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朋友’不仅放了我鸽子,还特地发邮件来捉弄我, 导致我现在情绪很差、急需发泄……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服务生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没听清布莱恩在说什么:“当然, 您有什么事?”
身后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布莱恩一把揽住服务生的肩膀(后者浑身僵硬,热血上涌,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用微笑掩盖住过于锋锐的眼神,快步往前方拥挤的舞池走去:“我们边走边说。”
五分钟后,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俱乐部的卫生间。
服务生踉跄着被布莱恩推进隔间,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说:“等会,不是,我们的进度会不会太快了?但是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然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也行,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唯一挚爱……”
布莱恩干脆利落地锁上隔间门,再回过头时收敛了笑容,冷着脸一言不发,双手快速在服务生的胸前口袋和腿侧裤兜处拍打翻找。
服务生完全没反应过来布莱恩是在干嘛。他瞪着布莱恩弯腰时胸口位置的衬衫绷出的横向褶皱,与下蹲后勒紧大腿、显得手感极佳的西装裤,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控制不住地吞咽几下口水后,脸上浮现出了意义不明的傻乐。
忽然间,他面前有着一双灰蓝色眼眸、能让人联想到冬日天空的年轻人伸手拖住他的后脑勺,上半身微微倾斜过来。
服务生立刻闭上眼睛准备接吻,脑海中已经快进到二十年后他和帅哥去哪家福利院领养小孩。
下一秒,他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布莱恩将昏迷过去的服务生小心地放在马桶上,用自己的西装外套罩住他的脑袋——外套口袋里装着他随身携带的全部现金,算是精神损失费。
走出厕所隔间后,他将一个‘检修中’的牌子挂在了单间的门上,然后手一翻,像变魔术似的拿出对方的员工卡。
轻薄的员工卡在布莱恩五指间上下翻飞,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从容不迫地避开在前厅搜索的警员,径直进入标有‘staff only’的通道,对路过看过来的每一工作人员不吝笑容。
当他走进员工休息室时,一路上半点没有受到质疑和阻拦。
工作时间,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布莱恩拿员工卡打开服务生的储物柜,在凌乱的杂物中翻找了一会,没有动那些私人物品,而是翻出一张塞在笔记本中的电话号码纸条。
他拿出服务生的手机,拨打了这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布莱恩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我是‘格雷’。”
格雷是写在服务生柜门上的名字。
对面男人的语气颇为热情,却没听出声音不一致,两人明显不熟:“格雷,天呐,你终于想起来联系我了……”
布莱恩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家里。”
布莱恩看了看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我工作结束了,今晚去你那怎么样?”
“什么?我是说,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开车去接你,我们在哪见面?”
“我的工作地点门口,老地方。我会在那附近等你。”
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在二十分钟后到。
二十分钟……布莱恩翻出一本非常抓人眼球的夜店宣传杂志,坐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来。
十分钟以后,他听见门外传来警员和夜店工作人员的交谈声:“……我们还在营业时间,这边是我们的员工休息室,外人不可能进来。”
布莱恩合上杂志扔在一旁,双手抓住左侧接近天花板的储物柜顶端,手臂用力将自己吊起,双脚抵在另一侧的柜子上,如同桥梁似的打横架在在休息室大门上方。
两个警察、两个夜店保安以及一个管理人员推门走了进来,谁都没有抬头往上看。
管理人员率先在屋内环顾一圈,满意地对身侧的警员说道:“你看,警官,我都说了休息室不会有人。”
一个警员往前走了几步,捡起被布莱恩扔在那的杂志,皱起眉嫌恶地看着上面的俊男美女:“这不是你们在门口发放给顾客的杂志吗?由谁拿进来的?”
管理人员平淡地回答:“我不知道……它很要紧吗?”
