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是某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原身曾被受封为秦王嬴政是知晓的,可纵观嬴政与原身之记忆,以及史书工笔、此世间的种种。能够同骊山皇陵、同曾经的秦王扯上关系的,除了他这个秦皇,又能有谁,又能是谁?
莫名的,嬴政思绪飘远,想到了自己使李斯、章邯等人修筑皇陵之时,做下的诸多种种布置。
事死如生,纵使前世的世界中,长生不可得,更没有那仙神显世。但扫平六合将脚下的这片土地统一的帝王,于咸阳城的最高处放眼远望,所望到的自然不仅仅是这片自古以来叫世人所认知到了的天地。
人间,冥府,甚至是传说中的天庭、仙神们的居所。以及使齐人徐市出海......嬴政从来便不曾把完成前人所未曾完成之功业,将六国纳到掌中当成是终点。
只是时不我待,未成想于此世中,那些布置终归是起到所应起的作用。
“所以会是谁呢?假借朕的名号,在这冥府中掀起风雨将大旗举起?”
心中默念,隐藏于面具之下的唇角翘起。嬴政似乎并不担心出现的是秦皇,是存在于此世之间且暴毙于八百年前的秦皇。而是对此生出好奇,想要知晓究竟是何人在假借自身之名义而行事。
事实上不仅是嬴政,同冥府并没有过多牵连如袁天罡,似乎同样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并且感到不解与疑惑。
“骊山皇陵下的那位......”
袁天罡欲言又止倒吸一口凉气,试图从李淳风口中得知更多的内情。
但可惜,李淳风对此同样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得到过多的、第一手的情报。
只道是自己同样是偶然间得知,有那么一位鬼王以大秦昔日之黑水龙旗举起,于九幽黄泉周遭游荡。
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寻找着什么呢?
脸上覆着面具的三人很快便至于那枉死城的城门之前,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在不知不觉中住了口。然而嬴政心中,却似乎是有了答案。
这答案究竟是什么尚且不论,有薄薄的屏障立在那城门之前,似是有黑雾在弥漫,又恰如同水一般润泽。穿透那层屏障,呈现在三人面前的,则是一番新的天地,是不亚于长安城中的热闹繁华景象。
面具遮掩之下,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的面色都有那么几分奇怪,显然是有什么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相较而言,反倒是嬴政对此适应良好。
凡人的灵魂本应当是斑驳的、嘈杂的,极容易受到惊扰。更何况是在这等枉死之人众多、怨气冲天的地方。
纵使这城中诸多种种鬼怪怨魂所造成的盛景表相再如何光鲜亮丽璀璨且夺目,可是究其内里,却是早已经破败和腐朽了的。轻而易举的便足以将人心之贪嗔痴恨怨等种种者引动,使那些隐藏在其中的生魂暴露出来,沉沦在其中。
但眼前的大唐皇帝陛下之心性与意志,远较之以袁天罡、李淳风二人想象得更加坚定。以致于嬴政脚下踏出,走向那看似热闹的人群,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方才一个愣神,急忙忙的跟上。
有行人往来,有商贩叫卖。有或是貌美或是胆大的女子抛了手绢,等待着那长身玉立、身量高挑的帝王的垂怜。
纵使有着面具的遮掩,通身的气度仿佛是被改变和掩埋。但在这本就奇幻且诡谲的场景和氛围之下,一身玄色常服的嬴政恰如鹤立鸡群,显得愈发的神秘、从容且强大。
由内而外的强大。
自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只是苦了一旁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充作了溜须拍马却又不近人情,唯恐有人抢了自身饭碗的喽啰。断不敢让任何看似柔弱可欺,又或是一脸和善的怨魂近得嬴政跟前。
纵使其面目与形态看上去都是如此正常,并没有任何生前死状抑或是恶意显露。但阴阳有别,鬼魂的行为及言语,又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呢?
更何况是在这枉死城中。
只是纵使这二人再如何严防死守,还是有小童突破封锁,将一盏灯递向嬴政。
“送给你,这位大人。”
童声清脆,望之不过七八许模样。小童的手中,向着嬴政递过来的正是一盏精致且灵巧的老鼠灯。
李淳风向前一步,下意识的便想要代替嬴政接过,以免有何不妥之处。未成想嬴政目光微凝,主动伸出手,将那灯拿在手中。而后以目光扫过,问出疑问。
“你这灯自何处而来?”
