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晖庵清苦,即便是屋内也没有供暖设施,薛母轻轻发抖,望着陈争,“难道,难道是他爸回来,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吗?”
陈争说:“我们需要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你为什么觉得薛晨文的父亲会回来闹事?”
薛母叹气,“他就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他,晨文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陈争看看周围,“你是为了给薛晨文赎罪,才来到这里出家?”
薛母低着头,房间里非常安静,听得见外面雨夹雪的声响。少顷,薛母说:“我也是做母亲的,我的儿子杀害了别人的孩子,我除了用余生为他赎罪,为他和那两个孩子念经,还能做什么呢?”
“我见过薛晨文的老师、同事,在他们眼中,他是个善良、温柔,家教很好的人。”陈争说:“我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走到最后这一步。”
薛母眼中盈满泪光,“你问我,我又应该去问谁?我自问在教导他这件事上已经倾尽我所能,但我还是失职了啊。”
在薛母哽咽的回忆中,陈争窥见了这个曾经富庶家庭的一角。
薛晨文祖父那一辈,家境就十分殷实,薛父炒地,将家底翻了几倍,薛母是个老师,对经商一窍不通,却很懂得持家。薛晨文丁点儿大时,她就教薛晨文读诗,教薛晨文典故。
薛父对此很不满意,觉得如果她生的是个女儿就罢了,既然生了儿子,那儿子就得跟着他学怎么赚钱。两人考虑过再生一个女儿,但薛母后来一直没有怀上,薛晨文就成了独苗。
薛晨文才上小学,薛父就带他到处参加聚会,他很反感,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讨厌钱的味道这种话,还说人活着不能只是为了钱,将薛父气个半死。薛母倒是很高兴,儿子和她一样,喜欢和书为伴的生活。
薛晨文长大一点后,不像小时候那样一根筋了,学会陪伴父亲逢场作戏,酒席上别人总是对薛父说,你这儿子大方,放得开,像你。薛父喜笑颜开,更是想要让薛晨文学经商。
但薛晨文的志愿却填了师范,明确告诉父亲,自己今后会成为老师。薛父吹胡子瞪眼,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想来想去,竟去鼓动薛晨文的同龄朋友来当说客。
因为从小就被薛父带着在商人圈子里混,薛晨文被动认识了不少商人的小孩,其中有一些和他关系很好,甚至在他出事之后,还积极奔走,想要给他争取死缓。
给薛父当说客的可能不下十人,但都没有改变薛晨文的想法,夏天结束后,薛晨文收拾行囊,正式成为函省师范大学的新生。
陈争打了个岔,“劝说薛晨文的人里,有没有范维佳?”
薛母怔了怔,仿佛是在诧异陈争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有的,他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陈争问:“好到什么程度?”
薛母回忆道,范维佳应该是薛晨文最早交的朋友之一。她其实不大喜欢丈夫将薛晨文带去那种满地铜臭的地方,在她眼中,很多商人都是没有文化的暴发户,说话做事相当粗俗,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少小孩也是那样。
薛晨文经常回来跟她说,哪个小孩动不动就骂人,哪个小孩连李白的诗都背不出来一首,他很讨厌他们。
她找丈夫理论,丈夫却满不在乎,还笑话他们娘儿俩,李白的诗不会背又怎么样?李白自己都千金散尽了呢!当他老薛家的儿子,会赚钱不就行了?
不过后来有一次,薛晨文却开开心心回家,说自己交了个长得很好看的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范维佳。
小时候的范维佳长得就像个洋娃娃,比女孩子还漂亮,薛晨文起初被他的相貌吸引,竟是主动和他搭话。他很内向,说话声音小小的,薛晨文背诗给他听,他立即露出崇拜的眼神。
大约是孩童的虚荣心被满足了,薛晨文对范维佳很有好感,薛父再有什么聚会,他都会主动跟去,就是为了和范维佳一起玩。
范家虽然也是商人,但和薛家的领域不同,主要是做电子产品,后来进军互联网。在薛晨文读中学那段时间,范家混得风生水起,薛父很乐意看到薛晨文和范维佳哥俩好。范维佳也给薛父当过说客,别看薛晨文很多事情都听他的,改志愿这件事谁说都没用。
薛母记得,范维佳是去洛城读的大学,他本来会出国留学,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出去。
陈争问:“薛晨文的大学老师曾经推荐他去洛城的兴宁中学实习,你知不知道?”
