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城里风沙很小,空气清新,江御应该也不会太介意……
“快看呐——!那不就是江御!”
“是他!真是他!”
人群不知在何时聚集凝固,将他们二人围困在了中央。蒋玉不明所以,以为是江御这些天除魔赈灾,要被人们歌颂感恩。
“他、他怎么有脸来平玉原的!小偷……!”
“装什么清高,哼……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一副祸水模样!”
蒋玉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不太对吧?剑圣江御,明明是拯救众生的英雄,为何这些人看他们的眼里都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滚出都皇城,滚出平玉原!”
“都是你败坏天道,染指圣神!”
“小偷!把我们的春天还给我们……!”
嗖——!
人群中一个半大的孩子竟捡起石子朝江御扔了过来,那石子扔得不准,江御却也没有要躲的意图。
“快去给天行众的大人们报信,我们抓住小偷了!”
“你瞧他长得那么水灵,一定是吃了我孩子的血肉才能永葆青春!怪不得星君要我献祭孩儿才愿意治我的病,都是为了他!”
“让这妖孽把春天还给我们!!”
人声鼎沸,愈演愈烈。
江御静静叹了口气,扯起蒋玉的领子:
“抱歉了,蒋公子,毁了你的生辰。”
“……什么?”
“天行众来了就麻烦了,我们得回鸦川了。”
江御说完,拔剑削石,一时间浓烟四散,将群起激愤的人们吓得往后退去。
等烟雾散去后,他和蒋玉已经不见了踪迹。
蒋玉被拎着御剑而行,耳畔夜风猎猎,刮得他脸庞生疼。
众口铄金,他在惶惑中只听到了几个关键的词——小偷,春天,染指圣神。
春天……春天!春天明明已经被明宵星君掠夺,这些人们怎么可能意识到春天的存在,怎么可能发觉春天只存在于江御身边……
是八眼!
仝从鹤的心眼!!
作者有话说:
抱着河灯的蒋玉内心os:对不起师尊啊啊啊啊我以后受了气再也不在心里偷偷幻想把你们的代码都删干净了啊啊啊
蒋玉正想到仝从鹤时,熟悉又轻佻的嗓音便在不远处响起,拦住了二人的脚步。
“哎呀呀,江仙尊,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在都皇城里抛头露面了呀?那都皇城可是天行众的大本营,愚民庸人,没吓着您吧?”
仝从鹤悠悠然现身在二人跟前。
让天下人重新想起春天的存在,意识到春天的流向,并由此对所谓天道产生怨懑,揭示高高在上坐享民膏民脂的明宵星君自私又荒蛮的真实脸孔,这便是他为江御想出的、用以引出明宵星君的办法。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平玉原和琉璃海的万千信徒可以接受教条和恭敬,接受无度的上贡,甚至接受天道的无用和失灵,他们唯独不能容忍的只有神灵的偏心。
“天行众……是你建的教?”蒋玉抢在江御之前,神色复杂地看向仝从鹤,“这太疯狂了……我不信你还看不明白信仰有多可怕,一旦失控,反噬是你能承受的吗?”
“哎,蒋公子此言差矣,小生只是在天行众创立之初起到了一个煽风点火的作用,现在这民间的团体如何发展,前途怎样,都和小生无关的呀。不信你问问江仙尊,估计江仙尊一直紧盯着小生,但凡小生产生了借天行众登圣的想法,仙尊的剑就要往小生脖子上来了呢。”
通过白苑的八眼,人们得以看见了那唯独存在于江御周身的春天,并笃定这是因为明宵星君将从他们身上压榨而来的贡品拿去讨好了江御,进而还将最近的灾厄盛行,凶邪当道也都一并归在了江御头上。
蒋玉闻声忧心忡忡地又转向江御寻求确认。
江御点头,语气虽淡,压迫感却并不减少:“不过你也没少从中得到好处,现在天行众的人都成了你的眼睛,连我的动向你也都时刻掌握着。”
“小生这也是为了各位盟友的安全着想,毕竟天行众的出现一定会激怒明宵星君。”
仝从鹤双手作揖,一副饱含歉意的样子,谦和地笑了笑,而后又很是贴心地又朝着蒋玉多解释道:
“明宵星君都用季凌纾来耗着江仙尊了,咱们靠天行众和信仰溃散逼他现身,何不是一种以牙还牙呢?要想毁掉一尊神佛,最好的方法就是塑造出一个伴神身侧的祸水了。”
“唔,”
蒋玉差点被仝从鹤说服,可很快又浑身滚过一阵激灵,拨浪鼓一般摇起头来: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他边说边看了眼江御,“你这法子可是把江仙尊置于了受万人唾弃的境地啊!那些人真正恨的是明宵星君吗?在恨明宵星君之前,他们先恨的是江仙尊!”