小童唇角翘起,目中一片纯粹的欢喜与愉悦。见嬴政将等接过之后本是下意识的拍了拍手,将要离开。听得嬴政话语,当下开口,给出答复道:
“当然是先生亲手所做。”
似是对那口中的先生敬佩十足,又似是因此而起了谈兴,起了炫耀的心思。小童因此而停下回转的脚步,一蹦一跳的跟着嬴政不紧不慢的步伐道:
“大人有所不知,先生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精。虽然总说自己不太聪明,但我们都知晓,先生这是在自谦呢!”
小童的话语纯粹且热烈,在谈起先生这个话题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语。面具之下的嬴政对此全无波动,更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及表示。只是以指腹慢慢摩挲,终是在那老鼠灯的手柄间寻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一旁的李淳风、袁天罡二人虽不知晓君王意思及打算,却并不是蠢钝愚昧的。同样是边走边谈,做出附和与引导,吸引着那小童说出更多。
但越到后面,这俩人却愈发觉得这小童似乎是在吹牛,又或者说同事实有所夸大。
毕竟按照那小童口中的言语,这位先生当是世间一等一的人才、完人、大德,堪比圣贤一般的存在。而这样的人物,又怎会甘心于这枉死城中,久久徘徊不能往生,甚至是自暴自弃,不思进取。
“确实是不太聪明。”
至小童口中的吹赞与话语停下的间隙,嬴政却是开口,给出评判。
手中老鼠灯的手柄因此而被折断,灯落在地面。
伴随着君王冷冽的话语。
“纵使是机关算尽又如何?鼠目寸光,所看到的只是眼前,终不过是害人害己。”
“你、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小童暴怒,面目与身形间隐隐呈现出死相,呈现出狰狞。手中利爪生出,身形蹿起,便欲奔着嬴政面门而来。
嬴政脚下,那掉落在地的老鼠灯燃烧,转瞬之间便化作袅袅青烟而散。嬴政的目光之中,李淳风以手伸出,扼住了小童手腕,轻而易举的便将其制住。
原本喧嚣热闹的城池与街市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静寂,大大小小或恶意或是忌惮的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
不过很快却又挪开,再度恢复到寻常。
袁天罡开口,俯首对着嬴政做出试探道:
“您认识这小童口中的先生?”
嬴政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只是以深深的目光看过袁李二人,而后望向远处,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开口道:
“来了,不是吗?”
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悚然而惊,愕然抬头回首,便见那人群或者说怨魂中,果然有中年文士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却又在同嬴政目光相对的那瞬间,停下了脚步。
那本当是一个望之不凡,看一眼便知是不寻常,是可以搅弄风云的人物。
千帆过尽,生死荣辱历经。于是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终是知晓,那小童为何会给予其这么高的评价。
自然非是无的放矢,叫那先生所迷惑。
不安,恐惧,羞惭。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在那一瞬间,中年文士似是瞳孔紧缩看到了大恐怖。
第009章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只要心性与意志坚定肩头三盏明灯不灭,那么纵使是再强大的怨魂,在命数未绝之前,并不足以对生人造成伤害。
遑论是人间帝王这等命格贵重与特殊之辈。
因而那中年文士眼中看到的大恐怖......
几乎只是一瞬间,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知晓中年文士所畏惧的当是眼前的唐皇无疑。但十六岁雁门关救驾,二十二岁一战擒双王,二十八岁发动玄武门之变成为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因灭隋、李唐定国、皇位之争而死的人固然不知凡几,能够同眼前的中年文士相对应的,却似乎并无一人。更不必说那中年文士之服饰,同当世并不相同。
显然是已经在这枉死城中逗留了无数年的古老冤魂。
但这并不影响李淳风、袁天罡二人对视过一眼,打量着要是那中年文士将三人身份叫破,定然要第一时间将其灭杀使其魂飞魄散,不留下后患。
如此诸般种种者,自然是瞒不过嬴政的耳目。然而有不达眼底的笑意自眸中生出,嬴政抬脚,缓缓向着中年文士走去。
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紧随其后,便连那叫李淳风制住的小童,同样向着中年文士而来。
面色惨白唇角嗫嚅,有冷汗似是在顺着文士的鬓角而滴落。叫袁、李二人将心头疑惑升起之余,对中年文士的身份做出猜测。
然而嬴政目标明确直直走到文士面前,将脚步停下,却不过是以手按剑柄,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于是文士俯首,大礼跪拜,只道是“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万年?”