警员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似乎瞥见身后有东西在动。她骤然转过身,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却依旧来不及了——布莱恩无声无息地落在门口,悠然迈出房间,将休息室大门从外合拢,然后猛一用力直接掰断门把手,并透过玻璃对被关在里面的众人礼貌地点了下头。
那意思是:再见。
夜店保镖一拥而上、徒劳地拍打着锁死的门板,管理人员傻乎乎地怔在原地,警员则恼怒地举起对讲机大声说道:“我们发现目标了!!他刚才躲在员工休息室里,正在往外走!”
“封锁夜店的各个出入口。”
麦考夫·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听语气完全察觉不出来,他已经开始对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感到无聊了,“虽然他就算离开那栋建筑也缺少交通工具、很难跑远,但毕竟是这么多人围堵一个人……尽量速战速决吧。”
而此时此刻,夜店后街停了一辆私家车,两个警察上前盘问:
“你是来做什么的?”
“接我的一个在这附近工作的朋友。”司机摇下车窗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在搜索一个危险分子。”警员板着脸,“给我们看下你的证件。”
司机掏出驾驶证递给他们,同时好奇地远望着那些紧张且防备的警察:“我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马上就走。”
警察仔细地看过他的驾照,又确认了他表现得确实和今晚行动无关,于是催促说:“快点和你的朋友离开,这是为了你们好。”
司机连连点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而这时,前方夜店中突然涌出一股浓烟,下一秒钟,烟雾报警器的鸣叫冲天而起,盖过了对讲机和人们的交谈声。
司机还在等待对面接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是忙音,然而守在车旁的警员已经没有心情再关注他,脚步匆忙地往混乱爆发的方向跑去:“发生了什么?!目标在店里放火了?!!”
——不,布莱恩·纽曼绝不会使用有可能造成大范围伤亡的手段。
麦考夫·福尔摩斯第一时间下了论断,却由于这是一场抓捕‘间谍’的行动而无法给敌人开脱。
警员并不知道这一点,高估了布莱恩的危险性,因此会被轻而易举地调虎离山。某种意义上讲,作为指挥官以及猎手,麦考夫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成为了猎物的同谋。
尽管这绝不是他的本意。
……只能说布莱恩·纽曼不是个聪明人,反应却很快。
而且没必要的好胜心有些强过头了。
他坐在靠背椅中,闭目听着对讲机频道里震耳欲聋的烟雾报警器声,过了一会不耐烦地把这没用的玩意声音调小了。
又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示音。
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麦考夫定定地看了这串数字几秒钟,伸出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等对面开口便率先说道:“晚上好,布莱恩。”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另一边,布莱恩开着‘格雷朋友’的车(原本的司机躺在后座上不省人事)在伦敦夜路上疾驰。
车载音响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车窗大开。他脸上戴了一副从车内手套箱里拿出来的墨镜,凌乱的衬衫领口在风中颤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的手肘支在窗棱上,讲话时因过分毕恭毕敬而显得虚假的口吻中夹杂着一丝笑意,
“我原本不想打扰您休息,不过您也知道,我正在进行一项特殊工作。”
麦考夫不自觉地挺起身体,有些涣散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起来:“这么说,你是来找我汇报工作成果的?”
“我必须得说,你上次在巴厘岛的任务报告令人印象深刻——不知这次是否也会如此。”
没想到布莱恩并未反驳, 而是很淡定地说:“那也要先完成任务。”
开玩笑,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有空闲, 能不能帮我问问艾什·柯本, 为什么间谍的资料还没有发到我的邮箱里?”
