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夜色浓墨,万籁俱寂。
清淡浅墨的月光被石洞隔绝在外侧,只能描摹出一道细淡的轮廓。
洞口周围草木繁盛,寒风吹过,料峭摇曳。
刺骨冷风从枯叶交叠的缝隙中钻进洞内,引的皮肤泛起阵阵涟漪。
温有衾相互搓了搓手,并没有因为盛璟珩的打岔而忘记他骨折的脚,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但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即便知道问了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盛璟珩不想让他担心,沉默地思考着应对措施。
“我们得快点出去。”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温有衾再度开口,下巴垫在手背上,随着嘴巴的开合一上一下晃动着。
“你的脚必须尽快到医院治疗。”
“但现在是晚上,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找死。”
温有衾当然知道,但他真的很着急,害怕因此耽搁了盛璟珩的治疗。
想了半天还是放不下心来,拿起手机又欲打开手电。
“我刚才没看清,你再让我看一眼,到底严不严重啊。”
“真不严重。”盛璟珩抬手挡上了手机后面的照明灯,顺手接过来将手电筒关掉,“别照了,省点电。”
说完他不再给温有衾说话的时间,生硬地转开话题,突兀询问:
“你困了吗?”
温有衾没撤,又没法从他手里拿回手机,只好叹了口气,回答:“不困。”
都这种情况了,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那你闭上眼诚心祈祷一下吧。”
都这种情况了,盛璟珩竟然还有心思说笑,“没准神仙显灵,明早一睁眼,我们就得救了。”
“......”
温有衾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你都伤得这么严重了,还贫?”
“啊......”
下一秒,旁边响起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像是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啊!”
温有衾的反应却比他更大,惊叫一声,连忙收回手,担忧地问道:“弄痛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好疼啊。”
盛璟珩努力装出来的痛苦声中带上了点难以抑制的笑。
“......”
听出了这人是骗自己,温有衾先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恼怒了起来,越想越气,最后没忍住,再度抬手,带着比刚才更重的力道,挥向盛璟珩。
“嘶,疼疼疼,这回是真疼。”
盛璟珩嘴上夸张地喊着疼,身体却没有躲闪,任由自己的肩膀挨了温有衾一拳。
“疼就对了。”
温有衾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不再如春风般和煦,而是像外面吹进来的冷风一样刺骨。
“不疼对不起你的哭喊。”
任打任怨的盛璟珩在黑夜里松懒地笑了两声,半晌后笑道:
“行吧,头一次看到学长动手揍人的样子,也不算太亏。”
他似乎对温有衾不再佯装温柔的模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
以至于当温有衾收回手不再跟他嬉笑打闹后,没忍住张口贩剑。
“没想到学长也会打人啊。”
他一边揉着被锤了两拳的肩膀,一边语调懒散,欠溜溜的,“我还以为学长无论如何都是那副温文尔雅三好学生的模样呢。”
温有衾嘴角的冷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盛璟珩噎得说不出话来。
回想起两人初见面时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高冷酷哥,温有衾嘴角冷意更甚。
以后谁在跟他说盛璟珩高冷试试?
骗人也要有个限度的好吗。
一番打闹过后洞穴里安静了下来,温有衾竟神奇地发现自己生出了些许睡意。
虽然现在才刚刚八点,但为了能让这个夜晚过得更快一些,他决定抓住这份睡意。
可才刚闭上眼,就听盛璟珩又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
回到正常状态下的声音带着沉冷,盛璟珩正色道,“我加入你的课题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
温有衾后脑勺抵着坚硬的石头,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这个课题只能是我们两个负责,不能再加别人了。”
阖上的双眸睁开,温有衾稍稍坐直了身,重复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盛璟珩停顿了下,反问,“怎么,你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我?”
温有衾那边却没有立刻说话。
盛璟珩略感意外:“不答应?”
