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宝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和父母不和,离家出走,结果被骗,辗转半年才又回到函省。其间,梅瑞有机会回家,但她不敢,说自己这副模样已经没脸再见父母。
李江宝也是个窝囊的,很理解梅瑞,跟梅瑞说:“那我们好好过日子。”
梅瑞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还是兔唇,在圆树乡,这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梅瑞身子刚恢复,两人立马追生了儿子。这下圆满了吧,李江宝对父母有了交待,甚至琢磨以后和梅瑞去见见岳父母。
但好景不长,那群实习生来了。他们向村民普及法律,尤其是那个叫祝依的女人,来到李家的第一眼,就盯住了梅瑞。
李江宝至今还记得祝依的眼神,她仿佛在一瞬间就看穿了梅瑞并不是正经嫁到李家的人。李江宝不让实习生和梅瑞接触,梅瑞因为那几年的颠沛流离,很胆小,情绪的起伏也很大,她总觉得别人要将她抓走,对孩子的态度都恶劣了起来。
李江宝那段时间也疑神疑鬼,牢牢守着院门,不让实习生们靠近。好几次,他看到祝依试图和梅瑞说话。
一段时间后,实习生们准备离开圆树乡,去下一个村子了,李江宝松一口气,第二天,却看到祝依没走!他吓一跳,悄悄跟人打听,才知道祝依和易磊好上了,就住在易家!
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祝依这种城市里的女人,怎么可能看上易磊那个讨不到老婆的?
当年梅瑞还没有给他当老婆时,他经常被长辈说:“你啊,再找不到媳妇,就要跟易家那个一样了!”
易磊是村子有名的光棍,村民们众说纷纭,最多的说法是易家那个老太婆脾气不好,易磊又是个“愚孝”的,没人愿意嫁过来。
李江宝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鬼,说不定祝依是说通了易磊,想埋伏在易磊家中,再搅得其他家庭鸡犬不宁。
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猜想接近真相。但和事实不同的是,祝依并没有说通易磊,而是欺骗了易磊。
易磊终于有了老婆,意气风发了一段时间,李江宝警惕归警惕,祝依暂时没有动作,他便逐渐放松。但不久,他发现梅瑞带回家一个绝不可能属于圆树乡的东西——香水,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以前梅瑞对他百依百顺,如今越来越不听他的话,居然还说想要回家。
他怎么可能放梅瑞回去?他们只能以夫妻的身份去见岳父母!梅瑞对他逐渐排斥,说自己不属于这里,总是要回家的,还第一次提到:“李江宝,你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他忍不住打了梅瑞一巴掌,“谁跟你说这些?香水哪来的?”
逼问多时,梅瑞终于承认,香水是祝依送的,祝依最近经常和她见面,她渐渐明白,自己不应该逃避,李家只是个暂时的避风港,李家将她当做传宗接代的机器,他们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犯法了。
李江宝大发雷霆,要去易家评理,梅瑞抓住他的腿,用一种陌生的语气说:“李江宝,你放我回去,我不会让你坐牢。我爸妈很快会找过来,你要是敢伤害祝老师,我就说我是被你拐卖到这里来的,孩子也是你强暴我生下来的!”
李江宝六神无主,不敢擅自行动。半个月后,派出所的人果然上门了,一同来的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就是梅瑞的父母。
家人相认,梅瑞跪在老两口面前,双方都痛哭流涕。民警在场,李家的人噤若寒蝉,是梅瑞主动对民警说,她年轻时不懂事,离家出走遇上坏人,李江宝救了自己,多年来她心怀对父母的愧疚,不肯回家,李江宝劝了她很多次,她都无法下定决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民警暂时离开。梅锋和李苹起初咄咄逼人,要李家法庭上见。但梅瑞哭着拦住他们,一遍一遍地说,李江宝是孩子的父亲,他绝对不能出事!
两家人终于互相妥协,说好梅瑞带着女儿,跟父母回居南市,儿子留在圆树乡。梅锋逼李江宝发誓,这辈子不能再来纠缠梅瑞。
李江宝对梅瑞有感情,不愿意,梅瑞悄悄朝他摇头,又跟他商量,说父母现在正在气头上,最紧要的是让他们消气,把警察应付过去,至于以后,她有手有脚,难道还能被关一辈子不成?
