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慌了,请示校长之后,终于承认:“吴怜珊她,她确实被欺负过。我们班是普通班,风气不,不怎么好,我们当老师的,忙着教学,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发现。”
鸣寒并不打算追究校园暴力是如何发生,他只需要确认,吴怜珊确实被这样对待过。初中阶段或许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敏感的时间段,经历的事、遇到的人或多或少会给今后的人生带来影响。吴怜珊在学校被霸凌,在竹泉市经历过什么,以至于回到雅福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未受过欺凌?她降了一级是客观原因,那主观的改变呢?
鸣寒又与吴怜珊高中的老师聊了会儿,他们一致认为吴怜珊是个成熟懂事的孩子,会帮助弱小的女生,敢于和男生对着干。她似乎明白一个道理——学校的男生虽然有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只要女生强横起来,他们根本不敢造次。
吴怜珊进入卫校后,多次参加帮助女性的活动,也许根源就在于她中学时期的经历?但在和巫冶谈恋爱之后,她退出了这些活动,这又是为什么?
疑云重重,鸣寒的手机响了。号码他没有存,但看了一眼,他猜到了是谁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许川就在另一头激动地说:“鸣哥,你在哪里呢?”
鸣寒说:“这么兴奋,查到什么了?”
许川深呼吸,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一惊一乍,“你是不是在芭蕉街?你说过你要去芭蕉街的!”
鸣寒说:“是,我要查的这个人老家在芭蕉街。”
“我查的这个人,呸,就是赵水荷!”许川说:“她也在芭蕉街生活过!你说巧不巧?”
鸣寒面色一沉,立即翻开笔记本,4月被他画了个圈。
前不久,得知吴怜珊4月带巫冶回来见家长时,他还想过4月算是风平浪静的一个月。
但风平浪静的只是竹泉市。而在雅福市,4月发生了赵水荷案!
第33章 谜山(33)
许川第一次出差,难免紧张。虽说还在竹泉市时,他就想过如果能见赵水荷案的凶手向宇就好了,来雅福市的路上也想了好几种见向宇的方式,但鸣寒将他丢在市局,他还是没能强硬到让雅福市警方直接带他去看守所的地步。
对方得知他的目的是梳理赵水荷案,给了他一些资料,客客气气地说有什么需要就找我。许川心大,人家给他资料,他就真在小会议室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各地送到研究所的调查报告虽然详实,但并不是所有资料,因为警方在前期走访中必然大撒网,很多调查从结果论来看是无用的,这一部分就没有必要发去研究所,研究员们也没必要在上面耗费精力。许川此时看的就是这些资料,繁杂、没什么意义。但好歹是新的线索,许川看得旁若无人,津津有味。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芭蕉街。此前的报告中并未出现过这个地名,而他确信今天听到过这个地方。
是鸣寒说的!鸣寒去的就是芭蕉街,竹泉市那桩棘手的案子里,有个相关人物就在芭蕉街长大!
许川心跳陡然快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呢?他不知道。赵水荷案和竹泉市的案子八竿子打不着,但赵水荷与吴怜珊都曾经在芭蕉街居住过!他屏住呼吸,将这个难以忽视的疑点记下来,继续往下看。
赵水荷与人合伙创立的广告公司叫一和传媒,在三十岁以前,她的日子别说风光,就连温饱都成问题。她学历不高,长期给人打工,苦活累活什么都干,没有自己的房子,要么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要么与人在条件非常差的地方合租。
搬到芭蕉街的时候,正是她创办一和传媒的时候。当时她的所有资金都搭进去了,一穷二白,但作为老板,又不能让员工觉得她生活得太寒酸,于是她租住在芭蕉街,这里的房子虽然老旧,但租金她独自承担得起,不必再和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赵水荷住在芭蕉街期间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年后,随着公司业务渐渐走上正轨,她搬到了更好的小区,后来又买了房,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有了立足之处。
许川紧皱着眉,他已经将这一段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仍没有看出赵水荷和竹泉市的案子有任何关系。是他过分敏感了吗?这其实只是一条无用的线索?
