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by今州

作者:今州  录入:07-06

顾瑾玉应了一声,到底血洗过,总觉得此时身上还有血腥戾气,握着顾小灯的腰往上掂了两把,听他在耳边惊呼便松开了。
扔在马车下的苏小鸢在这时醒转过来,呼吸一重,顾瑾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随即低头告诉揉眼睛的顾小灯:“小灯,你的故人醒了,要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顾小灯侧身看去,苏小鸢手脚被缚侧躺在地上,看到他们,便自己努力直起半身,靠着马车的车轮坐好,吃力地朝他们弯腰行半礼。
顾小灯只是看着,刚沉下去的泪光又浮了上来,顾瑾玉便摸摸他垂腰的长发:“把他绑好了,一起带去西平城也没事。”
“真的没事吗?”
“只要他安生。”顾瑾玉看一眼苏小鸢,虽是刺杀失败被擒缚,苏小鸢此时看起来却没有半分沮丧,反倒透着一股满足且解脱的气息。
他又改了口:“他会安生的。”
“我想跟小鸢说话。”顾小灯握一握他的拇指。
顾瑾玉被握得戾气尽消,眉眼柔和了下来:“我自然陪你一起的,我也问他一些事。”
顾小灯点点头,握着他那一截小指头一块去到了苏小鸢面前。
苏小鸢脸上有擦伤,模样再狼狈不过,当初圆头圆脑的小少年早被锤炼成机械无情的刺客,只是顾小灯踩着月光过来,他看他一眼,心绪便开始兜不住。
曜王府地下的偌大牢笼已经被填埋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金笼子,他也没在笼子里看到死去多年的故人。
这阵子苏小鸢夜夜做梦,总梦见自己还在顾家的广泽书院里,一抬眼就能看到顾小灯在周围看书,关云翔在周遭吃饭。
那时他十五岁,他还没杀人不眨眼,更没有自告奋勇地易容换顾小灯出去。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顾小灯走到他眼前来蹲下,苏小鸢脸上已是遍布泪痕。
顾小灯看他无声地哭成稀里哗啦,只得抬手用袖口给他擦擦:“是哪里很痛吗?”
苏小鸢语不成调:“山卿……哥……真的是你……”
“是我。”顾小灯换只袖口擦擦,眼泪太多了,“不是你主子搞的那些倒霉孩子,我落水后没死,只是比你们少了七年时间,还是十七八岁的顾小灯。”
苏小鸢哭得更厉害了,伤心地想那自己还能叫他哥么?
“之前在你主子那里吃了亏,你暗里护过我,一事归一事,我还是要谢谢你帮过我。”顾小灯两袖都湿了,“但你今晚是来刺杀我们的,这就很吓人了……”
苏小鸢哽咽着摇头:“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谢谢谢谢。”顾小灯指指身边大狗一样的顾瑾玉,“那伤害他也不行啊,他跟我一样姓顾,是我家里人的。”
顾瑾玉瞳孔颤了颤,苏小鸢哽咽得语无伦次:“可若不是顾家当年执意卖你,你也不会被推到白涌山里,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他……”
顾小灯听了一会他悔恨莫及的经年魔障,等他哭到顺不过气来便问:“苏明雅派你来的?”
苏小鸢呛咳得好一会才摇头:“是苏二小姐。”
“差不多。”顾小灯回想了一下苏家那一窝子蛮不讲理的大人物,“那你知道还有多少苏家的刺客会来吗?大概有多厉害呢?”
顾瑾玉在一旁竖耳听着,心弦松泛了一些。
顾小灯问了不少事关安危的消息,待到顾瑾玉,他只问苏小鸢一件事:“苏明雅什么时候死?”
