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陈争说完看了看鸣寒,又补充道:“不是敷衍你,是确实没想好。”
鸣寒说:“你要是给我一个确定答复,我反而要觉得你敷衍。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几秒钟就想好。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完了我陪你慢慢想。”
陈争放松,“这么善解人意?”
鸣寒笑道:“我对你不是一向如此?”
吴展正在主持重案队的会议,因为多名重要相关者要么遇害要么失踪,槐李镇小孩案、张木和何树友失踪案暂时难以调查下去,而经过这几日,罗应强的人际关系已经排查得差不多,没有明显突破。吴展提前与上级商议过了,会上终于将现场附近的昆虫涂鸦提了出来。立即引发讨论。
程蹴问:“那我们要从三年前的民工案开始查吗?时间隔得不算长,要查的话还是能够着手,但十几年前的南溪中学案,凶手已经病死,重查起来可能就是抓瞎了。”
“关于这一点,我现在有个想法。”吴展说:“三年前的案子和现在洗脚城的案子,还是我们来主要负责,南溪中学案我想交给两位省厅来的老师,你们觉得怎么样?”
程蹴和鸣寒本来就熟,当然赞成,市局里面有一些不愿意外人插手的声音,但一来这是吴展提出的,二来案子一个接一个,警力有些折腾不过来,权衡之后,也只得接受吴展的提议。
“那就这么办。”散会前吴展看了看会议室的角落,陈争和鸣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那里了。
南溪中学在南山市算是一所比较特殊的中学,其他重点高中招收的都是成绩好的学生,而南溪中学老校区建在南山市最早的富人区,大量富裕家庭将孩子送过去,时间一长,南溪中学就成了重点中学中的富人中学。
陈争高中时就读的也是洛城的重点高中,设施一流,所以当初来南溪中学查案时,并没有感觉到这学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今时过境迁,去过太多普通学校,接触过太多底层的学生,再次来到这里,才真正感受到它确实很不一样。
此时正是上午大课间,穿着校服的学生井然有序从教学楼里出来,跟着洪亮的音乐在操场上跑步。也有不少学生偷偷从队伍中溜出来,去食堂填肚子。
陈争肩膀忽然被人按了按,一回头,鸣寒正歪头看着他,“走啊,哥,怎么站在这儿不动了。”
陈争起初是在让学生,那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队伍实在是太长了,后来索性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学校里的时间流逝得很慢,十几年前的影像渐渐和此时重叠,一些原本已经消退的记忆再次浮现。
“你以前是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陈争双手揣进外套口袋里,下巴朝操场的方向抬了抬。
鸣寒挑眉,“怎么说起我来了?”
“就忽然想起来了。”陈争边说边往前走,“吕鸥还拿你当目标,我看你俩都是校园侦探,但他比你小时候阳光得多。”
鸣寒笑道:“怎么就小时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初三,你管初三叫小时候?”
陈争又看了鸣寒一眼,忽然笑了声。鸣寒追上去问:“笑什么?”
“初三还不是小时候啊?”陈争抬起手比划,“你那时才这么点儿高。”说着将手往上举,眼神却迟疑了下,仿佛真比了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有多高。还没举到鸣寒头上,陈争就将手收回去了,也不继续这个话题。
鸣寒乐了,“怎么不继续比了?”
第93章 虫翳(19)
“知道你高了。”陈争低声道:“小时候大课间都不参加,怎么长这么高的?”
“其实我是那年暑假突然蹿了个儿。”鸣寒说。
陈争起初没反应过来,“哪年暑假?”
鸣寒看着他,“你说哪年?”
