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还有一个?高台,一样由环形的机器围绕,全息面板上快速流动着叫人?看不懂的数据。
博士怔怔看着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
“……”
艾伯克想?说出一切,但却无法开口。半晌,他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和一团团数据道歉很别扭吧。”
梅鲁的疑问和闻酌冷淡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一怔,立刻偏头质问:“……你又在说什么?”
“不是来寻找真?相的吗?”闻酌说,“他没法说,我们可以代替。”
费伊洛惊了一下。
她本来还在迟疑,博士一直都是“真?相揭开就结束了”的态度,她不得不去?深思揭开世界真?面目的后果。
世界会不会崩塌?他们还来得及找寻车站吗?
但没想?到一向冷静的闻酌却冒了这个?险。
“你不要胡扯一些没用的东西!”有幸存者心生退意,怒道。
“我来说吧,可能不全对。”费伊洛看向艾伯克,“我说对了你就点头,错了你就摇头。”
艾伯克愣愣点头。
即便听到闻酌说的“一团团数据”,他都不敢相信这伙‘特工’真?的有猜出他的来历,是程序设定吗?
他不知道。
直到费伊洛将一切缓缓道来——
“这位博士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称之为?你们的造物主。”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那些士兵与幸存者都呆在原地,就像卡磁了一样不知作何反应。
受惊的不止是他们,还有除闻酌席问归以外的温贝贝几人?。
“什…什么意思?”
造物主这点是费伊洛刚刚才想?通的,艾伯克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清楚记得下水道结构,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解释——
他是下水道结构的创造者。
甚至可以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回神的梅鲁怒斥:“别胡说八道了!”
艾伯克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费伊洛说这句话的时候,宾语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她把自己这方的人?与这个?世界的人?类隔开了……为?什么?
还来不及多想?,费伊洛就被失控的幸存者摁在墙上:“闭嘴!不要胡说!”
费伊洛没反抗,语气随意:“你们不是来寻找一个?说法的?如今真?相摆在眼前,却没有勇气面对?”
僵持半晌,这位幸存者卸了力道,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闻酌接着说,“这里?的一切,城市、大厦,路边的花草包括你们每一个?人?……还有那逆天的清洁系统都是设定好的数据。”
而相对来说,这里?的“人?”是高度自由的数据。
他们有自己的性格,有多变的选择与职业,甚至有相对来说真?实的情感,他们认为?自己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为?什么没有灰尘?
因为?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灰尘这种设定既繁琐又毫无意义。
为?什么下水道永远整洁干净,末世十年地表上却不存在人?类尸体?
因为?所?谓的消杀系统就在规定的时间内,对下水道内部加载出来的一切数据进行?大清扫。因为?系统会清除不必要的数据,避免加载内存过于拥挤。
“你们可以理解为?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一个?真?实的人?类世界,出于自救想?要研究人?类数字化——”
艾伯克这才认清现实,费伊洛真?的知道真?相了。
他在费伊洛说到后半句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是自救?那就是出于商业的目的。”
“总之,人?类打?算创造一个?乌托邦一般的虚拟世界,他应该是创造团队的其中一员。”费伊洛看了眼艾伯克,“所?以他对这个?世界无比了解,但又对这里?的‘人?类’无比漠视,对于我们亲爱的博士而言,你们都不是人?,只是一团团数据而已?。”
“…………”一片寂静。
“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方式进行?盈利?如果是出于商业化,理论上应该追寻一些凶险刺激的世界背景吧?”
但这个?世界十年前还是一片祥和景象,而且艾伯克这么多年一直苟活在安全区内,也?没见到其他与艾伯克一样的存在,说明“末世背景”并非他们一开始的打?算。
费伊洛的现实世界显然有类似的项目,所?以很是了解。
闻酌最开始也?猜的是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外面人?的游乐场,甚至只是一个?游戏,但完全没有感到过多的游戏性,例如除他们以外的玩家。
但听费伊洛说的这些,闻酌倒是有了想?法:“也?许是为?了永生。”
费伊洛一顿,瞬间想?通了:“你们想?要打?造一个?乌托邦世界,在一个?人?死?前将他的意识与上传到这个?世界,通过数字化永生?”
