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也在啊。”
语气沉闷严肃,仿佛在指摘季凌纾为何如此无能。
他没多和季凌纾说半句,请着蒋玉先进了包房,季凌纾想要跟上,谁知忽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仙君插到了他面前。
“仙尊谈话,岂是你能窥听的?”
小仙君身着华服玉缎,额间一点火红的凤尾印记,细看又会发现他眉眼间和刚刚那羡阳师尊还有几分相似,都挑着一派睥睨众生的贵气。
“让开。”季凌纾白他一眼。
“无礼之徒!”小仙君冷哼一声,“哐”的一声闭上了厢房的大门。
季凌纾抬脚踹门,门上锃的一声略出一道华光,羡阳仙尊已在此门设上结界,让季凌纾闯不进去。
“这混蛋……!”
季凌纾暗骂一声,回头看向呆在他身后鸦雀无声、面露担忧的福大几兄弟,叹了口气,
“让那东家也给你们准备一桌好菜。龙骨是我们抬出来的,该给我们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
“季兄威武!”福三雀跃道。
季凌纾没搭理他,转头要离开,看起来心情不好。
也就江御胆子大,迎难而上跟了上去,扯住季凌纾的袖口:
“那个羡阳仙尊对你师尊好像很是恭敬,看起来是个好人。”
季凌纾闻言啐出一声冷笑:
“他?道貌岸然罢了。看到他和他那侄儿刚刚是怎么对我的了么?要不是他打不过我师尊,早就对我们师徒蹬鼻子上脸了。”
江御状似无意地问道。
他以为季凌纾贵为兰时仙尊座下弟子,又被宠惯成这副破脾气,在金霞宗内便也是无人敢欺的二世祖一个,但看刚刚那年轻修士对季凌纾的态度,似乎并非如此。
“仙宗里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乱得多,趋炎附势、踩高捧低之人也多了去了,”
季凌纾冷哼一声,
“知晓我是墨族后还能无动于衷的,也就你和我师尊了。”
“……”
江御回忆了片刻,墨族栖息于遥远偏僻的鸦川,近百年来由于内乱不断愈发衰弱,流落在平玉原中的墨族大多都是被游海侠捕获后当做玩物奴隶买卖,就连怡宵塔里的墨族都比普通乐户的命要更轻贱些。
季凌纾孤身身处异乡,在尤重血脉灵骨的仙宗里大抵也活得艰难。
江御稍稍理解了些,怪不得他总说自己是兰时仙尊圈养的玩物,他在金霞宗里也许从未感觉到过归有所属。
“那个和你年纪相仿,额间有片赤色印记的少年是谁?”江御又问。
不知为何,看到那人时他总觉得浑身不舒坦,恶寒一阵接连一阵。
“他啊,”
季凌纾轻咬着后槽牙,
“羡阳仙尊的亲侄儿,金霞宗首席大弟子,木羽晖。”
“他师从那个羡阳仙尊?”
“当然。他们木家擅驭神雾生真火,把火系秘术当个宝贝似的舍不得外传。不过那小子一直觊觎我师尊,闹着要我师尊收他为徒闹了一百多年了。”
“你师尊为何不收?”
“说他资质平平,不宜修剑。”季凌纾顿了顿,调侃道,“我看这世上除了我师尊自己就没人适合修剑,有神雾不用做什么去苦修剑术?瞧那木羽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我倒愿意和他换换,让他来练这破剑。”
“你一直在说的神雾就是刚刚汇聚成那片祥云的灵流?”
“你能感觉到?”
季凌纾挑了挑眉,“看来你还有几分仙资灵骨,晚点我带你回宗,说不定还能让你混个仙童药童的当一当,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我下半辈子怎么愁,不劳你替我决定。”江御淡淡道,同时轻轻捂住了鼻尖,“可我怎么觉得那神雾很难闻?”
“你就是娇贵。”
季凌纾懒得搭理他,神雾要真是臭的,他们金霞宗好几百号修士天天泡在里面滋养修炼还不得早就烂了?
“你闻到的应该是其它人猎来的灵兽身上散发的臭味。”
“也许吧。”江御没再辩驳。
“你好端端的突然问木羽晖做什么?你们之前难道见过?”
季凌纾忽然琢磨过味来,面前的江御不会是木羽晖那厮纠缠师尊不得、鬼迷心窍用什么秘术造出来的一个替身吧?
木林海叔侄二人一向看不上他,难不成师尊在大婚前突然失踪也是他们的手笔?所以现在才第一个赶来回收冰玉剑?
