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其实是不相信这句话的。如果老天爷真有慈悲心肠,他就没看见楼兰城里那些遭灾的百姓?这些人当中或许有大奸大恶之徒,但也一定有善良的人,他们就活该被妖怪祸害死?!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时叹了口气,他摸摸小黄豆的脑袋,“你说它是瑞祥,妖怪应该不敢吃了它吧?”
贺知年忙说:“你可别这么想。瑞祥,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就是其他妖怪眼里的一道大菜,还是大补的那种。”
秦时愣了一下,“对哦。”
唐僧还是天神下凡呢,妖怪还不是一个个排着队等着吃他?
秦时把小黄豆抱起来蹭了蹭,“唉,为了你,爸爸……爹爹我也得拼命啊。”
小黄豆快被他压扁了,拍拍短翅膀,不满的啾啾叫。
贺知年哑然失笑。
秦时把小黄豆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在附近蹦跶,然后他冲着贺知年抬起了一只手,“贺哥,咱们这一次遇到的情况比石雀城还要危险,说不定咱们就交代在这里了。我呢,肯定是要拼全力的……我的秘密怕是要藏不住了。”
这是秦时刚刚才想到的。
城门外这些人,除了他和贺知年,就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商队,再加上之前从城门里押出来的几个像是囚犯身份的人,也不足百人。
这其中囚犯们自成一伙儿,商队自成一伙儿,哪怕秦时这会儿突然变身成了邪\教教主,也很难给他们洗脑,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在成群结队的妖兽面前,一盘散沙的他们就跟一盘菜也没区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时哪怕拼尽全力也未必能给自己和小黄豆拼出一条生路。什么底牌、秘密,在生死危机面前,啥都不是。
贺知年若有所思的看一眼他的掌心,“你不是捡了好多那个药石?”
秦时摇头,“药石能起的作用有限。如果这一次袭城的妖兽里有上次接触过药石的蛊雕,药效会大打折扣。”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药效……是指能够干扰它们的神智,让它们失去战斗力?”
秦时点点头,“接触过药石之后,妖兽身体里会产生一定的抵抗力,再一次接触的时候,干扰的效果就没那么强了。”
贺知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当然,等下我还是要配一些药水的。有就比没有强。”秦时说:“不过我要说的不是哪个,你看。”
秦时左右看了看,他们俩距离其他人都有一段距离,至于城墙上方的人,离得就更远了。他也不怕他们能看到什么。
秦时放出了团子。
从楼兰城遇到云家商队,一路走来秦时都处在吃饱喝足的状态。没有遇见过什么能打的妖怪,商队值夜班也都是轮着来。因此他休息的也不错,体能差不多维持在鼎盛状态时的七八分的状态,因此团子也是精神饱满的模样,一得到自由就跟疯了似的在秦时的掌心里来回打滚,都忘了自己还在跟他赌气了。
这一路上之所以压着团子,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不想引来别人的怀疑。毕竟团子一露面,人还好说,马儿都会表现得惊恐不安。
贺知年一下站了起来,他紧盯着秦时手心里那个猫崽大小的小东西,甚至不由自主的后腿了两步。
“它叫团子。”秦时有些抱歉自己吓到了朋友,“是我的……嗯,我们那里叫精神体。”
团子疯够了,也抬起头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问个不停,“又是一座城门楼……这是哪里啊?这么些人,怎么都不进去?”
秦时顾不上回答它,他这会儿在意的,是贺知年的反应。
他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要怎么给团子的存在下一个定义。不过他早就怀疑贺知年跟沐夜摇光都是缉妖师的身份,按理说,看到团子贺知年不该这么惊奇才对。
书上不是一直在说,古时候天地间灵气充沛,更适合修行吗?按理说,这个时代精神体强大的缉妖师应该比后世更多才对。
但贺知年竟然摆出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秦时也傻眼了。
贺知年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秦时的脸上,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贺知年抿了抿嘴角,重新坐了下来。
团子在秦时的掌心里艰难地转了个身,好奇地望向贺知年。一段时间没露面,秦时发现这小货吃得好睡得好,又长胖了一圈。
秦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团子的胖屁股,“来,跟爸爸的朋友打个招呼。”
团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你真幼稚。”
它与秦时意识相通,但却无法通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论是吐槽秦时,还是跟贺知年打招呼,在外人听来,都是幼兽嗷呜嗷呜的叫声。不凶,反倒带着几分稚嫩可爱的小奶音。
贺知年不由一笑,他握了握团子友好地伸过来的小毛爪,神情和缓下来,“你是缉妖师?”
