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作者:锦观  录入:06-23

林怀湘圈在刘千甫身上的力气越来越近,颤声道:“此举将皇帝陛下置于何处?”
“历来宫闱之变,帝王之身,难道是以仁者为上?”刘千甫的声音就像充满诱惑的毒蛇,它缠住林怀湘那仅存的理智将其拖入深渊,“只要你答应,宰相们都愿竭力扶持太子。否则这日子久了,凌阳,我也不确定皇帝会不会废了你,这晚年的帝王最忌惮的就是分权。任人宰割不如自己就做那把刀,怎么样?”
又是一通鼓声响,林怀湘闭眼答应:“好。不过林怀治不能留。”
他不要在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他要做皇帝,他是大雍太子,是国之储君,不应该遭到无休无止的猜忌。
德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九,重阳节。火把的光自玄武门铺陈而进,瞬间破开那漆黑的夜幕,肃穆威压的羽林军跑出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声声接近那沉睡中的宫殿与真龙。
铁甲声重过一声后,几位宰相与禁军簇拥着林怀湘来到紫宸殿外,殿门口守门的禁军心想今日为何不是张守一上值,他拔出刀厉声着让这些人退下。可带头的太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给了身边王景阳一个眼神。
将军一手提着南阳道人的头,头颅断裂处的血滴答滴答流了一路,禁军看见那惨状还没喊出声就被王景阳一刀封喉。
浓重的血腥气和滴答声以及脚步声瞬间逼近殿内龙床,明黄帐幔后搂着贵妃沉睡的人蓦然睁眼。他坐起撩开床帐,波澜不惊地看着远处众人。
这时南阳道人的头颅被王景阳掷在地上,咕噜滚了几圈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看着德元帝。德元帝由严静云扶起站在床前,看着眼前的太子、一干宰相和东宫官员以及禁军,冷笑一声:“诸卿这是做什么?”
尚书左丞顶着天子威压,上前一跪,说:“陛下,南阳道人蛊惑君心,诬陷太子意欲谋反,妄图颠覆我朝江山,微臣等不忍社稷沦丧,已将他就地诛杀。又因贼子近天子寝宫,怕扰到陛下休息,故未告知,还请陛下恕罪”
德元帝虽近暮年,但还是稳坐了多年的皇位。他冷静甩开严静云的手,向前走出几步,踢开那颗头,随意道:“是这样啊。既然你们知道这是天子寝宫,不是你们自家的马球场,杀了人就给我滚吧。”
此时,东宫左赞善大夫苏赛生出列,说:“陛下养息数月,不问朝政,才有南阳道人的胡言乱语,言说国政的原因。陛下目尚不辩物,身困体乏。不如下旨请太子殿下监国,分忧国事。”
“苏酬恩啊!苏酬恩!朕待你不错吧?!”德元帝淡笑,随后他指向王景阳,柔声道:“你也是朕亲手提拔的,今日你也学他们堵朕的路?!”
苏赛生答道:“臣要以社稷为重,方能报陛下提携之恩。”
王景阳细汗满额,他持刀单膝跪道:“臣已有九月未单独与陛下有过交谈,上一次臣见陛下您还是在五月的朔朝。臣追随您选立的储君,并不是跟您作对,而是报答您啊!”
德元帝的雪白绸衣飘在光里,他沉默不语,蓦然他看向林怀湘,说:“你让我下旨命你监国,下一步呢?禅位吗?”
