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冷美人死对头—— by钺吟

作者:钺吟  录入:06-17

最后的画面里出现一个房间。
房间很黑,乍看上去没有一个人,灰蓝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没有开灯,只依稀能看见物体的轮廓。
这是一个朴素到极点的房间。简单的桌椅,窗帘下的素色沙发,所有东西都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墙上的一幅画。
画的似乎是晦暗的大海,海面上,一条轨道延伸向远方。
仿佛惊雷在脑中炸开,宁迦渡悚然一震。
这是他在“万维之门”中的小“家”!
结束邪神迷宫副本时,他和景泽阳曾在这里渡过短暂的十几个小时。
之后就被宁安之发现,整个空间被烧毁。
为什么搜索程序停在这里?
这里早已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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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屏幕里是虚假的空间, 异样的感觉从每一帧画面里散播出来。宁迦渡很清楚地知道,这大概率是个陷阱,他应该立刻退出搜索。
但说不定景泽阳真的在这里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也不能放过。
宁迦渡慢慢调整镜头角度,观察房间。
他编写的搜索程序, 目标是景泽阳的独立意识。
然而,这个他曾经再熟悉没有的房间,里面没有一个人。
宁迦渡想到什么,点开光脑,接收音频。
病房里,人们还在为拯救计划的成功而激奋,交谈声盖过了视频的声音。
光脑过滤掉这些声音,将图像里的声音直接传进宁迦渡耳中。
沙沙沙……
是雨的声音。
绵密的低语般的雨。
阴冷潮湿的感觉随声音渗入身体, 压抑而不安。
景泽阳,他在这里吗?宁迦渡调大音量, 渴望听到哪怕一点点人的声音。
突然间,咔嚓——!
刺目的闪电在窗帘后亮起,继而雷声滚滚, 震耳欲聋。
宁迦渡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震得耳朵发疼,却一下子睁大眼睛。
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
就在屏幕的角落, 因为太靠近虚拟摄像头而被忽略的餐桌一角,有一双手!
有人坐在那里!
宁迦渡立刻调整视角,将镜头对准那人。
真的是他!
一身黑色作战服, 垂着头,黑发遮住眼睛。他只是简单地坐在桌边也足以叫人移不开眼, 正是景泽阳!
找到了!
宁迦渡握紧拳头才没让泪水涌出眼眶。
他快速敲击键盘, 一道绿光向景泽阳射去。
就如同各个副本里正发生的一样, 当景泽阳注视这道光的时候,就能被拉出游戏,回到现实。
然而,光线在射出的同时就散开了,像雨滴落入海洋,消融得无影无踪。
而景泽阳就坐在桌前,毫无反应。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水,每隔几秒水面就震动一下,好像有什么落入杯中。
滴答,滴答……
他就这么看着那杯水,似乎屏蔽了周围的一切。一向挺拔的身姿在白噪音一般的雨声中显得压抑又颓然。
宁迦渡的呼吸微微急促。
食指近乎痉挛的敲击键盘。
奇怪,不应该是这样…!
这一切都太过怪异。这间房间不对,奇怪的雨声不对,景泽阳的状态也不对!
宁迦渡心口翻涌着不安,大脑被纷乱的猜测攫住。
哗啦啦的雨声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敲打着耳鼓,加剧了这份不安。
就在这时,几乎静止的画面忽然有了变化。
两个人从画面两侧出现,拉开餐椅,坐在了桌边。他们的动作自然随意,就像在自己的家里。
他们手里各拿着一杯水,放在桌面上。
啪,啪。
玻璃杯底轻磕桌面,发出微弱脆响,敲击着宁迦渡已绷紧的神经。
镜头的角度拍不到左侧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穿着高领黑衣的一半身体,和握着水杯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而右边穿高领黑裙的女人正看向男人,精致的五官在黑暗中,如子夜盛放的玫瑰般夺目。
宁迦渡的眼睛骤然睁大。
这是他的“母亲”!
是赋予他生命和一半基因的人!
那么,左边的男人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是宁安之。
他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耳中传来模糊的低语。
景泽阳依旧一动不动。
这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前,面前摆着同一款玻璃水杯,低声交谈,流淌出一种诡异又和谐气氛。
使宁迦渡不寒而栗。
就像小时候的自己与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的感觉一样。
所以,这是游戏在告诉他,景泽阳已经融入了那个虚假的世界?无法再脱离?