“因为整理情报需要时间, 军情六处捷克分局前段时间出了点动荡,从他们那传回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
麦考夫点了一根烟, 弹着烟灰回答,
“不过收不到资料对你来说并不影响, 反正政府里面的叛徒也不知道间谍是谁。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是让他为‘间谍’正在被追杀这件事产生危机感、从而暴露自己,然而目前来看, 你只是在逃跑。”
他强调了‘逃跑’这个单词,语气有些讽刺。
从逻辑上讲,当下由于二者之间互相不认识,间谍的暴露和死亡,对卧底来说其实没有影响, 卧底不仅不会出来救人, 反而会躲得远远的, 以免收到波及。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卧底会主动跳出来。
——即当她/他相信间谍被抓,会把自己供出去的时候。
布莱恩笑了:“其实在逃跑的过程中,我做了一些别的准备,我会把这部分内容详细完整地写在任务报告里以供您查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尽管麦考夫·福尔摩斯究竟是不是个成年人还有待确认, 但布莱恩绝不会为了与不做人的指挥官一争胜负,就把更重要的任务扔在一边。
他通常选择‘我全都要’。
麦考夫严厉地命令说:“现在就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布莱恩。”
布莱恩答非所问:“长官,我刚才犯了个错误,不小心把追兵远远甩在了后面,于是我及时给您打了这通电话,以方便警局在您的指挥下尽快定位到我的位置。”
“……勇敢却不够理智的答案。”
电话对面职位不明的官员似乎哼笑了一声,情绪介于愤怒和无所谓之间:“你和M女士对话的时候,也要始终占据上风?那我就要怀疑她把自己当做你的祖母了。”
“您说笑了,我在女士面前向来话少。”
布莱恩说完,把没有挂断的电话扔在副驾驶上,透过倒车镜看到后方有几辆警车追了上来。
他脸上笑意加深,一脚油门踩到底,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越来越高,直到接近两百迈。
高速行驶下,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然变成了橙黄色的光带,汽车仿佛在脱离地面飞行,周围的景象一度变得模糊而扭曲,给人以怪诞和陌生之感。
即便如此,麦考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依然很清晰: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的助手跟我汇报说,MI5的系统刚才瘫痪了不到一秒钟,刷新后就恢复了。”
布莱恩集中注意躲避路障,过了几息之后才回答:“与我没关系。”
“不要在我面前说一些过于愚蠢的谎言。”
“那您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布莱恩将方向盘转到最大,声音夹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里。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要分神思考伦敦市区的地图、免得陷入警车的包围圈中,可以说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大脑CPU运转到了最高水平,连太阳穴都因为用脑过度而有些胀痛:
“我听说MI5内部有个卧底嫌疑人的名单(柯本说过,他和M女士有怀疑对象,想必已经转交给了军情五处),于是用平时出于兴趣做出来的小玩意绕过保密等级限制下载了它。”
“待会,我打算给名单上的VIP用户们分别发送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核心要点只有三条:
‘线人死了。’
‘我知道你是谁。’
‘帮我。’
在这种分秒必争的紧急情况下,真正的卧底一定会按捺不住跳出来。
听到他的答案,即使在助手汇报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料,远在指挥室里的麦考夫依旧捏紧香烟身体前倾、对着放在面前的手机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其实不告知嫌疑人名单是出于很多种考虑,并非为了给自己人增加难度,有时越正规、越臃肿的官僚机构,越会趋于保守。
而布莱恩选择的是一个违反规定,风险很大,极有可能会引发大范围混乱的计划,同时又很高效,像一柄刺穿肿瘤的手术刀,但有种忽略患者死活的美感。
麦考夫不会批评这项行为的有效性,只是从来没人对他说过布莱恩·纽曼擅长电脑……M女士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分享给同僚看的,尤其布莱恩·纽曼是她极为看好的人才之一。
诚然,M女士此前还向他介绍过,布莱恩是个敬重上级、遵纪守法的年轻人,这些特质在他这个年纪非常不多见,就是有时候老实过头了,不如他的养父那样放得开和冷血。
以上优缺点,麦考夫·福尔摩斯今天一丁点都没看出来,甚至怀疑M女士是在有意驴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布莱恩的确自己选择了去牛津上大学。
他在学校时的表现,听人转述,貌似与他执行任务时截然不同。
想着布莱恩身上的一些独特而有趣的矛盾点,麦考夫掏出笔记本写了两笔,思维已经跳跃到了自己的许多个后续安排中,语速就显得慢吞吞的,故意说道:“卧底名单不是你该了解的东西——功绩和过错在我这里是两码事。”
“我现在是个走投无路的间谍,福尔摩斯先生。”
布莱恩果真没有被他吓住,“如果您介意我的所作所为,我会在任务结束后去向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可说不过去。”
布莱恩突兀地说:“我祈求您。”
麦考夫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什么?”