两家人来到戈子镇派出所做笔录,双方言辞一致,下午梅瑞和女儿就被父母带走了。
李江宝当时顾不上梅瑞,因为派出所没有就此放过他,后来还来圆树乡做过几次调查,但都无功而返。那段时间,他也想了个明白,一定是祝依做了梅瑞的工作,并通风报信,这才引来梅瑞的父母。
想明白后,他对梅瑞也没什么感情了,外来的女人养不熟,幸好她已经给老李家留了后,今后不见就不见吧,就算是给老李家省了两份口粮。
他的怒火转移到祝依身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民警来圆树乡调查时,祝依不见踪影。他找到易磊,虚张声势地要易磊把人交出来。
易磊却笑眯眯地说:“你嫂子怀孕了,梅瑞的事我知道,你家有了后,我家也得有,过阵子再来吧,我会给你个交待。”
李江宝说,那次,他在易磊的笑容中看到了毛骨悚然。
在李江宝的印象中,自从梅瑞跟着父母离开圆树乡,他就没再见过祝依。细想的话,这个时间还应当往前移,似乎是他刚意识到梅瑞不再心甘情愿给他当媳妇开始。
那天在易家碰了壁,过了阵子,李江宝再次找到易磊,威胁道:“你现在护着你婆娘,哪天你婆娘把你也告发了,我看你就完了!你不知道你那个婆娘干了什么吗?”
易磊说:“她干了什么,我还用得着你来通风报信?”
李江宝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和她果然是一伙的!我就没见她出去过,是不是你帮她给我媳妇爹妈说的?”
易磊脸色一沉,“我也是受害者。老李,我受的伤害不比你小。”
“那你……”
“我不是告诉过你,她马上要生孩子了。我妈在照顾她,等她给我老易家留了后,我让她尝尝利用我的后果。到时候你也来。”
李江宝狐疑地问:“她人到底在哪里?你别骗我,我很久没看到她了!”
易磊往院子里一看,神秘地说:“你婆娘引来了那么多警察,我要还把她藏在屋里,岂不是让警察来抓吗?她在我兄弟那。”
李江宝并不知道易磊的兄弟在哪里,但数月后,易家果然多了个啼哭的大胖儿子。易磊如约开着三轮车,带李江宝去尖丫乡,打开阴暗地窖的门,李江宝看到了被绑在床上的祝依。
此时的祝依和他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了,为了方便清洁,她被剔成了寸头,手上脚上都绑着铁链,身体臃肿,不远处放着一个尿盆。
看到易磊,祝依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非常畏惧。李江宝看得傻了眼,他自己的老婆是买来的,但他从来没有虐待过梅瑞,也没想过将梅瑞绑起来,但易磊……祝依还在坐月子,易磊这简直不是人!
易磊走过去,微笑着掰过祝依的脸,说:“小依,我来看你了。”
祝依哆嗦得更厉害,易磊按住她的头,迫使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李江宝,“这是老李,你还认得他吗?”
祝依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她无法正常说话,声音也很沙哑,李江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易磊说:“他就是梅瑞的男人啊。你忘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事吗?他现在找你讨债来了。你说我要不要将你交给他呢?”
李江宝确实是抱着讨债的想法赶来,但看到祝依这副模样,他只想赶紧逃离,“我,我不讨债!”
易磊却自顾自地说:“小依,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对你那么好,你给我当媳妇,有什么不好呢?你那些同事根本不是真正关心你,他们说走就走,把你留在这里,后来联系过你吗?只有我才是爱你的。但你居然骗我,背叛我!你跟我示好,就是为了拿我当垫脚石!”
易磊越说越愤怒,将祝依的头狠狠砸在床上。李江宝吓得大叫起来,可易磊仿佛早就打出了经验,床上铺着薄薄的棉絮,不至于让祝依头破血流。
“老易,易哥,算了!”李江宝怕摊上人命,跑过来拉易磊,“你别打她了,来,出来抽根烟。”
易磊嫌恶地看了祝依一眼,将她重重推在墙上,离开地窖,和李江宝坐在院子里抽烟。
尖丫乡归另一个镇管辖,前阵子戈子镇派出所在管辖的几个乡村排查,压根查不到尖丫乡来。易磊的姨妈嫁到尖丫乡,这院子就是易磊表弟的,他将祝依藏在地窖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李江宝迫不及待地问:“老易,你到底干了啥?你咋把人关起来了啊?要坐牢的!”
“你懂什么?”易磊说:“我要不把她关起来,那才是真要坐牢。不仅我要坐牢,还有你。”
李江宝一个激灵,“你别瞎说!我又没干坏事!”