“不认识。”
江御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就是见他对你似乎又妒又恨,一时好奇。”
“他恨我?我恨他还差不多。你知道我小时候被他害过多少次么。”
季凌纾咬字冷硬,字字都是对木羽晖的不屑。
在他刚开始跟着师尊练习剑法,模样看起来和十二三岁的人类孩童差不多大时,金霞宗曾因为他燃起过一场大火。
那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那时候季凌纾还不能自如控制体内的兽血,时常忘记收起尾巴或是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狼耳朵,以木羽晖为首的一群同龄人就趁江御不在时喊他杂种、野狗、野兽,朝他泼粥洒水,甚至放火烧他的尾巴。
不仅是孩童喜欢使坏,羡阳仙尊也十分瞧不上季凌纾,有木林海在背后撑腰,木羽晖便更加目中无人,成天都在想方设法地刁难季凌纾。
好在江御耳聪心明,没有理由地罚木羽晖去抄了好几次式书、扫了好几次学堂,终于让他老实了一阵子。
可那阵安分守己只是在酝酿报复而已。
有次江御出宗平乱,季凌纾落了单,木羽晖当即带着木林海座下的一众弟子闯入季凌纾的卧房,不容反抗地将他捆了出来。
季凌纾本以为要挨一顿毒打,没成想,木羽晖不仅没动手,反而让人扛着他一路回到了羡阳仙尊所居的青阳峰。
上一秒季凌纾还天真地以为这小子是碍于江御的面子要向他求和请他来喝茶吃点心,没想到,下一秒,木羽晖居然摸开了羡阳仙尊的密室。
那密室中存放的正是木林海引以为傲的三昧真火的火种。
“你……你要干什么?!”季凌纾紧张道。
“你问我干什么?别装无辜了你,”木羽晖哂笑道,“你们墨族把你送来不就是为了偷走我们金霞宗的秘术和宝贝,我帮你一把还不行吗?”
“我不是小偷!”
季凌纾挣扎不开那些弟子绑他用的无极锁,其实只要哪怕会调用一点点神雾他就能解开那种低级灵器,可江御从未教过他如何运转神雾。
“小偷才不会承认自己想偷东西,”
木羽晖冷哼一声,下令道,
“把他给我扔进三昧真火!”
有年长些的弟子隐忧道,“就算是墨族,他也是兰时仙尊的徒弟……我们把他扔进去不会得罪兰时仙尊吧?”
木羽晖笑道,“他也配当江师尊的徒弟?名存实亡罢了,你见过江师尊教他本领吗?”
“唔……倒也是。”
“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我说扔就扔!用火烤了他就会把实话都吐出来,我们这是在帮宗门肃清贼人叛徒,懂不懂?!”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季凌纾做着无谓的反抗,换来的只是不知谁多往他身上踹了两脚,在木羽晖盛气凌人的笑声中,他绝望地被扔进了那能把灵魂仙骨都燃烧殆尽的三昧真火之中。
锃——!
刺耳的嗡鸣声贯穿山谷,火光四射蔓延将半边天穹灼烧,而被扔进火种的季凌纾却毫发无损地蜷缩在自己的尾巴里。
护住他的不是尾巴,而是江御赠予他的发坠。
水玉雕刻成的雪柳花荧光流转,将季凌纾笼罩其中,不容周身的火舌侵蚀他半分。
“……好啊!你果然是个小偷!那是江师尊戴在耳朵上的法宝,我见过的!你居然敢偷了占为己有!”
木羽晖见状不禁妒火中烧,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季凌纾偷来的,护身的雪柳花原本有一对儿,一枚江御戴着,另一枚则坠在季凌纾发尾。但他此刻哪里还愿论理,指着季凌纾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你这白眼狼!真该烧死你好清理我宗族门户!”
凭什么?凭什么江御对出身仙家豪门的他视而不见,独独只对这墨族来的怪物垂青有加,甚至还送了他如此珍贵的护身宝物!
“把他给我丢回去!我就不信叔叔的三昧真火烧不透他那破玉坠子!”
有人被溅出的火星烫伤,惨叫连连。
火种只认木林海为主,哪怕是木羽晖也一并会被视作想要偷盗火种的毛贼,轩然大火如海浪般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木羽晖给吞没。
“救命……谁来救我!”
木羽晖咬紧了牙根哭喊道,脸颊被火势灼得滚烫,但并未烧伤。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羡阳仙尊已然挡在他身前,呵退了那怒然而起的灵火。
“叔叔……!”
