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 by酸奶和豆奶

作者:酸奶和豆奶  录入:06-20

这一堂拳击课季晨几乎从头教起,把张盟过去偷懒嫌累没做到位的姿势和习惯全部纠正了一遍。
剧烈运动过后肌肉的酸痛往往当天还不会到来,张盟正是处于上一堂课后遗症的巅峰时期,此时再让他动胳膊动腿他就跟那七老八十的大爷一样这哎哟一声那哎哟一声。
“你平时运动量太少了。”季晨看他疼得龇牙咧嘴,好心道:“今天结束之后做了放松再走。”
张盟没当回事地应了,真的等到季晨帮他做放松拉伸的时候,他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要命。
结束训练后,季晨让张盟整个人放松地趴在垫子上。自己单膝跪地一手捏住张盟一只脚踝,另一手以拳抵在他小腿肚上使了点力画着圈揉。张盟没忍住叫了一声,然后连忙闭嘴,因为那音调实在有些……
说来羞耻,张盟真是感觉又痛又爽,他忙不迭地想收回自己的腿,语无伦次地推脱:“那,那个,我家里有筋膜枪,我回去自个儿弄弄就行了,啊咿呀,别!”
季晨没理会他那鸡崽一般的挣扎,又使了点力用教练的口吻命令道:“别动,马上就好了。”然后又握住了张盟另一只小腿胫骨,以同样的手法揉顶那里紧绷的肌肉群。
张盟真的快要叫出来了,这些直男能不能有一些边界感的自觉!
自己顶多就是欣赏欣赏美好的肉体,可从来没想过要去招惹季晨这个直男。对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啊!
终于捱到放松运动结束,张盟连滚带爬姿势不雅地飞快溜了。待到更衣室冲完澡出来,张盟觉得他有必要正视一下自己作为男性的正常需求,再憋真的就要憋坏了。于是他飞快拿上车钥匙,在网站上搜索了最近的一家gay bar,导航直奔目的地。
线上不行,那就线下!
季晨去前台登记消课,回到男更衣室正好瞧见张盟一脸猴急地蹿出去,他正纳闷这人赶着投胎吗?就见张盟刚用过的更衣柜里躺着一条项链,他拿在手上回头喊:“唉,张盟!”可惜人早闪不见了。
季晨跟了两步没见到人,返回更衣室拿上自己的东西追了下去。
停车场里张盟那辆路虎已经发动,季晨边启动车子边给他打电话,可惜对面是忙音。张盟在前面开,季晨在后头跟,有好几次都跟他一车之隔,可季晨再怎么闪灯张盟也没看见。他又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都占线,真不知道这人怎么一天有那么多话要跟别人聊。
正当季晨准备放弃,想着下次再还给他好了,就见张盟车灯一打,拐出主干道驶进一条栽满梧桐的小街。季晨驱车跟过去,眼看着张盟在一家店门口停好车。他也开过去,结果门口一个穿黑西装的人过来告诉他这里不能停。
季晨奇怪,“刚才那人怎么就可以停门口?”
黑西装的人转头看了一眼,回答说:“那是VIP专用车位。”
季晨没法,只好绕了一段路才终于找到一个侧方的路边停车位。他将那条项链挂在指尖打量,银色的一条细链子,缀着一个哥特风格的十字架,是张盟会戴的那种骚包装饰品。
季晨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为了送这个小东西跟着跑了这么远,但转念想想物归原主本就是该做的事,于是推开车门往那家梧桐掩映后的店铺走去。
走近才发觉那是一家酒吧,门口开得很小,一进入内部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场地规模不小,远处是打碟的DJ和表演台,虽然现在台上还空无一人,但不难想象彻底入夜之后会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光景。左手边是吧台,一整面的酒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酒瓶,也不知道是作为装饰还是真有这么多品类的酒水可供选择。右边有一些圆形卡座和包间,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
大部分这个时候来的顾客都集中在吧台和小桌。季晨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找人,不时身边擦过一两个香随影动的男人。季晨平时接触的大多是糙汉子,一时之间遇到这么些打扮精致带着香水味的男人,感到一阵不自在。
他正皱着眉头找张盟,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
“帅哥今天穿得真性感。”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暗色的风衣,里面是正式的衬衣和西装,似乎是那种会出现在CBD大楼里的投行经理。只是他眼下衬衣扣子松了,一副金丝眼镜下玩味的眼神给足了暗示。
季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他刚才着急根本没来得及换衣服,还是拳击教练的那一整套,紧身黑背心和宽松的拳击短裤。
对方大概误会了,以为他是特地穿成这样来的酒吧。
季晨刚想解释,就听对方讲:“别害羞,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季晨烦躁地挠了挠后颈的发茬,说:“我找人。”
对方会意,以为这是季晨已经有伴侣的拒绝之词,悻悻然道:“真可惜。”
恰逢这时,吧台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人吵架。季晨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抓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不放。

“这小娘儿们怎么还打人呢?”猛男怒道。
张盟似乎要跳起来了,骂他:“你才娘们儿呢!你个咸猪手不干净捏我屁股,打的就是你!”