林怀湘俯身一叉手作礼,自然道:“不论怎样,您都是我的父亲。血浓于水,怎么都改变不了。”
德元帝长吁一气:“你们想干什么,真当朕不知道?全部滚出去!”深秋的最后一拨蝉开始挣扎,他说:“想做皇帝,林怀湘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说完他猛地咳嗽起来,严静云连忙上前顺德元帝的背,哽咽道:“陛下,龙体为上。”
林怀湘让这些人往后退了些,他独自一人越过地上南阳道人的头,站在德元帝面前,从怀里掏出拟好的诏书,给德元帝缓缓展开,说:“命太子监国和禅位的诏书,儿子已经帮您起好了。父亲您先看一遍,不妥的地方我们再改。”
烛火晕开布帛上的文字,德元帝一眼就看出这来自刘千甫的手,冷冷道:“中书令呢?把中书令给朕带上来。”
看似问刘千甫为何没来参与这场逼宫,实则询问为何林怀湘临时倒戈?他以为刘千甫是被林怀湘挟制,荒谬的是在这一刻他还是相信刘千甫多过林怀湘。
“儿子才从梁国公府出来,仲山怕是不愿见父亲你。”林怀湘笑得一脸善意,那烛火扑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连带着眼里的光都有些模糊。
德元帝侧目注视着林怀湘,心里脑里都在品这句话,猛然他想起以往林怀湘干过狎昵男伎的事。瞬间醒悟过来,想也不想地反手就是想给一巴掌,怒喝:“逆子!”
岂料林怀湘动作比他更快,接住帝王的怒火。他禁锢着皇帝的手,紧把住力量源头,走至皇帝面前,低笑:“还是请太上皇应了吧,否则北衙宦官作乱,诛杀天子与贵妃可就不好说了。”
德元帝蓦然一怔后退两步,他想不到昔日安静的林怀湘竟敢如此。
严静云见父子争端,又听林怀湘说胡话跑过去扯开他的手,扶住气急站不稳的德元帝,焦急道:“太子殿下,他还是你的父亲。此话大逆不道,人神可诛之。”
“少跟我扯话头!”林怀湘收手握住腰间的刀柄,肃杀气骤然覆身,严肃道:“他是我亲爹,你可不是我亲妈。”
德元帝强撑住身子由严静云扶着,浑身生凉,捋顺气后淡定道:“你真以为控制了禁军和皇城,就能逼朕妥协?“说毕,他温和一笑:”你的这些手段不过是我玩剩下的,林怀湘,你要是不想死无全尸,就让这些人滚出去,明日太子监国的诏书自会发晓六部。”
严静云察觉君臣剑拔弩张,不禁柔声缓和劝慰:“太子殿下,带兵进宫视为谋反。不如还是先退出宫门,您还是太子。”
“太子监国?”林怀湘不吃这套,直接回道:“我前面的几位太子可都不好过,我的二伯父,父亲你的二哥不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吗?”他挑眉一笑,在帝妃面前踱步,低眉朝两人说:“不过是棺材板上钉钉的太子。今天父皇您要么两道诏书一起下,要么就是宦官作乱,帝妃于宫闱之中不保。”
屋外那还未散去的血腥浓稠气爬进紫宸殿,卷着帝妃的衣摆一点点爬上他们的头顶啃咬,味道和阴冷侵蚀他们的每寸肌肤,皇宫里每场死于宫变的魂魄似乎在此时找到聚集处,一时都蜂拥而来。
烛火明亮却形如晦暗的空旷织花朝龙天锦上,德元帝抓紧严静云的手,力度大地将她白皙肌肤勒出红痕,严静云知痛却不敢出声,她看德元帝双鬓微染霜,血腥气吞噬这位帝王的半边脸庞。
站在他对面是年轻又握今夜兵权的太子,无声的交锋在两双极为相似眼睛里碰撞,林怀湘握刀柄的手微动,德元帝听见帷幔后甲胄将军起身的动步声,把严静云往身后推了几步,说:“贵妃是你的长辈,而且你不能同室操戈。”
林怀湘一笑:“父亲是说六郎吗?河西离京千里,途中匪患多,死无全尸啊!”
