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 by一枝安

作者:一枝安  录入:07-10

朔月和陛下……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徘徊多日,只是天子心思难测,费心猜疑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只笑着提议道:“这么晚进宫不便,不妨在我家暂歇,也好换身衣裳,明日回去不妨。”
可怜见的,总是被换着法子往外赶。
见朔月茫然,他循循善诱:“这一招呢,叫‘欲擒故纵’——你可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
散场的鬼市后,小厮扶着谢从深上了马车,忧心道:“王爷,您身子不好,实在不该这么晚出来。”
谢从澜看了看手中的糖果子,轻轻弯了一下嘴角:“无碍。”
朔月大抵是不记得他了,只是,他一直记得朔月。
是在那暗巷口,他见到朔月用袍袖捂住伤口,生怕被人见到似的。也是在更久的从前,他在冷雨中遇见那漂亮有若仙灵的少年郎。
那时他身边无人,又病痛难忍,那少年不知自何处来,以银簪割破手腕,滚烫的血洗净了自己的寒冷和疲倦。
今夜本是难以入眠才来到这鬼市上闲游,能碰到朔月,实在是意外之喜。谢从澜微微笑了一下:“回去吧。”
似乎少了些什么,谢昀平躺在床榻上,在浅薄如浪花的倦意中无端地想。
北境传来消息,匈奴最近似乎不太安分,频频骚扰边境,加开的科考也要提上日程了,还要提防山东河南的春旱,御史上了折子弹劾江浙巡抚贪墨黄金千两,只是那林巡抚来自太后母家,恐怕寻常人动他不得,得派个厉害角色去查……
谢昀照旧捋了一遍千般政务,忽而后知后觉,今夜似乎有些过分安静。
——朔月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拢着被子乖乖睡在他旁边,更没有听到那一句熟悉的“陛下,好梦”。
谢昀用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朔月跟着严文卿出宫去了。
他望了望窗外夜色,夜已然很深很深了,朔月还没有回来。
或许他是不希望朔月回来的。
再无人比谢昀更知道深宫的死寂。
深宫中的人,每一个都戴着肃然沉默的面具,闷不做声地清扫、服侍、走路,像是工整而死寂的泥塑木雕。
离开这吃人的宫廷,离开这孤独死寂的囚笼,越早越好。
谢昀少有这样为旁人精打细算的时候,却不料朔月丝毫不领情——大抵也是料想到的,毕竟从一开始,朔月便麦芽糖一样黏着自己,恨不能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只是那到底出于玩笑一样的契约,并非他的本心,宫外天高海阔,他见识了外面的风景,自然懂得自己的苦心。
朦胧倦意中,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细细的交谈,透过重重幔帐传入谢昀耳中。
——仿佛是这深夜里最后的声响。
谢昀怔了怔,旋即了然,想是朔月回来了。
不知在外面玩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想着自己把他赶出去的事情。
朔月眼中亮晶晶的泪光又重新,谢昀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想承认自己心中乱糟糟的,有些难过。
世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谢昀心中山海一样连绵不绝地叹息。
他抬起掌心,回想起那一日十指相扣,朔月目光清澈而笃定,对他说,会与他履行新的契约。
那一刻朔月仿佛在发光,如同真正的明月一样,高悬天际,照耀山河。
谢昀没有想到,在多年近乎扭曲偏执的教导下长大的少年,竟然能有这样的思想和勇气。
他承认,那一刻他有些心动。
就这样让少年永生永世守候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死去,他也会继续替自己看大周的未来。
盛夏时节,夜晚也没有一丝凉意,再柔软轻薄的锦被也显得笨重,连枕头都这样硬。
谢昀深深吸了口气——罢了,反正朔月目前也没什么自立的能力,距离他完全离开的日子还有很久。
这话题便不与朔月再提了,待他真正长大了,自然会愿意离开的。
待他一会儿进来,便这样与他说吧,谢昀如是想着,心中悄然地松了口气。
那声音渐渐停了,可半晌却无人走进来。谢昀纵是躺着,不由得躺的拘谨了些,可下一刻那声音却停了,倒叫他摸不着头脑。
谢昀微微一顿:“何人?”