顾小灯:“……”
这夜两人靠在马车上过夜,顾瑾玉没从苏小鸢那问来答案有些遗憾,但顾小灯正在身边抓着他的手臂诊脉测蛊,他便把“要死也得活过那痨病鬼再说”的诡异念头抛之脑后。
顾小灯已经查完他了,似乎还是惊魂未定地抱着他的胳膊,他便觉得这夜很暖和。
顾小灯心中确实不安,抱了一会便摇摇他:“吴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长洛那头的女帝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苏小鸢方才报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苏家刺客数目,从前他虽知道顾瑾玉的身份会招致暗杀,到底没亲眼见闻,今夜开眼界了。
顾瑾玉小心抚过他长发:“回都之路长,吴嗔现在才赶回长洛不久,快不了的。我还没从长洛收到女帝病情的消息,只是看刺杀的规模,或许确实病得不轻。”
女帝高鸣世无嗣,一旦有驾崩的苗头,底下的两个王女必然斗得不可开交。四王女高鸣曜是苏家人,三王女高鸣兴一早和顾瑾玉同党,皇嗣一旦开杀便从羽翼杀起,顾瑾玉的项上人头最值钱。
顾小灯这回也反应过来了,想来顾苏两派要是希冀和平,非得互杀到一方灭族为止。
他把顾瑾玉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换来顾瑾玉小心的一记摸头:“小灯不用为我担心,行军再走六天就能到西平城,到时和其余军队、还有那个讨人嫌的顾平瀚汇合,再多的刺客也不用在意。”
“你竟然说世子哥讨嫌,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顾小灯哼了一声,又忧心忡忡地软了下来,“顾森卿,你要是以前的身体,那我一点也不怕,只是你如今有变数,便是那发作不定的蛊,我总怕有意外……要是吴嗔在那还好些。”
顾瑾玉沉默。
顾小灯以为他在认真地思考:“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有这么个变数在。”
“吴嗔不在也挺好的。”顾瑾玉却是轻声,“这样你就会担心得抱紧我的手臂了。”
“……”顾小灯松开他,抬手拍他发顶,“你这脑子!你这脑子哇!”
顾瑾玉低头来,垂着眼眸,戴着止咬器,很受用的模样。
顾小灯心软软,拍两下就又继续抱住他胳膊,想说他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如此时抱他手臂,纵使吴嗔此时在,他也照抱不误。
话到嘴边有些难为情,于是只抱得再牢固些。
顾瑾玉的脑子却偶尔不大好使,安静一会后,冷不丁来一句:“真想把这条胳膊砍下来送你。”
“……”顾小灯失语,“我就要长在躯干上的热乎胳膊,砍下来能有什么用?插花啊?睡觉吧你!再瞎想就滚蛋。”
“不滚。”顾瑾玉安心了,汪了两声,意为晚安。

第92章
翌日,顾小灯在顾瑾玉的外衣里醒来,天刚蒙蒙亮,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刚阿秋一声,马车外便有暗卫首领道早。
顾小灯迷迷糊糊裹了顾瑾玉的衣服开门探头:“阿三大哥,早上好哇,这么早的天儿,树杈子去哪了呢?”
他刚醒,本就温软的声线愈发软糯,听得人想摸摸他头顶翘起的几根毛毛,首领应声时格外轻柔:“属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主子四更天时出来了,跟着海东青不知道去了哪,现在还没回来。”
顾小灯闻言激灵起来,揉把眼拍拍脸,雄赳赳地下车去找他的病患兼大狗,刚捞着衣摆没走多远,一点天光万顷,顾瑾玉正从不远处回来,两人一见都奔向对方,顾小灯身上裹着大了许多的外衣,跑快时不慎踩出个趔趄,在扑出个四脚朝地前,被闪过来的顾瑾玉抱住了。
顾瑾玉身上有股寒气,顾小灯两手挂他脖子上去,迷茫问他从何来:“怎么这么冷哦?你夜里翻山越岭去啊?兜了一身霜露。”
顾瑾玉爱怜地整整从他身上半滑落的衣袍,低头让他挂好,耳朵在日出里红成金黄:“确实出去了一趟……小灯饿不饿?”