秦时想了想,对他说:“在我们那里,不叫这个名字,但做的事情差不多吧。”
贺知年果然知道精神体是怎么一回事儿。秦时心想,要换了普通人,哪里会立刻联想到缉妖师的血统问题。
小黄豆正在不远处蹦跶,一转头见秦时怀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一下就愣住了。它好奇地走近两步,歪着脑袋打量这个凭空出现的毛团子,甚至还想凑过去用尖嘴啄一啄,试试它的口感。
但还没等它凑过去啄它,毛团子打了个滚儿又不见了。
小黄豆顿时蒙了,“啾?”
秦时伸手将它捞进怀里,安抚地摸摸它的小脑袋,“别急,有机会再见到它的,到时候你们再一起玩。”
小黄豆得到了一个亲亲,很快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它从秦时怀里挣扎下地,跑到一边去挖石子去了。
贺知年回忆起了初见时他那一身怪异的装束,“你的衣服、水囊还有兵器……”
秦时点点头,“都是统一配发的。”
贺知年想了想,摇摇头,“你们的工匠,技术很好。”
秦时露出骄傲的神色,但很快这表情就变成了沮丧,“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等下妖怪赶过来,我们估计要拼命了……到时候我肯定要放出这个小东西来帮忙。我不想瞒着你,提前给你说一声,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惊到你。”
“预防针?”贺知年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色,“那是何物?”
太阳朝着西边的地平线缓缓落下, 天光开始变得暗淡。
嚷嚷累了的商队诸人和之前被士兵从城里押解出来的囚犯都精疲力尽,被迫安静下来,他们各自围成小圈, 有的一脸颓丧的等死, 有的则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秦时也难得的放松下来, 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地上,出神地凝望天空中渐渐绚烂起来的晚霞。
城外的地面大约是经过了军士们的整理, 更平坦一些,也没有那么多硌人的大石头。但就这么躺着依然不会舒服到哪里去。秦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白天的时候他们赶路也是很辛苦的,他们一定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等下夜幕降临,妖怪们就要来了, 他们这些人还得拼命呢。
小黄豆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娃娃,欢快地在秦时身上跳来跳去, 偶尔还在秦时的胸前摔一跤, 然后用尖尖的小爪子抓着秦时的脖子和下巴借力让自己爬起来。它的劲儿不大, 抓着秦时的时候有点儿痒, 但是并不疼。
贺知年看的想笑,“你对它倒是很纵容。”
秦时懒洋洋的笑了笑说:“养孩子嘛,养过一个就有经验了。团子刚出现的时候, 比它还淘气呢。还话唠, 从早到晚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我恨不得把它嘴给堵上。跟它比,小黄豆简直乖死了。”
秦时说着伸手摸了摸在他身上跑酷的小黄豆, 玩游戏被打断的小黄豆不满地啾啾叫,在他手臂上浅浅地啄了一口。
贺知年摇摇头, “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前还猜你是西域哪一个小国秘密培养的缉妖师。”
秦时诧异地挑眉,“怎么可能,你没看我一副中原人的长相?”
贺知年笑着说:“西域各国都有与中原通婚的事,长相算不得什么。不过你的实力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
“你是说团子?”秦时想了想,说:“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等我自己能力提升了,团子也会变得更厉害,到那时,它就可以在战斗中与我打配合。”
贺知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惊讶的神色。
秦时就明白了,贺知年之前的惊讶的并不是看到了团子,也不在团子本身,而是……秦时竟然拥有精神体这个事实。
“精神体,或者在这里叫别的什么名字,”秦时问他,“这种事你是知道的,对吗?”
“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很少有谁亲眼见过。”贺知年看着秦时,目光中隐含深意,“你其实也猜过我们的身份,对吗?”