倒也不是不答应。
温有衾轻抿了下唇。
主要是每次这种课题,他都是和申呈一起参加的,久而久之,已经是约定俗成了。
这次突然不带他了......回去之后估计又要生气了。
想到这里,温有衾自己都未曾察觉地蹙起了眉心,眉间散着忧愁。
盛璟珩那边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是哪里不方便吗?”
说完又举了个例子:“比如已经答应跟别人组队了什么的。”
“也不算。”
温有衾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把申呈的事给盛璟珩说了。
殊不知盛璟珩听完后轻啧了一声,随即发出疑问:
“所以他一直跟着你做?”
温有衾迟疑了一下:“也不算跟着......”
盛璟珩:“那既然他有独自完成实验的能力,自己再去申报一个课题也不难吧。”
“他......”
“如果他没有办法独自负责一个课题的话,这两年你带着他发文章也够意思了。”
“......”
温有衾语塞。
好话反话都被盛璟珩说完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但盛璟珩这话说的其实在理。
温有衾平时也不太计较这些,反正在他的想法里,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会认真做课题发文章,因此对于一起报名却只有自己干活这件事并没不太在意。
他已经记不太清两人一起结题了几个项目,发了哪些文章,但至少只要他做出来的成果,基本上都有分一杯羹给申呈。
“所以你已经很够意思了。”
盛璟珩的声音幽然响起,刚巧能接上他心中的腹诽。
“你没有对不起谁。”
温有衾在黑夜里无声眨了下眼,良久后,忽然开口:
“那实验室里少了的劳动力谁来替上?”
“放心吧,不会让你干重活的。。”
盛璟珩很轻地笑了一声,支起那条没有受伤的腿,抬着胳膊架了上去。
“脏活累活我都包了,满意了吗?”
温有衾从鼻音里轻轻哼出一声的气音。
方才好不容易生出的睡意已然消失殆尽。
他顶着无比清晰的大脑,思忖了片刻,冷静开口。
“还有实验室的瓶子。”
盛璟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
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很快又传来一声短促而妥协的笑。
“好,都我来洗。”
龙城山顶。
篝火燃烧得热烈,冷气完全被热浪掩盖,席卷着吹向每一个人。
被火烘烤的山顶不再寒冷,正如即将抵达沸点的热闹氛围。
只是在这些围绕篝火而坐的人中,有一部分并没有被这氛围所感染。
他们四处分散着,呼喊着许久不见的失踪那两人的名字。
“有衾?”
“温有衾,你在哪里?”
“盛璟珩,你能听到吗?”
葛安平眉心紧蹙,不知道第多少次拨通温有衾的手机。
可对面传来的依旧是一片盲音。
“还是不接电话吗?”
“嗯。”
葛安平蹙着眉,心中那道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夜晚的深林如同充满危险的野兽,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得尽快找到人的好。
葛安平收起手机,拔腿走向前方更加深处的偏僻草丛。
“我再去这边找找看。”
“注意安全。”
余璇在他身后叮嘱了一声,为了扩大寻找范围,她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随着葛安平步伐的不断深入,沸沸扬扬的人声逐渐被隔绝在他身后,独属于野外的静谧包裹着他。
夜空像是一张厚重的不透光幕布,沉重地笼罩在顶空。
葛安平神经绷着,生怕错漏一点温有衾的声音。
走着走着,忽然在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脚步微顿,旋即调转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有衾?是你吗?”
鞋底踩在枯草上发出嘎吱声,喊出去的话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温......有衾?”
再度往前走了几步,葛安平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可前方依旧一片黑暗。
手电筒照亮的射程很短,草木冗杂,毫无生气。
那些没有被照亮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沉睡猛兽,不知何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没。
咽了咽唾沫,年少追求刺激时看过的鬼片桥段争先恐后地往他脑海里钻,仿佛下一秒夜魂女鬼会从林间深处钻出来向他索命。
葛安平默默与面前的怪兽对视,像是在等待两方哪方会先败退。
正当他神经紧绷注视着面前、犹豫不决时,忽然一道黑影劈开草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啊!!!鬼啊——!!!!”
霎那间,惊恐凄惨的尖叫声响起,葛安平全身血液倒流,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鬼叫什么?”
