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他们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那些被种田山头火带走的咒术师几乎都不怎么跟家族联系了,虽然以前那些咒术师跟家族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但唯有这次他们有种似乎有什么即将脱离控制的预感,似乎连接着咒术师和家族间的那根无形丝线正在缓缓消散。
高层们只是腐朽,他们高高在上、顽固守旧,为了眼前的利益会轻易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但绝不是愚蠢。
一旦心中升起了怀疑,那些因为贪婪、仇恨而遮盖在眼前的迷雾就会缓缓消散,回忆过往的一些细节,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推动这一切,而他们是蒙住眼睛,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正一无所知的往胡萝卜指引的山崖而去。
隐约意识到这点后,高层们背后立刻渗出一阵冷汗,以加茂家为首的几个家族迅速召开了临时会议,太宰治跟着加茂宽人步入了屏风后面,正巧正对着五条悟的位置。
加茂宽人是加茂家的大长老,长着一张刻薄的脸,他将咒术界的现状点明后,现场的人立刻隐隐的躁动起来。
“这会是谁干的?”
“不论是谁,肯定对咒术界很了解!”
“但是仔细想想……整件事最终得利的似乎是异能特务科——难道是种田山头火往我们这儿安插了间谍?”
太宰治微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理解加茂宽人的想法,但以目前咒术界的情况,想要回到以前那样面对外敌时齐心协力的情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为仇恨是会累积的。
或许户川彻一开始只是浅浅的挑拨了一下,但是当有人因为挑拨真的做出反击的行为时,那么从中产生的仇恨就是真的了。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仇恨叠加仇恨,仇恨催生仇恨,或许千百年后他们会忘记最初的仇恨来自于何处,只是单纯的继承了来自父辈的恨意,最终构成了一种家族间名为世仇的关系。
——虽然现在还没到这种程度,但是经由仇恨累积后形成的裂隙已经存在了。
这种裂隙会让高层们即便联起手来,也会形成一种合作中夹杂着猜忌的关系。
角落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会不会是羂索?一切都是羂索干的,异能特务科只是意外的渔翁得利了。”
此话一出,周遭商讨的声音微弱下来,一道道视线或隐晦、或正大光明的看向加茂宽人。
“如果真是羂索干的话,那可能会跟加茂家有关联吧?还有柳田家?”禅院家的长老慢吞吞的说道。
加茂宽人闻言一哽,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我和家主早已将家族内的人排查了一遍,绝无可能是我们做的。”
他又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心里确实有个怀疑……”
“整件事会受益的只有羂索和异能特务科,但是反过来想想,在最近一段时间中,谁受到的损失最小?”有人打断了加茂宽人的话。
当然受到损失最小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言下之意是——谁在这场人为操纵的争端中独善其身,离漩涡中心最远。
于是众人又安静了一瞬,目光隐晦的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正在和夏油杰通话,夏油杰的咒灵库存先是被茂夫削了一半,又在和遗志黑打的时候被削了一半,现在过的确实有点惨,而且要他一个人找到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不现实。
于是五条悟提议,“你去找异能特务科的……”
话说到一半,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五条悟闭嘴,听到了加茂宽人警告的声音,“五条悟!”
五条悟一愣:“啊对对对对,都是我干的。”
加茂宽人:“五条悟!你认真一点!”
五条悟:“我很认真啊,都这么干脆的承认了还不够认真?对,没错,羂索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不想把作为本家的五条家扯进去,所以搞事的时候特地大慈大悲放了我们一马,我真的好感动。”
加茂宽人脸黑了。
夏油杰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声虽然隔着手机,但是在这个寂静的房间内依旧特别明显。
于是加茂宽人脸更黑了。
太宰治很善良的给自己目前的领导倒了杯水,不急不缓的开口:“拥有领地、吃饱喝足的狮子是不会去觊觎其他动物的。”
加茂宽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太宰治说的委婉,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五条悟作为六眼,本身财势地位一样都不缺,五条家同样如此,完全犯不着跟人去争权夺利,自然也不会卷入到争端中。
现场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忽然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用生死存亡有些夸张,但目前的确是咒术界遇到的一个大危机,一旦让对方的阴谋得逞,那么咒灵就无人祓除,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希望大家抛弃龃龉,从头将事情捋一遍。”
心有灵犀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隔着手机齐齐翻了个白眼。
其他高层开始附和,各种或犹豫,或笃定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共同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五条悟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耳朵细微的一动,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人往这儿跑来。
五条悟扭头,几乎是同时,紧闭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成何体统!!!”