顾小灯摇头,两手伸了个大懒腰,边打哈欠边拍拍顾瑾玉的肩膀和胸膛,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伤出个体无完肤,见无异常便自然而然地贴一贴,犹带着些起床气,絮絮问些日常话。
不远处绑缚的苏小鸢一夜未睡,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看着他们,呆得一眨不眨。
启程前整顿物事,顾小灯睡了一夜马车身体略有些酸,于是同顾瑾玉说道:“今早我骑一小时辰的马好不好?有阵子没骑了。”
“当然好,北望给你,我在你左边跟着。”
顾小灯两个小拳头对着自己的肩背乓乓捶:“能和你同乘一骑吗?”
顾瑾玉愣住。
不多时,顾瑾玉像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假人,僵直地环着顾小灯,怔忡地虚虚握住缰绳。
顾小灯倒是精神奕奕的,迎着周遭各明亮眼神,摸摸北望富有光泽的马鬃:“驾!”
行军遂继续启程。
顾瑾玉头晕目眩地僵到午间,只知道同手同脚地跟住顾小灯,数次按一按自己的手骨,总恍惚身前的顾小灯是心里的幻象跑出来了。
他不停地把顾小灯从昨夜到现在的举止想了又想,从他亮晶晶地杵在眼前追问开始,一言一行反复咀嚼,心跳加速了再加速,始终没个落地平和时。
顾小灯的亲昵来得持续且密集,待被他拉着上了马车,小手松开他转而去翻东西,顾瑾玉还没回过神来。
顾小灯比他淡定许多,搬出一箱瓶瓶罐罐的药,先哗啦啦重看引蛊札记,头也不抬地絮絮念念:“今晚要引蛊的,我们周围能不能比昨晚安全呢?你引入蛊之后要有小半时辰虚弱的,要是像昨晚那样可就完蛋啦。”
顾瑾玉木木的,下意识回答:“会的……后半夜我带人倒退十里,埋伏杀了不少,今夜会清静的。”
这时顾小灯抬头看他,神情复杂得很,顾瑾玉安静地等他发号施令。
“你啊……补个觉吧!”
顾瑾玉便听话地闭上双眼,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心声不停沸腾。
【他不讨厌我了】
【是不是……】
“小公子是不是接受了主子哇。”
午间日头,几个暗卫抽空叽里咕噜,运用上了所有的眼力耳力观察力,最终有力地互相击击掌,异口同声地诶嘿嘿嘿。
扔在一旁的苏小鸢竖着耳朵听着,霜打一样不敢置信。
脏腑正忍着炙烤,耳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苏小鸢抬眼,看到顾小灯一身青衣紫带,仙人拂云曳地,轻飘飘地就落到了眼前。
苏小鸢干涩的眼睛又酸胀起来:“山卿哥。”
顾小灯昂了一声,蹲在跟前看他:“小鸢,你既被擒在这里,想过后路要怎么走吗?是想继续回苏家,还是想趁此金蝉脱壳,诈死远离苏家的管控?瑾玉让我决定你的去处,我也想问问你的想法,不然再过六天,等我们到了西平城去,只怕你的处境更为难。”
苏小鸢默不作声,顾小灯也不催,耐心地等他作答,谁知等到的却是这小青年受伤的沙哑询问:“山卿哥,你……你喜欢顾瑾玉?”
顾小灯眼睛一圆,随即竖根手指:“嘘——”
苏小鸢顿时化身成霜打的蔫茄子,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眼泪簌簌地想靠近顾小灯,刚要细数恩怨鸣不平,顾小灯便朝他笑了笑,一瞬堵住了他的阴霾。
“人生多有不易,机缘多数难得,且当珍惜就是。”顾小灯笑着拍拍他肩膀,“你且想想来路,想到了就告诉我。”
他要重新回去,苏小鸢泪眼婆娑,忍不住叫住他。
“哥!”
“嗯?”
“阔别七年,你那天再见到我时……可有失望?”
顾小灯笑了笑:“怎么这么问?”
