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人看到的天有多高,地又有多大?口中说的喜欢又能有多情真意切?
况且一个人天生根本就无法做到百分百地去爱上另外一个同类啊,这是天性。陆廷以己度人地如此思考道。
好感就直说是好感不就行了。
直到他看见严墨那双眼睛。
他真的超爱啊。陆廷完全就是愣愣地想。
所以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啊,会这样反应并不是因为陆廷这人忽然找回了良心。
只是因为对方是严墨而已。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亲身体会到对方性格是如何千磨万击还坚劲的,所以陆廷收到的这份爱意才显得尤其烫手。
这让自己以后怎么面对他?
虽然他在梦里也实在想象不出来严墨大人会有的告白的方式。但别的他还是曾经见过的——严墨脸红的样子。
反差极大。平日里越是不苟言笑的人,脸红起来就越凶。
而在梦里,站在他面前的严墨本人也应该是知道自己脸上潮红得有多厉害,严墨直接别过脸,不去看他。
由此暴露出来的是少年耳朵至脸颊那一片火烧云般的潮红。一双耳朵红得尤为厉害,仿佛滴血般。
或许是那双眼睛确实给陆廷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连在他的梦里严墨也夺过了主导权。
他忽而无声直起腰身,那张清冷的脸便一下凑近了陆廷,足以听见彼此呼吸声的距离。
梦里的陆廷被他抓着手,人就被钉在原地了。面对严墨的靠近,他不觉仰高了脑袋保持距离,试图不去面对。
但是这个严墨,看着他的表情就好像陆廷要是不喜欢他回去他就要哭出来了。
……要是真哭了的话怎么办。
然后陆廷就又是猛地一愣。什么怎么办?他还想怎么办???
他就看见梦里的严墨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趴在桌上的补眠的陆廷模糊间听见头顶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喊他起来吗?”
“算了。我自己拿。”
陆廷抬起一点头,第一眼就是严墨离自己的脸极近的手臂。那一刻对方身上的校服袖子就离自己的鼻尖0.01毫米的距离。
这味道陆廷不能更熟悉了。是严墨身上干净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校服布料摩擦的轻轻痒意甚至已经传到了他身体中。
轰隆一声。
前排的人转头看过来,就见陆廷反应极大地连人带椅子往后躲去,而他本人此时一脸刚睡醒的茫然震惊状。
因为是往后倒去的所以脑袋直接磕上了黑板后墙。好险维持那个姿势,没摔。
他一副被什么洪水猛兽吓到的样子。
老八还在一旁无情嘲笑他:“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陆廷刚想说什么,转头对上一双清清凉凉的漆黑瞳仁。
笔直站在原地的严墨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此时弥漫在一个半摔不摔的陆廷和一派平静站在那看着的严墨之间的空气,充斥着某种无言的尴尬感。
陆廷咳嗽一声, 撑着墙连人带椅子坐回去了。
刚才严墨背完诵回班,路过陆廷座位,正好发现自己的错题本就放在桌上那堆书堆中间,便想顺手带回去。
但陆廷显然是睡蒙了。
严墨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恍若还身处梦中。一不小心就……
陆廷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
他拉着椅子坐回原位,习惯性地朝他一笑:“找我吗,严墨?”
看着眼前这个严墨和梦里完全不一样的表情。像是看屑一样的眼神——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这才是正确的,这种令人怀念的鄙夷不屑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陆廷。”
“嗯?”
严墨漠然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
陆廷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顶着对方的目光好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自己还习惯性地举着那只包着纱布的中指。
陆廷捂住自己手指。
“不,不是针对你……”
严墨这才幽幽开口:“下次别再乱拿别人的错题本。”
陆廷刚揉了一把脸,闻言习惯性抗议道:“那不行!我现在复习已经不能没有它了!”
“你就用你自己的不行吗?”
“可是我还是感觉你的比较好……哎,等等严墨。”
看着他离开回座位的背影,呆住几秒,陆廷懊恼拧眉:“啧。”
失策了。
刚才他不是故意想躲的,就是太突然了……
严墨看出什么了吗?