“你是哪家的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高层们如同被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身体紧绷,纷纷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来人顾不上他们,甚至没有心思道歉,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加茂宽人身边,大声道:“不一样!检测出来的结果不一样!他没死!”
高层们开始窃窃私语。
加茂宽人闻言面色一变,索性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诸位,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怀疑吗?”加茂宽人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耷拉着眼皮,苍老的皱纹如丛生的沟壑,一道道嵌在面皮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风化干枯,“所谓的‘间谍’不一定会在我们之间,外来的人,只要在咒术界工作的,都可以成为间谍——比如户川彻。”
“户川彻?”高层们呆了一下,仿佛此前那场盛大的葬礼根本不存在,他们是非常疑惑又真诚的问道:“户川彻是谁?”
大概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反应过来,“那个倒霉的辅助监督?他没死?”
加茂宽人:“我派人仔细检查了那具棺材里的尸体,发现那具男尸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和户川彻根本对不上——他是诈死。”
“他从一开始就怀抱目的而来,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诈死逃生,背后想必还有别的势力支持,但是只要抓住他,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加茂宽人看向五条悟,高大的屏风像是分隔一切的屏障,将光与暗界限分明的切割,然而屏风后没有反应。
加茂宽人意识到不对,一把将屏风扯开,屏风后根本没有人,只有洞开的窗户在风的吹拂下开开合合,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没了屏风的阻挡,将半间屋子都照亮。
众人哗然。
太宰治同样从屏风后走出,“去墓园,听见自己的挚友是诈死逃生,五条君肯定会去墓园确认。”
有人想起了太宰治的来历,责问他:“你不也是户川彻的挚友?!”
“我?”太宰治平静的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搞错了,织田作之助才是户川彻的友人,我不过是一个好心的路人而已。”
加茂宽人同样说道:“尸体有问题这件事,就是津岛君告诉我的。”
“总之,”他转头,一双眼睛在阳光下依旧显得暗沉沉的,像是淬了锋利的刀刃,“全力追杀户川彻。”
经五条悟介绍,夏油杰终于在异能特务科的帮助下找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顺带着把那一群同样回来了的村民二度送到了局子里。
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得出在孤儿院里过的不错,突然回来,懵逼之余还有点对于孤儿院里老师朋友的不舍。
夏油杰本来想先把两个孩子带回高专照顾的,但是在五条悟的建议下,他带着两人来到了异能特务科,找一个在五条悟口中为“大和抚子”式的女人。
人是找到了,对方很贴心的在门口等着,结果夏油杰老远的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走过去,拽着那个姑娘就走。
夏油杰:???
光天化日拐卖人口?
他召唤出咒灵,结果本来就很胆大,在正常的孤儿院里走了一遭变得又胆大、又开朗的菜菜子直接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上去,很坚定的挡在了“大和抚子”女士的面前,并朝那个男人啐了一口。
“呸!流氓!”