话语轻声道出他人命运,严静云脸色陡然煞白,痛意涌上心头她大哭一声晕了过去。德元帝脸色也呈灰白,他还没接受爱子离世就在秋风中接住贵妃倒地的身子,两人一同跌坐在地,年过五十的帝王霎那间就老了十岁。
重甲声越了帷幔进来,皇帝转头看了眼自光亮中进来的禁军首领,继而眼神转到站立的太子身上,他抱紧了严静云,凄然大笑:“四郎啊四郎。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德元二十三年九月初十,上下诏令太子监国,代行处理国政。
德元二十三年九月十一,上禅位于皇太子,自尊为太上皇,以修身为由居南内。是日,皇太子即位于含元殿,大赦天下,改元长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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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信息差导致的结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和害怕,然后就这样了。 此时,主角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第145章 退之
长贞元年九月十四,郑郁过了王府的乌头门就一丢缰绳,慌忙往卧房跑去,因跑得太快途中还摔了一跤。
郑郁入得卧房,看郑厚礼虚靠在床头,奔过去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番,确认父亲没事后,才坐在床沿,说:“爹,您真的没事吗?哪儿病了?”
“爹没事,只是前段日子京中气候不好,腿疾犯了。”郑厚礼说,“想着大郎今年应不会回京述职,所以写信叫了你回来,想看看你。”
“我在凉州也想父亲,带回几坛父亲爱的凉州大曲还有兵书。”郑郁回道。
“有心了,不过御医说让我少饮酒,还是你留着吧。我看你在凉州这么久,都瘦了许多。”郑厚礼说。
郑郁隐去了被沙艾格带走的那段时日,只说自己到凉州后互市不稳,边塞有乱便就去了突厥,而后就是郑厚礼在阿史那莫所呈奏书上说的那样。
听完郑郁所说的事情后,郑厚礼思索片刻,道:“那你回来就好,成王还在凉州。新帝登基,任何事都落定了。”
郑郁想着长安发生的件件大事,沉声道:“那太上皇禅位退居南内,就不管朝政了吗?”
“怎么管?”郑厚礼冷哼,“重阳那夜,长安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城内,血流三尺厚,北衙禁军冲在前头围大内,南衙这边就是围城,那时谁敢出去碰太子的刀?”
兵变那夜,郑厚礼在家养伤,已有几日未曾去过北衙处理事务。况且这半年多以来,刘千甫有心架空他,加之郑厚礼有心避开朝廷斗争,少见官员。况且北衙禁军将领不下数十位,且有些还遥领在外地,以致就算有什么兵变的过程,他郑厚礼根本听不到风声。
“太上皇甘愿交出权力吗?”郑郁觉得做太上皇,这根本不会是德元帝的性格。
郑厚礼无力一笑:“儿子都登基了,老子还能做什么?这两日宰相们都见不到太上皇,不知道其中缘由。”
郑郁又说:“那刘相?”
私心之下,郑郁还是有那么一点残存的希望,希望林怀湘会有爱民之心,能有除掉刘千甫的欲望。谁料郑厚礼叹道:“梁国公风光一时无限啊,我看你今日既然回来了,那圣上必会召你入宫觐见。小心答话,不要失了分寸。”
郑郁点头知道这是至关紧要的时候,新帝对于郑家的态度就在于他是否亲近与他一同赴任凉州的林怀治了。可一想到林怀治,郑郁心里就慌,他跟王台鹤先返回京,而林怀治不知何时回京,一数日子估计也快到长安。
秋风已起,刘从祁给刘千甫倒满清茶,说:“圣上苦心蛰伏这么多年,一朝登基,爹你也能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刘千甫略微摇头,说,“新帝敢逼宫上位,他就不是个善茬。”
刘从祁有些好奇,问:“那下一步呢?我们该做什么?”
“袁维之还在长安,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怎么会在此时不向新帝示忠呢?”刘千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你这几年跟袁三郎来往甚密,到底是意思?”
