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米诺的作用下,肉眼看不到的血迹展现在众人面前。客厅的沙发和地板上有大片血迹,而这里也是消毒水味最浓郁的地方。
肖岭捂着嘴,眼泪再也忍不住。而陈君看到那发光的痕迹,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刘坪镇警方接到孔兵的联络后,立即将现场勘查到的痕迹、DNA样本送到北页分局,痕检师在肖家找到一根未被清除的白发,经比对,与无头尸的DNA吻合。被害人的身份确定,正是肖岭的爷爷肖康齐。而林子里的两种足迹尺码和肖家的男女鞋尺码一致,只是陈君和丈夫肖科恐怕已经将抛尸的衣服鞋袜处理掉,暂未找到鞋纹相同的。
陈君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肖科却手机关机,不知所踪。
“知道事情败露,丢下妻子女儿跑了呗。”鸣寒将一杯热咖啡递到陈争面前,“喝吗?”
陈争扫一眼,“你喝过的?”
鸣寒笑着将杯子收回去,“嫌弃啊?那我自己喝。”
陈争看他一副准备出发的架势,问:“上哪去?”
“刘坪镇。”鸣寒拉好上衣的拉链,“在家里杀人,却在刘坪镇抛尸,而且不是当天抛的,昨晚你不是给肖家打过电话吗?我怀疑肖科和陈君就是受到那通电话的刺激,不得不临时转移尸体。他们要是不转移的话,尸体应该不会这么快被找到。”
陈争说:“肖家的老家就在刘坪镇。”
鸣寒点头,“所以我怀疑,前天晚上这对狼心狗肺的儿子儿媳杀死老父亲之后,连夜把尸体藏在老家。反正老家的房子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人去。你那通电话对他们来说很突然,虽然当时我们完全不知道肖康齐已经出事,但是他们会以为警察已经找上门来。只要知道他们老家在刘坪镇,就必然会去老家查,那就只能转移尸体了。”
对肖科的追踪正在进行,他在竹泉市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担任中层,陈争来到该公司调取出勤记录和监控,发现他昨天下午2点多才到岗,助手说他上午外出谈生意,但谈的什么生意,助理也说不清楚,被问得多了,助手竟是急出满头大汗,说自己就是个新人,不敢过问上司的行踪。昨天下午4点,肖科在公司待了不到两个小时,又离开了,看上去脸色很难看。而今天,肖科根本没有出现。
肖科的上级对警察的造访十分惊讶,得知肖科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更是满脸不信。“你们肯定是搞错了,肖科这个人我清楚,他还没结婚时就来我们公司工作,有头脑,也很勤恳,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品绝对没问题!”
这位上级还说,肖科在公司是出了名的顾家。他们这种行业,免不了会进行一些面子上的人情往来,男女关系也比较复杂,但肖科很爱妻子,从来不和其他女人有任何过余的互动。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不止停留在中层,早就升到更高的位置了。
不过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这位上级给肖科的人品打包票时,警方在车库的监控中看到,今天上午10点多,他的车被根本没有来上班的肖科开走了。
上级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肖科开着上级的车跑路,目前车还在函省境内,已经开到了洛城附近。
看着那熟悉的地图,陈争唇角不经意地压了压。这个案子发生得比较突然,竹泉市警方和周边其他城市的兄弟单位合作没问题,但打通和省会洛城的关系,就有些局促了。
要说北页分局里有谁和洛城熟,那自然是陈争。
孔兵咳了声,“陈老师,你看这个……”
时间紧迫,而且警方不知道肖科去洛城的目的是什么,他如果只是跑路,那么经过洛城就不是什么好选择。怕就怕他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想去洛城这种大城市搞事,或者受到某种唆使。
陈争想到从上个案子开始就笼罩着的疑云,以及这次曹温玫提到的身份不明的郑天,不再犹豫,一个电话打到洛城市局。
陈争在洛城经营多年,人虽然已经不在洛城,但他的电话比竹泉市这边一层层往上报更加有用。洛城市局立即派出人手,在进城的高速上截住了肖科,并在后备箱里发现一颗散发臭气的人头。
人已经在回竹泉市的路上,洛城重案队亲自押送,陈争暂时松了口气。而此时在刘坪镇肖家的老宅,鸣寒在家用库房里发现血迹和新鲜足迹,院子里也有车轮痕迹,与肖家的车一致。肖康齐的尸体果然曾经被藏在这里。
北页分局,肖岭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室内并不寒冷,她却止不住哆嗦。她的家已经毁了,前天晚上她还任性地让妈妈赶紧将厚被子送来,她听到父母又在和爷爷争执,但她以为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摩擦。哪个家庭没有摩擦呢?很快就会和好的。她的家曾经是那样温馨,然而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爷爷没了,爸爸妈妈成了杀人犯。那她是什么呢?