管他的,汇报了再说!他这么想着,立即给鸣寒拨去电话。鸣寒的反应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声,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挺有用。”
鸣寒赶到雅福市局,许川已经将资料看得差不多,正在和参与侦查的刑警聊天。刑警看他对赵水荷住在芭蕉街的事感兴趣,多少加深了对心理研究所的刻板印象——这群脱离一线的人没有任何全局观,只知道盯着毫无用处的细节大肆发挥,谁发挥得独到,谁就赢了。
刑警说:“赵水荷是八年前住在芭蕉街,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扑在工作上,芭蕉街对她来说只是一张床,很多时候她甚至根本不回去。”
许川听不出对方言语里的排斥,还在一个劲儿地说:“那一和当时接的都是什么工作?”
刑警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得罪研究员,耐着性子说:“都是一些零碎的工作,其他广告公司不屑于接的,或者别家做不完,分出来的边角料。”
许川想了想,“赵水荷那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岂止不好过,简直就要疯了。”刑警说:“没几个员工,也留不住人,基本就是她和老文——就她那个合伙人——拼了命地干。”
许川设身处地地想:“在那种情况下,情绪会非常压抑吧?我看到你们发来的报告说,赵水荷的脾气时好时坏,比较情绪化,尤其是对年轻的男性,但她早期似乎还好,性格的转变就是在这个创业期间?”
刑警愣了下,没想到许川对报告如此熟悉,这一看就是真的下过工夫,不由得端正了态度,“合伙人、老员工也提到过这一点,老文负责内部具体工作,基本不用和外部人员打交道,环境相对单纯一些,累也就是体力上的累。而赵水荷负责外联,和人打交道多了,精神上的压力特别大吧,那时她经常在公司骂人,脾气特别暴躁。”
许川说:“比骂向宇还厉害吗?”
刑警说:“是。向宇到一和的时候,一和已经是最好的广告公司之一了,赵水荷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收着点。”
许川若有所思。鸣寒走到桌边,“我看看赵水荷住在芭蕉街的那一段。”
许川立即找给他。鸣寒以为资料上会有更多赵水荷住在芭蕉街的情况,实际上却是一笔带过,当地警方认为这只是一条无用的租房信息,只是派人去核实过赵水荷的确曾经住在那里。
鸣寒指着合伙人的名字,“这个文缤的联系方式有吗?”
许川说:“我们要去找他?”
鸣寒点头,“随便聊聊。”
文缤比赵水荷大五岁,现年四十三岁,曾经是赵水荷在另一个公司打工时的领导,后来和赵水荷一起开公司。
赵水荷死后,一和传媒基本停摆,文缤也已不管公司。许川联系到他,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会儿,给出一个咖啡馆的地址。
咖啡馆就在文缤住处附近,环境很好,文缤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叔,自称已经退休,今后不打算再进入广告这一行,就守着投资过日子了。
鸣寒问及赵水荷,文缤神色稍稍暗淡,讲起这些年和赵水荷相处的点滴。
十多年前,赵水荷是“强行”应聘到文缤所在的公司,自称可以从打扫清洁做起,公司只需要给她提供住宿和三餐就够了。老板在招聘时让所有应聘者针对一个项目写营销计划,赵水荷写得最出彩,但因为文凭问题,老板不愿意要她。她愿意以清洁工的身份加入,老板笑得嘴都快合不拢。
这一切文缤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务实得近乎刻板的人,不参与公司的人际纷争,一心只做自己的项目。赵水荷那份计划书他看过,打了最高分。老板问他对赵水荷的看法,他说做广告这一行,天赋和热情比文凭重要。老板很满意,将赵水荷塞给了她。
那之后,赵水荷就跟着他干,既要做清洁,又要写项目书,经常通宵待在办公室,效率比他组上的很多人都高。半年后,他主动向老板提出,让赵水荷转正,老板也看到了赵水荷的能力,乐呵呵地签了字。
这就是赵水荷在业内的起点。
积累了经验和人脉之后,赵水荷毫不留恋地跳槽,原本的公司由于老板视野不够开阔,一直处在业内中流,饿不死,但也发达不了,赵水荷还年轻,自然是向往更大的舞台。离职前,她问过文缤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文缤果断地拒绝了。
赵水荷笑笑,“因为我还不够吸引你。文哥,你再等我几年。”
之后的几年,文缤与赵水荷交集不多,文缤中规中矩地完成工作,偶尔听说赵水荷又跳槽了,又做出一个出众的项目。他心里是羡慕的,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女人,身上有他不具备的能量。
白驹过隙,赵水荷再次离职,并且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邀请他和自己一同创业。他已经对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感到厌倦,想要换个新的环境。但创业其实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他问赵水荷:“为什么是我?你应该找得到更好的partner。”
赵水荷却说:“当初给我机会的是你,文哥。”
“所以你是来报恩?”
