潭垂手坐在窗户旁,侧脸在玻璃上映出惨白的倒影。
几分钟后,父亲闻墨礼给他打来了电话。
闻潭忽然有些没力气拿手机了。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接通电话,点开了扬声器。
父亲听起来有些紧张,问他,母亲刚才是不是又乱说了些什么。
闻潭没说话。
父亲叹了口气,温和地解释了一番,说事发突然,闻溪晨的父母在外地赶不回来,所以才想让闻溪晨除夕夜一起来家里过年。
“你小叔叔平时对你很好吧?你肯定也不想他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对不对。”
闻潭当然只能说“对”。
“我是想着,你小叔叔到时候跟你睡一屋。不过你那床小了点,两个人估计睡不下,心悦又肯定不愿意其他人睡她床……要不,你们到时候睡我床,让你妈睡你床上,我睡沙发就行……”
闻潭安静地听着,还是没说话。
闻墨礼原本满心以为闻潭会打断他的。
闻潭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算懂事知礼,孝顺长辈。
听到父亲说“我睡沙发”,但凡孝顺点的儿子,肯定都会说“还是我睡沙发”吧?
可闻潭竟然没接茬。
闻墨礼咳了一声:“说起来,我记得你昨天说,你在实习?怎么都快过年了还工作啊,过年能回来吗?”
见闻潭不说话,他又生硬地找了些别的话题。
总之就是拐弯抹角打听,他过年到底回不回来。
闻潭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如果把刚才问母亲的问题,再拿来问一遍父亲,用脚指头他都能猜到父亲会说什么。
很多事情,不用问出口,其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是人总是不甘心。
在亲耳听到之前,总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
自欺欺人着,想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父亲还在絮絮叨叨着,说最近全国都在下大雪,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买票。
闻潭忽然道:“公司过年有项目任务,我不回去了。”
父亲卡了一下,语气忽然轻松起来:“这样啊。”
他象征性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要是太忙了就别做了,你现在年纪还小,这些不急云云。
闻潭木然地应承两句,想要挂掉电话。
父亲挂电话之前,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惋惜地告诉他:“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天心悦在家跳舞,不小心脚踢到CD机,摔坏了你高中买的那个签名CD。我已经训过她了,转头让她拿零花钱赔你个新的……”
闻潭愣住了。
高一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女歌手来省会城市开演唱会。他掏出存了三年多的零花钱,凑够路费和票钱,独自一人坐着大巴车去看演唱会,拿到了签名CD。
演唱会之后不到两年,女歌手就患癌去世了。
这张CD对他而言不止是一张签名专辑,更是寂静青春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母亲刚才打电话给他时,压根没提起这件事。
而在父亲口中,也是随口一句“我已经训过她了”,就轻轻松松带过了。
闻潭忽然有些控制不住。
他没等父亲说完,猝然挂了电话。
看着粥罐里彻底冷掉的海鲜粥,黏糊糊的一坨,他的眼圈迅速变红,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恰在这时,房门开了。
沈天遇看到泪流满面的闻潭,诧异了几秒,立刻走过来。
他把他揽入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他轻声道,“想哭就大声哭,等哭累了,不想哭了,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帮你。”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
“有我在,你永远不用担心孤立无援。”
闻潭被他抱在怀里,狼狈地抽泣着,眼泪鼻涕蹭在昂贵的西服上,一塌糊涂。
沈天遇没有丝毫嫌弃。
温暖厚实的手掌轻拍他的脊背。
后脑勺也被轻揉着,温柔地安抚。
闻潭心里某个被层层铠甲厚重包裹的地方,忽然开始崩裂。
“我,我过年不回家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满面泪痕,“没有人要我回家,我从来都没有家……”
他的话颠三倒四,很难听懂。
但沈天遇安静地听着。
片刻后,等他哭累了,沈天遇用手心擦掉他脸颊的泪水,淡道:
“那就把金湖小区A1栋别墅当成你的家。”
“从现在开始,那里就是你的家。”
睡着的时候,泪痕还挂在脸颊上,可怜兮兮的。
沈天遇的西服外套被蹭脏了,换了睡衣,睡衣又被蹭脏了,不由得有些烦躁。
以他的洁癖程度,要换了往常,一定会让助理立刻送干净的衣物过来。
然而眼下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闻潭好不容易对他放下戒心,缩在他怀里睡着了。这种时候要是出点岔子,又要前功尽弃。
于是沈天遇只能压着不耐烦,作出一副温柔大哥哥的样子,抱紧了怀里的男孩。
因为哭累了,闻潭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醒来,闻潭的心情已经调整了许多,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最初的伤心过后,只剩下麻木的习惯。
他感激地冲沈天遇笑:“谢谢你昨天安慰我。”
沈天遇脸色不太好。
唇色发白,眼下淡淡的乌青,显然是失眠了。
闻潭小心翼翼问道:“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沈天遇:“毕竟某个小鬼一直死死抱着我的胳膊,害得我胳膊麻了都没办法抽出来。”
闻潭愧疚起来:“我,我睡着了,不知道……”
闻潭是有这个习惯的。
晚上睡觉一定要抱着点什么,玩偶、枕头、被子,什么都行,总之手里一定要有东西,不然就会很没有安全感。
沈天遇瞥了他一眼。
忽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在他锁骨上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