“那又如何?”仝从鹤只眨巴眨巴眼睛。
蒋玉一哽,声音打颤道:“那、那又如何……?这根本就不公平啊,江御为了守护他们没日没夜地在和邪祟战斗,却还要被他们反过来谩骂诅咒,这简直……倒反天罡!”
仝从鹤耸了耸肩,目光从蒋玉身上挪向了江御:“可江仙尊又没打算过要成圣,人们怎么想他又有什么影响?”
“当然有影响了!”蒋玉愤然,这儿的人怎么脑子里就只有修仙修仙,飞升飞升,成圣成圣!他脱口而出道,“就算你这招真的逼出了柴荣,我们真的斗过了他,那在这之后呢?难道杀一个柴荣就能平息你引起的民怒?你要江御往后余生出现在平玉原里都只能偷偷摸摸吗?”
仝从鹤被他大声呵得怔住,过了几秒才又噗嗤露出笑意:
“哎呀,小生……才知道蒋公子你还能说这么多话呢。”
“什么意思?”蒋玉莫名其妙道。
“看蒋公子一直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淡淡的,小生一直以为你是不在乎其它人命途如何的那种人呢,而且江仙尊自己都不介怀此事的呀。”
要是没有江御默许,仝从鹤也不可能翻出这么大浪花来。
“……”蒋玉咬了咬唇,曾经确实是如此,可现在不一样了。比起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他自己的家乡,他现在只想要江御赢。
不仅要赢,还要光明正大,漂漂亮亮地赢。
“而且,”仝从鹤挑了挑眉,语气也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天行众也没有误会江仙尊吧。那春天不就是被明宵星君抢来独供给了江仙尊么?”
“这……那错的也是柴荣,又不是江仙尊找他要的。”
“但结果就是数百年来都只有江仙尊享有了春天,”仝从鹤怪里怪气道,“蒋公子,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春天,没看到过花开呢。他们本应习以为常的。”
“可……”
蒋玉还想再辩,一直在最前头御剑的江御终于开口:
“已经到铜雀阁了。”
看样子是不想让他们二人再争论下去了。
蒋玉只得咽下了肚里的话,他说再多也得承认,现在这种境地下,依靠天行众确实是最好的能够逼出明宵星君的办法了。
在名声和季凌纾之间,江御肯定想都不会想的会选季凌纾。
三人刚刚踏入铜雀阁就碰到了脸色阴沉的商陆,蒋玉在铜雀阁住了这么久,也看得出商陆对江御还心存仰慕,看到商陆脸色很差,蒋玉不禁心里发虚,他不会知道都皇城里有人胆敢朝江御扔石头了吧,这里的人现在都要疯不疯的,这位更不知会干出些什么来……
偏偏仝从鹤还不嫌事大道:
“商少主怎么神情如此凝重?不会是季凌纾下山了…吧……”
随着商陆侧开身,众人都看见了阁内的一片狼藉,那号称铜墙铁壁无坚不摧的机关在季凌纾的蛮力突破下脆如薄纸,生生被轰出了数百米的残洞。
上一个能达此境地的,只有江御。
商陆心有余悸道:
“我想他应该是快到极限了,”他顿了顿,抬眸深深看了江御一眼,“他是直奔你来的,还好你不在,他仅存的理智还能够维持,最后只拖了件你的衣衫回山上去……”
众人此时都已明白,季凌纾的思念,依赖,爱意,独占欲……如此重重本应充盈丰满的情绪早都被剥夺得只能够由暴虐的杀意来体现。
等他失控的那一刻,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御。
“江御……江御!你不能去!!”