结果他下意识还是躲开了。
陆廷忽而想起来,这么一看,刚才严墨完全就是还和平时一样、没受丝毫到影响的态度嘛。
严墨的毅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连对他的鄙夷都和之前一样,一分不少。
上面发试卷了。班上的人全都动起来,满世界翻飞的试卷纸,四周哗啦啦一片纸张翻动的声音。
严墨扭头传试卷的时候,后排还与他隔着一张桌子的陆廷特意抬眼多看了他一下。
他的侧脸也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平静的,带着一种不为世俗打扰的心如止水。
陆廷接过前排传下来的试卷纸。
他真的超爱我。陆廷心想。
下午,上课前。
从宿舍午休回来的大批学生往教学楼走去,从楼上看下去熙熙攘攘白白蓝蓝的一片人,像密密麻麻缓慢迁徙的蚂蚁。
严墨像往常那样一个人好好地走在校道上。在经过文化广场时,背后忽然飞扑上来一个泰山压顶的巨大拥抱。
严墨被他这一下压得当场咳嗽出声。
耳边是一个快活的声音:“严墨!~”
背后那个人高马大的对自己体重毫无自觉,下一秒走到他身边,亲昵地单手搂住他肩膀:“好巧啊!遇到你了!”
严墨:……
他试图挣扎拨开身上陆廷的手:“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陆廷毫不在意地,重新搭上他肩膀:“一起走吧。”
随着高考临近,最近气温明显回暖,已经有入夏前兆。
学生们身上大都是短袖校服外面套长袖校服叠穿。
身上布料少了薄了,肢体之间的摩擦接触感就变强烈了。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又沉又热,能感觉到底下结实精壮的线条。严墨至今依然很不习惯和他这种身体接触:“放开。”
严墨扭头看到他手上的纱布。
他左手已经包扎好了。除了平时注意不能碰水还有就是偶尔有点疼之外,其他和平常无异。
陆廷:“不要。”
严墨:“放开啊,很难走路。”
陆廷不解:“难走?”
不会啊。对他而言严墨的身高刚刚好,刚好可以用来夹在胳膊底下走路不会累。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严墨不让他碰的缘故,陆廷养成了特别喜欢碰他的习惯。
在今天尤甚。
“怎么了,我还以为咱俩关系到这儿了呢。严墨,我要伤心了。”
被困在他臂弯之中的严墨听了,抬头斜睨他一眼。
那一眼让陆廷瞬间有种被他看透了此时心思的错觉。
严墨刚要开口说什么时,忽然被陆廷打断:“啊!”
“对了严墨,你看这个——”
严墨皱着眉,扭头就见这人忽然把左手袖子一撸,一直高高地撸起到大臂那块。
因为底下穿的短袖校服,他从手臂到肩膀这一块结实流利的肌肉线条瞬间展露眼前,叫人一饱眼福。
陆廷还在大声控诉道:“你看啊!”
严墨勉强一看。
小麦色的皮肤上赫然是一大块深紫色的淤青。在陆廷的上臂上格外显眼。
大惊小怪,还以为是什么。指甲都裂了,剩下这点不是区区小伤。严墨以为他想说什么,问:“哪来的?”
陆廷:“被人掐的。”
严墨:……
下手还挺毒辣。他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痛恨陆廷一点。
严墨不说话了。
他身边的陆廷一边走路一边窸窸窣窣地重新把校服穿好。
那只手臂重新搂上来的时候就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干嘛,本来就是严墨欠他的。
严墨眼神一凛,警告地问陆廷:“你是还想再挨一下?”
陆廷:?
陆廷楚楚可怜地一偏头:“啊。好疼。”
活像是被严墨的闪躲挣扎弄疼了手臂。就差被当面泼上一杯水再在额前加上一缕颤抖无助的湿发,往地上一坐,就有那种“啊,好凉”的画面感了。
绿茶啊。
严墨无语至极地在原地看着他:……
陆廷戏瘾过足了,他乐呵呵地回来找严墨:“咱们走吧!”
哥俩好地又亲昵地楼上严墨的肩膀。
严墨这次没再挣扎,却也停下了脚步。
见他不走了,身边的陆廷也跟着停下。
严墨看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唯独在周围的嘈杂中,他一道沉静的声音十分突出。语气都不一样了。
“怎么了?”陆廷扬起笑:“我平时不都一直都这样吗?”