骇然之际,就听那“鬼”厉声斥道。
声音听起来着实熟悉,跟每周的组会里严厉批判自己论文的吴老板一模一样。
看清眼前的人后,葛安平意外地睁大了眼睛,那颗快要跳到喉咙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吴......吴老板?”
吴广义穿着笔挺的衣服,肩膀处沾了两片草叶,没有表情的面孔不怒自威,看着葛安平率先开口问道:
“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葛安平从来没有觉得吴老板这张严肃面孔这么亲切过。
他重重泻出一口气后,很快又焦急地说:“吴老板,温有衾不见了,我来找他。”
“不见了?”吴广义蹙起眉头。
葛安平点点头,恐惧的情绪消散后,那抹担忧再度浮上心头。
“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人也不再帐篷里,跟他一起不见的还有计算机院的盛璟珩。”
吴广义眉心拧着,没有松开,像是在思考葛安平的话。
葛安平心中焦躁不止,看着吴老板刚才来的方向,想了想张口问了一声:
“吴老板,你刚才在那边干什么?看到温有衾了吗?”
闻言吴广义脸上略过一抹不自然,但在黑暗的遮盖下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看到一株珍贵草药,本来打算摘点回去,但发现看错了。”
沉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吴广义神色正常地将视线从葛安平身上移开,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边没有温有衾,走吧,去另一边看看。”
“哦,好。”
葛安平没多想,听完他的话后点点头,跟着一起离开了这里。
冷风吹过,草木拂动。
不知过了多久,灌木丛中再度走出一道削瘦单薄的身影。
风将她的衣摆鼓动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
白色圆头皮鞋上沾满了泥土,一双微向上翘的眼眸空洞无神,麻花辫长长地垂在腰后,上面沾着几根枯萎得毫无生机的杂草。
山顶上,分散寻找良久却始终没有结果的同门团团围绕在一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草丛后方传来一阵轻踩树枝的声音,同门齐齐回头,看到来人后又失望地叹了口气。
“找到了吗?”有人怀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那人却双眼无神,放空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思考什么。
“荔枝师兄!”
那人又喊了一便他的名字。
戈礼之如梦初醒般回神,目光下意识瞥向人群最边上的郑媛媛,在她的白色皮鞋上凝滞两秒,喉结微滚,摇了摇头。
“没。”
他走到众人身旁,与同门一样紧蹙着眉头,沉默半晌后,忽然毫无预兆抬眸,直直看向吴广义。
“院长。”
但很快他的眼神又躲闪着移向了别处,嘴唇翕张,良久后低声道:“报警吧。”
温有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夜晚气温骤降,他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会儿被冰封在雪天里,一会儿被炙烤在火炉中,冷热交替,难受极了。
这种感受让他情不自禁地又梦到了记忆最开始的那个片段。
那也是一个寒冽凄冷的晚上。
土块砌起的房子完全不保暖,冷风透过砖块间缺少的缝隙徐徐吹进,月光照在房间里站着的女人身上,在地面投射出一道边框模糊的影子。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木质窄床,床上铺盖着一床单薄棉被,一道幼小蜷缩的身影若隐若现。
“冷......”
“妈妈,我好冷......”
寒风如同最具魔力的刀刃,一点一点侵蚀入骨,仿佛每一个关节缝隙都被钉入了冰锥,冻得骨头都疼。
站在床边的女人面色忧愁,眉心紧蹙,徒劳地用手一下又一下地压紧着棉被,企图以此抵御刺骨的冰冷。
“乖崽,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
女人低缓的声音徐徐响彻,无力地安慰道。
窗外的冷风怒号着呼啸,凶猛又残忍,像是要将厚土下的一切席卷毁灭。
可房间里却一片宁静,嘤咛声逐渐微弱,女人半张脸隐在散乱发丝下,注视着那张稚嫩脸庞。
许久,一道低喃声响起。
“乖崽,妈妈希望你以后每一个冬天都能有厚被子盖。”
温有衾睁开眼睛,入眼的不再是漆黑枯败的破树洞,而是一片宽敞明亮的房间。
左手手背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偏头,看到了高挂在顶上的吊水。
“有衾,你终于醒了!”