“回陛下,是严大人派人送了口信回来,说是天色太晚,入宫不便,便将公子接到严府休息一晚,明日再早早回来。”
谢昀沉默片刻:“知道了。”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昀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旧:“无事,下去吧。”
无事,谢昀对自己说。
早该知道,纵使自幼被灌输守候天子的信仰,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生机勃勃,如何能甘心永生永世困守深宫。
谢昀本该觉得愉快,严文卿果然是最能玩的,才一晚上便迷得声音乐不思蜀了,自己这一番精打细算也算没有落空,也报了朔月当年救命之恩。
回头派些人去那些烟花场子走一遭,还能再寻个把柄教训教训那些世家子弟,也好打压下那些勋贵名门的嚣张气焰……
只是……他翻了个身,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这么长的日子,这家伙信誓旦旦,要永生永世守护大周的天子,怎么出去待了一天便转性,甚至学会夜不归宿了?看着老老实实,竟是没一句实话。
亏自己堂堂天子还惦记着教他读书识字!果然善心这个东西不能多发。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总归是让人生气的很。
谢昀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他正为今年庄稼的收成焦头烂额,却忽然瞧见朔月小狗一样欢快地跑进来,眼睛亮晶晶地说,陛下,我走了。
他诧异道:“去哪儿?”
四书都读完了?骑射都练会了?文章会写了?
朔月比他更疑惑:“我已然要走了,陛下再也管不着我了。”
他又转身捧出一袋亮晶晶油汪汪的糖果子,眉目之间满是昔日不曾有过的生机和活泼,整个人像是在蜜糖甜霜中滚了一圈,浑身上下闪烁着亮晶晶的新奇光芒,刺得谢昀眼睛生疼。
“敬书带我去了许多地方,我如今才知道陛下一片苦心,外头确实比宫中有趣的多,陛下在宫中善自珍重,我们以后有缘再见。”
活像是在说:你往后一个人在宫里待着罢,我要潇潇洒洒浪迹天涯,我们再也不见!
谢昀气恼拂袖,砸了一地糖果子。
糖果子落地,谢昀恼然睁开眼睛——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橙黄的烛火透过层层幔帐落进来。谢昀平复了一下呼吸,知道自己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看看公务。
对于这个惹人厌烦的梦境,他自有一套说辞——便是养只伶俐些的小猫小狗,乍然要将它们送走也会心存不舍,何况朔月比小猫小狗聪明体贴百倍。
人之常情罢了。
他掀开重重叠叠的幔帐,却突兀地愣住了。
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躺了一个熟悉的人。少年仍旧是白日里的打扮,也未曾盖被子,衣裳也脏兮兮,就那么孤零零蜷缩在地板上,小猫一样安静无害。
书案上多了一个大大的油纸袋,想来是在外头买的小玩意儿。
谢昀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寂静的黑夜里分外显明。
他突兀地想起朔月那句清凌凌的“我喜欢陛下”。
他当然不会蠢到以为那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但——若是那句喜欢,有那么一两分,不是出于契约呢?
或许,或许……他是真的出于本心,出于未被扭曲教导和契约谎言污染的本心,仅仅出于对自己的“喜欢”而执着于留在自己身边呢?