“……”
这人忽然就放弃挣扎了,就那么维持被陆廷搂在臂弯里的姿势跟他说话。
“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不用突然特地对我这样。”严墨说:“我又没有误会你什么。”
这一句语气不大一样了。有种很有他本人风格的冷淡漠然。
听着他的话,仗着严墨没看过来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陆廷眯了眯眼睛。一副持保留意见的表情。
“还有就是昨天的事情。”严墨说:“说过了,但我再说一遍。当时只是因为情况紧急而我又刚好有创可贴,人太多挤不进去,才那样的。”
不管他是出于补偿心理还是别的什么助人为乐心理,严墨都不需要。
他已经足够难堪了。现实里就不需要陆廷再体贴地反过来替他保护他那颗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了。
他也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感到后悔。
即使再来一次,看到陆廷受伤的手,严墨还是会忍不住挤进去给他送创可贴的。
因为是陆廷。
两人对视一眼,严墨扭头收回了视线。
哇。陆廷心想,严墨肯定不知道他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眼神躲开得太明显了。两人眼神短暂相贴的片刻,这种下意识的一触即分。
你都不敢直视我。
“总之就是这样。你别多想。”严墨道。
一阵风吹过,教学楼下几棵树的树叶一起摇曳起来,好一阵细碎婆娑声。沙沙地在两人头顶响起。
“好。”陆廷答应他道:“我不多想。”
陆廷不再执着于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地那样走路,松开那条手臂,严墨回归自由,紧绷的肩膀这才又放松开了。
严墨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陆廷与他对视上。忽而弯起唇角,轻笑起来。一撇酒窝像是新月一样挂在少年微笑的颊上。
上楼梯时严墨就走在他前面。
陆廷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似有所思。
他在想,其实严墨一开始就预料到会这样吗?
他的意思是,哪有人开启一段暗恋的时候,是打一开始就把注定无果的结局也一并考虑进这段关系里去的?而且严墨对他的喜欢有多沉重他又不是不知道。
但说不定严墨还真的会。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曾经以为严墨是一位意志力非同常人而是像钢铁一样的船长。
但不是的。船长只是清楚地认知到并接受了这趟航程的结局而已。
他这样坦然淡漠到甚至都有点潇洒的作风,简直就像是在对今天做了一圈无用功的陆廷说“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他不需要陆廷为他做那些。
谁也别来打扰他。包括被暗恋的陆廷本人。
到头来,这不是弄的像只有他在团团转一样嘛。陆廷想。
他小跑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严墨。
“严墨,你将来想考哪所大学啊?”
严墨:“干什么?”
陆廷:“没有。想祝你考上心仪的好学校。我真心的。”
他知道严墨会考上的。
严墨:“谢谢。”
严墨:“我会的。”
严妍:“啊?不是吗?挺多个版本呢。”
严妍:“怎么了严墨,你不吃水果吗?今天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她一边说话一边嚼嚼嚼,看着此时此刻,课桌对面的严墨单手撑着额头,一副精神恹恹的模样。
不知道。严妍表示不关她事,今天吃晚饭后她去门卫室拿家里送来的东西,提着水果上来找人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了。
严妍借了严墨前桌的座位坐。
和其他时刻都在争分夺秒做题的教室不同。傍晚时分窗外天色渐暗,还没开灯的教室气氛十分祥和宁静。大家该吃饭的都去吃饭了,时间难得慢了下来。
两人中间放着一盒水果。家里给他们两个高三生带的。
严妍是吃得很爽,她拿竹签子插起一块芒果:“你吃啊,一次性吃完它,快。”
严墨疲惫地抹了把脸。
严妍:“原来你也是会这么萎靡的,我还以为你每次都能那么洒脱呢。那我真的会觉得你情根被挖了的。”
——真要挖也是他亲手挖的。
严墨恨恨想道。
是这样的,尽管整个暗恋事件的当事人全程在陆廷面前似乎都表现得很沉着冷静的样子,但严墨想要世界毁灭的心情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很可惜,他的心姑且还是肉做的。