“不。你是个务实的人,我也是。你的业务能力在我接触过的人里,是最出众的。你只是不喜欢和人交际,没关系,我擅长。”
赵水荷的话打动了文缤,他答应考虑。之后,当他正式决定和赵水荷一起创业时,赵水荷笑道:“我现在终于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创业和给人打工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赵水荷拿出了几乎全部积蓄,文缤也投入不少。他比赵水荷有钱,如果创业失败了,退路也更多,所以他并不着急,按着自己的步调做事。赵水荷却是孤注一掷,必须成功。他眼看着赵水荷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想劝劝,但赵水荷连他也吼。他理解赵水荷,不与她过多计较。
那段时光非常艰难,但他和赵水荷都撑了过来,一和逐渐做大,不需要赵水荷到处求人,最好的业务就会自动找上门来。赵水荷越来越闪耀,他的光芒则逐渐被掩盖,有些新来的员工甚至不知道一和还有他这个老总。他十分享受这种藏在赵水荷身后的状态。
唯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创业期间的痛苦彻底改变了赵水荷,她变得对很多人都有敌意,尤其是学历高的年轻人。有时她刻意掩饰着敌意,有时毫不遮掩地爆发出来。
鸣寒说:“比如说对向宇?”
文缤想了想,摇头,“向宇只是一个极端情况。但向宇好歹是男性。”
许川听糊涂了,“男性?什么意思?”
文缤叹了口气,“其实我能感觉到,赵水荷对年轻女性,特别是学历高成绩好的女性非常厌恶。”
鸣寒说:“但她以帮助女性,提倡提高女性在社会中的工作地位著称。”
许川也说:“对啊对啊,她参加了不少相关的公益活动。”
“她很矛盾。”文缤说:“一方面她自己是独立女性的代表,她今天的成就是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拼来。一方面她又看不起、忌惮年轻的同性。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我看得出来。这个社会给与女人的机会并不多,资源少,竞争就激烈,有的人站上了某个高度,会想着如何将同性拉上来,有的人想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将潜在竞争者都踩下去。”
顿了顿,文缤摇头,“遗憾的是,她是后一种人。”
许川张着嘴,感到难以接受。
鸣寒说:“那她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广告人’。”
文缤会意,“是,她将才华用在了包装自己上,所以大部分人只能看到她鼓励女性进步、帮助女性的一面。甚至我可以说,她打压向宇等人,也是在包装她的形象,迎合外界对她的期待。”
短暂沉默,许川有点难受,“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离开咖啡店后,许川仍旧情绪低落,鸣寒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情绪波动这么大?回头得好好跟你陈主任学学。”
许川抹了把脸,“我就是挺震惊的。”
鸣寒说:“震惊说明你轻易就信了。”
“啊?”
“先是轻易信了赵水荷打造的人设,然后轻易信了文缤的话。”
许川想了会儿,激动道:“文缤说的不一定是实情!你知道他说的不是实情!”
鸣寒冷静地倒车,“他说了什么,和赵水荷说了什么,在我这儿都是一样的,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需要后续的调查来判断。”
许川说:“所以呢?你觉得文缤有没有撒谎?”
鸣寒反问:“那你说说,文缤这时候对我们撒谎,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许川皱着脸思索,嘴上嘀嘀咕咕,“文缤不可能是凶手,他和赵水荷没有任何利益纠纷,这一点雅福警方已经调查得很清楚……反而赵水荷死了,他的事业才会受到影响……他好像,确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鸣寒说:“他从他的角度,呈现出了一个大众不知道的赵水荷。”
许川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鸣寒说:“明天你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我再去一趟芭蕉街。”
许川也想去芭蕉街,正在据理力争,鸣寒说:“你不打算见见向宇了?”
许川眼睛一瞪,“什么?”
鸣寒笑道:“你们研究员这么不会把握机会吗?用你今天发现的疑点、文缤提供的思路,去尝试说服雅福市警方。做不到就别说你是陈主任的队员,给他丢脸。”
许川顿时被激起斗志,“是!”
同一时刻,竹泉市。
陈争又一次来到二中。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教室亮着一盏盏灯,校外的餐饮店里只有零星下班的老师和住在附近的客人。尹高强和打工的小黄在做清洁,陈争站在门口,尹高强抬头看见他,愣了下,“来吃面啊?”