秦时点点头,“我听赵百福商队里的人说过,镇妖司的人跟妖族之间爆发大战,镇妖司四分五裂……所以在遇见你们的时候,也猜过你们会不会是缉妖师。”
“我们确实是。”贺知年没有隐瞒,坦坦荡荡的承认了,“镇妖司也确实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很多同袍都不知逃亡到了哪里。”
秦时疑惑的也正是这一点,“据我所知,初唐年间,袁天罡亲自出马,在各地设下封妖大阵。这个时候才过去百多年,妖怪怎么会这么猖狂?”
贺知年英挺的浓眉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后他说:“你知道达官贵人给自己修建的陵墓吗?”
秦时挠挠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前世他上学的时候也参观过这个陵那个陵的,但那能算是“见过”吗?
贺知年说:“身家丰厚的墓主,会在陵墓中放置不少金银财宝。为了防止被贼人盗墓,封住陵墓的山石都非常厚重。”
秦时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说的意思。
“这块石头,一般要有数名、甚至数十名壮年汉子才能推动,最终令它合拢。”贺知年说:“封妖大阵也是如此,阵法设立、开始运转,最终起效……都是需要时间的。就好比封墓的最后一块石头,需要时间去推动它合拢。”
秦时愣住,“你的意思,现在的封妖大阵,还没有完全合拢?”
贺知年微微颌首,“所有的人都知道,待大阵完全合拢,就能够彻底阻断那些被封印的大妖们的能力,它们也无法再对人界施加影响。但在大阵的封墓石合拢的这一段时间里,妖族的反抗也是最为疯狂的。”
秦时呆住了。
“我们就处在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贺知年目光如水,沉淀了无数的汹涌的过往,“没人算得准这个阶段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但只有我们熬过去,子孙后代才能免受同样的辛苦。”
秦时想想自己在后世时的生活,那些与妖族之间的战斗,简直想拍拍贺知年的肩膀说一句,“兄弟,你想得太美了,那些大妖都被封起来了也没死心啊。千百年下来,一直没有停止作妖。我就是个活证据!”
秦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闷闷的出了半天神,才又问道:“那么,你们应该有不少战友,缉妖师扎堆的地方,精神体这种东西应该不会太罕见吧?”
贺知年摇摇头,反驳他的话,“战宠可遇而不可求。怎可能会常见?”
秦时这样说,是因为团子刚出现的时候,队里的老顾问胡老曾说这种能力跟血统有关。千百年来,在半妖的后代当中,妖族的血统被不断的稀释,拥有强大的血脉力量的后代也就越来越少。而现在是千年之前,按理说,妖族的血脉更精纯才对。
贺知年摇摇头,“这我就说不好了。但肯定不会随处可见。战宠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只是传说。”
相比古时候这个战宠的称呼,秦时更愿意把团子看成是自己的战友。但团子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毛乎乎的萌团子,没事儿就撒个娇什么的,他很难从心理上平等的看待它,不知不觉就有种老爹看儿子的心态。
至于当成是宠物,那是绝对不会的。
贺知年又说:“镇妖司流传下来的记录之中,也有一些强大的缉妖师身边会出现战宠。但这个数量,确实是非常少的。”
秦时也看过第六组的档案,曾有人猜测传说中二郎神的哮天犬,就是同样性质的存在。
在神魔小说《封神演义》中,每次杨戬放出哮天犬都是“祭起哮天犬”这样的说法。“祭起”二字,令很多学者猜测哮天犬其实是杨戬手中的一件法宝。
但从缉妖师的角度来看这一段描写,会认为哮天犬是二郎神的精神体的可能性更大。
秦时曾以为缉妖师都是四大神兽的后裔,后来接触的行内消息多了,就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半妖体质,不止是四大神兽的后代,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妖族。
这些半妖有些加入了缉妖师的队伍,有一些则遵循妖族的本\能站在了妖族的一边。
但不管如何站队,有妖族血统的人和正统妖族都是要通过修炼与战斗,才能让自身的精神体变得强大。这个提升的过程是非常艰苦的。
秦时认定了要舍得输出淬炼好的精神体,让团子变得更强大,有朝一日成为哮天犬那样的得力帮手。但对有些人来说,会更愿意用淬炼过的精神体来强大自身,增强自身的战斗力。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古往今来,在有记录的历史当中,很少有谁能把自己的精神体训练到哮天犬那种程度。
“一直在猜想你会是哪一族的后裔。”贺知年笑着说:“原来是白虎一族。失敬。”
秦时就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其实团子现在还太弱小,能起的作用很有限。但神兽散发出的气息,会对一些未开灵智的小妖兽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我们打起来多少会轻松一些。”
他让团子在贺知年面前露了一面就把它收回去了。这小货一直在外面疯,消耗的也还是秦时的力量。
大战在即,他必须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休息。这一次,团子也知道一会儿他们打起来的时候秦时就会放它出来帮忙,因此很痛快的就配合秦时的要求回到了意识海中,乖乖地给自己补充能量。
贺知年也学着秦时的样子,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大漠的晚霞绚烂如火,投映在他们的眼里。这是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因为短暂,更显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秦时,”贺知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气息,“这一仗,我们要是都能活下来,我教你一套吐纳的方法吧。”
秦时转头看着他,“修炼功法?”