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头发蹭在枕头上发出了微弱的窸窣声,旁边时刻关注这边动静的葛安平瞬间扭头,惊喜地开口。
“我......”
温有衾张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
葛安平连忙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同时摁响了护士铃。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有衾一口气将水喝完,摇摇头,平复了一下呼吸,想到昨天晚上的情况,连忙又问:“盛璟珩呢,他怎么样?”
接过水杯放回到桌面上,葛安平平日里脸上挂着的嬉笑和不正经已然消散殆尽,他斟酌着开口。
“他的伤......比你的要严重一些。”
闻言温有衾心中一紧,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略过的那抹慌乱,仓促开口追问:“是不是他的脚?骨折很严重吗?”
脑中浮现出昨天晚上无意瞥见到的可怖的弯曲弧度,他心里一颤,无数个消极念头闪过,一着急竟是直接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他人呢?现在在哪?”
“哎哎,你别激动啊。”葛安平连忙按住他的手,看了眼针管没有回血,松了口气,这才接着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虽然他的伤比较严重,但昨天医生也说了,年轻人身体素质高,伤口也好的快,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现在在哪?”
温有衾又问。
“去做CT了。”
“那他......”
这时护士推门而入,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护士照例询问温有衾几个身体是否感到异常的问题,又拿出温度计给他测量体温。
好不容易等护士离开,温有衾夹着温度计,立马又将目光投向了葛安平,表情上的焦急根本掩盖不住。
认识这么久以来,葛安平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失态表情,没有怠慢,张口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本来救援队都没有看到那个洞口的,是盛璟珩听到我们的动静后,主动把洞口外的树叶移开,我们才找到你们的。”
“那个时候你已经发烧了,他让我们先救治你,等把你安顿好我们才发现他才是受伤更严重的那个,不仅脚骨折了,全身上下还有多处挫伤,膝盖的那个伤口深到甚至需要打破伤风......”
昨天盛璟珩的伤势让他记忆犹新,一说起来就有些受不住了,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温有衾脸上愈发焦灼凝重的表情。
话音蓦然顿住,他连忙又道:“当然了,好在昨天处理的及时,医生说他身体素质很好,十天半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温有衾紧蹙的眉心却没有松开,“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脚骨折了,怎么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好?”
葛安平讪笑:“我这就是,稍微夸张了一下嘛。”
他走到床尾将病床摇起来:
“不过有一说一,盛璟珩确实够仗义啊,别看他平时总绷着脸冷漠得不行,遇见事了是真上啊。自己脚都骨折成那样了,还顶着伤退为你忙前忙后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暗恋你呢。”
温有衾刚生出来的一丝感动,在听到最后半句话时烟消云散。
“说什么呢,别乱说。”他想到盛璟珩的性向和自己的所作所为,霎时有些心虚,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让葛安平不要随口说出这种话,被人听去了不好。
葛安平没想太多,他知道温有衾本就是一板一眼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于是连忙解释说自己不过是在开玩笑,并且答应了以后不会再说。
这个话题被简短的略过,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温有衾内心五味杂陈。
他其实也不明白盛璟珩怎么想的,不明白他何苦做到这一步。
两人才认识不过半个月,所有的交集无非就是那个CADD的课题。
况且这课题还是自己求着他加入的。
该不会说,盛璟珩真暗恋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温有衾狠狠否决掉了,不过是葛安平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罢了,怎么还真厚脸皮的认了啊。
他自嘲地摇摇头,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念头抛出脑海。
嘎吱——
正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盛璟珩一脚打着石膏,另一只脚站在地上,艰难地往病房里蹦。
在他的身后,赵展佟推着轮椅,满脸无奈。
“你脚怎么样?”
听到动静后,温有衾抛开脑中思绪,一转头就看到了来人打着厚重石膏的右脚。
问题抛出的下一秒,他又看到盛璟珩身后空着的轮椅,再度追问。
“怎么不做轮椅?”