陈争点点头,“排骨面还有吗?”
尹高强回到灶台后煮面,陈争找了张桌子坐下,果然看到第一次来时留意到的垫子,垫子看上去还很新,应该只用了几个月。他点开手机里的图对比,虽然细节上有些许不同,但很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尹高强将面端上来,陈争拉开旁边的凳子,“尹叔,坐。”
尹高强擦擦手,“我就知道,你不单是来吃面。”
陈争笑了笑,“你看这个垫子,和你这里的是不是同一种?”
尹高强看了会儿,“像,你这是在哪里看到的?”
陈争问:“你这垫子是从哪里买的?”
尹高强眼神迷糊,“这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说着,他叫来小黄,小黄挠挠头,说反正不是自己买的。
尹高强也说不是自己买的。
这就奇怪了,出现在面馆里的垫子,店主和店员却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陈争说:“你再想想呢?编这垫子的人叫吴婆婆,十年前她在这附近摆过摊,她记得你的面馆,甚至记得尹竞流。”
尹高强顿时坐直,“有小流的消息了?”
陈争说:“吴婆婆算是一个线索,毕竟她当年就在二中附近做生意,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当年,或者尹竞流当年有没有买过她的垫子回来?”
尹高强嘴唇直颤抖,想了好一会儿说:“好像是有个卖编织品的,但我没有买过,这,这一看就是新的啊,就算小流买过,过了这么多年,它也不可能这么新吧?”
陈争说:“那就是有人将它们放在店里了。”
只是店里的监控已被覆盖,不可能查到是谁放的。
尹高强仿佛想通了,“肯定是学生!”
“学生?”
“对,他们经常带点什么小玩意儿到我店里来,你看这些辣椒瓶都是他们送的,说是我这里的东西老气,要添置点洋气的。”
陈争看了看调料瓶,确实都是学生喜欢的风格,和面馆本来的风格不相符。
陈争吃完排骨面,尹高强将他送到门口,垫子的事让他看到了曙光,虽然他完全想不明白这条线索究竟意味着什么。陈争微笑着和尹高强道别,转过身时眉心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吴婆婆说没有将垫子卖给尹高强,尹高强也说没有买过,然而这崭新的垫子就是出现了。鸣寒正是因为垫子这一条线索,才确定吴怜珊来过竹泉市,并且住在二中附近,时间点又正好是接连出事的十年前。
有人故意将吴婆婆的垫子放在尹高强的店里。他想干什么?给警方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还是牵着警方的鼻子走?尹高强可能说谎吗?最容易放垫子的人其实就是尹高强。如果是他,他早就知道吴怜珊这条线索?
次日一早,鸣寒和许川再次兵分两路。早晨的芭蕉街比下午更加热闹,有来进货的商人,有买纪念品的游客。鸣寒穿梭到吴婆婆的摊子前,却发现吴婆婆没有出摊。
旁边的大姐也觉得很惊讶,“吴婆婆是不是生病了?她可是我们街上的劳模啊。”
鸣寒立即前往吴家,敲门,不久就听见吴婆婆的声音,“来了,谁啊?”
门打开,吴婆婆看上去比昨天憔悴,像是没有睡好,“鸣,鸣警官,你怎么又来了?”
鸣寒说:“还有点事昨天忘了问。你怎么没出摊?”
吴婆婆叹气,“昨天不是跟你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吗,后来我就想到儿子媳妇,没睡好。”
鸣寒道歉,吴婆婆赶紧说:“没事,还有什么问题,进来再说吧。”
鸣寒说:“其实今天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吴婆婆又给鸣寒倒水,“谁?”
“赵水荷,八年前住在芭蕉街。”
“赵水荷?没听说过。她怎么了吗?”
鸣寒在手机上搜了一下,递给吴婆婆,“这条新闻你看过没?”
吴婆婆一看,惊讶道:“就是被男同志杀死的那个女老板?”
鸣寒说:“对,她曾经在芭蕉街租过一年房子。”
吴婆婆尽力回忆,“我想不起这个人了。”
鸣寒又找出照片,一共有十多张,“你看看,有没觉得眼熟?”
吴婆婆翻看几张后,神色渐渐改变,轻声道:“是她?”
鸣寒心道果然,“你见过她?”