忽然,她想到了爷爷送给她的玩偶。十中收到玩偶的女孩已经失踪了,学校里很多人都在疯传玩偶的诅咒。她以为诅咒会应验在她身上,终于将玩偶交了出去后,她还感到轻松,以为没事了。然而诅咒却应验在了爷爷身上,爸爸妈妈身上。
她痛苦地哭起来,紧紧将自己缩成一团。女警再怎么安慰她都没有用,她觉得自己就是灾祸的源泉,要不是自己成绩不理想,爷爷也不会给她买那种害人的东西,要不是她惊慌失措联系了警察,爸爸妈妈也不会被抓……
陈君已经醒来,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但审讯室灯光下的那张脸毫无光彩,写满了困惑和无助。
陈争示意她看现有的证据,她轻声问:“我老公呢?我想见见我老公。”
陈争说:“肖科在今天上午带着肖康齐的头颅逃往洛城,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陈君迟钝地消化信息,不信道:“逃?不不,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丢下我。”
陈争说:“等会儿我可以帮你问他。现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肖康齐是你们杀的吗?”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陈君点头,“嗯。”
陈争问:“为什么?”
陈君扬起满是眼泪的脸,“我受不了了,我公公他变了一个人,我真是没有忍住,那是个意外!我们不是故意要杀他!”
陈君对自己的婚姻曾经十分满意,她做财务工作,相亲认识了肖科。肖科对她一见钟情,她却没有那么爱肖科。那时她漂亮、人缘好,不乏追求者,肖科只是因为踏实而受到她父母的青睐。她总觉得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
真正让她决定嫁给肖科的是肖科的父母。他们开明,好相处,她自己的原生家庭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从小就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在肖家第一次体会到一个松弛的家庭环境是什么样的。婆婆饱读诗书,温婉宽容,公公在电厂当了多年领导,大度风趣。
婚后,肖家给与她的松弛感没有改变,公公婆婆都将她当做女儿来疼。接近二十年的婚礼里,只有生下肖岭时,她痛苦过一段时间。婆婆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躁狂症。
肖家并没有因此对她另眼相待,婆婆和丈夫尽可能陪伴她,照顾她,给了她原生家庭没有给过她的理解。
然而美好的生活在婆婆因病离世之后画上了逗号。婆婆也许是这个家庭最重要的一份子,她走之后,公公起初是消沉,然后突然变得像年轻人一样活泼,几天每天都会打扮得像个潮老头,出去结交各种各样的人。
公公的退休金非常丰厚,而且由于婆婆勤俭持家,他本来也有一大笔存款。她和丈夫不仅没有觊觎这些钱,反而会给公公零花钱。大约是从一年前开始,公公花钱大手大脚起来,保健品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他们起初觉得老人家花钱买开心,没事。但久而久之,他们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烦闷。
公公就像跳进了一个无底洞,而且完全不听劝,他们提醒他两句,他就发火,说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还不享受,难道要等到死了再享受吗?她旁敲侧击让女儿去说,爷爷最听孙女的话,然而女儿却站在公公一边。
这一切她和丈夫都忍了,想着家里还有一套房子,大不了分开住,眼不见心不烦。但超越他们认知和接受范围的是,公公居然开始买女人!
他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家,干出了这个家闻所未闻的丑事!
说到这里,陈君开始哽咽,陈争的眼神也凌厉起来。最初接触肖岭,听肖岭说到家庭情况时,他就联想到了这一层。此时,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正悄然联系起来,其背后浓重的网络让人不禁胆寒。
“他找的是谁?怎么搭上这些人?”陈争问。
陈君摇头,“我不知道,他不肯说,他也不会把那些女人带到家里面,都是在外面开房。我老公跟踪过他,看到是四十多的女人……”
陈君有些说不下去了,以她的成长环境来说,这的确是难以启齿的丑恶,她更加接受不了的是,婆婆去世之前,公公和婆婆简直是模范夫妇,为什么婆婆一走,公公就在外面干出这种事?