苏小鸢死而复苏的寄望不住外溢:“这世上……这世上或许只剩下你关心我的后路了。”
绑在那阳光底下的不是个阶下囚,倒像是无数抓不住逝去的七年的幽灵。少年老去,殷殷追问他的面目全非是否为人所容,苦苦贪恋回不去的清风明月。
顾小灯安静片刻,笑道:“那天我只觉得,二十出头的小鸢长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这很好,再也不会有人说小鸢像谁谁谁了,小鸢就是小鸢,这样就很好。”
说罢他转身真走了,身后呜咽如缕不绝。
是夜引蛊有惊无险,顾瑾玉一如之前高热虚脱,被剔出一副骨架一样无力地靠过来,沉重的脑袋抵在顾小灯肩上,喘得像上岸的大鱼。
顾小灯点了一壶新调制的香,摸摸顾瑾玉后背那交叉伤疤,突发奇想地问他:“嗳,森卿,你以前有没有想过,等我从水里回来之后,第一句话要同我说什么?”
大鱼扑腾了好一会,神志不清地说了什么,顾小灯没听清,便又问他,随后听得一句嘶哑的疯癫粗话,顾小灯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脖颈到耳朵全都红透了。
只是半个时辰后,顾瑾玉人虽清醒过来,却死活不肯承认真说了那么一句疯话。
顾小灯哼哼一声,摩拳擦掌地想等到了安全地方,看他怎么对付他。
接下去的几日,行军的路途逐渐不顺,伏击和刺杀层出不穷,鹰在半空巡视,犬在行伍不时长吠,顾小灯在顾瑾玉身上嗅到血腥味的时刻越来越多。
顾小灯的周遭却像是让顾瑾玉布了个无形的结界,他在里面纤尘不染,但看外面不时血雨纷飞,一颗心总是悬挂在高空晃荡,只得紧张地掰着手指,等这行程的最后几天过去。
顾小灯对三月十日翘首以盼,谁知才到初七这天,先前一直没有多大异常的顾瑾玉忽然不对。
顾小灯每逢双数日就替他引蛊一次,初六夜刚有惊无险地过去,他同顾瑾玉依靠着一块入眠,谁知天还没亮,他就被高热不退的顾瑾玉烫醒了。
顾小灯一测上他的脉搏和蛊息便悚然,那尾控死蛊不知怎的疯狂作弄起来,吴嗔留下的札记上没有记录这等异常,顾小灯无措片刻,顾瑾玉的热汗就湿到了他的衣裳。
顾小灯急得边哭边给顾瑾玉用寻常的药物,渡了他药物后有所好转,顾瑾玉在日出中醒来,额上的热汗流进眼里,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迷茫。
“森卿?”顾小灯唇齿间全是苦药的滋味,问罢发现顾瑾玉没有反应,心如坠寒窖。
顾小灯抱着他打开半边车窗,吩咐周遭的暗卫首领,唤来了顾瑾玉平日最信任的三个副将,一车子人全都强装镇定,抖手抖脚地决定让行军暂且停下,直到顾瑾玉恢复些许清醒再启程。
这一停却是停了两个白天和一个整夜。
顾小灯用药又用蛊,就差用上药血,顾瑾玉的怪状却始终不见好转,初七断断续续地高热,待到初八的清晨,体温骤然逆转成浑身冰冷。
待到太阳下山,顾瑾玉面无血色地从他怀里醒来,顾小灯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他胡乱摸索到他腰间,一把摘下那柄他赠与的短刀,猝然便要抹断脖颈。
顾小灯吓得死死抱住他:“顾瑾玉!”
那短刀割断了顾小灯后颈一段长发,再差分毫就要扎到他的肌理,终是在那毫厘之间颤抖不休地停下。
“顾瑾玉,顾瑾玉。”顾小灯不住喊他,“认不认得我?认不认得山卿?”