刘从祁轻松一笑:“还能是什么意思,看他有趣养在身边当个猫狗而已。”
这时话要是说错,刘从祁敢肯定,刘千甫一定会朝林怀湘进言,灭袁家九族。偏生那夜兵变之后,林怀湘对刘千甫没有任何改变,还亲封他为太子太师,加了许多官职在他身上,他一人身上便有近四十个官职。
这让朝中许多大臣都害怕,害怕下一位魏宣帝的出现。
“是吗?那严家的上清珠为何太上皇会知道?”刘千甫无比认真地看向刘从祁,那种阴冷像是被毒蛇锁定,动弹不得。
饶是刘从祁在刘千甫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对于朝政和身家性命上的答话,他也是小心翼翼:“这你问我做什么?你的书房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进出?而且你要是倒台死了,对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刘从祁说完气急站起,怒道:“你真不信任我,就不要让我接手你的那些破事。兵变那夜你拿去我的腰牌鱼符,把我囚在家里,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那时按照刘从祁的计划林怀治应会在兵变那夜回来,谁知这么久了林怀治还无半点音讯。刘从祁立即派忠心可靠的将士追出城沿官道找人,但现在还无任何音讯。
“我只是问问,又没怀疑你。”刘千甫也怒了,厉声道:“宫闱之变,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你去掺和那热闹做什么?”
刘从祁懂刘千甫的弱点在哪里,柔声道:“那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要杀严明楼却通过阳昭长公主的手,试图将袁纮、郑厚礼、成王那一大家子全搜罗进去,父亲你拿得稳吗?”
刘千甫冷漠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这几日你要是在家没事做,就多带带你七弟吧。”
“带他干嘛?!我一脚踢飞他。”说起刘禔,刘从祁就想起王宛。
虽然最近这一年多,刘千甫少见她,但额尔达的探子在身边,他总觉不舒服。
况且刘从祁对这个比他小二十来岁的弟弟,没多大感情,最多在无聊时给他小玩意儿这小孩子就能高兴半天,在他身后追着玩。
刘千甫叹了一口气:“你小时候我可没踢飞你。”
刘从祁悠悠道:“你踢过。”
刘千甫:“???”
太多往事在脑海里,刘千甫一时想不起来,问:“何时?”
刘从祁嘴角一勾未回答离开房内。
路过庭院时,刘从祁见到在院里与乳母、侍从玩闹的刘禔和几位外甥,王宛和刘千甫的一个女儿坐在旁边闲谈。
梳双髻扎红环带的刘禔看见廊下有人看自己,忙跑过去抱住刘从祁的腿,抬头看他说:“二、哥。”
论五官,刘禔与刘千甫像上几分。但那双眼睛却长得像王宛,璨亮如星。刘从祁看着他,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于是蹲下身,笑着说:“在家要听父亲的话,也要听二哥的话,明白吗?”
刘禔只听到听话两个字便忙点头,刘从祁凝视他,两人间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但刘从祁知道自己透过刘禔看到了那个年幼的曷日勒。
其他几个小外甥也跟过来,家里与刘禔同岁的孩子只有刘从祁二妹的几个孩子。自大理寺卿杨奚庭贬官后,刘家二娘便与他子和离回家住,前两年又招了位女婿,一直未分府别居。
刘千甫对于子女很是爱护,只要不犯他底线多是要什么给什么。
这时王宛看到刘从祁,就与刘二娘走过来,说:“七郎日日都闹着要见二哥,他很喜欢你。”
“父亲没陪他吗?”刘从祁摸了两下刘禔的头起身说道。
王宛答道:“相公顾国政尚来不及,哪有时间陪他?”
刘二娘带着姐妹的几个孩子离开,看两人说话也叫走了刘禔。梁国公府上下都看得出来,日后这爵位是给刘从祁的。
刘从祁看见那走路摇晃还回头朝他笑的刘禔,无奈答应:“有空我会多陪陪他。”
王宛低声道:“日子久了,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好过的。”刘从祁愣了一下,王宛继而又道:“细算路途,二郎该想想成王为什么还没回来?”