商陆话音未落,江御身形如虹,势不可挡地已经冲向了后山。
仝从鹤“啪”的轻掌了自己一掴,“哎呦,小生这张嘴真是晦气。”
商陆和蒋玉齐齐无奈又鄙夷地看着他。
仝从鹤掴完自己又悠悠看向蒋玉:“蒋公子,这下你明白了么,咱们的情况已经危急到来不及衡量代价了。”
第173章 恳求(二更)
后山层叠的林中古木参天,枝干盘曲如龙,从前叶间偶尔会传来阵阵鸟鸣,如今也已玄泣至末,寂寥而死气沉沉。
山中生灵都被季凌纾身上散发出的戾气所驱散,连上千年的古树都渐渐枝枯叶萎,像是被抽走了生机。
江御踏入炼滓洞府,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物此刻正蜷缩在洞窟的角落,可怜又慌促地躲在那件被从铜雀阁中抢掠过来的衣衫下,一遍遍嗅着他再也感知不出的温暖春天的味道。
听到洞口传来脚步声,季凌纾惊觉地回过头来,苍翠碧幽的瞳孔如同在将这片雨林曾经的繁茂复现。
但藏在翠色深处的却是积重难返的暴虐意欲。
“……江御,”
季凌纾难耐地垂下眼,双手慌张地在地上摸索找寻着曾经被用来困缚住他的锁链,随着那早已被振碎的镣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终于发着抖狠下心来:
“谁让你进来的……走!你走!”
“你让我……怎么走?你都出来找我了……”
江御几欲将石壁上的突起捏碎。季凌纾第一次在他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那么浓那么重的情绪,疲惫,破碎,接踵而至的是咬牙切齿和难以遏制的颤抖。
“我控制不住自己,是梦还是现实我也分辨不清,我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血红……但你不是,你明明知道来找我有多冒险,现在我能和你说清话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季凌纾痛苦地摇着头,
“我在梦里杀了你太多次了,江御,我不想再经历了……是梦也就罢了,你别让梦成了真…”
江御不再理会他的推拒,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还捧着破碎镣铐的双手,将那因为太过用力而嵌进了掌心肉里的碎铁一块块地挑拣出来,紧紧地反握住季凌纾的指节。
他抵在季凌纾的耳畔,似在揶揄轻笑,朦胧中笑意与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又高傲不驯的少年剑圣相重叠:
“放心,凭你现在还杀不了我。”
“江御……”
季凌纾再也抵制不住,甚至来不及叹息或是埋怨江御乱来,他重重地将面庞埋在了江御肩颈旁,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
花香,他早已辨别不出什么叫花香。原本该清丽温柔的香味在他闻起来与血腥味无异,助长着他胸腔中的怪戾。
但他就是想吸。
甚至上了嘴,齿尖紧抵着江御脖颈处的血管,他的头好痛,他该用什么缓解……他想看着江御蹙眉,看江御也被逼到极点,变成溺水的花,只有这样好似才能缓解他的疼痛。
他这么想着,也打算再次这么做。
呼吸声越来越深重,意识被浸泡进了一汪温和的春水,平静的涟漪掩藏水下的波涛汹涌……开心,他竟然在杀戮以外的事情上还能感觉到开心,欲裂的头疼也有所缓解,他好像感受不到那发痛的神经的存在了,和世界的相连再次只剩下那被水浪裹挟住的一星。
“等一下……”
江御忽然使劲捏了把他的手腕。
季凌纾有不满,但似乎还能辨认出江御的声音和命令,便遵循本能地,短暂地显露出了乖巧的一面,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问询江御怎么了。
江御蹙眉道:“刚下过雨,地上好脏,不准按我的头。”
“……”
季凌纾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就是要把琉璃般的花按进泥里才能平息他骨血中沸腾起来的戾气。
但他还是让江御坐在了上面。
明明是饮鸩止他的渴,甘之如殆的却好像不止他一人。
恍惚中季凌纾断断续续地能记起,江御现在的身体好像比此前虚弱了不少。
还有什么来着……他明明要向江御道歉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多亏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这一次没再像上次那般横冲直撞。
不过江御还是在一片波光粼粼的狼藉中失去了意识。
夜晚的料峭寒意灌入洞窟,季凌纾被冷风先一步吹醒。前夜留下的痕迹也随之映入眼帘,让他难得清醒过来的心神猝然发凉。
他想帮江御盖好衣衫,一伸手,却摸到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团柔软的狼毫,支离破碎地摊开在地上,呼救,逃跑,惊惧,许多重影都被定格在了此处,灵力破碎,容貌铺散。
爹爹——爹爹——
爹爹不要!不要杀我!
娘亲……救命……救救我——!
季凌纾突然全都想了起来。
就在昨天,在江御回到鸦川之前,他亲手碾碎了陪伴了他们二人许久的小毛狼。
哪怕那小狼本就只是裹着狼绒的灵力团子,没有灵魂和血骨可言,但季凌纾克制了太久的绝望却终于还是在此刻决堤。
对他来说他杀死的不止是一团灵力。
还可以是商陆,是玄行简,是任何人,甚至是江御。
“杀了我。”
季凌纾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戾气褪去后的狼瞳如清澈华茂的林海,短暂地流淌着冰玉般的璀璨光泽。
“……你确定?”