一时间,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在男人发火前,加茂葵眼疾手快的揽住菜菜子,把她往身后带,再抬头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怒容,只是微蹙的眉心显出了几分不悦,她轻声细语道:“兄长,我现在毕竟还在为异能特务科服务,你即便要让我回去,也应该先跟种田长官说一声才是。”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看上去很想把人直接带走,但碍于这儿确实是异能特务科的地盘,再加上加茂葵态度坚决,最后扔下一句“三天后记得回家”,转身离去。
人走远后,加茂葵松了口气,此时夏油杰带着美美子赶上来,加茂葵将脸侧的鬓发别到耳后,有些歉意的微微俯身,“让二位见笑了。”
夏油杰连连摆手。
菜菜子直接心直口快的问道:“姐姐,那个人是你的兄长?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叔叔或者爸爸。”
加茂葵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往身后的大楼走,闻言解释:“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父亲在十九岁的时候生下他,在五十岁的时候生下我,所以年龄差的比较大。”
走到二楼后,加茂葵带着三人拐入一条走廊,来来往往都是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其中不乏一些精神干练的女性,妥帖的工作服包裹在身上,举手投足如同一阵利落的风。
唯有加茂葵穿着一身和服,她是非常典型的大和抚子似的女人,没有成年,但神情有一种近乎和顺的温婉,一举一动都如同用尺子丈量过一般,就连嘴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她行走其间,如同旧时代一抹苍白的剪影。
菜菜子又问,“姐姐,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抓你?”
加茂葵:“他要我去见我的未婚夫。”
菜菜子眼睛一亮,“是姐姐喜欢的人吗?”
加茂葵摇头,耐心回答:“不是喜欢的人,也不是认识的人,是父亲为我选的丈夫。”
菜菜子一时间怔住了,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想要继续问时,加茂葵忽然开口了,“到了。”
她带着两人来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打开后,是一间类似于图书阅览室的房间,“菜菜子和美美子暂时会生活在这里,其间会有专人来教授她们咒术相关的知识,还有一些小学低年级的知识,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夏油杰道谢后,便离开了,他要去找户川彻,他有话要跟户川彻说。
加茂葵又叮嘱了菜菜子美美子一些事项后,同样转身离去。
她再次回到了那条走廊,身旁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来去如风,那些女孩子们,或穿着裙子,或穿着裤子,大步向前走着,姿态舒展又自信,像是在阳光下带有韧劲的竹。
但是加茂葵走不快,她身上的和服并非方便行动的款式,而是包裹的、束缚的,华贵的布料像是坚固的锁链,方寸之间只允许她小碎步的向前走着,木屐与地板相击,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中突兀的响起。
然而加茂家的女孩绝大多是都是这个样子,在那个视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为无物的家族,女孩、女人、妻子、女儿都被抽象成了一个个苍白的符号,是墙上一幅仅仅用作装饰的字画。
加茂葵会更为显眼一点,她是加茂家中难得觉醒了术式且实力还算不错的女性,加茂家的家主不会允许她像其他的咒术师那样正大光明的参与祓除咒灵的工作,但是像她这样的人却是再好不过的联姻人选。
——自身有实力,即便是拿出去充门面也行,作为实力还可以的咒术师,以后诞下能觉醒术式的子嗣的概率或许会更高点。
所以在加茂葵十岁觉醒术式的那一刻,她的未来就被确定了。
先是听话的女儿,然后是温婉的妻子,之后是继承人的母亲,直至最后老去,她永远都以这三个身份而活。
——她是会放在空旷、老朽的房间内的,最漂亮华贵的屏风。
即便在她启程前往异能特务科之前,父亲也是认真的安慰她,告诉她异能特务科毕竟对咒术界知之甚少,很难找到羂索的踪迹,她不会有危险,也不用去面对咒灵,即便有危险,也可以躲在别人后面。
而在她来到异能特务科之后,父亲也会派人随时叫她回去,让她去跟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见面,在她几次三番以工作繁忙拒绝后,父亲直接派了兄长来找她。
夏油杰他们没有听到,在菜菜子冲过来之前,加茂葵和那位兄长其实还有一段对话。
[抱歉,兄长大人,我的术式刚好能用来找人,所以最近真的抽不出时间。]
[就你那个没有什么攻击能力的术式?你也不用真的为异能特务科尽心竭力,与你所谓的工作相比,还是跟我去见人比较重要,那是禅院家的嫡子,虽说是未婚夫但没还有真正定下来,人家的选择可不止你一个。如果不趁着对方年轻去和他增加感情,万一以后对方娶了侧室怎么办?你要拿什么去拴住你未来丈夫呢?]