吧台后的酒保抬手劝道:“两位客人冷静,有话好说。”
张盟扭头问他:“你刚才也看见了吧,这人动手动脚,恶心死了!”
那猛男怒了,抓着张盟手腕使劲扭了一下,言语粗鄙地骂:“你来这儿不就是找男人的,装什么装!”
张盟一声痛叫,奈何两人体型相差巨大,他根本逃不脱对方钢爪一样的钳制。但张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类型,当即一抬脚冲着对方使出全力猛地一踹。
这一脚真是看着都痛,围观的众人都不禁感同身受地发出“唔”的一声惊叹。那壮男被揣了命根子,佝偻着腰,似乎想用手去捂却又根本碰不得,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片刻之后他气血上头,当即摔了面前的酒杯,伸手过来要掐张盟的脖子。张盟这会儿也知道怕了想逃跑,结果那双手还没挨近他就被人半途截住。
张盟扭头一看,居然是季晨!
别看季晨瞧着没有那猛男壮实,力气上却完全可以和对方抗衡。再加上他比那人高出一个头,气势上一下子就压制住了对手。那壮男从力量的博弈中知道来人不好对付,申讨道:“你什么人,少管闲事!”
张盟这时候来劲了,狐假虎威地挑眉说道:“我的人,怎么,怕了?”
季晨真是头疼张盟这不嫌事大的性格,果然壮男被他一激,又捏着拳头要上来揍人。季晨把张盟挡在身后,虽然没说话但摆明了不会让对方再动张盟。
壮男面子上挂不住,作势还要越过季晨去扯张盟算账。张盟躲闪的时候被身旁的高脚椅绊了一下,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栽到地上。季晨反应极快地一把拉住他,谁知张盟今天练拳本来就被虐得手耙脚软下盘不稳,不仅没稳住身形,反而扯得季晨一块儿倒向地面。
在触地的前一刻,季晨手上一用力将张盟扭转到侧方,然后当了肉垫带着两个人的重量结结实实砸到酒吧的地板上。有人护着张盟倒没摔疼,揉了揉手肘站起身。他伸手去拉季晨,谁知季晨已经自己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这时有人惊叫起来,张盟定睛一看,他们刚才摔倒的地方染了血色,鲜红的血液混合着透明的玻璃碎片。是之前那咸猪手摔碎在地上的酒杯!
张盟赶紧去瞧季晨,只见他眉峰蹙着,伸手从胳膊上拔下一块带血的玻璃碎片。右侧手臂上伤痕深深浅浅,分不清到底有几道口子,血淋淋的瞧着很是吓人。
酒吧冲突一下子升级成流血事件,那壮汉也慌了神,连忙辩解:“大伙儿都看见的啊,他们自己摔的,不关我事。”
张盟瞧着那血色刺眼,转头骂道:“你摔的杯子,你推的我,你得负全责!”
“分明是你自个儿倒下去的,怎么能赖我头上?”那壮汉怕真要扭送他上警局,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再说,你刚也揣我一脚呢!”
这时酒吧的保安终于姗姗来迟,询问出了什么事。季晨开口:“算了,走吧。”
那壮汉如蒙大赦,甚至开始称兄道弟:“还是大兄弟明事理,一场误会而已,咱们还是散了吧。”
张盟不依不饶还想骂,被季晨扯住胳膊往外带。
“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能便宜了那傻逼?”张盟忿忿不平。
季晨冷眼看他:“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张盟噎了一下,辩解道:“我今天第一次来。”
“真的?”季晨挑眉看他,这时他们已经出了酒吧门就站在张盟那辆车的前面。“那怎么你的车可以停VIP车位?”