孩童玩闹声充斥在院里,刘从祁沉好心思,回道:“既然娘子说这话了,不妨说得清楚些。”
“皇家最是无情,而你父亲则是无情中的无情。”王宛嫣然一笑,“我把他算计严明楼的那些书信交给你,是想让你日后若有一线生机,能多看顾一下你这个弟弟。”
人是额尔达送进来的,也是刘从祁带回梁国公府的。王宛的心思并不在刘千甫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伪装,包括喜欢和识字。
刘从祁瞬间反应过来,说:“多谢娘子告知,七郎年幼日后定长命百岁。”
王宛眉宇间现出一丝伤愁,她看着玩闹的刘禔,说:“他一出生就身子不好,我倒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刘千甫长成人的儿子只有刘从祁,其余的全是早夭。就连刘禔出生后,都有弱症。其中缘故刘从祁大胆想过,刘家或许在子嗣一脉上,有病症。
“会的。”刘从祁轻声道。王宛得到答案后,福了一礼离开。
刘从祁看王宛走后,召来侍从命他火速去查林怀治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郁回长安,知道自己免不了要见新天子。可他没想到,林怀湘见他是在浴堂殿。
温泉滑浴,热雾氤氲,林怀湘胸膛赤|裸坐在池中靠着石壁,池边的内侍为他捏肩。郑郁站在池边,想着林怀湘叫自己是为何事,应该不是来叫他洗澡的。
水声哗哗,两人静默片刻,林怀湘笑道:“从凉州回来,路上费了几日?”
“回陛下,快马加鞭十日就到了。”到底林怀湘是接了禅位诏书登基的皇帝,郑郁回着君臣之语。
林怀湘端详郑郁,水雾和帐幔轻纱在他周身似是形成柔光,他又记起当年在黄幔后初见此人的场景。不过内侍揉肩的力度让林怀湘回到眼前,他说:“北阳王病了,郑应淮又不在身边侍奉,且永州离西京数千里,来回也不方便。砚卿还是领中书舍人一职,留于朕身边吧。”
郑郁怔怔地看着林怀湘,看林怀湘也在看他后,垂眸回道:“臣谢陛下。只是那凉州事归于成王吗?”
“凉州事务我自有决断,六弟即将回京,届时郑卿是要继续与他同理御史台吗?”林怀湘挥手让捏肩的内侍离开,说,“其实父亲与我一向看重郑家,这中书舍人拟诏侍天子身侧的位置,我们一直都属意于你。”
历来担任中书舍人的都是大学子,是皇帝公认的大才子。天下文人无不向往这个身份,毕竟能亲近皇帝,还能以供奉官身份随时出入宫禁。
父贬子升,这是皇权交接前的惯用手段,只是郑郁没想到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林怀湘摆明了告诉他,让郑家不要与其他皇子扯上关系,自己登基后第一时间把你郑郁从凉州调回中央就该感恩戴德
可郑郁想林怀治在回京路上音讯全无,并且离开凉州时林怀治说德元帝一定发诏书让他回去,这么久没有任何消息。这让郑郁心里十分不安,想要知道重阳那夜的宫变细节和林怀治的消息,他就得见德元帝。
于是郑郁叩首一跪:“臣谢陛下与太上皇赏识,郑家微末之功,不足挂齿。臣听太上皇移居南内,卧病在床,念起曾经太上皇对臣的教导,想去拜见。”
来时郑厚礼跟他说,林怀湘以德元帝病重需清修为由,不允许任何臣子见他,只有贵妃严静云和张守一陪着。
林怀湘微微一笑:“砚卿都说父皇病了,何故前去拜见,惹双方忆前尘落泪呢?再者御医说父皇需要静养,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再见臣子怕是又要劳心国事,若非父皇身体不佳不能处理国政,又怎会禅位于我呢?砚卿,你说是吗?”