“我祈求您少说两句……我正在开车,时速超过了220迈。”布莱恩说,“假如有任何一个警员在这场追逐战中受伤,我希望责任不会被怪在您的头上。”
紧接着,话筒里传来‘嘟、嘟’两声提示音。
布莱恩把电话给挂断了。
主动挂断上司电话的另一原因是,布莱恩收到了卧底的联络。
对方用的是个刚注册的邮箱,发送过来的邮件很简短:
【你在哪?】
布莱恩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方位,犹豫了一下,单手打字:
【贝克街221号附近。】
他知道原著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应该生活在贝克街221B,而现实中这个地址属于福尔摩斯纪念馆。穿越后福尔摩斯成为了21世纪真实存在的角色,那么在贝克街是不是能见到福尔摩斯本人?
和麦考夫这个同样姓福尔摩斯的讨人厌的上司不同,谁能拒绝大侦探福尔摩斯!
布莱恩秉持着对书中原著的印象,一时有些向往。不过他选择这个地址,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目前离这比较近,而且短时间内只能想到这样一个交通便利,并且往北走还是公园,人烟稀少,不用顾及误伤无辜的地方。
卧底没有回话。
其实他/她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先下手为强,买凶杀了布莱恩这个间谍,只要知情人死了,自然不用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一定能找到可靠的杀手,他/她也不能保证间谍并未留下鱼死网破后手。
所以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尽量将人保下。
接近贝克街时,布莱恩有意让自己显得十分狼狈。他将车抛在公园里,衬衫上沾着血迹,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沿着绿化带前进,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壮汉冲出来,把他压进停在221B后巷的一辆汽车中。
“你们不能伤害我!”
布莱恩只来得及往221B的公寓远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确认了那肯定不是个景点,而是有人居住——便假作惊慌地说,“我这里有个重要情报,只会告诉你们的雇主!让我见他!”
无人出声,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布莱恩劫后余生般的喘息。
而后汽车启动,低调地向某个方向驶去,也没人像影视剧里那样往布莱恩头上套个黑布什么的。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家位于伦敦郊区的旅馆。两个一起过来的人粗暴地抓着布莱恩进入旅馆院墙,只见三楼高的环形建筑物内,每一层都站着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搜身结束后,布莱恩被带到二楼的某个房间中。窗口位置的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男人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说道:“我没想到他们派来潜伏英国的间谍竟然这么显眼,难道这也是一重伪装?”
布莱恩面色不变:“让我见你的雇主。”
男人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让我见你的雇主。”布莱恩重复,“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如果我死了,他也别想脱身。”
男人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他走过来观察半晌,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往布莱恩的腹部揍了一拳,看着布莱恩条件反射想要阻拦、却因为身上的伤势没能拦下,只得生生挨了一下之后蜷起身,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你身手很好。”他试探地问,“那么多警察还有特种部队都没能将你拦下。”
布莱恩似乎精疲力竭,忍了一会才开口:“这些年……我为苏格兰场工作,我了解他们内部是如何运作的。”
“哦,我听说你们那有个咨询侦探,是真的吗?”
“是……他叫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个怪胎。”
布莱恩勾起嘴角,讽刺地问,“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没有了,我的雇主不会见你。”男人挺起身,皱眉说,“我们的任务是将你送离英国。”
布莱恩:“他就不担心我将他的身份说出去?”