张盟冤枉啊,一般这些酒吧门口都会预留正门口的停车位给豪车,属于一种有钱人的特权和酒吧自身变相的宣传。若是寻常酒吧他那辆揽胜还根本不够格呢,因为是gay吧受众少一些,因此门口的人才直接引导他将车停在了这里。
若是工作人员告诉季晨那是VIP专属车位大概只是一种不许他停的敷衍说法,但张盟不好直说这些人惯会看人下菜,以外在的身价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见着豪车就毕恭毕敬,见到国产车就差别对待。
他只得再次保证:“我真的是第一次来。”
他偷瞄季晨的脸色,又瞧瞧对方的胳膊。主动说:“我送你去医院吧,今天多亏你了。”
“不用。”季晨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不深,用不着缝针。
“那怎么行,你需要消毒包扎,是不是还得打破伤风啊?”张盟从小就怕痛,破个皮嚎得比谁都大声,真的很佩服季晨伤成这样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去药店买点消毒水和纱布就行。”季晨坚持不去医院,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条银链子递给张盟。“你的吧,忘在更衣室了。”
张盟接住自己的项链,今天在酒吧刚看到季晨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对方也是gay,原来是专程给他送东西才找来的。
“我走了,可能得等我好了才能约课。”季晨转身要往另一边走,张盟赶紧叫住他:“你不会还想自己开车回去吧?”他右手的伤还没处理,再说都这样了还能握方向盘吗?
张盟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负责到底,季晨今晚会受伤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季晨找来他很有可能已经被揍了,若不是季晨挡在下面今天被玻璃扎的人也是他。
于是张盟强行将人押送上了自己车的副驾驶,不顾季晨的拒绝先开车去了一家药店买来消毒棉签、碘伏和无菌纱布。
两人在路边简单给季晨处理了伤口,虽说当时流血不少,但眼下伤口已经基本不渗血,那些碎玻璃渣被棉签清理出来的时候季晨小声哼了一下。极轻的一声,但还是被张盟捕捉到了,他吹着伤口说:“疼你就说出来嘛,别忍着。”
季晨胳膊缩了一下,表情有一些不自然,别开眼道:“可以了。”
“你是不是冷啊?都起鸡皮疙瘩了。”
张盟这才注意到季晨还穿着背心短裤,虽说十二月的深圳室外也有十来度,但穿这么点也太少了。他扶着对方要去车里,季晨似乎不喜欢别人把他当病号,挣开了他的手自己坐上副驾驶。张盟将空调温度调高,按季晨说的地址设好导航。
从福田到宝安,就算是晚上也至少要半个多小时。车里播放着音乐,张盟想起自己最该对季晨说的话还一直没讲出口。
他忐忑地说:“那个,上回的事不好意思啊,是我没弄清楚。”张盟偷瞄副驾驶上的人,见季晨不为所动没有反应,“我知道光说没什么诚意,哪天请你吃饭,日子你来定,成吗?”
季晨终于收回了一直看着窗外的视线,用低低的嗓音说:“吃饭就不用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后来好几次张盟想挑起话题和季晨聊点什么,可总觉得车里氛围不对,几次张了嘴又闭上,竟是难得地一路沉默着开到了目的地。
季晨住的地方虽然离机场不远,但位置真的很偏,属于张盟这种在深圳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也从来没到访过的郊区。外环的夜晚和关内完全不同,不到十点马路上几乎就没了行人,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清冷的街道。
身后是灯光渐远的繁华,远处是连绵一片的庄稼田埂。机场塔台的灯光亮着,在夜幕中犹如一座灯塔。
季晨下车,张盟忙叫住他:“把你车钥匙给我吧,明天给你开过来。”
季晨拒绝说:“不用,我找个同事去帮我开回来。”
“我不就是你同事吗?”张盟自告奋勇,再怎么说季晨也是因为他受的伤,他来善后理所应当。
季晨默默看了他半晌,抬手一个什么东西就抛了过来。小小的车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越过张盟的车顶落在他手里。张盟险险捞住,高兴地举起来显摆:“接住了!”
季晨极短地笑了一下,挥挥手回头进了居民楼小院。
第二天临近中午,季晨正在家里做饭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张盟站在门口冲他傻笑。
“车我给你停楼下了。”他讨巧地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微长的栗子色头发别在了耳后。
“进来吧。”季晨邀请他进屋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一户?”
“你在做饭啊?”张盟一进来就闻到了番茄炒蛋的香气,不紧不慢地回答:“跟楼下大妈打听的呗,我一说找在机场上班的帅哥,她们就热情地给我指路。”
季晨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特意选了饭点来,客套地问他:“你吃过了吗?”