这时,女人转头看向镜头,她和蔼地笑着,伸手从画面外拿来一杯水,推到镜头前,像是要宁迦渡加入他们。
那是一个橙色陶瓷杯。
记忆随之铺面而来。
高一的暑假,他在一次药物实验后高烧不退,景泽阳冒雨帮他把作业送到家。
那时,尹林琼给浑身淋湿的景泽阳煮了姜汤。用的就是这个陶瓷杯子。
那天晚上,当他偷偷捧着杯子,忍不住将嘴唇轻触杯沿时,尹林琼夺走杯子,无情地讥讽他。
“真恶心,基因筛选也没发现你有这癖好。”
杯子被打碎,碎片扔进垃圾桶,像破碎的太阳。
他的母亲警告他:“敢谈恋爱,就退学,关到实验室去。”
这个虚假,黑暗,可怖的“家”!
而现在,景泽阳就在里面,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轰隆——!
雨声突然变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一直紧绷的情绪达到顶峰。
对过去的憎恶,对所谓“父母”的仇恨从没有这么强烈,眼前景泽阳灰败的身影刺痛他的双眼,两者融合成比雷雨更汹涌的惊涛骇浪,在宁迦渡的脑中溃然决堤。
他用力按下发射按键。
这次绿光穿透黑暗,直向景泽阳射去。
那个身影一下子被刺穿,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屏幕。一双眼珠却是冷寒的银色!
黑暗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如浓墨倾倒在镜头上。
屏幕骤然熄灭。
宁迦渡胸口一紧,扑向屏幕,脆弱的身体像绷断的弓弦,瞬间脱力。
意识仿佛被屏幕吸了进去,落入黑暗。
此时他才发觉,雨声,水滴声,甚至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都是催眠。
那个“它”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无论救出多少玩家,也救不回他最深爱的那个人。
这个崩塌的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
景泽阳从昏睡中醒来。
他沉在海底,身体被黑色水流包裹住,连手指头也不能动弹一下。
他只能勉强抬起头,然后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缠绕的闪着绿光的手环。
那是宁迦渡在离开前留给他的。
当他的身体被指环的银色吞噬,刺耳的电子噪音响彻脑海时,是这个手环使他保有最后的理智。
他的身体已然崩解成无数数字,他看见了,更确切地说,是他感受到了组成游戏的数字矩阵,像数不清的银灰色巨网在黑暗中层层交错,宇宙一样深不见底。
他也感受到了游戏的本体。
那个用宁安之的形象出现的“它”。
“它”没有形状,是盘踞在宇宙中心的最黑暗的一部分,又或者“它”就是这黑暗本身,操纵着字节的变化,脉搏一样跳动,频率像宇宙的背景辐射一样,不可抗拒。
那频率要带着他一起共振。
景泽阳手无寸铁,是手环为他阻挡了共振。
察觉到他的抵抗,“它”换了种方式。
“它”用黑暗吞没他。
那是人类所能感受到的最负面的情绪。
所有进入“万维之门”的玩家的记忆和他们所产生的情绪。
恐惧,慌张,憎恨,疯狂,所有堂而皇之的龌龊,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人性最黑暗不可告人的一面,像昭示与炫耀,铺张在他面前,一幕一幕,逼着他体验,逼着他重塑三观。
罪恶才能存活,善良只有泯灭。
而人的恶没有下限。
“它”在用这种方式侵噬他的意志。
这些情绪对于尚存良知的人来说,哪怕接触一点,都能让人希望自己不曾活着。
像景泽阳这样将正义看作是信念的人,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灵魂从深处被污染啃食,对于“善”的信念快要崩塌,但在最深的黑暗中,他看见了手腕上微弱的绿光。
那是一个盼望着他的人。
那是宁迦渡!