“这只是资本的谎言。”艾伯克扯了扯嘴角,“数字化就是真?的数字化了,也?许意识上传后你还记得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但那都只是苍白的记忆,变得无关紧要,而你在这个?世界做出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上传的有关你的数据信息足够多,算法进行?合理推导而已?。”
那些外面世界进来的“永生人?”是如此,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是如此。
你以为?今晚去?酒吧喝酒、泡了个?一|夜情对象是你的选择,你以为?早上出门?前不喝咖啡是自己不喜欢,你以为?每晚一点睡是因为?自己喜欢熬夜……
其实都是被设定好的。
千万个?数据、千万个?不尽相同的人?设。
从出生起,你的人?生就已?经?大致定型了。
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职业……
很奇怪,在费伊洛戳破这个?世界的虚幻泡沫后,艾伯克好像能说出口了。
“这是兰库斯……算了,你们也?不知道。就是一个?我年轻时候任职的科技公司,他们打?造这个?项目,只是为?了圈住那些怕死?的、怕亲人?彻底离去?的政|府高层和达官显贵而已?。”
“实际上,我们的科技水平远远没有到能在虚拟空间保留人?类意识的地步。”
“最开始,这个?项目的提案是我交的,整体的框架设定也?是我给的……但我的目的只是想?创造一个?无比接近于现实的虚拟世界,给足虚拟世界里?的人?类自由发展的空间,看看他们是否会和现实一样,会因为?资源争斗而不死?不休,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战争。”
“项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只是为?了圈钱,将虚拟世界的np……”艾伯克低头,换了个?说辞,“将虚拟世界的人?物设定的很死?板,一个?人?从出生到死?,过程中基本不会出现多少太大的变化,一切行?为?都很循规蹈矩。”
“我和他们发生了争执,然后就被踢出团队了。”
“我落魄了一阵子,很久之后才从广告上看到了这个?项目已?经?面世了。它被夸得天花乱坠,能让死?去?的人?永生,能让活人?进入虚拟世界继续和亲人?交流、拥抱。”
“这个?项目被他们命名为?【乌托邦】。”
“他们设定没有灰尘,人?们不会想?要自杀,也?没有什么反社会的存在,因此虚拟世界的幸福指数极高。”
早已?有人?不想?听下去?了,那些原住民们呆滞地面对这一切,头痛欲裂,脑子像是炸了一样,煎熬且痛苦。
梅鲁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她被停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去?了酒吧,差点和两个?男人?厮混在一起。
她记得那段事情,但那晚的行?为?明明不符合她的作风,但切切实实就是发生了。
研究员埃里?克也?恍惚地想?起末世前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前女?友。
原来她不是故意的。
她偶尔会被人?被取代。
很多幸存者们都想?起了曾经?自己身?边人?的不合理行?径,那些过去?被漠视的回忆在此刻都变得刺痛无比。
“外面活着的人?也?能进来?”费伊洛问。
“嗯……虽然科技水平做不到让失去?肉|体的人?类意识永生,但活人?联机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进来的人?都只能使用…虚拟人?的身?体。”
“很多虚拟人?都是他们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躯壳,平日他们用不着的时候,虚拟人?就会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过自己的生活,但他们联机后,就会接管身?体的掌控权,而虚拟人?会记得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并不会对此产生质疑,甚至会觉得就是自己做的。”
“那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艾伯克脸上闪过一丝怨愤:“我被赶出团队以后,又受到他们的打?压,活得很狼狈,直到我在下等居民区捡到了一个?孩子。”
“她叫我爸爸,陪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但最后却因为?下等居民区的辐射得了重病……才十五岁。”艾伯克眼眶发红,“我跑回去?求他们,允许我将这孩子的意识上传,他们却告诉我永生位置有限,要交一笔巨额的费用。”
“明明我才是这个?项目的提出者,这个?项目的概念、框架都是我的心血!最后我只是想?要一个?位置,却跪下去?求他们都不管用!”
“我去?哪拿那么多钱!?”