易磊凉凉地看他,“你没干坏事,那梅瑞是怎么给你老李家留后的?”
“我不是把人还回去了吗!”李江宝急道。
易磊说:“那是你这么想,祝依可不这么想。她要把咱们村,其他村一网打尽来着!”
李江宝不明白,“你不是在帮她?”
易磊摇头,“她骗我,我索性将计就计。”
实习生们刚到圆树乡来时,易磊就发现这些人盯上了村里的女人。同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闲得没处放屁的慈善团体总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圆树乡,一会儿说圆树乡的人压迫妇女,一会儿说包办婚姻。
笑话,压迫妇女?包办婚姻?这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圆树乡自个儿的女人都乐意,轮得到外面的人指手画脚?多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了?
易磊冷眼看着实习生们到处做村民的工作,搞劳什子的调研。他看不起这些人,也恨透了这些人,他们不劳动,不生产,凭什么靠一张嘴皮子就能赚乡亲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光棍一条,更没有孩子,所以起初实习生们没有注意到他。但不久,一个叫祝依的女人上门了。
三个女人中,祝依不是最漂亮的,却是看着最温顺的。她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戴着眼镜,比其他村民有文化。既然祝依送上门来,他便客客气气地和祝依聊天,请祝依参观他的书房。祝依很惊讶,没想到圆树乡还有他这样的读书人。
他面上谦逊,心里冷笑,怎么,只有你们城里人才会读书?
祝依来找他,是有目的的,稍稍熟悉后,就跟他打听村里的婚嫁情况。他半真半假地说,农村人不怎么讲究自由恋爱,因为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基本都是父母安排,你们村子的嫁过来,我们村子的嫁过去。
祝依对他很好奇,问他为什么没结婚,毕竟像他这个岁数的村民,已经没有还打着光棍的了。
他苦笑,故意晾着祝依,没说。
不久,祝依又来找他,还在他的书房里待了一下午,他们的关系更近了,祝依再问到他为什么不结婚时,他终于说,自己不太认同包办婚姻那一套,年轻时拒绝了好几回,后来便没人介绍了。这几年看到大家都有了家庭,他也想说个媳妇,但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出了事。
祝依问出的是什么事。他面露难色,说有次进山里采山货,不小心摔倒,伤了“根本”。
祝依听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歉。他摇摇头,说自己已经接受现实,没后就没后了吧,好在还有这一屋子书陪伴自己。
李江宝听得瞠目结舌,“你,你真的……”
易磊不屑道:“当然是骗她的,不然我儿子是哪来的?我当时只是想博取她的同情,没想到她拿这一点来利用我。”
因为村民们不配合,抵触情绪越来越高,实习生们在圆树乡的普法实践进行不下去了。其他人正在准备离开,祝依却来到易家,对易磊展示出好感。
易磊当时有些意外,但冷静下来一想,马上明白,祝依是为了打入圆树乡妇女内部,所以才拿他当幌子。他很愤怒,却假装追求祝依。祝依说欣赏他出淤泥而不染,自己懵懵懂懂活了二十多年,此时才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祝依和实习生们似乎起了争执,他们诧异于她喜欢上一个农民,而她来到易家求助,易磊给她整理了个房间,她住下来,从此和实习生们分道扬镳。
两人关系暧昧,但一直没有同房,易磊知道祝依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他可以一再忍耐。后来,一个从头到脚都很贵的女人出现在圆树乡,似乎是祝依的老师,她想将祝依带回去,祝依却表现得对他死心塌地。女人非常失望,扬长离去。那之后,再没有人来圆树乡找祝依。
而祝依终于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打扮得跟圆树乡的女人一样,勤勤恳恳干活,还跟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学女德。易母不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拿她当易家的媳妇对待,动不动就家法伺候,她像其他女人一样甘之如饴。
就这样,女人们渐渐将她当做自己人,对她敞开心扉,而梅瑞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和其他从别的村子嫁来的女人不同,梅瑞是城里的人,但李家对她不错,她的待遇算得上是最好的。易磊不知道祝依给梅瑞说了什么,梅瑞对原本的生活越发不满。
就在这时,易磊发现祝依正在向外界传递信息。此前,他一直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是祝依主动贴上来,他和祝依没有结婚,亲密关系更是没有,警察就算找上门来,他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但祝依的肆无忌惮让他慌了,祝依现在解救了梅瑞,那以后呢?整个圆树乡就要永无宁日了,而他就是被祝依挥舞的刀。
他可以不顾圆树乡的死活,但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所以他叫来表弟,将祝依打晕关入地窖,断绝了祝依和外界联络的可能。
祝依已经删掉了发出去的信息,他不知道她发给了谁,她也不肯说。情急之下,他删除了祝依手机上的全部联系人。那段时间,他非常忐忑,祝依在外面一定有接应,如果接应发现联系不上祝依,那会怎样?