嬴政轻嗤,有城中的灯火在那平平无奇的面具上投下诡谲的影。
眸光森寒眸色冷厉。好似含着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又似是淬着燃烧到极致而没有任何温度的火。
袁天罡见状以手中法诀起了,在文士跪地开口的第一时间,便同李淳风一道将结界撑开。隔绝出一片地界来,不使周遭的魂灵对此有过多的注视。
嬴政指尖于那剑柄之上缓缓摩挲,任凭着两人的动作。开口,一派寒凉。
并不存有任何的情绪与温度。
“舍你之外,还有何人?”
嬴政的这话语说得无头无尾,似乎叫人半点头脑也摸不着。然而君王脚下,那匍匐在地的中年文士却是听懂了的。知晓嬴政所问的,是这枉死城中的故人。是如自己这般,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中,死后未曾超生并且来到此处者。
但中年文士在这枉死城中游荡不知多少年,若是当真有故人、有将一身本事施展的时机。又何至于沦落至此,落得同这小童为伍的地步?
哦不对,枉死城中枉死之人无数,不得超生者同样无数。其中不乏一时人杰,有心于地府中再起一番风云,使文士为之而效力。但生前的教训已经是足够惨烈,更何况是经历了那样惊才绝艳的帝王,那样君臣相得的时光。
英明的君主与伯乐固然是不在少数,但......
中年文士再拜叩首,认真且恭谨的给出答案。
“除罪臣之外,并无他人。”
又道是自知有负陛下之恩宠与信重,罪无可恕。不敢奢求原谅,伏惟陛下作威作福,给自己一个痛快。
痛快?何等样的痛快?
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
身死之后的场景纵然未曾亲见,但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相应的记载与文字嬴政早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以致于嬴政略一闭眼,便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宗庙倾颓偌大帝国二世而亡,所谓二世三世而至千万世,不过是一个笑话。
只是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嬴政转了身,似乎并不愿意再投之以任何关注。
“莫脏了朕手中剑。所以,”
君王转身,回眸,侧首。眼睑垂下,居高临下扫视过这几乎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的文士。
“这会是你最后的机会。”
文士愕然。
故人相会君臣重逢,文士似乎想过太多太多的可能。但等到直面君王方才知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都只是巧言。自己原本组织的言语与词汇,便连自身尚不能说服。又如何能够出口,如何能够说服那帝王?
那生得孤独,死得同样孤独且一再遭逢背叛的帝王。
然而君王的心胸容纳天地与日月,较之以这世间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宽广、开阔。以致于直到嬴政将要走出视野那刻,文士终是俯首涕零,深深拜服。
“先生,那究竟是谁?”
“还有,你为何要这样?”
衣角叫人拉住,正准备起身迈出,追随旧主的文士终是想起,有什么叫自己所忽视。
是那枉死的、不过七八许年岁的小童。
于是文士开口,以手搭在小童的肩膀上,将身形同其平齐。看着小童的双眼,认认真真道:
“那是我的主君,是天下的主人。”
“天下,会是指这冥府的天空与大地吗?”