吴婆婆将手机还给鸣寒,脸色不太好看,“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听别人叫她小何,我以为她姓何来着,当时看到新闻,完全没想到是她。”
鸣寒观察吴婆婆的反应,不满和厌恶是显而易见的,但又因为她已经死了,老人家看重人死为大,又勉强掩饰着原本的情绪。
想到文缤对赵水荷的分析,鸣寒试探着问:“她冒犯过你?”
吴婆婆摆手,“不是我……哎,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人都已经没了,我一个老婆子,还说人闲话……”
鸣寒说:“没关系,这也是帮助我们了解被害人。”
吴婆婆想了想,“好吧,是这么回事。”
八年前,芭蕉街刚开始规划成编织工艺街,管理还十分混乱,租房的人特别多。吴婆婆带着孙女,自然也对年轻独居的女性给与更多善意。那时生意不怎么好,一天里大部分时间是闲着的,大家坐在摊位上聊天,有人提到了小何,说是在创业,但一个女人,干什么都不容易。
吴婆婆见过小何几回,女人总是行色匆匆,看上去十分疲惫,连停下来逛逛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暑假,吴怜珊执意帮忙看摊子,吴婆婆嘴上说着快回家学习,其实很高兴懂事的孙女能陪着自己。那段时间,吴怜珊总是在摊子上看书写作业,她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虽然就读的学校不怎样,成绩放在全市只是中等,但吴婆婆仍然觉得很骄傲。
有一天,总是目不斜视经过所有摊位的小何不知为什么,突然来到了吴婆婆的摊子前。但她看的不是琳琅满目的手工品,而是吴怜珊。吴怜珊正在做物理题,抬头与她对视,笑着问:“姐姐,你要买东西吗?这个挂件你喜欢吗?是我奶奶编的。”
小何只瞥了一眼挂饰,目光落在吴怜珊的本子上,然后拿起,看了看封面,“这是高考模拟题,但你还没上高中。”
吴怜珊说:“是的,我想早点做准备。”
小何说:“哦?你想考哪所大学?”
吴怜珊微微脸红,“我想考去洛城,咱们省最好的大学都在洛城。”
那是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吴怜珊真诚又朴素的愿望,她大方地告诉陌生人,想要用知识和努力让自己和奶奶过上不错的生活。
小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片刻后将本子丢在摊位上,发出一连串笑声。
吴怜珊愣住了,“姐姐?”
小何涂得鲜红的嘴唇张张合合,说着凉薄甚至毒辣的话语,“你一个小姑娘,考得再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出来给别人打工。还凭考试改变命运?姐姐给你一句忠告,趁早放弃,还不如像你奶奶一样学门手艺摆摊呢!”
第34章 谜山(34)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吴婆婆刚从家中带新的编织品来,就听到这番话,赶紧将吴怜珊挡在身后。吴怜珊那时还是个初中生,显然是被吓着了,抓着她的衣服瑟瑟发抖。
小何见大人来了,收起教训小女孩的神气,什么话也没再说,快步离开。吴婆婆回头抱住吴怜珊,紧张地问:“她还对你做什么了?”吴怜珊木然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眼中盈满眼泪,“奶奶,成绩好真的没用吗?读大学真的没用吗?”
“听她瞎说!”吴婆婆又急又气,“她肯定自己没咋读过书,看到我们珊珊这么优秀,嫉妒!这种人我们不理她!珊珊,不气了啊!”
吴怜珊擦掉眼泪,说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吴婆婆请邻摊的人帮忙看一会儿,送吴怜珊回家。
那之后,虽然吴怜珊没有再提过在摊子上受的气,但吴婆婆察觉到了她的消沉。她还是会帮吴婆婆看摊,有人来买东西,也会微笑着介绍,但她再也没有带过作业到摊子上来写,没有客人的时候就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是在这时,她提出想学编织。吴婆婆知道她是受了小何那句话的影响,不愿意教她,告诉她学习才是第一位的。她便自己跟着其他人学,一问,她就说作业早就做完了。
吴婆婆拿她没办法,只得教她简单的编法。在编织这件事上,她着实没什么天赋,吴婆婆后来也看淡了,孙女还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至于小何,吴婆婆以前对这个高挑出众的女人很有好感,现在则只剩下厌恶,每次看到小何从芭蕉街经过,都恨不得上去说两句。但小何没有再找茬,她也没有发泄的理由。小何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吴婆婆已经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