严墨是个能为自己有没有脸红这种小事就跟他一直犟到现在从不服输的男人,那件事之后, 昨天对陆廷的沉着冷静都是他在硬撑。
现在好了。重新将事情半挑明之后,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廷相处下去了。
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没有忍住跟陆廷说那些有的没的呢……
总之他们之间也不会是像之前那样的状态了。变得不尴不尬的。
主要是严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而且严墨也……已经不知道陆廷心里现在是怎么看他的了。
他现在尽量不去想这个。
下一秒严墨手里就被她塞进来一根竹签。
严墨盯着手中这一根尖端仿佛闪过一丝寒芒的利器。
啊,反正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有更糟的余地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干脆今天就直接一股脑冲上去对陆廷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表白吧,能直接吓死他就最好不过了。
严妍往他的签子上插了颗水灵的葡萄。
严墨的人重新萎靡下去。
遥想当初,在这个学期初开始时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会跟陆廷有过多交集的严墨还历历在目。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你后天回去吗?”严妍问他。
严墨:“这么快。”
这么快两周又过去了。又到了周末放假回家的时候。
他们周末是可以自愿留校的。只不过非上课时间食堂不开火教学楼也断电。好处就是能够留在学校自习,是很多高三生放假期间想自习的不二之选。
严妍痛苦道:“这还快啊哥?你都不知道这俩周我怎么过来的??”
严墨想了想,说:“回。”
天气也热了,是时候回去一趟带些换季的衣服回来。因为兄妹在一个学校所以家里对他们一视同仁方便管理,他一向是跟严妍一起回的。
严妍:“那后天见。”她问:“水果你还吃吗?不吃我带回班里给她们吃了。”
严墨摆摆手:“你带吧。”
站起身的严妍最后用手里的叉子插了一块芒果往严墨嘴里一塞,直接把人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块。
虽然高中生们都很无聊,爱把喂食看做暧昧事件。
但严妍能发誓她此刻没有半点旖旎之心。拜托,跟她一个姓的、堂哥、还是个gay。
抬头看见后排刚好来人了。严妍抬头就看见陆廷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这边看。
被看的严妍莫名其妙。怎么,你也是gay?
严妍有些莫名地笑着跟他打招呼:“陆廷。”
陆廷也笑着点头。春风和煦的笑容与平常无异。
晚自习的时候物理老师过来坐了会儿班。
因为刚考完一次试,他现在在班里人气不要太高。人一窝蜂地拿着书上去问问题,讲台边上乌泱泱围了一圈脑袋。
“哎哟,又是这题,你们上课到底听不听讲?这一道?都说了这题等讲卷子的时候统一讲!……”物理老师在上面焦头烂额,讲得口都干了。
严墨也想问题。
只不过他是坐在自己位置上边写作业边排队等的。
好处是可以实现高三的时间利用率最大化。这么做的坏处就是,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他望眼欲穿的物理老师的身影已经溜走,目前一只脚踏出教室门口了。
他走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串人。他烦不胜烦,站在教室门口随时要离开:“没其他题了吧?没有我去隔壁了!……”
边问边准备离开。
严墨:!
两个班的物理老师是共用的,一旦让他去了隔壁班就不知道人还回不回得来了,严墨连忙匆匆从桌上抓了书和笔。
再快点快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物理老师转身要走那一瞬间,听他正后方传来一声清晰响亮的正义呼唤:
“老师!有题!——”
救世主。
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是陆廷的声音。
物理老师逃脱不成,不得不站定回原地。那一声喊在严墨这儿无异于及时雨,他眼睛一亮。
临上去前他还往后望了一眼,看出声的陆廷要不要先过去。
严墨看见的是,他还趴在后面好好地钻研着自己的英语。
就像刚才出声的不是他一样。
所以陆廷刚才那一声是替谁喊的?