人间的记忆业已经模糊,从很早之前开始,小童便已经生活在这冥府、在这枉死城。因而小童对文士口中的天下,理解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理解。
文士神情微愣,眸中有璀璨的光芒亮起。起了身,一展胸怀哈哈大笑。
临到末了,终是认认真真道:
“会的。”
恰如同朝阳与旭日初升,照耀在这世间。文士从不怀疑,皇帝陛下所拥有的能力以及是否所能够做到。
然而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等到文士同小童分别,追上三人的脚步,却发现皇帝陛下身边,似乎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李淳风与袁天罡俱是妙人,又或者说纵使天机被蒙蔽数算与推演的能力被压制。所有同这位唐皇陛下相关的衍算,俱是茫茫。但那文士的出现无疑叫二人看出了什么,生出了必要或不必要的疑惑与猜测。
两人在没话找话,对这枉死城做出介绍之余,同时生出试探。
嬴政的指尖落在了那将面目及气机遮掩了的面具之上。
这帝王并不屑于隐藏,更不屑于将原身的存在与身份抹去,彻底的替代。但就在嬴政指尖的面具将要揭开的那瞬间,文士跟将上来,并且在两人之中挤出自己的位置。
对着袁天罡、李淳风二人露出亲切且不失礼貌的,再是温柔与核善不过的笑意。
同时开口,如同后来居上看似温和大度,实则再是小心眼不过的大房一般做出明晃晃的试探。
只道是枉死城中不知时日过,还未请教过两位尊姓大名,门派师承等云云。又道是惭愧惭愧,自己浑浑噩噩已有无数年。外间局势,还请两位多加指点不吝赐教。
一切都是为了皇帝陛下而服务。
甚至于在牵绊了袁、李二人的间隙,还有空对着走在前面的皇帝陛下提供讲解做出指引。
力图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使皇帝陛下认知到,自身之价值与能力所在。
并非是那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之辈。
又或者说曾经的自己行差做错,叫富贵与权势失了智迷了眼。可是现今,随着皇帝陛下的回归,自己于陛下身边的位置,同样应当是无可取代。
被中年文士以一己之力而针对了的袁天罡李淳风二人:......
反正就,怎么说呢,感觉挺奇妙的。
所以这人究竟是哪来的啊摔!
我大唐皇帝陛下交游广阔极具人格魅力这是没错,但是这么一号人,又究竟是从哪跑出来的啊摔!
我蓍草呢,我铜钱呢,我星盘呢?我还就不信我挖不出你小子的来历!
两位当世最有名的占卜演算大师勾肩搭背暗自磨牙,只恨不得以理服人对着那中年文士套一波麻袋。不过好在,几人并且在城中逗留,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出口。
中年文士纵使气韵风度甚至是学识都相当不错,同陛下之间有着不足为外所知道的交情又如何?
枉死城中枉死之辈,难道是说出便出的不成?
然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见中年文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紧随着嬴政身后而出,并没有遭受到半点的阻拦。
???!!!
但这并不仅仅于此,因为这文士似乎知晓嬴政的来意与目的地的。并不待嬴政开口,便主动向前引路,向着那九幽黄泉所在的方向而去。并且对沿途的情况等种种做出解说。
堪称是居家旅行、出行必备之再贴心不过小能手。甚至叫面面相觑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有理由怀疑,若是时间与条件允许,那么这文士未尝不能拉出一支队伍来,专门为皇帝陛下而服务。
虽然如此方配得上我泱泱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与地位。但一旁的袁李二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其实陛下您如果不嫌弃的话,臣未尝不可剪纸为马,权做代步。”
袁天罡抄手微笑,李淳风则见机开口,给出提议。
区区阴魂而已,若非是我大唐皇帝陛下留你有用,贫道我抬手便可将你灭去。
叫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道爷我不发威,真当我那《黄庭》是白诵的不成?
第010章
剪纸为马,以手在那纸页间抹过,而后挥出。随着李淳风法诀落下,迷雾散去纸页落地而成四匹脚踩黑焰,目露红光的神骏。正是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道门诸多法术中的一门。
现下用在此处,恰是如李淳风所言一般,可以节省时间,免去几人步行的麻烦。
毕竟冥府与阳间的时间流速虽然并不相同,且嬴政在来到冥府之前已经做过了诸多布置。但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自然知晓迟则生变的道理,并不愿意大唐皇帝陛下在这冥府中多做逗留。
因而待得四人上了马,袁天罡又以符纸烧出,凭空自燃。但见阴风起了,任凭心意驱使,马儿似是如履平地奔走在一条直线上。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那目的地,向着那九幽黄泉的方向而前行。
路途之中,固然有怨魂抑或者鬼差等想要做出阻扰,不过在袁李二人祭出的天师符篆之下,却是自行退避,让出道路来。眼见着几人骑马远去,只道是有道门高人出行。
如此神通法术之下,很快便接近了九幽黄泉方向。
嬴政率先勒住了马。
脚下是漫漫的黄沙,是一片荒漠。而在那荒漠的尽头,几人视线之所及,则是一处客栈,一条河流。
文士始终落后了嬴政半个身位,半个马头。眼见君王以目望向前方,则是主动开口,做出解释。
九幽黄泉流经整个冥府,其方位与出现的地点并不固定,周遭之景象同样不同。而阴司地府所掌控的,不过是其中的一截。
但纵使是这一截,亦足够昔日的酆都大帝以此而立下黄泉路、三生石、奈何桥、轮回六道等种种。
说到此处,文士语音里似乎有刻意的停顿抑或是隐瞒。以目光望过一旁的李淳风及袁天罡二人,方才开口,将那话题揭过道:
“罪臣初至冥府之时,同样于此徘徊。并且隐隐感知到那份牵引,想要......”