风曲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没想到潜藏在影子里还能被季凌纾给揪出来,这修为长进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
季凌纾的目光越过他,好像在纠结。
风曲耸了耸肩:“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他的三重印记只剩下最后一道时他才明白的道理。
“让你杀我…不好,江御会生气杀了你……”
季凌纾嘴里念念有词,风曲听清后神色更加怪异——季凌纾不是在纠结要不是被杀,而是在纠结被谁杀。
“虽然你痛快点死了对我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风曲顿了顿,季凌纾一死,江御将再无软肋和牵挂,必然能手刃柴荣,这简直是最好的解法,还直接除掉了天下最大的两个祸患,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改了主意?之前不是还说要为了江御生捱着活下去么?”
“商陆,你来动手。”
季凌纾无视风曲的问题,看向了察觉到他的气息刚刚赶来的商陆。
商陆看了眼他递来的剑,眸色复杂。
季凌纾催促他道:“趁我现在能完全控制住我自己,不然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商陆亦是不解,
“仝从鹤今天还和我说他已经找到引明宵星君现身的办法了,你不是都扛过了那么久了吗?再等几天就可以……”
“我等不住了。”
季凌纾冷静地,断然地摇了摇头。
“你如果放任我不管,明天,不,甚至今天,两个时辰之内,我一定会对江御下手。”
“你又胜不过江御…”商陆话中充满了无奈,但他又能如何?他们只能靠着江御的坚不可摧来争取时间。
“他是清醒的,所以他不可能杀我,那你觉得到最后死的会是谁?”
“……”商陆沉默,一寸一寸考量着季凌纾的话。
风曲没忍住插嘴问道:“为什么商陆可以杀你,我不行?”
“因为我是鸦川之主,我杀了他之后,就算江御急火攻心要为他报仇,考虑到鸦川的子民也得思量一二,不会动我,对吧?”
商陆叹息道。季凌纾没接话,但确实是这样想的。
商陆垂眸:“季凌纾,你这样太残忍了,甚至不打算给江御发泄恨意的机会……”
“别废话了。”季凌纾蹙眉道。
商陆足够理性,肩上还扛着鸦川,而且还对江御示过好,季凌纾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只要在这里杀了他,他们就是必赢的。
果然,商陆接过了他递来的剑。
第174章 江御生气
“三思啊商少主,”风曲溜得远远的站着,“这么大的变数,你承受得住么?”
“若能化解此次天下劫难,赔我这条命给江御也无妨。”
商陆闭了闭眼,抽剑出鞘,不再犹豫。
随着杀意的显形,季凌纾体内的堕薮爆发出炽热的共鸣声,势不可挡的戾气升腾而起,压出一阵又一阵罡风,将周遭半人高的苇草卷平。
“商陆,一击毙命,别给我反击的机会!”季凌纾咬破唇角,拼尽全力压制着迎击商陆的冲动。
商陆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神雾都注入手中的剑,虎尾束住季凌纾的双臂,将季凌纾的心口暴露在眼前。
“季凌纾,我敬佩你,你才是值得登阶得道的仙。”
商陆咬住后牙槽,一举将利剑朝季凌纾的心脏刺去——
一瞬间血舞纷飞,煞气横幕,钻心的痛侵入季凌纾的四肢百骸,他疼得摇摆着后退了两步,差点站不稳。
而让他受伤的不是商陆手里的剑,而是江御。
在刚刚那眨眼的刹那,他推开商陆替商陆接下了江御的剑气。
那剑气湛然如冷月,劈天盖袤野,短促的余韵足以震开山川,在地上炸开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一端是季凌纾和商陆,另一端站着如皎皎明月般的江御。
“师尊……”
季凌纾的瞳仁止不住地震颤起来。
他做的那么重,那么凶,可江御还是这样就醒来追了出来。
此时此刻身处芦花阴影深处却又独沐一袭月色的江御让人感到陌生,皎洁的陌生。他周身茕茕环护的剑影如朔冷中摧开夜色的银匙,明明像雪又像流光,纯粹到不能再洁白,可往日那般如春天到来的温和却悉数变成了让人感到阴森的死寂。
冷意沁入骨髓,如寒天霜露。
江御垂眼,静静地注视着商陆手里的剑,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眼,但那是商陆唯一一次感受到他的愤怒。
滔天的骇意快要将经脉堵塞,江御之怒,远比成魔的季凌纾甚至成神的明宵星君更可怕。
“放下。”
江御口中只吐出短短两个字。
“继续动手,就现在!我帮你拦住他!”