一番说完,郑郁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林怀湘拿德元帝身子不好做文章,又以国政无人处理才禅位给他,这下子郑郁要是再提去见德元帝,怕是就要惹这位新皇帝不愉快了。
“陛下所言有理,天下重担都加于帝王,太上皇劳心数年,今得清修,臣确实不该在此时打扰。”话及此处,郑郁又说,“来日,太上皇龙体无忧后,还望陛下准臣觐见。”
林怀湘看他识趣,对于这个不确定的时间十分满意,答道:“这个自然。好了,郑卿,时辰不早你先退下吧。”
才回长安,郑郁尚摸不清林怀湘的脾气,起身告退。可他却在退下时见到帷幔后有一角紫色官袍,心中虽疑惑是谁,但还是利落退下。
“这人跟他父亲不像,句句都在试探我。”林怀湘突然说道。
刘千甫自帷幔后走出,看那屏风挡住外面的世界,说:“那你还留他在中央。”
“先让他放松警惕,而后一网打尽。”林怀湘转头看刘千甫,沾满水珠的手攥住紫袍,说,“不过你真的要让袁维之见老爷子吗?这君臣相见,怕是会四眼泪汪汪啊。”
刘千甫无声息地移开两步,发现还是脱不开那双手,只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朝廷有多少人是不忠心于你的?”
新帝即位,都会想拔除旧朝皇帝的忠心臣子,林怀湘想干大事,就要做这些,这其中袁纮就是头顶头的旧臣。刘千甫的话正好踩在他的心上,果然父亲留下来的人就是顺手。
“中书令此言有理。”林怀湘仰望着水池边上的人,手上一用力,那道身影跌进水里,打起极大的浪花。
刘千甫撩了把湿发,眉宇敛着怒气,冷冷地看着林怀湘。
林怀湘熟练去解对方的腰带,忽视眼神,说:“别这样看我,这次你来怎么样?”
这天地存生里若是林怀湘和刘千甫之间有绳子,那绳头一定在是刘千甫手里。
“不怎么样。”那身紫官袍很快被剥了干净,刘千甫手按着林怀湘的肩,说:“成王死了吗?”
林怀湘就着水抚摸刘千甫背上的那条疤,沉吟道:“暗卫来报,尸骨无存。我派了八十四位刺客去杀他,难不成还能让他活下来?”
刘千甫轻笑:“那就好,陛下。”
那昳丽的笑,像极了开在夕阳下迷人的陀罗花。林怀湘轻缓又试探地吻了下刘千甫的嘴角,说:“幸好老爷子那日只见了你我,没有旁人,否则这登基之后,朝中还会有人主太上皇旨意杀你。”
兵变前夕,德元帝说想杀刘千甫的那天,只见了太子和刘千甫。而后便被迅速请下皇帝位,任何事都没有来得及发生就结束了。
“是啊,幸好。”刘千甫抬手摸了下方才被林怀湘吻过地方,说,“幸好陛下以国为重,不忍妖道再乱圣心。”
林怀湘说:“所以姨父会一直陪着我的,是吗?”
刘千甫笑着说:“自然。”
林怀湘湿红的脸愈发情动,他抬头吻住那陀罗花,心一横,将那花带入温热的水中。水中岁月似流水过,林怀湘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在世上他能永远掌控的东西,这把花刀只会在自己手里雕刻。
郑郁这边出了宫门,就被等他许久的袁亭宜拦下带回魏国公府。
“砚卿兄,你这几年调令来去匆匆,我都不常见你。”路上袁亭宜没骑马,拉着郑郁走在长街上,路过东市时,袁亭宜还买了家中子侄爱吃的糕点揣在怀里。
郑郁笑着说:“官员任命多频繁,待你任期满后,说不定也要去外地赴任。”
大雍的官员,从来都是在中央和地方上到处转,四年又四年的等待,等待皇恩召见。
“我的任期快到了。”袁亭宜抱着几大盒糕点,摇摇头说:“可这两年,都是中上,估计不会往上升了。“随即他又欣喜道:”其实我做校书郎还是挺不错的,这白乐天果然没说错,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
郑郁看袁亭宜这么多年都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那你存了多少钱?总要娶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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