动作飞快地一溜小跑上去,严墨意识过来。
“严墨啊。”
见走来的是自己的得意门生,物理老师此时神色稍缓,双标明显。温和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题。
在解决过严墨手上的题,问了他没有其他问题之后,物理老师才施施然背着双手离开了。
严墨带着书回座位。
刚才两人是直接站在门口讲题的。这会儿严墨带着自己的书回座位上,便得穿过一个教室。
路过一排排埋头苦写的脑袋,严墨视线不可避免地能一直看到最后一排,看到刚才那个帮了自己的身影。
英语是陆廷的拿手弱项。这会儿他正抱着脑袋抓耳挠腮,为眼前的阅读理解头疼不已。
严墨越走离他越近。
直到他脚步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严墨收拾好刚才弄乱的桌子。
陆廷那一声很明显是替他喊的。
否则按照严墨自己的性格,刚才是宁愿自己小跑上去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喊这么大声的。
一点小插曲。
今晚依旧是个风平浪静的晚自习。
和往常无数个晚自习没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窗外夜色正浓,漆黑一片。班上灯火通明,五十六号低着脑袋学习的人。
十分宁静的一个夜晚,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严墨写完一张卷子,抬眼看了下手表时间。他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学习计划,顺手整齐地将手头这一张卷子叠好。
身侧传来“咔哒”一声放椅子的声响。
严墨对此很耳熟了。他收起卷子,略一抬眼。一手还抓着书的陆廷冲他笑起来。
“有空吗严墨?”还在上课,他轻声问。
严墨接过他带来的题。
嗯,一切还是和平常一样。他在心里道。
事实证明,给陆廷讲题就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
五分钟后的严墨:“你上周才不是问过一模一样的吗?”
陆廷:“没啊,第一次问。”
严墨皱皱眉:“肯定有。”
陆廷不服:“谁问了?你在说谁?那不是我吧!好啊严墨,除了我你在外面还偷偷教别人是吧?”
严墨头要炸了:“问过就是问过没问就是没问!”
刚好陆廷同样也绝不认为这题严墨跟他讲过。
男人的尊严不外乎此,千言万语尽数化作此时一字一顿的四个大字:“敢不敢赌?”
严墨冷眼看他:“呵。”
陆廷:“呵。”
严墨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利落地上手哗啦啦翻起了陆廷的错题本。
他负气愠怒的侧脸正对陆廷,唇线抿得紧紧的。
知道严墨这个表情就是真生气了。这人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这一点就炸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陆廷垂着眸看他。
那天的严墨说让他“不要多想”。
那他就得表现得和以往一样才行啊。该怎么问题就怎么问题。他也答应了严墨不是吗。
要是因为那件事,陆廷就和表现得和以往有区别的话,那和严墨所做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
这种事情本应该好好拒绝过一次才能永绝后患——原先他是这么觉得的。
只不过那是原先。现在陆廷已经有点不确定了。
既然他本人都说了没事,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事吧?
感觉到严墨开始有点不想理他,陆廷没多想地凑上去。
“啊,严墨,压我手指了。”
严墨就抬起左边手肘,嫌弃地躲开他受伤包扎的那只手:“你别把那玩意随便乱放。”
“你先把书搬中间去嘛!这样多挤!”陆廷说。
“……”
“那我搬了。”
“滚。”
书搬完了,陆廷说:“这样不是好多了吗,宽敞。”
一张小课桌上摆了书墙和两人份的作业,其实怎么看都不能称得上是宽敞,写字时手都撑不开。只是对于十七岁的他们来说,这一刻课桌上腾出来的这方两人公用的空间就是宽敞的。
两人几乎脑袋抵着脑袋。
倒水路过的老八铁子送来一句祝福:“小两口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严墨算是发现了。有什么样的陆廷就会有什么样的同桌。
因为路被陆廷的凳子霸占了,老八喊陆狗让道。
严墨眼也不抬一下地:“咬他。”
陆廷便凶狠呲牙:“汪。”
老八:“大狗狗。”
陆廷:“是狼。”
老八:“大狗币。”
陆廷:“是狼。”
就在这时,严墨以胜利者的姿态将错题本一把甩他身上,气势昂扬如同打了胜仗:“这不是你问过我的??!”
“啊?”
陆廷接过来看,抓狂道:“这哪里是同一道题!!”
“这不就是一模一样的类型吗?!”
“……同类型的也算啊??”
严墨眼睛里喷射出怒火。
陆廷抱着脑袋痛苦地辨认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为什么,怎么就同类型了?严墨真不是在骗他吗,是不是在学霸眼里所有题目都是同类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