木羽晖登时喜极而泣,抓住木林海的衣角像是找到了救星和靠山。
木林海瞪他一眼,想要发作,奈何密室中浓烟滚滚,再不施救,恐怕十几个弟子都会被呛死在地底下,羡阳只得先一把扛起自家作恶多端的侄子,唤起神雾扑烟救人。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一个弟子也被木林海救出,甩着领子扔到了池塘边:
“把你们脸上那烟灰都给我洗干净,丢人现眼的东西。”
“叔叔……”
最先被捞出来的木羽晖自知惹了大祸,恶狠狠地瞪了匐在地上的季凌纾一眼,一转面又是满眼泪光盈盈,可怜兮兮地拽着木林海的袖子:
“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给他个小教训……”
“你做得好。”
没想到木林海居然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
“逆徒季凌纾,竟敢私闯我青阳秘观盗取灵火火种,若非我座下弟子及时发现,岂不就被你这墨族奸细得逞了去?兰时仙尊忙于除魔卫道没精力教诲你,今日就由我替他正门肃训。”
木林海扬起手,那遇水不灭的三昧真火立刻在他指间化作了一条赤色神鞭,金光烈焰,热浪滔天。
“季凌纾,你可知罪?”
“对!他是小偷!他不仅要偷真火,还偷了江仙尊的宝物,当真可恶可恨!”
木羽晖一听羡阳这是要歪曲事实地护他,更是喜上眉梢、颐指气使,
“季凌纾,你还不快认罪!要是认了,我叔叔还可饶你一条贱命。快把江仙尊的宝物还来!”
他说着便上前去要抢季凌纾的发坠,季凌纾甩开他,要去咬他的胳膊,一旁的木林海见状冷笑一声:
“果然是畜生。”
真火鞭应声咻地便缠绕上季凌纾的双腿,将他绊倒在地。
季凌纾狼狈地摔了满身烟灰,周围弟子无不嘲弄嬉笑。
木羽晖变本加厉,举起胳膊向木林海告状:“叔叔!他居然敢咬我!!”
木林海自是和他一唱一和,得了缘由便不再虚以为蛇,抬手起鞭,滚烫锋利的热风直朝季凌纾脸上扇去——
季凌纾本能地闭紧了眼睛。
而拂过他鼻尖的却是柔软翩飞的衣角,还有淡淡的花香。
“木林海,”
江御淡淡开口,语气不善,
“你什么时候有资格替我教训弟子了?”
“兰时……”
木林海暗自啧了一声,江御不是该在平玉原降妖除魔么?怎么赶来得这么快。
怒气上脑的木羽晖没注意到羡阳的脸色,叫嚣着闯到了江御面前:
“江师尊!季凌纾他是个小偷,骗子,白眼狼!他要偷我叔叔的火种,被我们给逮了个正着叔叔才要罚他的!你别被他骗了!”
“偷你们的火种?”
江御拉起地上的季凌纾,木林海已经悄然收回了捆在季凌纾身上的火鞭。
“对!我们十几个人都瞧见了,千真万确!他就是墨族派来的细作!”木羽晖笃定道。
他没想到江御竟冷笑了一声:
“你可知季凌纾是我座下弟子?”
“我、我当然知道!”木羽晖红着耳朵,当初他听闻江御收了一个墨族为徒还在家里闹了好几天,“江师尊,我和叔叔都是为了你好,他怎么配……”
“那他要什么奇珍异宝我给不了?至于来你们青阳峰偷这烫手的破烂?”
江御提高声音,吓得木羽晖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只觉脊背发寒,不敢再还嘴。
倒是羡阳仙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昧真火毕竟是他们木氏一族顾盼为荣的绝技,怎么到江御嘴里就成烫手的破烂了……
但今天是他们招惹在先,木林海清楚自己那侄儿的性子,因而也没敢多嘴。只盼着江御能骂一顿爽快后赶快带着季凌纾走了才好。
江御却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故意放慢了动作,不慌不忙地擦去季凌纾脸上身上的火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而后又忽然拉起他印着脚印的衣角:
“这是谁踹的?”
“……!”木羽晖和那踹过季凌纾的弟子顿时一口气都不敢多喘,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见没人认罪,江御也不恼,端起羡阳命仙童送上来的极品清茶,缓缓道,
“木林海,那便让你这些弟子们一个个上前来比对鞋印,但凡对得上的,都要领罚。”
木林海皮笑肉不笑道,“这……不好吧?”