薛母点头,“知道,当然知道,他很想去洛城教书,他们老师推荐他之前,他还来找过我。”
“他怎么说?”
“他想通过我找点关系,只要能够在洛城教书就行,学校好不好不重要,他说以后他可以靠自己跳槽。”薛母皱起眉,“其实当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陈争问:“因为他太执着于去洛城了?”
薛母点点头,“他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他对教书很有热情,但在哪里教,洛城还是南山市,或者什么偏远山区,他都无所谓。洛城有什么吸引他的?让他向他爸低头求助,我想不通。”
薛父自然不肯帮忙,薛母倒是能动一动关系。不过薛晨文争气,在她找老同学活动之前,就拿到推荐名额了。
陈争说:“那你后来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洛城了吗?他有没有给你说过为什么?”
薛母摇头,“我问过他,他只说大城市更能锻炼自己。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没多久他就改变主意了,还是回来了。”说到这里,薛母神色黯然,“都是因果,我不该对他说那种话。”
陈争问:“什么话?”
薛晨文大四那年冬天,南山市的商业圈子很是动荡,那些搞科技的、媒体的很多都遭了殃,像是范家就吃了大亏,早前以为赶上风口,大肆投钱,还去洛城投资,结果血本无归。
范维佳的母亲气急攻心,病倒了,薛母和范母经常走动,看到她的不幸,思及自己,再加上上了岁数,总有些不安。所以薛晨文回家时,她牵着薛晨文的手絮叨,说自己身体不大好,不想他离自己那么远,要是能回来工作,还是回来工作好。
薛晨文一向亲她这个母亲,竟然真的回到南山市实习。她是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儿子孝顺,忐忑的是自己好像影响了儿子的人生。
“我很自私,我想过他也许待在洛城更好,但我为了自己,没有劝他回洛城。”贤贞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我和他,都遭到报应了。”
陈争却思考,当时促使薛晨文回到南山市的也许并不是她,而是范维佳。
“范家生意失败是怎么回事?”陈争问:“范家为什么要去洛城发展?”
薛母摇摇头,“我不懂他们做生意那一套,只是听说互联网什么的赚钱,但南山市到底是个工业城市,要抢占先机的话,肯定得去洛城。当时范家的人几乎都在洛城忙,范维佳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没有去留学。后来范家亏得很惨,家底都没了,只能回来。”
陈争问:“薛晨文和范维佳关系那么好,那段时间他们是不是走动得很勤?”
薛母对此没有什么印象,说薛晨文实习期间很忙,学校家庭两头跑,好像没有见他找过范维佳。而那时范家焦头烂额,范维佳可能也无暇顾及朋友。
“他们后来好像就疏远了。”薛母不确定地说,范家几乎垮掉,范维佳好像在做新的生意,但她听前夫说,也没能做起来。“疏远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性格不一样,职业也不一样,晨文只是个老师,哪里帮得了范维佳。”
在警方的记录中,范维佳只是作为薛晨文的普通朋友接受调查。就像薛母所说,他和薛晨文在踏入社会之后渐行渐远。
陈争又问到薛晨文的父亲,薛母说,前夫向来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人,薛晨文刚被调查时,他站在薛晨文一边,不信儿子做得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调查后期,他发现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开始转移资金。他知道自己以后不可能再在函省混下去了,必须尽早打算。
在薛晨文被调查期间,薛母和前夫也接受了密集调查,证明他们这对父母并非参与者。薛母决定留下来念经赎罪,前夫决定出国继续经商。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前夫如今在做什么,她一慨不知。
离开之前,陈争问:“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人来探望过你?比如说薛晨文的朋友?”
薛母看着门外的雪,片刻后说:“我想起来了,范维佳也来给那两个孩子点了灯。”
“点灯?”
“嗯,给他们祈福的意思。”
薛母带陈争来到一个烟雾缭绕的殿堂,里面无数盏长明灯闪烁,像是一个个被亲人挽留的灵魂。薛母指着并排着的两盏说,那就是范维佳给平依依、历束星请的。“他也是想为晨文赎罪吧,毕竟他们曾经那么要好。”
陈争看了会儿,问:“范维佳是哪一年来的?你们聊了什么?”