——那是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但也因为真诚,听起来反倒令人作呕。
因为从小到大的规训,加茂葵很少会反对父亲和兄长说的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婉的颔首,但就在刚才,她那颗从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憎恨。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努力。
加茂葵浅浅吐出一口气,推开了眼前的门。
“葵!!!”一个人影直接扑了出来,拽着加茂葵就往房里走,“你来的好慢,快点快点,今天加个班,我们就能把那只脑花找出来了!”
这个人名为冬本奈绪,是与加茂葵合作的情报人员,一个黑客天才,正是两个人齐心协力,才把羂索所在的位置缓缓缩小,最后锁定在了一个老旧小区内。
当然这次搜查也不是完全依托咒术的力量,现代的科技同样发挥了重大作用。为了提高搜查的效率,种田山头火甚至把公安内部的犯罪心理专家给借调过来,试图从心理学的层面预测一个反社会分子的行动轨迹。
先是冬本奈绪利用摄像头搜查,没发现头上有缝合线的人,但是锁定了一部分在大夏天头上始终有遮挡物的人。
那位专家根据对羂索的性格分析,给出了羂索目标人群的大致范围——壮年,身体健康,方便行动;深居简出,不易暴露;尽量和咒术界有关联……
这么一来将冬本奈绪找出的人筛掉了一半左右。
之后就是加茂葵的工作部分了,她的术式的确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很灵活。
她能控制纸,控制范围最远为十公里,距离越近精度越高,如果在纸上画上眼睛,还能共享视野,相对于摄像头的固定范围,她的术式显然会更容易对目标进行贴身监视。
而在加茂葵的努力之下,现有的人选也已经被筛到了四个,如无意外,今天就能彻底了结。
“葵,开始吧。”冬本奈绪说道。
加茂葵微微颔首,一瞬间,她的眼睛变成全白,如苍茫的雪地,视线越过时空的缝隙,连接到了数公里外的一张纸上。
那是一张超市的小票,纸面上被人画了一个粗糙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孩童的涂鸦,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意,而此刻这张小票正悄无声息的待在房间的角落,注视着目标的动作。
一小时过去了,第一个被排除。
之后第二个也不是。
第三个……
三个小时后,加茂葵眼睛一瞬间恢复正常,漆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亮闪闪的,她难得幅度有些大的转过身,几乎是有些激动的看向一旁的种田山头火:“种田长官,我找到他了。”
“干得好!”种田山头火毫不吝惜对于加茂葵的夸赞。
冬本奈绪更是直接一把抱住了她,“葵好棒!”
加茂葵浅笑着,想到三天后的那场见面,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身后传来门扉关上的声音——是种田山头火回办公室部署接下来的行动了。
加茂葵低垂着双眸,有些犹豫的将冬本奈绪推开。
冬本奈绪:“葵?”
“抱歉,奈绪,我先出去一会儿。”她起身向门口走去,一开始走的很慢,双腿在和服的缠裹下,艰难的用小碎步挪动着。
哒哒哒哒哒。
木屐的声音在走廊里很清晰。
加茂葵远远的看见了种田山头火的背影,但是她走的太慢了,根本就跟不上,只能看着种田山头火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要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于是她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慢慢的跑,后来加大了步频,之后越跑越快,甚至一不小心踉跄一下,摔落了一只木屐。
“加茂小姐,你的鞋!”
身后有人在喊。
加茂葵没有回头,她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在种田山头火即将步入电梯的刹那,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种田山头火:“加茂小姐?”
加茂葵太狼狈了,大概是她有史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候,精心护理的盘发在此刻有些蓬乱的坠下去,但是她紧紧盯着种田山头火,一双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正在凝聚着什么,又即将要喷发出什么。
“种田长官,您缺不缺咒术师?”