【作者有话说】
倒V从本章开始,V后稳定隔日更,至少1w,谢谢大家支持正版!(鞠躬)-
PS:后期情节(大概63章开始)有争议,建议逐章阅读,不要全文订阅!!!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谢昀上朝理政,朔月读书习武,区别是朔月再也不曾把他的枕头和被子抱上床,纵使谢昀有意无意地为他留出空间,他也只是乖乖睡在地板上,连呼吸也放的缓慢,生怕打扰到谢昀一样。
这样小心翼翼的朔月,谢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过去的朔月,温柔、顺从,却并不瑟缩,也并不自感卑微。
纵使那样缠人,也是清清正正、干净利落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澈如泉,像风雨中的翠竹,没有瑟缩,从不知道害怕惶恐。
更别提前些日子,朔月每日理直气壮地缠着他,哪怕自己嫌他读书笨也不气恼害怕,只是眨眨眼,捧一叠蜜饯凑上来,让他尝了再生气。
可如今,他却总是闷着头不吭声,偶尔抬眼飞快地看他一下,便又迅速移开视线,生怕一招不慎便要再被赶出去一样。
谢昀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潮涌一样,温吞地没过心脏,爬升过胸腔肺腑,沿着身体的纹路慢慢充斥鼻腔,感冒了似的闷涩。
七天就这样平淡而沉闷地过去了。
今日朔月说要出宫,谢昀想问他去哪里,想派几个人跟着他,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头也不抬道:“去吧。”
朔月不很聪明,但也能猜到,那幅画像是蒙面之人手中的幌子,出现在鱼龙混杂的鬼市上,或许正是要吸引识得画像、与长明族有牵连之人,也就是自己。
他知道,谢昀对长明族人不感兴趣,对长生更无追求。
这几日他迟疑着想开口,不久便在谢昀冷淡不耐烦的神色下哑了声音,最终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昀,而是选择独自离宫。
——或许他抓住那个逃犯,谢昀便会觉得他是有用的,不会再赶走他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朔月更是守口如瓶。
朔月循着那一夜的记忆,折身去了鬼市。
拨开那张破毛毡,黄昏的鬼市似与寻常街道并无区别,少了那些稀罕货物和巧舌如簧的摊贩,街道显得尤为寂静,只有几张残破的旗子孤零零挂在大榕树上,昭示着昨日深夜的喧闹。
朔月仰头望着那旗子半晌,循着昔日的记忆,向曲曲折折的暗巷内走去。
他在荒凉中站定,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京郊废弃的丰宁塔顶层,亮起了颤巍巍的光。
布满褶皱的脸皮被烛火隐约映亮,如同贫瘠土地上纵横的沟壑,两只眼珠像沟壑里头积蓄多年、污泥发臭的雨水,在黯淡月光下折射出混浊的光芒。
脸皮的主人握着一把火折子,低头凝视着自己绑架来的天外之物——“既然醒了,便不必再装了。”
见朔月睁眼,那人得意地冷笑:“我就说,便是毒药喂下去,你这会儿也该醒了。”
朔月想了想,认真道:“你若是喂我毒药,我就把它塞进你嘴里。”
——这是谢昀教的。
简单直白,却不像新陛下的作风了。
他秉性温纯,不擅长说这种威胁之语,语速放得轻又缓,却无端给人一种泰然自若之感。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不死不灭,因此也不惧不惊。
他自恃世上无人可害他性命,也确信自己可过火海、破利刃,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从他手中逃生,哪怕被人捆绑来如此偏僻荒凉之地,也并无一丝惧色——甚至有故意的成分在里边。
他撑起身——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双手被麻绳捆在背后,双脚也捆着绳子,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他不管这些,只仰头看向来人:“你是……不由?”
德名广布京城的大师。
替谢从清炼制长生不老丹的幕后人。
裴玉言兄弟,还有慈幼局……
不由没有否认,却移开了话题。
他摩挲手中的刀刃,意有所指:“永生不死之身……我实在想见识见识。”
朔月眨一眨眼,安安静静地提醒道:“哪怕将我的心脏剖出给你,你也不能长生。若是有用,先帝早该长生不死。”这是实话。
谢从清为求长生,甚至剜过他的心头血肉服食,然而终究无济于事。他为此扼腕叹息多年,方才纳了术士所言,取十岁孩童心脏炼就玉蟾丹,当然,不过又是一场痴人说梦。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长生不死如自己,谢从清藏如珍宝,绝不肯示之于人。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不由和尚轻笑着念出他的名字,“朔……月。”
“昔日我入宫拜见先帝,遥遥瞥见你一眼,便惊为天人……又费了多少功夫,才能知道你的名字。”不由和尚摩挲着手中的匕首,似是感叹,“那时我便觉得,实在是……太美了。”
美丽、青春、永恒……多少词语凝聚在他一人身上。
朔月抿了抿嘴,那种被凝视、被捕捉的感觉再次回来。
他扬起面庞:“慈幼局……是你出的主意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不由和尚冷冷道:“各人命数有定,你有此长生不死之身,必然是劫夺了他人的命数,不知吞了多少早夭之人的寿命,又有何面目做此义正词严之态?”