但是村里村外风平浪静,无人寻找祝依。
倒是梅瑞的父母真的来了,他们带走了梅瑞,就连梅瑞也没有过问祝依的下落。梅锋留在圆树乡的那一晚,他悄悄见过梅锋一次,打听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梅锋很警惕,说不知道。
他又等了一段时间,意识到祝依也许已经被同伴抛弃了,如若不然,警方早就将圆树乡翻了个底朝天,梅瑞也不可能这么简单被接回去。
他不用再忍耐,祝依是怎么利用他的,他要统统报复回来。他是在山中受过伤,但早就好了,在地窖,他迫使祝依和他发生关系,像牲畜一样圈养着祝依。祝依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求他放过自己,他阴森森地给了祝依希望:“等你给我留了后,我就放你回去。”
李江宝慌张地说:“不对啊老易,你真的敢放她回去?她,她是律师啊!她已经害得我丢了媳妇,你对她做的,不,不是犯罪吗?她会放过你?”
易磊轻蔑地看了李江宝一眼,乐了,“我骗她的,你也信?”
李江宝咽了口唾沫,“那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说清楚我害怕!”
易磊露出了魔鬼的面容,“我要让她给我赚钱,直到死!”
张家的地窖里有个花钱就能玩的女人,这成了尖丫乡男人中公开的秘密。祝依无法反抗,而易磊和表弟靠着她赚了不少钱,易磊甚至邀请李江宝下去玩玩。李江宝害怕,再也不敢去尖丫乡。
后来,李江宝听说祝依得了“脏病”,易磊并不以此为羞,反而四处宣扬,说是祝依生了孩子后,看不起他,看不起圆树乡,又没脸回去,所以堕落到给他戴绿帽的地步。
村里人人唾弃祝依,说她不守妇道,易磊象征性地给她弄来草药,但并不真正治疗她。祝依死的时候,易家还摆了盛大的白事,易磊假模假样地哭丧。
祝依很快被遗忘了,又有人来给易磊说媒。他死了老婆,按理说是不好再讨媳妇的,但那阿琼家穷得揭不开锅,底下有两个儿子,阿琼父母迫切地把她嫁出去,正好配了易磊。
李江宝长出一口气,抱拳作揖,“各位警官,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我先声明啊,我没伤害过祝依,全都是易磊干的!我前天下午就想说了,但我看到易磊瞪我,我心里慌啊!他这个人,心肠太歹毒了,我怕他害我!”
谢舞铭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物,她盯着眼前这个胆小懦弱的村民,头脑一片空白。
当年风华正茂的小学妹还在她的记忆中开怀地笑。祝依说,自己是个孤儿,能够平平顺顺地长大,多亏了这个社会伸出援手,而伸出援手的人很多都是女人,所以她才要学法律,用知识帮助更多像她一样的女孩、女人。
祝依消失那么久,她不是没有想过祝依遭遇了不测,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祝依生命的最后几年,竟然被如此虐待。祝依帮助了一个女人,自己却被推入了彻骨寒冷的深渊,无人救她,无依无靠。
“谢姐,谢姐!”许川的声音将谢舞铭回神,她仓促地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抱歉。”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许川,你接着审,我出去一下。”说完,她夺门而逃。
第139章 无依(23)
李江宝看看许川,“警官们啊,我也很难过,我也不想这样,要不我们都缓一缓。”
“你知不知道梅瑞的现状?”陈争的声音突然从正在直播的手机中传来。他的语气四平八稳,仿佛根本没有受到祝依遭遇的影响。
李江宝连忙看向手机,“我,我不知道!警官你听我说,我发誓没有再去骚扰他们一家!她爸不让我联系她,我也知道我对不起她,我说到做到的!”
陈争说:“那你不知道,她在回去几个月后就自杀了?”
李江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可能知……你说什么?自杀?谁?”
陈争说:“梅瑞,抱着你们的女儿,从楼上跳下来,两个人都没了。”
李江宝像被雷劈了一般,在椅子上呆若木鸡。陈争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反应。
许川说:“陈主任?还要继续问吗?”