希望再燃烧起来时,一如星火燎原,将他的意志锤炼得更加坚不可摧。
最终,他没有被同化。
眼看他无法动摇,游戏便将他困在海底。
他被黑色的水流缠住手脚。污浊的海水硫酸一样腐蚀着他,保护他的绿光手环已经黯淡。
滴水石穿。这种腐蚀是物理意义上的,与他的意志无关,也无从抵抗。
他能看见,自己身体的轮廓已经模糊,手指像腕足一样延伸,别的部位可能也变形了。
大约他现在已经是个怪物。
景泽阳疲惫地闭上眼,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必须坚持,坚持到宁迦渡找到办法击垮游戏,坚持到他想出办法离开海底!
远处依稀传来歌声。
一条人鱼穿过黑色暗流,游到他身边。
景泽阳看见他,发出无声的冷笑。
是城堡浴池里那条唱催眠曲的人鱼。
这片海底大约连着浴池的底部,自从他被困在这里,人鱼每天都来“看望”他。
彩色贝壳串成的“衣服”下,白腻的身体若隐若现,人鱼顶着和宁迦渡一模一样的秀丽面容,却做出本人绝不会有的魅惑的表情。
粉色舌尖舔着唇瓣,眼神带着狡黠的迷离,指尖从景泽阳的喉结划下,吟唱飘渺的歌曲。
“你很累了,是吗?为什么还要坚持?”
“来呀,和我一起,我更热情,也更爱你。”
“把我当做他也可以,让我满足你……”
他的手指肆意地游走,在危险地带徘徊,极尽挑逗。
对此,景泽阳只回以一声冷哼。
催眠与诱惑。
不过是游戏瓦解他意识的另一种手段。
也是最没效果的手段。
他冷眼看着人鱼的手穿过枷锁般的黑水。
一个想法进入大脑。
“长的像他有什么用。”景泽阳痞里痞气地勾起唇。“你是条鱼,抱起来也是冷的。”
挑逗第一次有了回应,人鱼愣了一下。
眼前英俊的男人看似漫不经心,胸口却起伏得快了些,看上去已经动情。
他心下喜悦,纠缠上去。
“你没抱过,怎么知道?”
景泽阳瞥了眼黑色水流,又对上人鱼的双眼。
意思很明显:我动不了,你倒是让我试试啊。
他赌这个逻辑简单的催眠程序没有反诈功能。毕竟没有人在催眠状态下还能说假话。
人鱼歪头想了想,打量了景泽阳几眼。
男人的情动不是假的,何况他已经毫无反手之力。
这么可口的猎物就要上钩了,他愿意冒险。
挥手驱散黑色水流,人鱼将唇贴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然而,绿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它的喉咙被什么死死勒住!
人鱼捂住脖颈发出嘶哑的气音,手指下是不断收紧的绿色光环!
景泽阳身体一轻,脱身而出。
他不再看一眼绿光中散成泡沫的人鱼,也不管箭一般追来的黑色水流,向着海面冲去。
手环留给了人鱼,他感到身体已经变异成海怪一样的形态,手脚分化成无数腕足,在海中如鱼得水地游动,速度之快,黑色水流都难以追上。
可海面怎么也到不了,黑黝黝的海面遥不可及,像一片半透明黑色玻璃悬在高处,没有一点涟漪。
太假了,不会又是游戏的BUG?
景泽阳奋力游动的同时想。
或许,这里还在城堡副本之内,一样老旧,一样漏洞百出。
当他犹豫是否继续上游时,玻璃的中心闪过了一个影子。
看上去像一个人!
他睁大眼睛。
看错了吗?那怎么会是……!
景泽阳目光发沉,不再犹豫,加速冲向那个身影。
又游了好一阵,终于,
黑色玻璃四分五裂,景泽阳一头扎进了一片黑暗中。
他顾不上周身被玻璃划破的疼痛,向漂浮在虚无中的人游去。
那人紧闭着双眼,所有裸.露的皮肤都毫无血色,淡色的发丝浮动着光泽,从上方缓缓落下。
像残破褪色被天堂抛弃的天使。
那是宁迦渡!
为什么他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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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四周是彻底的黑暗, 唯有宁迦渡的身体散发着微薄的光晕。他像一个逝去的精灵,在黑暗中坠落。
他应该早已回到现实,为什么会出现在游戏的漏洞中?
难道, 现实中的躯体已经无法使用了吗?
所以,这是他的意识?灵魂?还是游戏欺骗自己的虚拟投影?