江御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好?你再磨蹭我连你一起罚。”
木林海:“……”
他惹不起江御,只得转身看向一众弟子。
弟子们一听要连坐,霎时间都不愿意了起来,少年人的脚掌都差不多大小,江御这摆明了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把那罪魁祸首给推了出来。
“兰时仙尊饶命啊!”
被推出来的弟子吓得抖如筛糠,五体伏地地跪在江御面前。
江御撇了眼一旁似松了口气的木羽晖,朝那跪着的弟子勾了勾手:
“饶命倒是可以,你只说是谁指使你踹我徒儿的?”
“……”
那模样十五六岁的小修士虽然惧怕江御,但更不敢得罪拿捏他们全家命脉仙途的木林海叔侄,因而银牙一咬,执意道:
“无人指使!是、是我一人主意!”
“哦?”
江御哂笑一声,
“那你倒说,为何无缘无故要去踹人?”
“因、因为我、我看季凌纾不爽!”小修士视死如归,额头快把面前的石阶给磕出个窝来,血流了一地。
江御只是往一侧站了站,不想沾着他的血,叹了口气道:
“那便领罚吧。就罚你捱木林海二十神鞭,再在你们那三昧真火里跪上七七四十九天。”
“什、什么……?”小修士吓得脸色煞白。
江御这是要他死!
木林海上前阻拦道,“兰时,他们只是无知小儿,修为不足,在火里半个时辰都熬不住……何况还要先受神鞭?”
“我自有法子保他性命,”
江御冷冷一扬手,两枚草环编就的指戒滚落在那修士面前,
“戴上这戒指可护住心脉,灵火伤不到你们半分。”
只是被火炙烤的锥心之痛无可避免。
木林海见那戒指有两枚,额上不禁落下冷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江御又道:
“你那个侄儿,叫木羽晖的那个,和他一起跪火里去。”
“为什么?!!”
木羽晖大惊失色,连忙看向木林海,
“我、我又没踹过季凌纾,为、为什么也要领罚?”
“因为我看你不爽。”
江御轻飘飘道,手上习惯性地揉着季凌纾的耳朵玩,看都懒得看木羽晖一眼。
受了委屈的季凌纾乖乖地靠在他身边,不愿说半句话。
“江御……今天是我门下徒儿有错在先,我给你赔个不是,你罚一个人也够了,羽晖他自小娇生惯养,是我们木家的掌上明珠,受不住那火烤!”
木林海拦在木羽晖身前,咬牙和江御对峙。
江御却只是眨了眨眼,
“怎么,季凌纾就不是我江御的掌上明珠么?木林海,我念在你年高位重才给你留几分薄面,要么你代替你侄子进火里跪着去?”
“江御你……!”
木林海气得急喘。
放眼全天下也没有其他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就是金霞宗宗主玄行简也得看他眼色行事,江御居然扬言要让他跪上四十九天,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既如此,那便别失偏颇,”
木林海很快平静下来,嫌恶地瞪向季凌纾,
“季凌纾擅闯我青阳峰秘地,要罚就连他一起罚!否则你我就各退一步,两个孩子都细皮嫩肉,受不得罪。”
“你怎么配和我提退一步?”
江御把季凌纾拉到身后,连瞪都不给木林海瞪,
“木林海,今天我要是晚来一秒,你那破鞭子哪怕擦到季凌纾一根头发丝,别说是你,你们整个木家都该滚出金霞宗去。”
“……!”
江御话音未落,剑锋先至,层浪回溯,如同空野中生出的竹芒,将木林海掀翻了出去。
“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侄子不仅要在三昧真火里跪,还要在季凌纾门前跪,”
江御单手搭在冰玉剑的剑柄上,
“我要他每天都认错,赔礼,道歉,直到我看他顺眼为止。”
木林海拳心迸发出灵火护体,紧紧将吓傻了的木羽晖护住,试图和江御讲道理:
“江御,木羽晖是木家单传,让他给季凌纾赔礼道歉可以,但三昧真火他确实跪不得,四十九天足够他生出心魔,以后万不可能再修炼这灵火了。为了让你徒儿消气得罪整个木家,值得吗?”
“这火有什么好单传的?”
江御叹了口气,一手捂住鼻子,另一手覆手一抿,指间神雾凝聚,竟也燃起了星光般纯粹的业火。
“江御你……你恃才傲物可以,但也不能一点道理都不讲吧?多少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放过木羽晖这一次……”
“有功夫和我讲道理,不如先想想怎么灭你们青阳峰的火吧。”
江御点了点他身后,木林海闻言回头,可刚刚那密室中的真火已经被他平息,好端端的哪里还有火要灭?