以前公公乱买保健品,他们可以不管,但这种事发生了,他们不可能再保持沉默。丈夫起初好言好语劝公公,说找个后妈都没问题,但不能出去piao。公公压根不听,后来每次争论都是爆发家庭战争。公公满嘴歪理,说他们都不理解他,也不能陪伴他,自有那些女人懂他。说到气头上,公公还说以后死了,要把钱都留给那些女人。
11月15号,家里再次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原因是公公不满足于自己买女人,还当起了“中间商”,介绍其他关系好的老头子一起买,被人家的儿子闹到了家里。肖家的脸面这是彻底丢了个干净。丈夫和公公几乎决裂,她在一旁听着,当年在婆婆的陪伴下消失的躁狂症再次爆发了。公公抄起拐杖,要打丈夫,她刚和女儿通完电话,见状气急攻心,拿起花瓶狠狠砸在公公后脑上。
公公应声倒地,睁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开始抽搐,丈夫则呆立在一旁,傻了眼。她丧失理智,竟是抓着碎掉的瓶子,插向公公的脖子。
沉闷的声响,血肉模糊,一条生命在七十岁的坎儿上画上了休止符。
直到老人彻底停止呼吸,她和丈夫才渐渐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她情绪崩溃,大哭不止,丈夫将她抱进怀里,“我来处理!有我在!”
“怎么处理,我,我杀人了!”
“不是你,是我们。相信我,我们把爸藏到我老家,那里没人会去,只要我们不声张,也没人知道爸不见了。”
“可是,可是岭岭就要回来了!”
“让她这周末住在学校!等我们处理好了,再跟她说,说爷爷出去旅游了。”
趁着夜色,两人载着尸体来到刘坪镇。镇里多是留守的老人,半夜早已睡去。他们将尸体藏在家里仓库,肖科的职业让他能够接触到殡葬业的人,他打算重金买通殡葬师,来个毁尸灭迹。但在这之前,老宅的仓库就是最安全的藏尸地。
虽然已经想到了尸体被转移的原因,陈争还是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转移尸体?还给他分尸?”
“分尸”两字显然触及陈君的神经,她抖得止不住,“我老公说,说警察打电话来了!”
陈争那通电话对夫妻俩来说是毁灭性的,肖科还没有找到值得信赖的殡葬师,情急之下再次赶往老家。陈君一边哭一边说:“万一尸体被找到了怎么办?肯定会被找到的,我们能不能再抛得远一点?”
能抛远当然最好,但现实却是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肖科做了个残忍的决定,砍掉肖康齐的头颅,以为这样即便警察找到了尸体,也得花更长的时间确认身份。
砍下容易,处理却万分困难,夫妻俩埋好了尸体,肖科突然因为不孝的举动抱着头颅嚎啕大哭。
回到家后,两个人都不正常了,家里已经被消毒水洗过一遍又一遍,但他们仍旧觉得,父亲还在家中。
肖科已经被送回竹泉市,一同来的是洛城重案队的法医徐勘。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陈争说,然而时间太紧,陈争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进入审讯室。
肖科全程不敢抬头,沉浸在悔恨的情绪中,他的证词和陈君几乎一致。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头颅去洛城,他说天亮之后他完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又想着对妻子的承诺,想要把头颅带得越远越好,万一逃不过了,就找个大城市自首。没想到妻子已经在他之前认罪。
陈争拿出曹温玫的照片,“你对她有印象吗?”
肖科看过后摇头。
陈争又问:“你认识郑天吗?”
肖科终于有反应,“我听爸说起过他,就是他把那些人介绍给爸!我爸就是被他洗了脑!”
第55章 失乐(15)
肖科并未见过郑天,但肖康齐从去年就开始提到这个人,语气还十分敬重,说郑天是个有想法有才华的年轻人,而且很会为老人着想。发现肖康齐在外面买女人后,肖科偷偷看过肖康齐的手机,记下郑天的号码,然而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联想到父亲在深陷其中后,向其他老人传播过买女人的想法,肖科认定就是这个郑天带坏了父亲。可郑天并不是肖康齐生活圈子里的人,他是怎么接触到肖康齐,肖科一问三不知。
他提供了两个女人的联系方式,都是从肖康齐的手机上看到的,一个叫李梦云,一个叫罗安心。他说肖康齐买过的女人应该不止这两个,但他知道的只要这两个。前段时间,肖康齐还在家中大发雷霆,说以后就当没有他们这样的儿子儿媳,遗产一半给孙女,一半就给那些女人。
肖科在审讯室痛哭流涕,“我和陈君真是被他逼到绝路了!那是个意外,我们没有想要杀死他!都是那些女人的错,我求你们,把那些女人抓起来,别让她们再去害人了!”