陈争观察片刻,“暂时就这样吧。”
时间太晚,继续审问不符合规章制度,但嫌疑人可以休息,陈争却停不下来。早前他就考虑过,祝依这样的人,主动留在圆树乡,恐怕不是“恋爱脑”这么简单,她想要让自己成为圆树乡妇女们挣开枷锁的钥匙。
现在李江宝已经给出大半答案,祝依利用了易磊。易磊这个人乍一看的确比圆树乡其他人有文化,思想开明。祝依选择他,一方面是利用,一方面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被自己说服,一起来做解救妇女这件事。
祝依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她还有一个把柄——易磊不行。可是她没有想到,从她算计易磊的开始,易磊就在算计她。
陈争的视线转移到线索墙上,董京、朱小笛、司薇、都应、张品、李仁,这六人是祝依的同事,他们起初抱着相同的想法,但除了祝依,其他人都退缩了。
可是隔着时空,连他这个从未见过祝依的人都能推断出祝依的目的,这六人和祝依朝夕相处,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不可能。他们一定知道,甚至和祝依讨论过。祝依成绩优秀,深受何美赏识。她绝对不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还得有足够的理性。那么她敢单枪匹马冒险,说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的同事们会在外面接应她,保障她的人生安全。
至少在行动之初,她是这样认为的。
梅锋知晓梅瑞在圆树乡,是因为得到了消息,祝依也许无法直接联络梅锋,但完全可以将情报传达给某个同事,由同事来做这个中间人。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到这一步,一切进展顺利。
然而在传出情报之后,祝依就被易磊囚禁了起来。她的同事长期联系不到她,应该报警,或者请求永申律所的帮助,无论怎么看,解救她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照李江宝的说法,易磊也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没有人来救祝依,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帮助她长大的那些女人要留给她清白的前途,早在她成年时便主动远离她。
她的人生走到这里,才算是真正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易磊正是知道不会有人来了,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他是夺去祝依生命、尊严的凶手,那祝依相信的那些同事呢?他们是不是也是帮凶?
所以董京得死,朱小笛或许也已经遇害。如果不是霍烨维案发生,凶手还会继续杀戮。
陈争迎着冷风,眼前弥漫着白气。最初接触都应这群人时,那种奇怪的感觉终于在此时找到了解释。他们可能都知道祝依遭遇了什么,而他们都抛弃了祝依。他们被某个人聚集到“微末山庄”,不是为了跨年,而是为了清算。
话又说回来,主导这件事的是谁?他有能力将所有实习生组织起来,当年为什么没能救祝依?还有,他为什么不对易磊动手?
陈争想了很久,后一个问题基本有答案,因为警方一旦开始调查,易磊就会被抓,易磊会被法律审判。但其他人不会,他们甚至连牢都不会坐。
凶手是个思维极其缜密的人,甚至让董京主动订了民宿。
还有很多疑点,陈争揉了揉太阳穴,不能再熬下去了,天亮后审易磊又是一场硬仗。
考虑到戈子镇派出所太简陋,易磊等人被转移到了居南市。而根据李江宝交待的线索,警力赶往尖丫乡等村子,抓了一批参与侵犯祝依的人。
谢舞铭和许川继续留在戈子镇,参与调查,阿琼走到谢舞铭面前,张着嘴,欲言又止。谢舞铭夜里哭过,通宵未睡,精神却极度亢奋,“你想对我说什么?”
阿琼终于道:“姐姐,我不想给他们当奴隶,救救我。”
居南市局,陈争推开审讯室的门,易磊的眼睛顿时迸发出狠毒的光。
“李江宝,还有你那些‘客人’陆陆续续都交待了。”陈争说:“祝依是被你害死。”
闻言,易磊大笑起来,“她是自己得病死的!关我什么事?谁让她不检点?”
“那她为什么会得病?”陈争说:“你表弟比我更清楚。”
易磊脸上的线条抽搐,许久阴笑道:“那又怎样?他是我易家的婆娘,她就该给我做牛做马!她还敢陷害我,让我给她当垫脚石!她活该!”
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还有像圆树乡这样的地方,还有像易磊这样的人。他们不懂法,以为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是法,让女人伺候一家老小天经地义,阿琼的父母将阿琼卖给他也是天经地义。祝依利用了他,他理所应当报复祝依。祝依得病惨死?那是这个没有“女德”女人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