“加茂家我认识一些,禅院家也知道几个,但实力可能只有三、四级左右,绝大部分都是女生,但如果……如果您同意的话……”
“我同意。”种田山头火很干脆的应道。
此时,有成员拿着那只木屐跑过来,种田山头火接过,递给加茂葵,“加茂小姐,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去找五条悟。现在,先把鞋穿上,以后高高兴兴的走路吧。”
户川彻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托腮看着几个咒术师从一旁跑过去。
论找人,咒术师显然不是个中好手。
他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思索着要怎样不着痕迹的把书页的下落透露给羂索。
突然身侧传来一个非常有礼貌的问询声:“打扰一下,我可以坐这个位置吗?”
户川彻瞥了一眼,回道:“可以。”
于是费奥尔多在他的面前坐下。
费奥尔多手中拿着一本《相对论》,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
咖啡厅有些嘈杂,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反倒显得这桌更为安静,只有费奥尔多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
“你有想过要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吗?”忽然,费奥尔多问道。
他没有抬头,看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户川彻慢了半拍才转过脸去,恰好对费奥尔多看向他的视线。
费奥尔多将手中的《相对论》翻过来,这本物理学的著作文字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看不见重点。
户川彻扫了一眼,挪开视线,忽然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视线又转了回去,不自禁的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时空扭曲理论。
“……时空是一种互相交织的四维空间,物体的位置、质量、速度,会影响时空的结构以及形状,当物体运动或者产生引力的时候,周遭的时空会扭曲——此即为时空扭曲理论。”
费奥尔多不紧不慢的开口,慢悠悠翻过一页纸。
“听起来很有趣不是吗?这么一来的话,那么所谓的穿越、平行时空就都可以存在了。各种各样的世界就像是超市货架上的商品,我们不能决定出生的世界,如果可以挑选的话,你想要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中呢?”
户川彻回答:“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费奥尔多浅笑,“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世界。”
户川彻没有沉默很久,很快他就认真回答:“我觉得像现在这样的世界就已经很好了。”
费奥尔多几不可见的怔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户川彻会这样回答,但很快他再次微笑起来,“是吗?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已经没有遗憾了。”
户川彻看向窗外忙碌的人流,只是轻声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去想没有意义。”
他又转头看向费奥尔多,神色难得透着点疏离,“我和你应该没有见过,你问这些干什么?”
费奥尔多勾唇浅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毕竟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你是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的人。”
户川彻:“你往旁边看,这个咖啡馆里的人都是这样。”
费奥尔多还真转头看了一下,“我只看到了附近的上班族和学生。”
户川彻:“他们身上难道没有故事?”
费奥尔多一怔,最后笑了一下,“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恰巧此时,他之前点的咖啡端了上来,费奥尔多道了声谢,漫不经心的将咖啡表面的漂亮拉花搅散,“我倒觉得这个世界还不够完美,如果少一些流脓的烂疮,它还可以离伊甸园更近一些。”
这话听起来像是某些有抱负的学生会说的话,毕竟每个人年轻时都想要改变世界,就连问及梦想,都异口同声的说要当大科学家,区别是有些人付出了努力,而有些人则在长大后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你想要将那些烂疮挖掉?”户川彻问,想了想,又说道:“战争、疫病、天灾?”
费奥尔多则回答,“嗯,我正在努力。”
“那就助你成功吧。”户川彻余光瞥见了高层派来的咒术师,知道短暂的休息时光已经结束,于是起身离开。
费奥尔多合上《相对论》,转头看着户川彻的背影,轻声道:“借你吉言。”
他再回过头后,果戈里已经坐在了户川彻的位置上。
他探头去看户川彻尚未走远的背影,结果差点被发现。
果戈里“嗖”的吧头扭了回来,十分夸张且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脯,“啊——好险!普罗米修斯先生好敏锐!”
“普罗米修斯?”费奥尔多抬眸,“你之前不还叫他伊卡洛斯。”
“不,不,不,”果戈里摇手指,“伊卡洛斯,装上翅膀飞向太阳最后又坠落的伊卡洛斯,他追求自由,但是死于自由,精神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但是他不一样,他对自由的追求太肤浅了。”
费奥尔多端起咖啡浅浅喝了一口,“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果戈里勾起一个夸张的笑,“所以他只能是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