薛母思索很久,说是薛晨文病逝后一年的冬天,当时她还没能从薛晨文的死里走出来,虽然已经削发为尼,但精神很差。范维佳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她在这里,来看望她,倒也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说希望她保重身体,晨文犯了错,一定不希望看到她这样折磨自己。
范维佳看到长明灯,问她那是什么,她说是为逝者祈福的。范维佳想了想,说自己也点两盏吧。点灯之后,范维佳在灯前矗立了很久,薛母猜,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在祈祷他们早日安息。
范维佳离开之后没有再来过,薛母也不知道范家现在怎么样了。
鸣寒撑着伞,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猫馆,这是范维佳开的店,不大,经营了几年,生意还不错。现在天气冷,有不少人将猫送到店里洗澡烘干,店员很是忙碌。范维佳不在店里,老板模样的是个中年女人,她是范维佳的妻子秦女士。
鸣寒来到店里,秦女士以为他是来买猫的,热情迎上来,听到从他口中吐出“范维佳”三个字时,秦女士的脸一下子就冷了,充满敌意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你又是他哪个相好?”
鸣寒挑眉,“相好?”
秦女士冷笑,“他不在,上别处找去。”
鸣寒出示证件,“你可能误会了。”
秦女士一看,脸上挂不住,“警,警察啊?他是不是在外面乱搞被抓了?我没钱去赎他啊!”
已经有客人看过来,鸣寒说:“秦老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秦女士不想耽误生意,但这突然冒出来的警察不应付好像也不行,只得说:“你跟我上楼吧。”
楼上有个休息室,秦女士靠在门上,“他咋了?不会被人搞死了吧?”
鸣寒抬起手,“先等一等,你说他在外面乱搞?那你们现在还是夫妻?”
秦女士翻了个白眼,“我想离啊,是他不愿意,说什么没个老婆,会被人说闲话,也过不去家里那关。搞笑呢,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还当自己是大家族啊?”
鸣寒说:“你们是……形婚?”
“诶诶诶!你别当我是自愿的啊,我他妈是被骗的!”秦女士愤然道,“他追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这么个东西!”
秦女士认识范维佳时,范家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还剩着一口气。范维佳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理工男、老实、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有钱。
范维佳自称对她一见钟情,笨拙地追求她,她家庭条件不好,以前遇到过一些花言巧语的男人,范维佳的笨拙反而对她的胃口。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相处下来觉得彼此都还行,就到了讨论婚嫁的阶段。
秦女士自嘲道,当时范家的公司面临巨额赔偿,范维佳已经拖不动了。她应该趁着还没有上同一个户口本,当断则断。但是看到范维佳憔悴不堪的样子,她又不忍心,心想两个人只要相爱,什么难关不能一起度过呢?再说,她小时候的日子比这时难多了,他可以帮助范维佳站起来。
他们简简单单办了婚礼,不久怀上身孕。而在小孩还未出生时,范维佳的父亲,她的公公受不了一辈子打拼的事业终告失败,自杀了。范家彻底分崩离析。她害怕范维佳想不开,挺着大肚子陪伴范维佳。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即将生产的时候,发现范维佳出轨。她威胁和腹中的胎儿一起去死,逼范维佳将情人带到自己面前来。当看到那个人,她感到眼前一黑,天都塌了。
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她的丈夫,居然是个骗婚的同性恋!
她质问范维佳为什么要和她结婚,范维佳承认,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女人,更没有喜欢过她,和她结婚只是为了过父母那一关。父母知道他是取向,对他只有一个要求,找个女人,生下儿子。
范维佳跪在她面前,崩溃地痛哭:“你以为我想和你结婚吗?我也是被逼的!”
秦女士恶心不已,但想要打掉孩子已经不可能了。她当初想的是把孩子生下来,丢给范维佳。可是当女儿呱呱坠地,她无法就这么丢下她不顾。范维佳也求她,说家里的钱都归她管,以后他们各过各的,不要离婚。
现实和亲情让秦女士低头,范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如果离开范维佳,生计都发愁。范维佳开始做小本生意,按承诺的,将钱教给她管理。他们不再同房,只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妇。
这么多年下来,秦女士也习惯了,“等女儿成年了,我肯定要离开他。”
鸣寒问:“他的情人是谁?”
秦女士翻白眼,“没有固定的。我被他的老实外表骗了,他们这群同性恋,都是人渣,他喜欢年轻的,都是大学生,傻,听他的,年纪大点他看不上,别人也不吃他哄学生的那一套。”
鸣寒又问:“他跟你说过薛晨文吗?”
秦女士吃了一惊,警惕起来,“你是说那个杀人犯?”