短短一瞬间, 景泽阳的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但当看见宁迦渡的第一眼,他已经如扑向灯火的飞蛾,向他游去。
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色水流停下了,徘徊在破碎的玻璃之外,景泽阳知道,这个空间暂时是安全的。
他张开双臂,那个人落入怀中时, 他以为已经数字化再也不会搏动的心脏,再次热烫, 咚咚地击打胸腔。
他担忧地凝视着,发现宁迦渡又瘦了,病态清晰地浮在脸上。
“小宁。”
景泽阳唤他,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却看见自己已然不成人形的“手”。
边缘模糊, 像腕足一样的黑影,与发光的青年形成惊心的对比。
他已经被腐蚀得失去了人形,变成了怪物!
会吓到小宁的。
他急忙收回“手”。
可心底里却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 想把人吞噬,据为己有!
景泽阳为自己可怕的想法感到心惊, 而这时, 宁迦渡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诡异的房间中, 一下子看见眼前的黑影,悚然一惊。
他的身体发着白光,而那个黑影。
要怎么形容呢?
它有模糊的人形,却没有面孔,也没有手脚。怪物一样的腕足正环抱着自己,冰冷,粗粝,磨得他皮肤生疼。
他记起邪神迷宫中,试图肢解他的触手,勒住他的手脚,钻进他口中,那是属于“它”的触手。
这怪物必然也是“它”的化身!
一股恶寒直抵脊柱。
宁迦渡一把推开黑影。
他想调取代码攻击,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难道不是被再次裹挟进游戏吗?为什么做不到!?
难道游戏已经进化到更高的程度,能限制他的能力?
他抬头看怪物。
奇怪的是,那个怪物在被他推开后,竟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怔了似的。
尽管它没有眼睛,宁迦渡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热烈地想要靠近,对上时却移开,自觉形秽一般,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点。
它也没有手足。
这丑陋的家伙像渲染不到位被丢弃的角色,让宁迦渡感到疑惑。
他记得自己被游戏催眠,又被拉进游戏,他还记得画面里的景泽阳变成了黑暗本身,已经被游戏控制。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这里除了一个黑色怪物,什么也没有。
他仔细观察那一片黑东西。
它比自己大几乎两倍,上部凸起的椭圆形似乎是头,身体下方垂下几条粗大腕足,在它目光注视下蜷缩起来。
像一个怪里怪气的超大天气娃娃。
而在娃娃的左侧身体上,有一个蓝色小光点在一闪一闪。
宁迦渡忙抬起自己的左手臂。那里也有一个蓝色小光点在一闪一闪,两个光点频率完全一样。
这是他的光脑在进行同频连接。
能和他的光脑匹配连接上的,只能是……
宁迦渡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难道……
他向黑影方向前进一步。
那黑影后退了一步。
不需要再确认了。
宁迦渡直接冲向黑影,在它反应过来前扑进它怀里。
“景泽阳!是你!对不对?”
“你还有意识,对不对?”
手底下粗糙的像素颗粒动了动,怪物低下头,似乎在看他。
然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他,别靠近我,我怕伤害你。]
但宁迦渡听不见他的话,他惯于平静的脸上浮起强忍着伤悲的表情,在眼眶里的晶莹落下之前,用力搂住了黑影。
“我以为,你已经……”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夹杂着低低的抽气声,是不善于表露情绪的人的极致悲伤。
景泽阳是怜惜的,怜惜到心脏都在颤栗,他想说,我在这里,我不会有事。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要让这个人哭得更大声些。
他保有自己的意识,但被游戏侵蚀的那一部分也存在在身体里。
之前,绿色手环和刚强的意志还能帮助他压抑着,现在,当他看见宁迦渡,一瞬间柔软下来,这部分便开始疯狂反噬。
当那一丝熟悉的花香从温热人体上飘来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意识全线崩溃。
那是人性中最兽性的一面,最原始和野蛮的一面。
得到他!
征服他!
占有他!
让他成为他的一部分,再也不能离开!
腕足缠裹上纤瘦的腰身,黑色形体如离散的像素块,张开黑色羽翼,包裹住人体,开始无孔不入地侵占。
宁迦渡眨了下眼。
他感到黑影从他手臂间散开,将他的身体密不透风地裹住。
那些黑色暗影像粗粝的沙,钻进他的衣服,在他每一寸皮肤上游走。
像描绘,像抚慰,又像亲吻。
“景泽阳…?”