陈争在鸣寒眼中看到直白的答案,初三那年,他们认识的那年。他离开南山市后就将那个妹妹头小萝卜忘了个精光,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过,鸣寒却在那个夏天猛长个儿,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
“我那时天天痛得掉眼泪。”鸣寒可怜巴巴地说。
陈争说:“痛?”他想象不出鸣寒痛得掉眼泪的样子。
“生长痛啊。”鸣寒弯下腰,在膝盖上敲了敲,“总是在晚上长,骨头跟被锯开,塞进一截假肢,再缝好一样。”
陈争皱了皱眉,觉得鸣寒夸张了,但又忍不住想到那时鸣寒才读初三。
被破碎但富有的家庭养得很好的少年,头发长长了无人打理,常年缺少运动,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想要得到母亲的关注,却总是被狠狠推开,在热闹的学校也是独来独往,有一天忽然被痛醒,不知所措,没有向大人撒娇寻求安抚的意识,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忍耐,忍耐,直到窗外出现隐约的鱼肚白。
陈争没有经历过明确的生长痛,他的身高始终匀速发展,成年之前每年长一截,一直是所在班级比较高挑的。鸣寒初三时才一米五,要是忽然蹿到一米九,那是够得受的。
“你什么时候长到现在这么高?”陈争忍不住问。
“嗯……高二?”鸣寒说:“其实上高中后就没痛过了,后面长得慢,也就那个夏天痛得厉害。”
“你的母亲也是……”陈争想起,鸣寒说过南溪中学的案子结束没有多久,母亲鸣小田终于在多年的抑郁症折磨中选择了死亡。
鸣寒脚步微顿,笑了笑,“是啊,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行政处,这是个古朴的院子,似乎和校园的青春氛围不太搭调。陈争当年也来过,它似乎和那时没有丝毫变化。
“你先去,我在外面看看。”鸣寒说。
陈争点头,迈入旧时光一般的院门。
校方已经接到了市局的协助调查通知,陈争登了记,很快有两位领导模样的人迎了出来,一人是副校长,姓龚,一人是行政处的主任,姓顾。顾主任比较面生,四十多岁,龚校长陈争有印象,十几年前龚校长还不是校长,是凶手薛晨文那一届的年级主任。
“龚校长,顾主任。”陈争客气地打招呼。
龚校长已经记不得他了,对警方忽然又要查当年的案子有些意外,“陈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应强集团和养老院的案子我们都听说了,实在想不通这和薛老师……薛晨文有什么关系。”
陈争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候透露细节,只道:“我们在查应强集团的案子时,发现一个线索可能指向南溪中学当年的案子,所以吴局让我来重新了解下情况。”
龚校长和顾主任互相看了看,顾主任说:“可是那起案子不是早就侦破了吗?薛晨文都已经死了。陈警官,你现在突然告诉我们事实可能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我们很担心啊。”
陈争点头,“吴局也是想尽可能降低影响,不影响教学,不过现在出现的线索让我们不得不行动,请你们理解。”
顾主任叹了口气,“那我们有什么能做的?”
陈争视线转向龚校长,“龚校长,薛晨文当时算是你的下属吧?”
龚校长愣住,“我们不分什么下属上司的,不过我确实带过他一段时间,他和我都是教语文的,他来实习的时候,几次考核课都是我打的分。你们不会是觉得我们引进他就是个错误吧?他其实,是个教学能力很强的老师,不然我们几个带教的也不会全部给他打高分!”
眼看龚校长越说越激动,陈争打断,“不不,当时的调查也有记录,薛晨文的入职过程没有问题,他的能力、思想全都在平均值以上,所以我才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一个优秀、有前途的年轻老师走到后来的那一步。纸上的记录到底还是太单薄,这次再查,我想亲自和你这样和薛晨文接触较多的老师聊聊。”
听陈争这么说,龚校长松了口气,叹息道:“我也想不通他后来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老师。”
龚校长是管教学的副校长,在让学校如何发展上,他或许没有什么见解,但是说到如何带学生、如何培养新人老师,他是整个南溪中学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他将教学看得比什么都重,因此自身学业优秀,教学能力强的薛晨文在他眼中就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他还记得十数年前,南溪中学正在从富二代中学向重点中学转型,需要大量优秀的老师。校方最不缺的就是钱,重金从小地方的学校挖来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师,同时又去各个师范院校寻找好苗子。
薛晨文是南山市本地人,在函省师范大学就读期间,年年拿奖学金,还在洛城的重点高中实习过。龚校长亲自听了薛晨文的课,决定把薛晨文招揽到南溪中学来。在他的理念里,一个以未来为目标的中学,不能只是挖资深教师,还要有从头培养的“嫡系”。
薛晨文上课时中气十足,很会调动气氛,私底下说话却温声细语,很有礼貌。他邀请薛晨文来南溪中学试试,并且暗示南溪中学不仅能开出比洛城更高的薪资,还能解决住房。薛晨文淡然地笑了笑,说自己不是很在意钱,选择洛城的主要原因一是那里是省会,机会更多,二是很私人的原因。
这个私人原因是什么,薛晨文没有明说。但龚校长猜测应该是感情原因。薛晨文的婉拒并没有让龚校长放弃,他一边寻找其他苗子,一边了解薛晨文的背景,这一了解,才发现薛晨文确实不缺钱。
薛家是南山市乃至函省第一波吃到经济腾飞红利的人,开厂,做实业,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后来将厂子卖出去,转投金融业,更是站在了风口上。
薛晨文高中读的是南山市当时的状元中学——五中,龚校长的同事开玩笑说:“你就别盯着他了,他家没把他送我们这儿来读高中,不就说明他瞧不上咱们?”