鸣寒说:“对,范维佳和薛晨文是发小,关系不错。”
秦女士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是,是那个?”
换一个人不会如此快得出这个结论,但秦女士是被骗婚的同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范、薛是情侣。见鸣寒不做声,她尖叫起来:“真是?他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不确定,所以今天才会来找你和范维佳。”鸣寒认真道:“你先冷静,范维佳是怎么跟你说起薛晨文?”
秦女士和范维佳谈恋爱时,薛晨文已死,但薛晨文这个名字当年在南山市几乎人尽皆知,秦女士在范维佳手机里看到他和薛晨文的照片,吓得结巴。
范维佳连忙将手机拿回来,解释说自己家和薛家以前有生意往来,和薛晨文当然也认识,但大学毕业后联系就少了。
秦女士问他怎么留着照片,他说有拷贝手机照片的习惯,一起拷贝了,没有细看。秦女士那时不知道范维佳是个同性恋,根本联想不到他们的关系上去,只是对薛晨文好奇,缠着范维佳问,范维佳脸色变得难看,敷衍了过去。
“他手机里的薛晨文的照片……”鸣寒说:“那现在呢?”
“谁知道?”秦女士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他们不仅谈过,薛晨文还是范维佳比较重要的人?不然照他换人的速度,为什么还会留着薛晨文的照片?嘶——”秦女士幸灾乐祸地说:“他不会是对薛晨文求而不得吧?”
鸣寒正和秦女士聊着,楼下传来几声“范总”,秦女士愣了下,“哟,平时都不来看看,今天倒是回来了。”说着朝鸣寒一眨眼,“你找的人来了,我不跟你聊了,有什么你问他去。”
范维佳不到四十岁,因为衣着打扮的缘故,看着比实际年轻小一些,秦女士把他推到楼上,他不明所以,直到见到鸣寒。他愣在原地,瞳孔缩小,“你,你是那个……”
鸣寒说:“你认识我?”
范维佳说,“你是那个学生!”
第100章 虫翳(26)
鸣寒对范维佳一眼就认出自己略感惊讶,陈争都没认出他,倒是这个他毫无印象的人认出他来了。是因为他当年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到了薛晨文身上,而范维佳在暗处牢牢盯着他,仇恨他?
“我现在是警察。”鸣寒说完,范维佳的表情再次发生精彩变化,“警察?”
鸣寒说:“既然你知道我就是那个学生,我也不跟你多做介绍了。薛晨文的案子有问题,现在我正在重新调查。”
范维佳愕然得像一尊雕塑。
“我现在掌握的线索是,你和薛晨文可能在一起过。我是说谈恋爱那种在一起。”鸣寒盯着范维佳,“他当年去洛城实习,是因为同一时间段,你们范家正在洛城拓展生意。而他‘无缘无故’回到南山市,是因为你商场受挫,不得不回到南山市,他决定陪伴你。”
鸣寒还没有说完,就见范维佳往后踉跄,脚步一滑,摔倒在一堆纸箱子中。他像见了鬼一般望着鸣寒,恐慌不已,“不是!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没有!”
“你已经慌张到撒这种谎的地步了吗?”鸣寒向他伸出手,“你可以否认和他谈过,但不认识他?连你的妻子都知道你们是发小。”
范维佳出着大气,浑身发抖,根本不敢拉住鸣寒的手。鸣寒将他拉起来,等他稍稍冷静,才再次开口:“我的同事去过静晖庵了,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吧?”
范维佳的呼吸猛地急促。
“薛晨文的母亲在那里出家,为他赎罪。她是他的母亲,我很理解她。但是你,刚还否认和薛晨文认识,你为什么也会去静晖庵,为那两个孩子祈福?”鸣寒说:“你难道认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吗?”
“我没有!”范维佳猛地撞翻了桌子,眼神狂乱,“杀人的是薛晨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懂什么?你当时只是个小孩!警察已经调查过我,我和薛晨文早就没有联系!”