他挣了一下,却发现手脚也被缠固住,连十指都被打开,流沙细密地舔过指缝,带起一阵麻痒。
某种暧昧不清的意图在某处被裹住时彻底鲜明。
宁迦渡整个人弹了一下,“你怎么……”
可话语被堵回喉中。
像素模拟成的舌头钻进口中,蛮横地撒野,更有向深处探入的趋势。
宁迦渡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景泽阳…
他要像怪物一样吞吃他吗?
他还是被游戏污染了吗?
宁迦渡悲伤地想。
也是正常的。
试问一个人的意志再怎么坚强,在虚拟世界里也只是数字而已,终究会被回写,覆盖。
一个字节一个字节染黑。
如果真到这一步,他该怎么办?
流沙像风暴卷住他的身体,他却渐渐平静下来。
合上双眼,彻底放松,他选择交付出自己。
两个人融合,他身体里的原始代码也能发挥作用。
和游戏玉石俱焚吧。
如果救不出那个人,他也无所谓是否活着。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
一滴温热的泪自眼角滑落,瞬间,在像素的风暴中被冲击成无数散落的光点。
像是破碎的水晶落入流沙,被残酷地打磨,依然闪闪发光。
黑影无差别地吞噬他的一切,包括碎裂的泪珠。
渐渐地,接触到光点的像素一个接一个停止旋转,风暴竟慢慢止息。
像素一颗一颗聚拢,重又汇聚成一个男人的形态,接着褪去黑色,恢复了他本来的模样。
周身的压力散去,宁迦渡在睁眼之前,先感受到胸前急剧的搏动。那是一颗有力的心脏重拾生命的搏动。
他看见一个宽厚的肩膀,和主人一样桀骜不驯的黑色发丝戳着皮肤,热烈的呼吸响在耳侧。
他清醒了,回来了!
宁迦渡的心跳也随之鼓动,撞击着耳膜,热泪止不住流下。
“我差点…做坏事了。”
他听到男人说,身体被更加用力地抱紧,那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这个直面死亡也能骄傲地笑着的汉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摇了摇头,用尽自己的全力回抱住他,告诉他没有关系,可自己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与比死亡还可怖的结局擦肩而过,再次拥抱本以为永远见不到的人,这种真切的活着的感觉就像上天赐予的礼物,太过珍贵和美好。
宁迦渡拉开点距离,想看看那个人,却发现对方深邃的眼眸里也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
阳刚的,带着狂气的脸,掩不住微湿的眼角。
景泽阳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
黑色空间入口的方向,亮起密密麻麻的红光,那是察觉宁迦渡位置的监听程序,正疯狂地向他们飞扑而来。
嗡嗡的电流声由远及近,让人头皮发麻。
宁迦渡下意识靠近景泽阳,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
他在脱离游戏!
低头一看,果然光脑的蓝光已不再闪烁,同频连接被切断了!
他再次被景泽阳护在身后,无法和他并肩面对。
然而,他还没有把刚想到的办法告诉他。
一个不需要任何人牺牲的办法。
他拼命抓住景泽阳的手,喊道:“去找……!”
音节消失,景泽阳的怀抱中只余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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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所有人都焦急地围在他身边, 几名医护人员正手持急救设备,要戴在他身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摇手表示自己无碍。
面前的屏幕依旧黑屏。
看样子, 他只是昏倒了一小会儿。
游戏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一样,他根本来不及告诉景泽阳更多的信息。
他无力地靠回病床, 闭上双眼。
人们回到各自的岗位。
梁执重不放心,让林舒苗留下来陪他。
女孩担忧地看着他。
副本在减少,人们正接连脱离游戏,房间里重又恢复欢欣鼓舞的气氛。
一切都在向成功的方向发展。
但宁迦渡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他靠在摇成座椅模式的病床上,嘴唇是灰暗的,脸色也像蒙了灰,整个人没有了生气, 紧锁的眉间昭示他在忍受着痛苦。
林舒苗知道,他一定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为了救他至今还沉睡在全息舱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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