季凌纾嘶声力竭地朝商陆喊道。
同时漆黑的影笼在江御身后张开,死死拖住他的脚步。
商陆咬了咬牙,握紧剑柄再次横冲向季凌纾。
噹——!
剑锋相交久振于长夜,连盘桓于低空的云层都被旷原中这激烈的交锋震荡开去,露出深不见底的天穹。
商陆手里的剑已经被江御绞烂,变成了一片片浮光流尘的破铜烂铁。
“商少主,没有下次了。”
江御负剑立于阴影之中,言辞平淡而寒意倾泄,
“不管是你,还是谁,只要再有一个人敢从季凌纾手里接过剑…别说春天了,连着秋夏和白昼都一起消失吧,没有尽头的冬夜就从你的鸦川开始。”
季凌纾也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不仅是愤怒,江御那战无不胜的身姿终于显露出了无措和后怕的意味,肩头在漆黑的影下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将江御揽入怀里,按得越深越能感觉到怀里人还在发着抖。他没见过这样失控的江御,凛冽得深不可测,让人感到害怕。
季凌纾只得先稳住江御,轻轻抚了抚江御的发。
江御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季凌纾却没有更多时间供他缓神,他声音柔和可怜,像极了年少时向江御撒娇时的语气,话语的内容却又无比残忍。
“师尊,我杀了我们的小狼。”
江御的身形一僵,似乎是察觉到他还想继续说什么,不肯接受地开始推拒。
偏偏季凌纾在这时却忍着头疼欲裂将他抱得很紧。
“下一个一定就是你了……求你了,趁现在杀了我。”
“杀你?”
江御气极反笑,
“谁要杀你我便杀谁。”
“师尊…我已经快要不是我了,这完全就是在赌……”
“赌?季凌纾,你不是从小就在怪我没有信过你么,唯独这次我信你,事到如此你却说你想求死为快?那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江御……!”
季凌纾还欲再劝,却被迎面劈来的一道雷花打断。
堕薮轻而易举地将那雷流扭曲拆解,季凌纾不悦地眯起眼,看向这道神雾的主人。
仝从鹤揣着双手,架着肩膀满脸歉意地朝他招了招手:
“我说人都去哪儿了呢,金霞宗的人都打到铜雀阁门口了你们都不知道。”
“什么?”
最先有反应的是商陆,他捂着到现在都还未恢复知觉的手臂,向跟在仝从鹤身后慢一步赶到的雪煜确认道:
“金霞宗的人?现在来鸦川?”
雪煜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喘了好几口气才排好措辞:
“来的至少有、有三百仙君,仙尊级别的有两个,上次那位来请江仙尊的玄宗主亦在,现在他们已经把铜雀阁包围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江御和季凌纾。
江御立即会意,朝季凌纾道:
“你先回炼滓洞,外面的事你听多了更容易头疼。”
季凌纾似有不肯,江御便又补充道:
“用不了多久了。也许今晚就是最后的开端,本来答应了只让你等三天,拖到现在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用,但一切也该结束了。”
“师尊我……”季凌纾想伸手去拉江御的袖子,被神出鬼没的仝从鹤挡下。
仝从鹤劝他道:“季仙君,你就听你师尊的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师尊疯起来可不比你轻,别再惹他了,万一他不高兴把我们都给宰了可怎么办。”
江御当然是听见了,淡淡横了他一眼。
饶是季凌纾还想再和江御说会儿话,但大局为重,况且他的意识又开始陷入崩塌和混乱,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退回了后山。
季凌纾一走,雪煜便啪的一声抱拳道:
“少主,金霞宗要我们交出江御,他们说只要我们肯交出江御,他们便立刻撤出鸦川。”
“上次玄行简来的时候也有此意,我和江御不都拒绝过他了么,江御自己都不愿意,他又凭什么带人围我铜雀阁?”商陆愤然,“天劫当头,江御每日不都在帮他们卫护平玉原?晚上回来鸦川也不行么?”
“他们、他们这次不是要请江御回琉璃海……”
雪煜咽了咽口水,
“他们说…要行民意,除奸灭盗,要杀江御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