两边都审完,肖康齐的死,经过、动机基本清晰,但其背后引出来的东西却让人不寒而栗。北页分局当即开会梳理线索,李梦云和罗安心这两人要立即联系,也许从她们身上能够得到更多关于郑天的信息,曹温玫也要再次审问,还有肖康齐的那些老伙计,他们知道的很可能比肖科夫妇更多。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但也仅仅是从肖康齐案子上延伸出的最表皮的东西。他的死和老尹面馆的爆炸有无关联,和玩偶有无关联,进一步,和刘温然的失踪呢?还有,那个冒充周汐的女孩还没有找到,吕鸥也正试探着警方的底线……
会开到一半,陈争走起神来,观察会议室其他刑警们的表情。他惯来喜欢做这种事,因为以前做刑侦队长时,手下的重案队队长过于可靠,他不需要在细节上投入什么精力,于是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转移了。
这一观察,才发现徐勘竟然也在。他看向徐勘时,徐勘也朝他看了过来。徐勘今天送肖科回竹泉市,审肖科之前,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和徐勘叙旧,以为徐勘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不仅留了下来,还来旁听案情分析会。
大约注意到他的视线,徐勘转过脸,视线相对时,徐勘微笑着点点头。陈争微怔,示意彼此都专心开会。
在他们重新集中注意力时,有一个人却开始观察他们。
在陈争走神时,鸣寒就发现了,陈争和徐勘对视,他轻轻挑起眉梢,陈争看向孔兵,他的视线则移向徐勘。这位洛城重案队的“御用”法医长了一张优柔寡断的脸,在洛城那种高压环境中,十分受同性异性的欢迎。押送嫌疑人这种事怎么想都轮不到一个法医,徐勘会在百忙之中跑来竹泉市,原因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奔着陈争来的。
鸣寒食指和拇指捏着笔,无声地在桌面敲了敲。
会后,刑警们陆续离开,各自去执行分配到的任务,陈争没走,他知道徐勘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徐勘简单收拾一番,朝他走来。
鸣寒在门边说:“哥?”
陈争说:“我和徐法医聊一会儿。”
徐勘笑道:“怎么换了个地方,就变得这么客气了。你以前可不是叫我徐法医。”
陈争手上的本子在徐勘肩上一敲,“老徐。”
徐勘:“老陈。”
两人聊了会儿拦截肖科的经过,徐勘说,刑侦支队一接到电话,马上就行动了,本来用不着重案队,但重案队听说打来电话的是他,立即要求亲自上。
陈争说:“你还亲自送人。最近重案队很轻松?”
徐勘说:“那倒不是。你也知道,我好歹懂一些犯罪心理,就想一路上看看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到了也好给你们提供建议。”
陈争说:“刚开会全程没听你发言。”
“你们不都分析完了吗?再说,肖科这个人其实挺普通,我跟他接触下来,发现他确实符合激情杀人的特征。”徐勘看看陈争,“其实把他送到,我就该走了。”
陈争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劝我?”
徐勘却说:“劝?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
陈争略感意外。
徐勘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就不该在你面前演戏。我承认,送肖科只是个借口,我真正的目的是来看看你的近况。我们……都很关心你。”
陈争沉默。他又何尝不知道兄弟们的心思。
“平时也找不到来的理由,这次你主动打电话来,大家简直是争先恐后。”徐勘笑了笑,“不过‘好处’还是落在了我这个法医身上,他们争不过。”
陈争想转移话题,“你们最近怎么样?”