顾瑾玉的呼吸凌乱不堪,左手里的短刀垂了又举,右手发着抖抱上了顾小灯的腰,体温骤然在滚烫和冰冷之间不停切换。
顾小灯唯恐他在不清醒间划伤自己,一面抱着他不停叫着,一面抽出银针扎他各处大穴:“睡一会、你睡一会,睡醒我们再想办法,花烬很快就飞回来了……”
车窗紧闭着,上弦月的光辉依然无孔不入地照射进来。
顾小灯执着针,听到外面有厮杀声,知道刺杀又席卷而来,强忍着深呼吸一下,稳稳地施下七针,顾瑾玉涣散的眼神始终落在他脸上,原本垂着眼皮将闭上双眼,却在车外靠近过来的脚步声里骤然呕血。
顾小灯仓惶地抱住他,顾瑾玉口中有大股大股的血往外涌,顷刻就把他的衣襟浸染成一片鲜红。
血珠滴落到马车上砸出重重回响,车门就在这时被轻轻敲击了。
顾小灯听到葛东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灯,要我帮你看一看瑾玉吗?”

葛东晨的声音像是未知沼泽上空的瘴气,层层叠叠地侵袭而来。
顾小灯在惊悸中反而头脑清明,腾出手用力推开了车门,只听砰的一声,半边门甚至砸到了来人。
葛东晨低头钻进马车里,半边脸微红,但衣冠楚楚毫无狼狈势态,恍若来巡视领地。马车里弥漫着苦药和血腥气,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捋过微褶的袖口,才抬眼看向对面。
顾小灯小小的,抱着比他高大许多的昏沉的顾瑾玉,双手紧紧地环着顾瑾玉弓起来的脊背,像小狐狸奋力叼住大狼狗。他那双极勾魂摄魄的漂亮眼睛罕见地泛着血丝,眼下也挂着一双黑眼圈,一束黑缎的长马尾被割断了明显一截,曲折地散在后颈。
葛东晨看着他鬓边都沾了顾瑾玉的些许血痕,晴光若雪的肤,明亮锐利的眼,血墨晕染的脸,冷艳得像罂粟。
“你想怎么样。”
顾小灯出乎意料的冷静。
许久未见,葛东晨想对他扬起一贯以之的笑,脸上的面具却失灵了。
“我想要你放开他。”
太碍眼了。顾瑾玉再贴他一瞬,葛东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维持平静的假象。
顾小灯呼出一口浊气,小心又吃力地慢慢把顾瑾玉放到大腿上枕好,一只手托着他下颌,慢慢地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更碍眼了。
外面还有金戈争鸣声,顾小灯的心脏因疲惫不堪而搏动飞快:“顾瑾玉这两天的异常……是你指使的?”
葛东晨的瞳孔倒映着他低垂的脑袋:“对。我让蛊母催动的控死蛊,你治不了,他现在在幻觉里,你再叫也叫不醒。”
“什么样的幻觉?”
“锁在顾家禁闭塔里的幻觉。”
顾小灯愣住,心脏有种炸开的爆裂,他怔怔地看着腿上的顾瑾玉,他紧闭双眼,昏迷地很安静,安静得像一具尸体。他这才明白顾瑾玉怎么认不出自己,又五感封闭。
原来是困在那座不见天日的笼子里啊。
顾小灯很想把他带出来,终于抬眼看向葛东晨:“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森卿?葛东晨,你没有按照长洛旨意前往南境,绕道来这里,到底想怎样?”