提到这段过往时,艾伯克情绪异常激动,剧烈喘息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他们做的那么绝,我也?只好做绝了。”
被赶出团队之前,他留了后手,他偷偷打?造了一个?名为?“艾伯克”的虚拟人?,并给他在虚拟世界留了极高的权限,同时还偷走了一个?联机芯片。
在女?儿?死?后,他开始研究怎么毁掉这个?虚拟世界。
他甚至考虑过炸掉主机房。
但这不太可能,那里?被严密看管着,比总统住处的安全等级还高,因为?所?有上等人?都在乎这个?虚拟世界,世界里?有他们的“亲人?”。
于是艾伯克想?到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创造一个?病毒程序。
作为?这个?项目的创造者之一,艾伯克清楚这个?虚拟世界的防火等级有多高,坚固在哪,又脆弱在哪。
研究病毒的时候,他数次有办法朝着全面毁掉这个?世界的方向前进,但他放弃了。
他只打?算毁掉这个?世界的“人?类”,或者说,他要杀死?那些上等人?的“亲人?”,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再死?一次却无能为?力。
他编写的病毒运行?的逻辑很简单——
虚拟人?的程序是独立于主机之外的,而病毒只需要攻击并传染一切能站立行?走的数据,也?就是虚拟人?。
艾伯克利用联机芯片,亲自将病毒程序带了进来。
它会使虚拟人?程序错位,数据紊乱,才有了这些怪物全身?错位的诡谲形象。
虚拟世界很快向真?实世界发出警报,病毒影响了真?实世界联机玩家的下线,于是只能将这部分人?召集到梦之塔——也?就是这个?虚拟世界的运作程序核心来强制下线。
所?以这些虚拟人?会觉得梦之塔也?是一个?安全区。
其实不是的。
梦之塔空无一人?。
准确来说,是没有一个?能活动的人?。
艾伯克走上中心的控制台操作了会儿?,四周的环形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在那后面,是一个?个?数不清的、躺在舱内的躯壳。
艾伯克嘲讽道:“这些都是他们走之前使用过的身?体,估计是打?算等病毒解决了后继续使用。”
他的病毒也?并非战无不胜的,等虚拟世界不再具有能活动的数据,病毒程序就会自行?瓦解。
“他们应该是攻破到了这一点,所?以直接掐死?了虚拟人?受孕的概率。”
这样一来,只要没有新?生儿?出现,等这一批虚拟人?死?绝,病毒自然会消失,他们重新?再打?造虚拟人?类的程序即可。
所?以安全区已?经?近一年没有新?生儿?诞生,彻底掐灭了他们的希望。
闻酌等人?倒是可以理解自己的san值一直在下降了。
这是一个?虚拟世界,无论身?边的人?类都有真?实,都只是一团团数据而已?。
而贸然进入的他们是什么?
是会被防火系统攻击的异常数据。
程序会出错很正常,项目开发时肯定也?设想?过万一哪个?虚拟人?的数据错乱,做了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怎么办。
正常来说,会第一时间将这位虚拟人?的程序格式化。
他们san值不断下降的一个?过程,就是被世界系统格式化的进度条。
“你们觉得绝望吗?不敢置信?世界观都崩塌了?”艾伯克看着这些无比真?实的虚拟人?类,“可你们的一切认知都是系统设定好的。”
“你们所?以为?的世界并不真?实。”
“很痛苦吗?”艾伯克继续说,“可惜痛苦也?是假的,那只是你们得知世界是假的以后引起了数据紊乱带来的反应。”
他残忍地说着这些真?相,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感受。
他确实不必在意。
艾伯克曾和费伊洛说过好几次,自己是个?好人?。
他尊老爱幼,热爱自己的研究,把那个?下等人?居民区捡回来的孩子当自己亲生女?儿?,时不时还免费帮下等人?解决一些专业领域的问题。
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只是没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人?。
一串串冷冰冰的数据而已?,还妄图得到善待吗?
数据在?崩溃。
如费伊洛所想, 一旦这个世?界的虚拟人得知世界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一定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有人看着自己的双手, 止不住地发抖, 似迷茫又似不敢置信:“我……只是一串数据?”