张盟摇摇头,他倒不是专门挑的这个时间,而是他这个人爱睡懒觉,休息日不睡到十一点是不会起床的。起来之后收拾好就打车去替季晨把车开来,一来一回到了季晨家就正正好是中午。
“不嫌弃就一起吃点吧,我准备煮面。”季晨招呼他坐,然后继续去厨房忙活。
张盟把车钥匙放桌上,四顾打量起季晨这住处。其实刚才在楼下他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观感,如今进到房子内部,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这地方也太旧太破了吧,下回哪个导演要拍年代剧,到这取景绝对合适!
季晨住的这栋楼一共五层,得爬楼梯。外墙乳黄色的涂料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斑斑驳驳的灰色水泥墙体。低楼层住户都安着旧式的防盗栏,从铁灰色的间隙里支棱出五颜六色的晾晒衣物。高楼层的雨棚日晒雨淋褪了色,像年代久远的脏污抹布搭在每家每户的窗台上。
季晨的这间一居室虽说被他收拾得挺整齐,但家具装饰都一言难尽。张盟不禁纳闷季晨一个机务每月工资少说也有万把块钱,至于住这么破的地方吗?他斟酌着开口:“这房子你租的?”
季晨头也不回专心给手上的黄瓜削皮。“嗯。”
“多少钱一个月?”张盟抄着双臂靠在厨房门口看他。
“八百。”季晨已经麻利地处理好了黄瓜,开始拍蒜。
张盟听到八百险些脚下一滑,他是真不知道深圳如今还能有八百块一个月的房子。本想评价一句什么,想想不太合适又识相地闭了嘴。岔开话题道:“你手别使力,咱不差那点蒜。”
季晨回头看智障一样,举起左手。“我用的这只手。”
两个大男人的午餐,两碗番茄鸡蛋作浇头的面,还有一盘凉拌黄瓜。
他们对坐而食,张盟是真饿了,他早上就喝了一杯咖啡此时胃里空空如也。呼噜噜一顿暴风吸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把大半盘蒜泥黄瓜都给干掉了,没给对方剩多少。只能不好意思地找补:“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好吃的哈。”
季晨笑一下,“也就会这两个菜了。”
他看张盟吃得脸颊都沾上了酱,分明还是那副骚包的装扮,戴着耳钉项链穿着一看就很贵的时髦衣服,但却不那么讨人厌了,甚至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气。
大概真的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吧,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和自己完全不同。
“吃完就回去吧。”季晨收碗去厨房,下了逐客令。
张盟赖着不想走,问:“你下午一般都做什么啊?有没有PSP咱们一起玩会儿游戏呗?”
“没有。”季晨出了厨房,定定看着张盟,“我下午准备看书,一起?”
张盟嘴角抽了抽,不确信地反问:“是小说还是漫画书?”
“《飞机涡轮发动机结构与系统》。”
“告辞!”
张盟站起身,忙不迭地出了季晨家门。

第28章
酒醒后的第二天早晨,江新年失恋一般在床上挺尸不想起来。他昨晚是喝多了但没断片,发生的事都记得,包括褚煦梁最后的拒绝。
本来他是想重获机长资格之后在对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再展开追求,结果一时情难自禁没忍住。
江新年捂着钝痛的额头。深夜,酒醉,邀人留宿。褚煦梁一定觉得他是个很糟糕很随便的人吧?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分会不会被扣成负数了?
江新年绝望地将自己捂进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过手机,在被窝暂时制造的黑暗里按亮屏幕。
九点十分,这个时候褚煦梁应该已经落地回酒店。
一条微信在被窝里删删改改,半天也没编辑好。想要解释自己昨晚不是那个意思似乎又是在说谎。江新年没法否认自己对褚煦梁的欲望,事实上对方近来在他梦里出现的次数有些超出控制。
再三斟酌又推翻修改,最终只问出中规中矩的一句:“你睡了吗?”