龚校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也没有死皮赖脸纠缠,薛晨文再优秀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孩子,能来南溪中学最好,实在不愿意,他也不勉强。
但出人意料的是,薛晨文中断了在洛城的实习,主动联系他,说想来试试。他高兴归高兴,却装作实习名额已经满了。薛晨文不愧是不愁前途的人,笑着说那自己来旁听学习学习。
他立即给薛晨文安排到当期的实习老师里,亲自带薛晨文。很多在师范表现突出的学生,到了教学的“战场”却无法适应,薛晨文这期就有几个这种学生,而薛晨文简直是他们的反面,他总是很轻松,游刃有余,开开心心就把知识传递给了学生。作为“老资格”,龚校长深知这是种人格上的天赋。
实习期结束,薛晨文要回大学准备毕业事宜去了,龚校长找他聊了不少,他坦诚地说,自己没有立即签协议是考虑到以后可能会出国,还想和导师商量商量,如果不出国的话,首选一定是南溪中学。
龚校长能做的都已经做的,这一期的招聘工作开展得很顺利,除了薛晨文,还有几位有潜力的年轻老师。一个月后,薛晨文回来签下合同,正式成为南溪中学的老师,分在龚校长的语文组,带初一新生。
工作之余,龚校长也忍不住八卦,和薛晨文聊起他的选择,“你女朋友为你来咱们南山市了啊?”
薛晨文愣住,像是没听懂,“什么女朋友?”
龚校长意识到自己太没分寸了,连忙说:“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哎岁数大了,老爱家长里短,惹你们小年轻不高兴了……”
薛晨文反应过来,笑道:“龚老师,看你说的,谁不爱家长里短啊,不过你还真误会了,我没谈恋爱,哪儿来的女朋友啊。”
龚校长问:“那你不留在洛城?”
薛晨文说:“啊,你以为我当初说想在洛城工作是因为女朋友?”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啦……”
最后薛晨文也没说是因为什么,但直到他出事,他的人际关系里也没有出现过女朋友。倒是有女老师对他表示好感,但都没成。龚校长听其他老师说,薛晨文眼光太高了,以他的家庭条件,看不上同事也很正常。
薛晨文在南溪中学平平顺顺工作了三年,涉嫌杀害学生历束星和平依依,他承认了罪行,并且现场的物证也将嫌疑指向他。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龚校长还是想不通,“要让我选一个对学生最好的老师,除了薛晨文,我选不出别人。可能我这么说有点功利和绝对,但事实就是,爱这种东西,需要金钱来支撑。很多年轻老师也想为学生付出一切,可他们有家庭、父母要顾,要考虑到升职、赚钱的现实问题。我们给老师的奖金直接和学生分数、升学率挂钩,这就让很多老师从内心上无法真正去爱那些拖后腿的学生。薛晨文不一样,钱对他来说是真的没多重要,所以他才能对学生一视同仁。”
陈争听到这里,感到一种微妙的偏差。当年他不是侦查的主力,但也被分配了一些任务。薛晨文的家庭条件不像龚老师说的这么好。薛家确实富裕过,但至少在薛晨文出事之前,薛家就没以前好了。薛父做实业起家,曾经在金融的风口上大赚特赚,可后来因为投资不善,亏了不少。
薛晨文是薛家的独子,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薛父希望他能够像自己一样从商,将来继承家业,做大做强。但他似乎对经商有抵触情绪,从小就喜欢看书,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去富人云集的南溪中学读书的原因。
在他和薛父之间调和的正是薛母,薛母疼爱这个成绩优异又谦逊有礼的儿子,说服了薛父,让他考想考的大学,从事想做的工作。但薛父在事业遭受打击时出了轨,小三还经常到薛母面前耀武扬威,薛母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薛晨文和薛父之间失去薛母这层联系,关系越来越僵,心理也越来越糟糕,家庭的变故或许是他对孩子动手的原因之一。
每个人的道路都是由无数脚印构成,这或许是真相,但在当时,薛晨文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杀人这个结果。
龚校长眼神沧桑,“我也不懂你们怎么又查起薛晨文来了,难道,难道他也是被人害的?”