梅鲁后?退了?两步, 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小黑盒。
不该来的。
更不该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为了让民众得知真相而携带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通过广场直播的形式将梦之塔的第一画面与声音传达给所有人。
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刻, 她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古吉拉。
我是一串数据,那你呢,是什么?
也是外面那些真实存在?的人吗?
梅鲁问不出口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瓦解, 当着所有人的面分崩离析, 化为一个个血渣子溅射到?周围人的身上。
“不!!”
梅鲁的“崩溃”就如病毒一样, 周围的虚拟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自爆, 消逝在?梦之国末世?的第十年。
古吉拉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半张脸都被血腥覆盖, 却没有擦拭。
“她san值快掉完了?!”
“古吉拉!”
一声厉呵拉回了?古吉拉的思绪,堪堪将她的理智数值吊在?了?8,但仍在?下降。
“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
显然,这一幕给深陷这个世?界的古吉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费伊洛皱了?下眉, 之前小离掉san到?六十以下的时候确实有失去感?官的,但古吉拉前面掉到?39都跟没事?人一样。
也许因为小离是纯粹的恐惧, 而古吉拉却是被同?化的结果。
她每失去一项感?官,就会有数据感?官替换上来,无?声无?息, 叫人难以察觉。
“没事?的。”费伊洛拉过古吉拉的手腕,“快结束了?。”
其实她没法保证古吉拉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回到?主城, 以及这个世?界崩溃后?他们是否还能找到?车站,结束这个副本。
但看闻酌和席问归都不急的样子,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
“除了?我们来的车站,整个梦之城还有车站吗?”
“……”
从虚拟人自爆开?始,艾伯克就低下了?头不再看。他本以为这些数据都全面崩溃了?,虚拟世?界的运行程序也会变得乱七八糟——这才是属于这个乌托邦的真正末日。
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虚拟人”能冷静地跟他对话。
“什么…车站?”
“列车站。”
“下一层就是……”
众人立刻冲出去,古吉拉被费伊洛拽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只剩自己一人,艾伯克急急追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走?在?最后?的席问归和闻酌回头,后?者反问:“你本来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艾伯克哑然半晌:“……我以为,他们发现了?我一直联机在?乌托邦里,特地刷新?出一批新?的虚拟杀手来解决我……顺便催化矛盾,加速虚拟人的自毁。”
“答案错误。”闻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能说。”
艾伯克的脸上瞬间掀起了?惊天?骇浪,闻酌和他一样来自现实世?界?
可数据开?始崩溃以后?,防火程序大概是内忧外患,已?经?顾不上保密协议的惩罚措施,因此?他能顺利地说出刚刚那些真相。
但看闻酌的意思,他依旧不能说。
他们并非来自同?一个现实世?界吗?
闻酌并非不能说,他一直以来都和旁人不同?,似乎并不受主城保密机制的控制。
他只是不想多言。
“为什么不下线?”
“早就下不了?了?。”艾伯克面露绝望,“七八年前,他们就掐断了?下线的选项。”
“你的世?界和梦之国的时间流逝一样吗?”
艾伯克摇头:“一比七。”
也就是说,外面才过一年多。
主城和梦之国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比。
闻酌收回目光,正要加快脚步离开?,就听见艾伯克用非常绝望的语气?问:“可以告诉我……我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我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闻酌倒是没想到?自己的避而不答会让艾伯克产生这样的联想,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言。没有了?下线的选择,艾伯克也会随着这些虚拟人一起消亡,或是彻底迷失在?这个混乱的数据空间里,答案与否还重要吗?
费伊洛几?人已?经?挤进了?电梯,而周围的墙壁与摆设都开?始错位,形成一串串的虚影。
闻酌突然想到?一件事?,也许艾伯克刚刚的揣测不无?道理——
他还没找到?这个世?界的“媒介”。
当下已?经?证实这个世?界是虚拟的,那么所谓“通往现实的媒介就是留在?这个副本”的猜测就不成立了?。
“你在?上个站点的阁楼是不是进了?一个档案馆?”