这话本是荒唐,却有那么一瞬戳中了朔月的心忧。
见他抿唇不语,不由和尚一笑,雪白刀刃抚上朔月面庞,旋即渐渐下滑。
他的动作颇为谨慎,仿佛是在面对一碰就碎的瓷器,然而刀锋行至颈项,却重重朝里一按。
那刀口极深,瞬息之间,鲜血便汩汩涌出,染红了雪白衣领。然而只需片刻,在不由和尚死死不移的目光下,那血便乍然停住。
不由凑近去看,只见方才还皮开肉绽的颈项转眼便愈合如初,颈间再无一丝伤疤。便是世间最好的瓷器师傅,也无法将破碎的瓷器修复到如此完美的程度。
麻绳捆的很紧,朔月实在挣脱不开。
不由浊重的呼吸喷在颈间,令他忍不住蹙眉——这样弄一身血回去,谢昀兴许又要气恼了。
他不想多做功课。
朔月听到不由和尚的声音,鬼魅般在空荡荡的塔楼内回响:“好,好,好——果然名不虚传!”
朔月倦怠地重复:“便是你食我血肉,也不能得长生不老。”
“谁说我要食你血肉?那未免也太过浪费……”不由和尚在他面前展颜微笑,笑意中渐渐没了讥讽,只余痴迷柔和,“这是最为珍贵之物,你放心,今后我会替你好好养护……必不辜负这奇迹。”
朔月心中一跳。
他忽有所感,低头重新端详地板上的图案。
塔楼年久失修,满是灰尘,他原没注意地板上有何物。而今才陡然发觉,那里画着一条衔尾蛇。
这条衔尾蛇,同样也出现在他的心口上,作为长生不死、永恒不灭的印记。——易命阵。
这法子,他听谢从清提起过,能易人命运,换人生死。
谢从清说,古籍有记载,受命之人须多年艰苦修炼,身体和意志都需要到达异于常人的程度,才能接住来自不死者的力量。
说起方法,却也简单,只要以特殊矿石绘出一条衔尾蛇,双方心头血液交融后,受命之人将血滴在蛇眼上,换命之人将血滴在蛇尾,随后能否成功,便看天意了。
若是成功,蛇头将吞吃蛇尾,衔尾之环成功运行,双方将互换寿命和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换的只是灵魂,不死的血脉仍旧没能转移。
据古籍所说,这是百年前的修仙之所,白玉京的遗留。
“此法可以将你与朕的身体互换,从此朕享有长生不死之躯,再不受尘世间生老病死的牵绊,也算功德圆满。”
彼时朔月不假思索地应下来:“听陛下的。”
谢从清又笑,教了他基本的符咒方法,却不曾继续。
他深知此法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身死的结局。何况自己又贵为皇帝,面目改换实在震撼朝野,此法便被搁置了。
即使如此,朔月依旧习学过这个方法,只是谨慎起见,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而今,这不由和尚明显也知道这个办法。而且,比起谢从清,他似乎更担得起“亡命之徒”这四个字。
——有些失算。
符咒近在咫尺,不由和尚的笑意在昏暗中如同扭曲的虫豸。
朔月第一次觉得忧虑。
若是……若是这换命之法真的成形,那自己顶着不由和尚的皮囊和寿命,要如何守在谢昀身边?