“还没。”褚煦梁的微信都回得很快,一如他迅速响应的飞行风格。
“这次考试真的谢谢你了。”江新年选择先聊安全话题。
“不用谢,我也只是配合你。”
江新年能通过考核,靠的是他自己过硬的技术和扎实的理论,褚煦梁觉得自己作为陪飞的副驾驶其实并没有帮到什么。
“谢谢你帮我争取到第二次机会。”
褚煦梁看着这条消息,心里一沉。他没猜错,江新年都听见了。
江新年第一次复核没过自己是曾一冲动跑去飞行部找赵经理据理力争过。赵携进算是他半个师父,那时候赵携进安抚说公司会慎重考虑,让他稍安勿躁。
看起来似乎是自己替江新年挣来的这第二次机会,但褚煦梁后来认真想过,其实就算没有他这事也未必不能成。
公司有公司的考量,花了大价钱引进一位机长却只能当副驾驶用,这对航空公司而言可谓是亏本买卖。再说江新年的技术如何陈震看在眼里,搭班那么多机长都可以问询,模拟机机舱数据记录在案。江新年究竟担不担得起机长一职,公司领导自然心中有数。
所以整件事无非是一场博弈,E航,S航,局方,三方都有自己的诉求,在力量博弈之中再各自退让一步。
E航挡了一次江新年的机长资格,算是出了气。局方那姓刘的检查员夹带私货算是还了人情,公司在第二次考核中表明态度保下江新年,确保公司利益,最后形成这么一个结局。
“这是你应得的。”
褚煦梁没有居功也没有向江新年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干飞行这一行,能纯粹一点就纯粹一点。有些时候经历得太多,想得太透彻未必是好事,容易失了初心。江新年只需要清楚,他的努力最终换来了回报,这就够了。
“昨晚也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客气。”
对话进行到这里似乎进展不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新年总觉得褚煦梁的态度比之前冷淡疏离了许多。他几次想提昨晚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成年人不比年轻的时候可以凭着心意恣意妄为,成熟之后要考虑在意的事情实在太多。感情的事通常都在点到为止的试探中维持彼此的体面,横冲直撞只会令人感到唐突和尴尬。
褚煦梁昨晚已经表露出了拒绝,理智的做法该是恪守距离,江新年明白,但他还是感到心如蚁噬。
在挣扎中来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江新年虽然恢复了机长资格,但他还需要左座带飞一百个小时。
在这期间他在驾驶舱飞左座担任机长的工作,但出于安全考虑此阶段右座同他搭配飞行的并非副驾驶而是教员或资深机长。待这一百个小时完成后他才会正式作为机长搭配副驾驶进行飞行。
临近元旦,别的行业都在准备迎接新年假期,但民航业无论是客运还是货运,每逢节假日都是最繁忙的时候。
江新年航班落地后回家补完觉已经是下午快六点,手机上陆陆续续收到一些节日问候。
江新年一一回复,然后叫了外卖打开电视等着。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旅美大熊猫丫丫在孟菲斯动物园疑似遭受虐待。原本憨态可掬的国宝大熊猫在镜头中看起来毛色泛黄,骨瘦嶙峋,似乎还在拱手作揖乞食,是个中国人都见不得这样的画面。
备受喜爱的珍惜国宝在异国他乡过得如此凄凉,国人开始向孟菲斯动物园施压抗议,提前接丫丫回国的呼声越来越高。
江新年看得揪心,他老家在四川,小学父母还没离婚那会儿带他去过都江堰的大熊猫繁育基地。在那里他见过的熊猫都是圆滚滚胖嘟嘟的,和新闻里丫丫的形象相去甚远。虽然江新年明白要提前接回丫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他真心期盼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晚上,江新年没看新年晚会,而是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每次都遇上战五渣队友,自己去送死不说还连带坑他,接连输了好几场。
江新年烦躁地退了游戏,拿过手机。
将好几条祝福微信一一回复,江新年意识到他今年到新公司工作了,不比之前辞职那两年,礼节上的问候不能少。他编辑了好多条节日祝语,发给领导和同事。
最后轮到褚煦梁,江新年踟蹰很久,想把所有的祝福语都送给他,但最后只发过去一句:“元旦快乐,梁哥。”
这一次褚煦梁没有立刻回复,江新年去iPad上查了航班计划,褚煦梁今晚有航班。他看看时间,估计对方正在做航前准备。
其实从前江新年一个人的时候从没感觉到孤独或是难熬,辞职那两年他常年住在洱海边,没有亲人朋友陪伴。元旦民宿老板娘会送他自家做的糍粑,他蘸着红糖看部电影就算是跨年。
但今年,他却意外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再开一局游戏打发时间,微信突然响起提示音,江新年立刻扔下鼠标拿过来看。
“新年,生日快乐。”是赖月柔。
江新年之所以名字叫新年,就是因为他出生在元旦节这一天。临近午夜,他母亲赖月柔提前发来了信息。
“元旦快乐。”
江新年如是回复。再放下手机,电脑屏幕中他的人物已经被传送回了重生点,队友骂人的话蹭蹭蹭地在左下角刷屏。江新年没了再继续打游戏的兴致,关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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