盛璟珩还没说话,倒是赵展佟无奈开口。
“在门口非要自己蹦进来,怎么都不肯坐轮椅。”
温有衾蹙起眉头,刚想说坐轮椅没那么容易给受伤的脚造成二次伤害,就被盛璟珩打断了。
“我没事。”
勉为其难地从赵展佟手里接过腋杖,盛璟珩一瘸一拐却坚持用双脚走到温有衾床前,垂眸打量着后者。
“你呢,烧退了吗?”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温有衾夹着的温度计,顿了下,又问:“量多久了?”
差不多十分钟了。
温有衾看了眼时间,取出温度计。
36.8℃。
很正常的体温。
他摇摇头:“不烧了。”
看着那层堆在脚踝上的厚重石膏,温有衾眼眸略过一抹担忧,对盛璟珩说:“你别站着了,快上床吧。”
盛璟珩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行动。
目光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温有衾,确认他无恙后,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病床上。
葛安平尽职尽责地充当着照顾病人的护工,主动从温有衾手中接过温度计去还给护士,同时赵展佟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去找护士给盛璟珩打抗菌消炎的药。
登时,房间里就只剩下穿着病号服的两人了。
盛璟珩坐在床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支在地上,接着刚才的问题问他:“还有哪里难受吗?”
温有衾摇摇头,比起他,盛璟珩更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
“医生怎么说?”温有衾关切地问,“你的腿和膝盖......都还好吗?”
盛璟珩轻啧一声:“说了没事。”
温有衾注视了他片刻,像是在思索他这话的可信度。
盛璟珩没有躲闪,无声回看着他。
深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透亮无比,有点像狗狗黑溜溜的鼻头。
温有衾一时看出神了,半天过后才收敛视线,回神认真地承诺:
“你放心,你的伤是因我而起的,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痊愈。”
在听温有衾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盛璟珩的眉头蹙了下,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听完他的后半句话后,很轻缓地眨了下眼睛,随即默默闭上了嘴。
“嗯。”
最终,他面色平静,矜淡地点头应了一声。
温有衾还欲说些什么,可放在床边柜子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嗡嗡嗡的,像是无声的催促。
就坐在柜子旁边的盛璟珩长臂一伸,顺手帮温有衾递去了手机。
只是在传送手机的过程中,实现无意之间瞟到了来电人。
——妈。
盛璟珩动作一顿,刚想起身回避就见温有衾已经接听了来电,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
“妈。”
“嗯。”
“好,我知道了。”
这通电话的通话时间很短暂,单从温有衾回应的话语中根本听不出来讲了什么。
但耐不住这个从高中就开始用的手机老旧,听筒漏音严重。
于是等温有衾挂断电话后,盛璟珩率先出声,并指了指他的手机,并对自己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通话表示抱歉:
“你要回去吃饭?抱歉,不小心听到了。”
温有衾知道自己手机的毛病,他选择在盛璟珩面前接起电话时,就代表了不介意被他听到电话内容。
只是当他面对盛璟珩的询问时却犹豫了。
毕竟自己前一秒还答应会好好照顾他,结果扭头就抛下他出院回家。
这听起来也太像动动嘴皮子说些好话的嘴上功夫了。
微抿了下嘴唇,思索中的他忽然又意识到,相比于回去吃所谓的“生日饭”,自己其实更愿意留在这里照顾盛璟珩。
但......
他脑海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了关晟望那张带着倦容和关切的脸,同时耳旁飘来一声来自从很遥远的地方的“乖崽”。
温有衾沉默地垂下眼眸,指节弯曲着,一下又一下刮弄着手心软肉。
盛璟珩察觉到了他的挣扎,主动开口,打破了宁静:
“没事的学长,你回去吃饭吧,毕竟是家庭聚餐,不好缺席。”
语罢,他再次强调:“我真的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先吊三天消炎水,再换个药,就可以出院了。”
听他这么说,温有衾更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