嬴政下了马,任凭心中的直觉与指引向着前方而去,并未曾回头。
在他的身后,文士及李淳风、袁天罡三人同样下马,跟随君王的脚步。
只是文士言语里似是有诸多的顾忌。或许只是顾虑着李淳风及袁天罡二人的存在,又或许是因为君臣之间自有默契存在。纵使间隔过了久远的时光,文士对嬴政心思与意愿想法的揣度其实并未落下。
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感知到,此二人算不得皇帝陛下心腹。
因而文士口中话题不过是略一提起,便再度打住。并且干脆利落的对着嬴政请罪道自身无能,白白空置了如此诸多岁月,还请皇帝陛下降罪。
嬴政脚步终是停下,回头,没有任何表情与情绪的侧目看向文士。
直至文士身形拜倒阴魂不自觉地颤抖,方才开口,无甚起伏道:
“这不重要。”
于此一瞬间,法家的功利思想仿佛在这君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又或者说从在原身身上醒来并且知道了死后的种种开始,嬴政便已经不再对这曾经的故人抱有任何信赖。
因而文士一瞬间惨白下来的面色之下,嬴政只是不轻不重的做出警告道:
“你当知晓,想要留在朕身边......”
能者上,不能者下。青山松柏,从秦穆公与商君开始,那些自六国网罗而来的人才,那些替大秦而效力的臣子,最终的结局其实算不得好。
嬴政原本是想要做出规避原本是想要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的。只是最终的结果却证明,纵使他这个君王再如何的优容与宽和,亦逃不得史书工笔,逃不得那个刻薄寡恩、残忍冷酷的评价。
任他身后洪水滔天的嬴政并不在意这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存在于心间的那根刺并未因此而被拔除。甚至在不断提醒着自己,曾经的做为又是何等的可笑和离谱。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心灵与意志再是强大不过的帝王并不会因此而被打倒,甚至是陷入到那思维的怪圈之内。不过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而已。
这样的道路无人走过,无人敢走,无人能走。嬴政既然是踏上了,那么便不在意给之以赦免,使其再度回到自己身边,为接下来的伟业而效力。
但这并不代表嬴政便会予之以过往的信重和容忍,为这背主的旧臣顾念和打算。
因而君王目光如冰,言语似风中的柳絮一般飘散在空中。并不因那份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所不知道的过往,而对中年文士有任何的特殊。
以致于嬴政回首走出去一段距离,文士方才从那怔楞与冷汗直流中回神,露出苦笑。
但对中年文士这等法家集大成思想的功利之辈而言,只要是一点明光,一根绳索,那么便会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爬,获得自己想要获得的一切。纵使一时沦落至谷底,甚至是自暴自弃自我放逐,可故主当面,皇帝陛下再度回到这世间......
“李斯啊李斯,这世间难道还有谁能够较之以皇帝陛下,更能够值得你追随的吗?”
文士,或者说曾经的大秦丞相李斯扪心自问。并不因嬴政的做法而气馁,更不因此而放弃。而是自觉地再度跟上了嬴政的脚步,并且挤到李淳风与袁天罡身边。
谨小慎微,做足了一副全然仰仗皇帝陛下吩咐及打算的模样。
但这靠近九幽黄泉的位置,接近嬴政心中那份召唤与隐秘的地方,显然是并不平静的。
几人仿佛是走过了荒漠,走过了高山与丛林,走过了江南烟雨,走到了一片殷红如血的彼岸花海之中。
秋冬与春夏,四季的轮转在这短短数步之间变幻。
直至一道黑色的箭矢擦着嬴政脸侧的面具而过,叫李淳风握在掌中。
“何方宵小当面,报上名来!”
手中箭矢生生折断,李淳风开口,袁天罡以符篆起了,面色铁青,一派冷然。
李斯第一时间挡在了嬴政身前。
恨不能以身相代。
唯有嬴政身姿笔挺便连衣角亦未曾有任何多余的颤动,端的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