陈争在龚校长脸上看到希望,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师是真的为爱徒感到可惜。可即便龚校长刚才极力描述薛晨文在犯罪之前是个多优秀的青年,即便吴展也认为案子有问题,陈争还是近乎冷漠地认为,薛晨文不是普通意义上错案的主角。
龚校长继续说着以前的事,陈争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薛晨文从选择去洛城到选择回南山市之间是空白的,同样空白的还有他的感情史。调查时,薛晨文已经是南溪中学的老师,他是怎么来到南溪中学的,这不是调查重点。
感情史警方倒是放在人际关系里一起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女性和他有恋爱关系。陈争暗暗想,需要回去再详细翻阅案卷,必要的话还得去薛晨文在洛城实习的中学和函省师范大学。
龚校长能够想起来的细节有限,陈争看聊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顾主任几乎没有发言,但和陈争一起来到院门口时说:“陈警官,听口音你不像我们这儿的人。”
陈争点点头,想说自己是竹泉市研究所的,又觉得这样的话还得解释竹泉市的警察怎么跑来管南山市的案子,索性说:“我平时在省厅工作。”
顾主任打量他,语气变得比之前温和,“我也有个学生,现在在省厅工作,你们啊,都很辛苦,成天到处跑。”
陈争意识到她说的很可能是鸣寒,“是那个总想着当校园侦探的男学生?”
顾主任惊讶道:“你们认识?”
此时大课间早已结束,学生们回到教室,这位于校园一隅的行政处显得安静清幽。陈争下意识张望一番,没有看到鸣寒的身影,不知道“流窜”到哪里去了。
这趟虽然是来重查薛晨文案,但鸣寒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陈争遂道:“他是我同事,今天他也来了。”
顾主任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欣慰,“也是,也是,他当年都那么积极,这次是应该来的。”
陈争问:“顾主任,你以前教鸣……教卜胜寒哪一科?”
顾主任说:“你怎么也叫他这个名字?他不是早就改名字了吗?鸣寒,比他原来那个名字好。”
陈争说:“你知道?”
顾主任笑道:“知道,他还没改名字时,就不喜欢我们叫他卜胜寒,我记得第一次上他们班的课,按着名单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卜胜寒卜胜寒叫了几次,都没人起来。后来他说,他叫盛寒,没有卜。很多学生笑他,我那时也不了解,还想这孩子,怎么把姓都给改了。”
说着,顾主任略显尴尬道:“啊抱歉,陈警官,你不知道他家里的事吧?”
陈争说:“没事,我们关系不错,他给我说过。”
“那就好。”顾主任点头,继续说,因为点名的事,她格外关注这个不合群,个子特别矮的小孩,还以为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被学校里的“少爷公主”给欺负了,问来问去才知道,他家里有的是钱,不过家庭确实不大幸福。
鸣寒初二那年,班主任回家生孩子,顾主任临时当了半学期班主任,有时看着鸣寒独自走在校园里,感到特别心痛。那个年纪的男孩,狗都嫌,总是聚在一起横冲直撞。没人跟鸣寒一起玩,鸣寒很单薄,在走廊上被撞过几次后,学会了保护自己,哪里有墙,他就贴着墙根走。
顾主任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一方面鼓励鸣寒,一方面找其他男孩谈话,希望他们打球、做游戏时能够带上鸣寒。男孩们答应得好好的,鸣寒还是形单影只。
喜欢表现的学生跟顾主任说:“卜胜寒他爸不是个好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们才不能他玩!”
她听说过鸣寒的父亲卜阳运出轨的事,但来打小报告的学生明显不是指卜阳运出轨。这些小孩的父母不少都在商场上打拼,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也正常,但她问卜阳运为什么不是好人,又没学生说得出来。
鸣寒知道她在为自己操心,有一个周末,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之后,鸣寒找到她,却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她背后,吓了她一大跳。见她惊魂未定,鸣寒一副小大人模样,“顾老师,你明明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还想着帮我?”
“你这孩子!你是我学生,我不帮你帮谁?”她猜到鸣寒有话要跟她说,和鸣寒一起来到没人的阳台,“怎么了?有困难告诉老师。”
鸣寒摇摇头,“没有困难,就是想跟你说,我家的事情你别管,也别担心我,我根本不想和他们玩。”
“为什么?”顾主任说:“要是他们愿意和你玩,你也不和他们玩吗?”