鸣寒双手揣在外衣口袋里,沉默地睨视着他。空气中回荡着范维佳急促的呼吸声。
“对,当时我只是个小孩,还是个可能给了警方错误线索的小孩。所以我要纠正当年的错误。”鸣寒走到范维佳身边,从他身后绕了一圈,“你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这起案子又被抬出来了吗?因为有迹象表明,真正的凶手可能还活在人世,继续作案。”
范维佳喉咙里挤出一声长啸,沙哑而刺耳,他空洞地看向鸣寒,仿佛不能理解这句话。
“所以我们见了很多熟悉薛晨文的人,发誓要真正了解他这个人。”鸣寒接着说:“终于我们发现,他的生命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男人,这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他为数不多交心的朋友。上大学之后,他在桐洲市,这位朋友在洛城。大学后半,这位朋友和家人在洛城开始新的投资,他也一心前往洛城。朋友生意遭受挫折,失意回到南山市,他放弃洛城的工作机会,陪伴朋友。”
范维佳脖颈和脸颊上的筋绷得越来越明显,双手紧握成拳。
鸣寒仍在说:“薛晨文的大学老师,兴宁中学的老师,甚至他回到南山市后带的学生都曾经见过他的这位朋友。结合薛晨文多年来空白的感情生活,我不认为这位朋友只是他的普通朋友。你说是吧?”
范维佳咬牙切齿,“我是为什么生意受挫?你现在倒是若无其事!”
鸣寒微皱眉,范维佳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范维佳疯了般扑上来,手上操着一根板凳。鸣寒迅速闪开,手刃劈在他的手腕上,他惊叫着脱力,板凳掉落在地。鸣寒立即控制住他,“怎么?就这身手也想袭警?”
范维佳拼命挣扎,喊道:“都是因为你!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爸!我们家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卜阳运害的!”
鸣寒眼神一暗,抓着范维佳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此时,陈争正在查阅范家当年从洛城铩羽而归的资料。
范维佳爷爷那一辈从国外引进生产线,做电子产品的代工,靠着压低当地的劳动力价格,大发一笔。此后几十年,范家跟风开发自己的产品,上个世纪火过的VCD、DVD、家庭影院、复读机、电子词典等,他们都生产过,凭借积累的人脉,还代理其他商家的产品。
到了网络时代,范家先是搞网页,后来开发小游戏。大约是因为过去运气太好,从未失败过,这次范家也信心满满,不仅投入了海量资金,还准备到函省的经济文化中心洛城建立总部。
范维佳学的就是游戏开发,相当自负,如果不是他不断给家人煽风点火,解读业内局势,范家可能不至于像后来那样一败涂地。
当年进军互联网产业的可不止范家,大量资本涌向洛城,而洛城本就有不少企业正在搞互联网。一时间,厮杀非常激烈,资金不足的小企业很快倒闭,创新能力不够的企业也难以为继。
范家经过几十年的积累,相对来说家底很厚,虽然在洛城的发展从一开始就不顺,还是不断投入,加大投入。那时很多企业都和他们一样,以为前期牺牲部分利益,将竞争对手搞垮,之后就能够轻松收钱。可是在更大的资本下场之后,这些不断砸钱企业的结局可想而知。
陈争看到一个名字,忽然皱起眉——运扬科技。这是鸣寒父亲卜阳运的公司,当时卜阳运也在洛城谋求发展!
陈争心跳略微加快,继续往下看。
运扬科技的入场时间比范家晚得多,大致是在范维佳念大四,也就是薛晨文来到洛城实习那一年。当时经过初期厮杀,能力不够的小企业已经退出,和范家规模差不多的企业逐渐站稳脚跟,谋求下一步发展。然而运扬科技一来,就改变了混战的局势。
卜阳运手上有技术,有天使投资,打得许多企业丢盔弃甲。而且可能因为运扬科技来自南山市,卜阳运盯上的就是南山市的企业,发展势头良好的范家成了他的眼中钉。
在运扬科技的资本攻势之下,范家溃败,丢盔弃甲,逐步撤出洛城市场。而运扬科技迅速壮大,和国外科技企业建立合作,随后卜阳运出国发展。
陈争后背渐渐出了汗。原来范家和卜家还有这样一段。
商场竞争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是范家的情况很特殊,他们基本已经算是在残酷的拼杀中撑了下来,然而卜阳运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失败。如果卜阳运没有盯着南山市的企业搞还好说,可卜阳运的目的就是不让南山市的企业活下去,而范家是南山市在洛城的互联网企业中发展得最好的。
范家的崩溃造成范维佳母亲病逝,父亲几年后自杀,可能造成薛晨文放弃洛城的工作,回到南山市,之后命案发生。
陈争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想到他和鸣寒这次来到南山市是为了追踪“量天尺”,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而现在卜阳运和范家的联系凸显,这和牵引他们的那道线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