贺知年笑了起来,“不算,但是我们都用这一套办法来调理自己的内息。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打架的时候,越到后面呼吸越乱?”
秦时一脑门问号。他觉得人都是这样啊,运动量越大,缺氧的症状就会越明显嘛,这不是很正常?
至于贺知年打架的时候呼吸会不会乱……他还真没注意过。
“不会是你们的秘法吧?不能外传的那种?”
“不是我们的秘法,而是妖族都会的、用来淬炼精神力的练习方法。”贺知年认真解释,“你有精神体,可见天赋了得。但我看你对自己的精神体完全是……放养的态度。没有针对它的训练,只靠你的精神力喂它长大,它也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宠物,在战斗中,怕是只会靠着天赋能力去压制对手,这怎么够?”
秦时,“……”
秦时深深的羞愧了。
当初胡老倒是提过,说他和团子之间有精神力的联系,他的能力越强,团子就会长得越快。反过来团子长大了,他的能力也会有所提高。
但具体怎么提高,胡老也不知道了。
“在我们那里,”秦时开始检讨了,“大家都比较依靠武……兵器。淬炼精神力的方法也有,但怎么培养精神体,这个就真没有了。”
毕竟没有先例,研究所的顾问们也不可能靠想象就造出一套功法来。
“那就由你开始。”贺知年却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谁知道团子长大,你们这一对搭档会厉害成什么样子?”
秦时被他煽动得热血沸腾。
贺知年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想要回到你自己的家乡?还是留在关内?”
他还是固执的认为秦时的家乡是西域的某一个小国。
“我大概回不去了。”说起这个,秦时有些惆怅。
贺知年把这句话在自己的认知中转化了一下,理解为秦时在自己的国家犯了事儿,留下了某种不可清洗的案底。
贺知年很认真的对他说:“那就留在大唐,跟我们在一起。反正你是缉妖师,无论在那里,做的都是同样的事——降妖除魔,守卫百姓,匡扶正义。”
秦时被他的话震住。
他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法术,就那么躺在大漠的夜空之下,久久无语。
在梦里, 他仿佛又变成了高考刚结束的时候,那个满腹委屈的半大孩子。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志愿填报系统,这个东西是有时效要求的, 如果过期没有提交, 会影响到后面的录取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就坐在书桌旁边,冲着自己的父母发脾气,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们老师都说志愿要自己填!不用父母填!你们不尊重我!”
秦爸秦妈满脸都是无奈的神色。尤其他父亲,已经处在勉强按捺怒火, 即将爆发的边缘。
但秦时已经注意不到了,他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激烈的情绪和满腹的委屈,“我不想听什么为了老百姓这样的话……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拼……为什么就我不行?!”