男人浑不在意:“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也许我无路可退,绝望到发疯。”
布莱恩咧嘴笑了,一缕淡红色的血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为接下来威胁增添了许多实感:“——我哪也不去,让他来见我。这浑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蹚。”
麦考夫耐心地等待他的助手过来敲门。
平时他很喜欢这样独自坐在房间里,沉默地阅读期刊或书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与任何人接触。
但某些时候,他也会提前做好与人交流的准备,比如此时此刻,他就在等待着一场关于今晚行动成果的汇报。
当然,汇报的内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胜利。
因为无论是他这一边,还是布莱恩·纽曼那边,都缺少失败的理由。
然而直到晨光熹微,伦敦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麦考夫依然没有等到他尽职尽责的助手。一整晚的清醒令他有些困倦,同时也奇怪于是什么拖住了助手的步伐。
她应该来的。
她已经来了。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麦考夫翻过一页期刊,垂着头说道:“请进。”
有一个比他的助手高得多的人影大步走了进来,不等房间主人邀请便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福尔摩斯先生。”布莱恩翘起一条腿,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对他说道,“任务完成,结果不出预料。所以我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来向您赔礼道歉了。”
“他们没事,我和大家聊了一会。”布莱恩回答。
他的坐姿不是很端正,头发凌乱地贴在皮肤上,面颊和衣服也沾满了血污灰尘, 整个人绝对称不上体面, 但腰背却挺得笔直, 双眼在未熄灭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从坚实的骨骼和肉体上的每一处细微伤痕中泄露出硝烟冷刃的味道。
麦考夫一眼看过去, 确认了他不需要上医院,八成精神尚在亢奋阶段、暂时也不会想睡觉, 就说道:
“你有时间跨越大半个伦敦跑到我这里, 看来找到叛徒的速度还算可以……你把那人给杀了?”
布莱恩神色不变地回答:“是。”
“谎言。”
麦考夫毫不犹豫地说,表情又显得不耐烦起来, 却又出于某些理由忍耐着和布莱恩讲道理,“你在耽误我工作,出去,让我的助手进来。”
“……她睡着了。”
布莱恩在看到麦考夫本人的时候就冷静了许多,心中迟来地对外面无辜的工作人员升起几分愧疚之情, 这让他主动站起身给麦考夫倒了杯茶, “您想知道什么, 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他又临时补充了一句敬语:“长官。”
本来都打算发飙、给自不量力的年轻人一点教训的麦考夫:?
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停顿几秒后微笑说:“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知M女士。”
“As you wish,长官。”
布莱恩平静地回答,“它们的确是我的责任。”
麦考夫又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说道:“那就向我展示你的责任感——将昨晚发生的事完整地向我叙述一遍。”
布莱恩:“包括您找我茬的部分?”
“注意语言,纽曼特工。”
布莱恩笑了笑, 果真从头开始讲起。他说到自己被雇佣兵带到旅馆中时,麦考夫说:“‘他’。”
“什么?”
“你对那个假装成卧底的男人说‘让我见他’。你怎么知道是他而不是她?”
“我不知道。”布莱恩耸肩,“如果我猜错了,今天就可能得迟到一会。”
“你也有可能被留在那永远回不来。”麦考夫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你是个赌徒?牌技如何?”
“我从不赌博。”布莱恩正直地说,“不过运气还可以。”
麦考夫对他口中的‘运气’不以为然:“假如你的大学同学……姓李的那位,邀请你过年去打麻将,你会拒绝吗?”
布莱恩:“……”
“这与我昨晚的任务没有关系。”他提醒对方。
“但有助于我了解你。”
西装革履、位高权重、看上去比布莱恩光鲜许多的男人目光锐利,“你在牛津校园里遇到了很多对你感兴趣的异性,是什么让你最终选择与凯西·李和她的同伴交往?”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们不知道我是谁。”
布莱恩飞速扫了一眼麦考夫手中的黑皮本,“我只是对异国文化感兴趣。”
麦考夫直白地说:“你给她带去了危险。假如她因你而死,想象那个场景,她死在你面前,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向你祈求让你救她,但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无视她的死亡,继续秉持着理智完成你的工作吗?”
“……”
他描述的过于有画面感,布莱恩几乎在这一刹那被带回了六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布莱恩眼睁睁看着不比当时的自己大上多少的女孩瘫软在血泊里,抓着他的鞋面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