徐勘却不理会他的打岔,“我本来还很担心,但在审讯室外面看到你,我一下觉得,很久以前我熟悉的那个陈队回来了。”
陈争眸光微动。
“不是做刑侦队长的那个陈队,是重案队的陈队。”徐勘说:“记得吗,那时你亲自出现场,亲自审嫌疑人,我初来乍到,放不开,你总请我吃饭。”
陈争眯起眼,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徐勘徐徐回忆,当年两个人都很年轻,年轻的队长,年轻的法医,队长非常优秀,法医有些青涩,常被师父教训,但因为队长过于强大,老爱给法医撑腰,法医也渐渐有了自信,一起侦破了许多大案。
“这么说也许不太好,但我在你身上看到消失多年的冲劲儿了。”徐勘说:“你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远离一线的生活,也没那么喜欢当领导。和上级周旋,给我们顶住压力,是你必须做,但不喜欢做的事。”
陈争拿出烟盒,烟已经拿出来了,却没有抽。
徐勘说:“我这趟来得挺值,回去就不惦记了。”
陈争笑着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惦记什么啊你就惦记。”
徐勘稍稍后退,法医嘛,扛不得揍,“怕你消沉,怕你走不出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陈争将他送到楼下,车发动起来时,陈争终于认真地说:“谢了,老徐。”
徐勘敬了个不正经的礼,“回来说一声,和兄弟们聚一聚。”
陈争笑道:“那帮小子,又想骗吃骗喝了是吧?”
徐勘也笑,“知道就好。”
根据肖科提供的线索,警方找到了李梦云和罗安心,她们不管是经济条件还是自身条件都和曹温玫很像——年华不再,但看得出年轻时很漂亮,现在也比同龄人更善于打扮,试图用劣质化妆品再让美丽这样的字眼在自己脸上停留久一点。
得知肖康齐死了,两人的反应十分相似,都很惊讶,但鸣寒没有在她们眼中看到一丝悲伤。肖康齐说要把遗产分一半给她们,也许是动了真感情,也许只是说气话,而她们显然没有将这个老头子当回事。
李梦云甚至摆出不耐烦的神情,“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我杀的,鸣警官,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回去啊?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鸣寒说:“好多事?是指的接客吗?”
李梦云翻了个白眼。
鸣寒说:“你该不会认为,出了命案,你那些生意还做得下去吧?”
李梦云着急道:“可是关我什么事?人是我杀的吗?”
鸣寒说:“看来你对你的工作性质了解不够啊。你不知道你犯法了吗?”
李梦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再说,现在又没到扫黄的时候。”说着,李梦云哭了起来,说自己命很苦,年纪轻轻就被男人骗了,没读过书,找不到正儿八经的工作,活不下去才干这一行的。
鸣寒丢给她一包纸,“你先别急着哭,把我的问题回答完了,我给你找个空房间,你一个人进去哭个够。”
鸣寒起初审问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此时完全冷下脸,李梦云彻底被唬住了,哭嗝都不敢打一个。
“你做这一行多久了?以前接的是什么人?”鸣寒问。
李梦云结结巴巴地交待,她二十多岁时在工厂上班,但工资很低,其他女工拿着同样的工资还能养孩子,但她不行,一是她没有家庭,所以没有来自丈夫的那一份工资,二是她长得漂亮,总是忍不住买些漂亮衣服、化妆品打扮自己,别人越是夸她,她就越是想出彩,甚至幻想能膀上大款。那时治安不比现在,她夜里往男人多的地方一站,就有人来和她谈生意。靠着年轻的身体,她着实赚了一笔钱。后来索性不在工厂里干了。
多年下来,她没膀上大款,自己却年老色衰了,渐渐赚不到钱,只能眼红那些二十多岁的女孩。最近几年,她过得格外拮据凄惨,恨不得将所有化妆品都往脸上涂,找她的人却越来越少。她年轻时过惯了游手好闲的生活,做不了月嫂、早餐、清洁工等辛苦活,眼看就要揭不开锅,生意突然从天而降。
带来生意的这个人就是郑天。
郑天说,他可以给她介绍生意,并且只会象征性地收取一点辛苦费,其余的钱全部由她自己支配。他会保证客户的质量,保证她不会被警察找上门,如果客户有拖欠费用的情况,他会帮忙解决。
她简直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你是做慈善吗?”
郑天说,自己不是做慈善,因为她也需要因此付出更多,毕竟她的客户群体是老人。
她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只要钱到位了,老人又怎样?
郑天给她找来的第一个客户是八十岁的老商人,有钱,夫人去世多年。她尝到了甜头,经常催促郑天。郑天夸奖过她,说她是自己的“摇钱树”。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接待的老人不下三十人,这些人绝大部分已经失去老伴儿,但有一些老伴儿还健在。他们有个特征:相对来说都受过不低的教育,不是有高昂的退休金,就是做生意攒下很多钱。其中,肖康齐是最近半年和她接触最多的客户,肖康齐确实说过想把遗产留给她,但她当时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