鸣寒不屑道:“一群幼稚鬼,拉低我智商。”
顾主任听笑了,“你才多大,就嫌弃别人是幼稚鬼?那你喜欢什么?上课也没见你多积极,别告诉我你喜欢学习?”
鸣寒说:“我喜欢看书,看历史。”
顾主任吃惊道:“真的?”
鸣寒说,外婆的书房有很多历史书籍,他有空就拿来看看,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思考很多东西。顾主任自己就是历史老师,简直跟遇到了知己似的。
这场谈话之后,顾主任对鸣寒的看法有了改变,她不再执着于让鸣寒融入集体,顺其自然。鸣寒有时会找她聊聊历史,听得津津有味。
初三,没有历史课了,她也不再担任鸣寒的班主任,鸣寒因为薛晨文案被带走时,她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不久后鸣寒就回来了,她以为鸣寒遭了罪,会变得更加内向,没想到见到鸣寒时,鸣寒的眼睛却格外发亮,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神采奕奕。
“顾老师,我知道我以后想当什么了。”少年背对着朝阳,目光灼灼,“我要当警察。”
陈争心口轻轻一动,视野的尽头,鸣寒正向他走来,身影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耳边是顾老师的话语,“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没想到后来他真的成了警察,还是特别优秀的警察,前年他回来看我,哎,都成那么高那么俊的小伙子了……”
鸣寒已经走到行政处对面,顾主任终于注意到他了,惊喜溢于言表,“小寒,又长高了!”
鸣寒和陈争汇合,笑道:“顾老师,我都快三十了,哪里还长得高。”
顾主任像个慈祥的长辈,反复打量许久不见的孩子,确认鸣寒没伤没病,看着比上次见面时块头好像大了一点,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刚才正聊你呢。”
鸣寒看了陈争一眼,“哦?不是应该聊案子吗?怎么聊到我头上了?”
陈争轻轻咳了一声。
听到案子,顾主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哎,没想到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们又开始查,龚校长担心得不得了。”
鸣寒说:“那个小老头儿。”
“没礼貌。”顾主任假装生气,说了鸣寒两句,又忍不住关心,“你们省厅的都来了,肯定很严重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你们尽管说。”
鸣寒却岔开了话题,手肘在陈争手臂上碰了碰,“顾老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哥。”
顾主任笑道:“知道知道,陈警官都说了,你们感情好。”
陈争:“……”
鸣寒挑眉,一瞥陈争,“哦?”
顾主任看不出这俩之间的猫腻,“你们这种同事之间,是应该感情好的,遇到危险才能彼此保护。”
鸣寒笑得灿烂,“那是那是。”
寒暄了会儿,鸣寒说:“顾老师,我们还要去见其他教务人员,就先走了。”
“好好,注意安全。”
沿着行政处外面的校园小道走了会儿,鸣寒忽然用欠欠的语气说:“我们关系很好哦。”
第94章 虫翳(20)
陈争在鸣寒小腿上踢了一脚,鸣寒连忙跳起来,“嗷——关系好就是用来踢的吗?”
陈争说:“刚才干嘛去了?”
鸣寒正色道,“看了一圈老师的名单,发现历束星和平依依班上有个学生研究生毕业后回来当老师了,你等下去见见她。”
陈争问:“你闲着你怎么不去?”
“我本来就是南溪中学的学生。”鸣寒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会有很重的先入为主意识,所以这次的调查,我只能当个辅助。”
陈争明白,调侃道:“定位还挺清晰。”
鸣寒说的这位老师姓全,教外语,这时刚上完上午的课,陈争说明来意,拿出在行政处开的许可证,全老师脸色白了白,“那个案子,不是当年就破了吗?我记得来了很多警察,我们,我们停课了很久。”
陈争点头,简单解释,全老师还是很紧张,低着头说:“当时你们不是说薛老师是凶手吗?大家义愤填膺的,要求学校给个说法。老师敢这么杀害学生,谁以后还敢把自家的孩子送来。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所有人都被愤怒冲晕了头脑,觉得薛老师居然是凶手,简直太可恨了,必须枪毙,马上枪毙!可是后来,过了很多年,特别是我读研以后,和老同学聊到这件事,我们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老师那种人,怎么会害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