面对闻酌的突然发问,席问归一怔,随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而他们还没找到?这个世?界的档案馆。
还来不及多想,闻酌前脚刚进入电梯,后?脚电梯门就关上了?。
电梯间响起了?语音播报声,卡带了?一般:“欢,欢迎抵达……列列列列车……”
最后?一个字未落,电梯四面墙壁就瞬间瓦解,分裂成了?一串串看不懂的字符。他们如同?处于一个数字空间里,之前的一座座大厦、一个个幸存者,都化为了?周身的符号,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
众人眼前猛然一黑。
闻酌也有短暂的眩晕感?,但很快便再次睁开?了?眼。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密密麻麻的流动数据。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形态,人类?数据意识?
副本结束失败了?吗……
这并没有让闻酌慌神,他匀速地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总觉得那边有什么等待着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黑紫色的方盒悬浮在?空中,脚下的数据代码形成台阶,供闻酌步步靠近。
直到?一只由数据凝成的左手落在?方盒上,眼前骤然一暗。
闻酌险些没认出眼前的地方。
昏暗的空间里遍布着透明的、偏蓝紫色调的档案架,一眼看不到?边际。相较于在?学校副本碰到?的那个档案馆而言,这里显然更具有科技感?。
就连架子上的档案都是以数据形式展现的。
闻酌甚至不需要去特地翻阅,只要稍稍靠近,那些信息就会一览无?余地被他收入脑海。
仿佛他就是此?间的主人,无?比自然。
对比上次,心?里更多了?些亲切感?,浑身都放松下来,懒洋洋的,如沐春风。
他漫无?目的地前进着,脚下的步伐随意且缓慢,似在?寻找些什么,又好像只是闲逛。
周围那些罪者的性命、生平、罪孽都收录到?他的脑海里,人的善总有一个能想象到?的上限,但人的恶没有。
闻酌感?受着那些罪孽滔天?的怨与恶,并没有嫉恶如仇的情绪,相反十分平和,甚至有些享受地沉溺其中。
伴随他长大的那句话不合时宜地冒出脑海:“那孩子就是个魔鬼,他没有心?的!”
闻酌忽然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也许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档案馆依旧没到?尽头。不过他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档案架,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数据。
这大概就是他要寻找的东西了?。
一道柔和的女声隐约传来:“报告首|长,方舟出现了?异常数据波动。”
“嗯?”
“前段时间,仿生人们打造了?一个类似方舟的数字空间,名为‘乌托邦’,但刚刚不知为何产生了?较大的数据波动,濒临崩溃。”
“排查一下,不要影响到?方舟的运行。”
“好的。”柔和的女声道,“001将竭尽全力为人类服务。”
随后?,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七号深渊里的异种最近有些活跃,监测站都在?怀疑祂有苏醒的征兆。”
“不是说‘诸神之战’中祂元气?大伤,段时间内没法殃及人类了??”
“监测小队说,祂似乎恢复得很快,周围的磁场也越来越乱,非常不太对劲,就好像一直有什么在?供养祂……”
“虽然说‘诸神之战’后?大部分异种都死绝了?,但偏偏祂活了?下来。”
“诶,谁都没想到?,祂会吞噬掉另外一个异种……”
“不管怎样,以人类目前的手段还无?法将祂灭杀。如果祂真的苏醒,强弩之末的我们根本无?法抵抗。”
“方舟初测得尽快提上日程,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是。”
异种……
吞噬……
不是的。
那不是吞噬,那是一个异种对另一个异种心?甘情愿的献祭。
闻酌猛得睁眼,对上了?数道奇异的眼神。
站在?他正对面是再熟悉不过的、一身黑袍的审判长,正缄默地注视着他。
明明对方整张脸都被兜帽挡住,却仍然让闻酌感?到?被注视。
“醒了??”费伊洛低声说。
周围的环境并不陌生,是他们来时的车厢。
闻酌缓缓抬眼:“他呢?”
费伊洛当然知道闻酌在?问谁,沉默片刻后?摇摇头:“乌托邦坍塌后?我们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在?车厢了?……没看到?席问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