葛东晨迎着他的目光缓慢地眨过眼:“来看看你。”
顾小灯唇角提了提,低头擦拭顾瑾玉眼角渗出的血珠:“可我不想看到你。葛东晨,你直说好了,森卿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控制折磨他,又要他自戕,你跑来是要对他补一刀,还是有别的所图?你说吧。”
葛东晨挤出了短促的一笑,夜色爬上他束紧的衣领,也捎来了赶到马车外的葛东月,葛东晨余光知道她在命令他快点,他也不想再多看眼前黏在一块的两人。
“我想要你跟我走。”葛东晨轻笑着向前探,压着翻涌的恶意,“小灯,现在顾瑾玉保不了你了,不过你可以保他。如果你肯自愿跟我走,我便让蛊母停止催动那尾控死蛊,若是不肯跟我走,我便请蛊母让顾瑾玉看不到初九的太阳。”
他当然是在诈他。
过了两夜上弦月,蛊母的远程控制力又会下降回去,他要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带走眼前这个体质特殊的变数。
他当然也能在这时候杀了顾瑾玉。
只是杀时痛快,远在千里之外的苏氏瞬间没了掣肘,一族为大起来,他背后的葛家和南境遗族就不痛快了。
他来带他走,本不需要顾小灯自不自愿,总归都是胁迫。
只是他偏要恶劣地逼一逼,试一试。
“我不信你的话,除非你证明给我看。”顾小灯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你现在就让那蛊母停下,我要看到森卿停止流血,那我就信你不是在骗我。”
葛东晨唇边笑意缓缓消失:“……你就这么毫不犹豫。”
他真能因为顾瑾玉二话不说地答应他。
他的妒意翻涌得几欲淹没自己,转头看向马车外的葛东月,想让她沟通蛊母往死里折磨顾瑾玉,谁知葛东月一听顾小灯那话便伸手捂住一只眼睛,嘴唇无声地念念有词,很快顺了顾小灯的要求。
沟通完,葛东月看也不看亲哥,把脑袋伸进马车里直接跟顾小灯说话,颇有奇妙的邀功意:“按照你说的停下了。”
顾小灯丝毫没被贸然冒出来的生人吓到,礼貌地回了声:“谢谢小姐。”
葛东月原本想催促,嘴巴忽然张不开,沉默着干等起来。
顾小灯低头仔细地摸着顾瑾玉的脉搏,感受着他的脉象和蛊息不再狂乱,又仔仔细细地抚摸他的脸,确认他的七窍不再流血。
顾瑾玉一动不动地在他怀里,气息从凌乱变回平稳,只是因着他刚才施了七针,眼下昏睡得醒不过来。
顾小灯这才稍微放下高悬的心,心里裹着惊涛骇浪想了又想,不知道葛东晨这些人带他走是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真走了之后这些人会不会出尔反尔,万一他们又用控死蛊去谋害顾瑾玉呢?
葛东晨耐着性子:“证明好了,走吧。”
“等等。”顾小灯情不自禁地弯腰抱紧腿上的人,“我走了,森卿怎么办,因为你们给他下的控死蛊,我每隔两天就要给他引蛊的……”
葛东月立即接话:“我们会暂停控死蛊的生长,这样不用你引蛊定北王也不会有事,这样你放心了吗?”
葛东晨没有她这么好心性,他不再拖下去,直接上前去扣住顾小灯的肩膀往外拖:“你再不走,我便一刀劈了他。”
顾小灯被迫松开顾瑾玉,挣扎间大抵感受到葛东晨身上克制不住的暴怒劲,知道再没有余地,只得再央求一声:“等一等!我可以跟你走,让我收拾一下东西!”
葛东晨一言不发地捞起他往肩上扛,正要铁青着脸出去,忽听顾小灯在肩上喊了一声:“东晨哥!”
葛东晨瞳孔骤缩,刹那之间心绪动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竟变成了碧色。
马车外的葛东月也惊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猝然涌现的浮光。
“东晨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葛东晨手臂颤抖起来,七年了,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再从顾小灯口中听来这久违的称呼。
他心里想着扛走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把顾小灯放下了:“快点。”
顾小灯仓惶地扑向了顾瑾玉,抱住他不住轻蹭:“森卿,森卿……”
顾瑾玉醒不过来。
顾小灯抱到他垂到后颈的发梢,青丝情丝,他迅速在马车的地面摸索起来,找到了顾瑾玉方才手中掉下的短刀,一手捋过自己柔顺的长马尾,一手利落地割下半幅,割成和顾瑾玉差不多的长度,手中那把漆黑的断发挽过结,使劲地塞进了顾瑾玉怀里。
葛东晨捂着眼睛看着,看他割下一大把青丝,而他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小吊坠里,只有一小缕顾小灯当年随风而来的断发。
无法对比,天差地别。
他忍受不了,又去抓过顾小灯,强硬地扛着下了马车。
顾小灯不再挣扎,更没有怕得掉眼泪,只捶了两下葛东晨宽阔的后背,沙哑地讲个道理:“我能自己走,放我下来吧。”
葛东晨充耳不闻,夜色浓重,四下混乱,他睁着一双酸胀的眼睛直往千里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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