秦时醒来的时候, 脑海里还在回响自己愤怒的咆哮。
夜幕已经降临,满天的莲花云静默地漂浮在夜空中, 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一般。偶尔在一闪而逝的缝隙里, 有星月明亮的辉光泻下。
秦时按了按胸口, 觉得那股憋闷的、憋屈的郁气还在冲击着他的理智。这种命运被别人摆布的痛苦仍然激荡在他的心房,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一次又一次与妖族的血拼,这种愤怒的情绪, 似乎……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就好像他之前在石雀城, 如果他不主动站出来煽动同伴们跟他一起拼命, 或许小院里的所有人都会在那个夜晚死去。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如果没有缉妖师站在那些百姓的前面……
这样的后果是非常容易就想到的。
秦时有些迷茫, 忽然就不能确定自己曾经那般激烈的反抗,到底……有没有道理?!
他一直以为自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是周围的环境,包括他的父母在绑架他。但现在回头去看那一段跟所有的人都水火不容的青春岁月,他又有些不能确定了。
如果当初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他站在石雀城的小院里一身染血,护着身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难道是错的?!
秦时有些头疼,扶着脑袋坐起身,见贺知年正盘腿坐在一边擦他的刀。
“什么时辰了?”
贺知年仰头看了看夜空,仿佛群星闪烁的墨玉一般的夜空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表盘似的,然后他对秦时说:“丑时二刻……快了。”
秦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远处的火堆还燃着,火光照亮了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人和稍远一些拿着兵器巡夜的身影。再远一些的城墙上方,军旗在夜风中安静地拂动,灯光从高处泻下,却只能照亮周围小小的一方空间。
城墙上方的情形,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秦时问贺知年,“你说,等下妖怪来了,他们会派人援助我们吗?”
贺知年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对秦时的天真有些惊奇,“他们是守关的士兵,职责是守卫关城。关城之外……严格来说不算是大唐的土地。你我没有入关,也算不得大唐的百姓。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我们是吐蕃人的探子。是生是死,与他们何干?”
秦时,“……”
他又忘了这一茬了。
秦时蔫头蔫脑地坐下来,学着贺知年的样子开始擦刀。
贺知年提醒他,“药水。”
秦时从腰上解下水壶晃了晃,“我早都磨成粉配好了,灰矿不好找,配的不多。等下冲进水就可以用了。”
他这是从速溶咖啡里头得来的灵感,与其到用的时候再心急火燎地打磨,还不如早早磨好。反正矿石从块状变成粉末并不会影响它的性质。
贺知年也忍不住夸了他一句,“这个办法好。”
这一路过来,云家商队并不缺少食物清水,贺知年就随身带着水囊,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秦时正要说话,就感觉意识海中团子翻腾了一下,嚷嚷起来了,“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秦时说着把团子放了出来,让它更方便地去感应周围的情况。
大战在即,自然还是穿着自己的训练服更加方便。秦时换回了训练服,顺便将小黄豆放回了口袋里。不管它是不是传说中的瑞祥,这么小一个小不点,在战斗中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秦时还是更愿意让它好好睡一觉。
最好的结果就是小家伙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发现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
团子像一只小奶狗似的,摇晃着胖墩墩的小身板在沙地上来回溜达,一边仰着脑袋嗅了嗅,对秦时说:“不是老鼠,比老鼠要小……好多好多。”
它说的老鼠,就是前一段时间在昌马城里遇到过的沙鼠。比沙鼠小的东西,秦时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正要问问贺知年,就听团子又叫唤起来,“满地乱爬,有南方蟑螂那么大……”
它曾经跟着秦时天南海北地出任务,是一只见多识广的……胖团子。
秦时有种难以置信之感,他扭头问贺知年,“大漠上还有成群结队的昆虫?”
在他的印象里,昆虫喜欢潮湿温暖,而不是大漠之中干燥的环境。再说草都没有几棵,它们都以什么为食呢?
“昆虫?”贺知年也听愣了,随即面色大变,“你是说来的是昆虫?!当然有啊,地表之下的世界大着呢,你想想沙鼠,想想那些水蛇……”
秦时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壶,“你的水囊拿来。”
贺知年知道他是要配药,连忙打开盖子,将水囊递给他。
秦时收在水壶里的药粉都是磨碎之后按比例调配的,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时候就可以冲调,就像后世的那些方便饮品似的。至于冲多少水,他也一早就计算过,因此这一壶药水很快就冲好了。
秦时掂了掂水壶的分量,对贺知年说:“比石雀城的那一次略多一些,希望支撑的时间也能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