“这儿。”
江御再一点,指间火种倏然吹向青阳峰上那片金碧辉煌的楼阁,汹汹烈火顷刻间将山色掩映得火红。
这次连季凌纾都看呆了。
他知道自家师尊向来随心所欲,但因为懒得讲道理而放火烧人家老家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师尊明明也会驾驭神雾,为什么迟迟不肯点拨他一二呢?
没等季凌纾多想,淡然花香灌入鼻息,是江御将他揽起,脚下轻巧一点踏上了冰玉剑,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阳峰。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都没停息。
只要江御不愿,哪怕是擅驭火的木家长老也爱莫能助。
玄行简碍于木林海那边的压力,苦兮兮地蹲在江御所住的花坞前求见,江御一开门,见他身边还带着眼睛都哭肿了的木羽晖,说要给他赔罪。
在江御合上门之前,玄行简眼疾手快,用手卡住了门缝:
“兰时啊……”
“别叫我兰时。”
“好好好,江御,江师祖,您大人有大量,就领了这孩子的赔罪吧?你是不知道,我那宗主殿这几天都要被他们木家人给掀了,你要不高兴我让他每天都来给你们磕一个还不行吗?”
“不行。”
“那我叫上羡阳我仨一起给你磕呢?”
“不行。”
“……江师祖!”
玄行简都快哭出来了,“青阳峰的火都快烧到别地儿了,您再不消气我们金霞宗都要被烧光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说过,让木羽晖去三昧真火里跪着,青阳峰的火我自然会灭。”
“师祖您、您哪怕换个惩罚的法子呢?非得在那火里烤着?搁水里泡着也行啊……”
“谁让他们当初准备把季凌纾扔进火里的?”
江御挑眉,“怎么我江御的徒儿都烧的得,他木家小少爷就挨不住了?放开你的手,不然我连你胳膊一起砍下来。”
“……”
玄行简信他真的敢动手,连忙松开了手。
花坞大门“啪”的一声合上,刚刚在江御眼前没敢哭出来的木羽晖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玄行简叹气连连。
这事可恨就恨在江御劝不得也威胁不了,无所求亦无所惧的一个人,只要不高兴了,谁都哄不好。
江御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木林海和玄行简都拿他没办法,最终只得耗费大量钱财精力,为木羽晖炼制出可以暂时麻木痛觉的丹药,送他进炉火中炼了四十九天。
木羽晖哭着被送进三昧真火的那一天,青阳峰的业火终于停歇。
从此羡阳座下再无人敢招惹季凌纾,只是这梁子也就彻底结下。
季凌纾被江御从青阳峰带回花坞后,江御亲自拿帕子一点一点帮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和血污,那时季凌纾年纪小,趴在师尊腿上尾巴一摇一摇,逗得江御笑弯了眼。
“疼不疼?”
江御问他,
“脸上这道口子又是什么时候弄的,当时我怎么没看清,不然四十九天都便宜那小子了。”
“不疼。”
季凌纾摇了摇头,
“师尊忘了,我感觉不到疼的。”
“……”
江御神色复杂,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耳朵。
虽未言明,但季凌纾知道,师尊一定又在考量如何让他恢复痛觉。
小季凌纾耷拉下耳朵,试探地看向江御:
“师尊能不能教我法术?如果我能凝聚神雾的话,今天也就不会被他们欺负了。”
江御微垂着眼,如霜雪明琅砌成的玉像,说出的话让季凌纾心底生寒:
“用不着。”
顿了顿,江御又补充道,
“有我在就足够了。”
大概是看出季凌纾情绪低落,那日江御难得多说了几句,
“等你拿得动剑了,我会把所有的剑法都教给你,你要记住,手中的剑永远比神雾可靠,现在你想变强的话只要别偷懒坚持锻炼体魄就够了。”
季凌纾点了点头。
但对江御的话却不敢苟同。
因为修剑之人如果不能像江御那样登峰造极,就永远也敌不过实力相同者运用的仙术。当今仙门之中除了季凌纾早已没人修剑道,说白了比起修炼神雾,剑道又要吃苦又要费时费力,是早已被抛弃的古法陈道。
至于江御为什么偏不教他运用神雾,理由不言而喻。
甚至连最不识眼色的木羽晖都明白。
那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木小少爷被族人簇拥着抬出了三昧真火,得到消息后来探望他的人源源不断,青阳峰门庭若市。
季凌纾从箱子里翻找出师尊闲来没事随手送给他的一件不知什么宝物,也从后山绕去了青阳峰想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