朔月认认真真打量不由和尚,只觉得此人鼻歪眼斜,双颊凹陷,面色菜黄,面貌实在算不上英俊——朔月愁绪满怀,他并不想顶着这种皮囊度过余生。
何况,他若是得了自己的皮囊和寿命,会如自己一样守在谢昀身边吗?不成不成。
朔月忧愁间,不由和尚带茧的手指一寸寸抚摸过他的皮肤:“这样的奇迹,以后便是我的了……”
指尖传来刺痛。
耳畔声音絮絮叨叨,如同疯魔。
朔月被强行捉住手掌,两只血淋淋的掌心紧紧相贴。
血液在流动,在交融。
环绕着他们的衔尾蛇悄然无声,以矿石画就的黑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由和尚张开手掌,混杂的血淅淅沥沥滴入衔尾蛇的眼睛。
另一边,朔月的血亦被他捧起,滴入黑色的蛇尾。

这场荒谬的换命仪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血像流不尽一样流着,却没有染红那双蛇眼,而是尽数洇进了陈旧的木地板。
不由和尚站在衔尾蛇正中,不顾正在淌血的手掌,目光痴迷如同千里朝拜的信徒终于面见圣佛,与谢从清初见朔月时流露出的欣喜痴狂别无二致。
他猛然闭上眼睛。
倦鸟归林,最后一片太阳也沉落进山崖中了。
朔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由和尚的动作。
谢从清曾说,易命阵所绘就的衔尾蛇应当是金色,那些金色矿石是居住在白玉京、道行上千年的衔尾蛇的眼睛。
可这里画的蛇却是黑色的眼睛。
片刻等待之后,不由和尚近乎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
——他为这一刻做过无数次幻想,幻想自己一睁眼,便能看见光洁的肌肤,年轻的面庞,充满青春活力的躯体……他哆哆嗦嗦捉起手边的刀,向着自己手背一划。
这实在是个无用的举动。
他握刀时用的手,与他原本的手别无二致。
——他依旧是他自己,法术没有成功。
为什么血还在流?为什么他的手还是这样枯槁蜡黄?
不由和尚尖叫一声,面部层叠的褶皱随着他的惊叫一起颤抖:“怎么会……怎么会不成?”
不知是在这之前服食的丹药起了作用,还是心境变动引发,不由和尚两只眼珠已然变得血红。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忽而转向朔月,声线嘶哑像是撕裂的腐烂的布帛,“你不肯失去你的长生,所以做了手脚!一定、一定是这样!”
朔月任由他用明晃晃的刀刃抵住咽喉,忽而开口道:“我可以帮你。”
不由投来的目光颇为怨毒,显然是把他的话当成了拖延时间、扰乱心智的笑话。
然而朔月直直地凝视着他,目光平静:“我可以告诉你最关键的一步。昔日我在先帝身边,你应当也知道吧?”
朔月心跳得厉害,没人教过他说谎,他从小被教导的是赤诚坦白,最不擅长哄骗。
所幸不由和尚目色赤红,心神不定,并未发觉他的异常,他得以接着说下去:“先帝不用此法,是怕引得朝野不安。但具体的用法,我却是知道的。”
不由的思路被他带着走,怀疑道:“要换的是你的长生不死之躯,你会这样好心告诉我?”
朔月尽量坐直身体,容色庄重,像是上峰在考核新人:“所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这少年莫不是脑子有病。
这是不由和尚的真实心声。
迫于法术一事,他迫不得已地听着。
只听那少年问:“你为何要换命?”
“这还需要原因吗?”不由和尚的声音愈发尖细,“长生不死,何等奇迹!世上既有人得长生,那么为何不能是我?”
“那你会保护陛下吗?”
不由的脸部几乎扭曲:“什么?”
“我与陛下签订了契约,要永生永世守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不被他人伤害。”朔月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胡诌,“但我能力微薄,不通诗书,不精武功,有这副长生之躯也是浪费……”
——我瞎说的,我明明已经认全了一整本说文解字,已经能骑马射箭了!
不由和尚审视的目光中,朔月短暂地遗忘自己在学业上的进步,违心地将使命托付:“若是你可以替我履行契约、始终保护陛下的话,我便把这个阵法中缺失的一步告诉你——你的阵法有问题。”
察觉到自己漏了什么,朔月又颇不熟练地补充道:“当然,你也要告诉我画像的来历。”
朔月整个人被麻绳捆着,双手缚在背后,无力自保,却不见半分局促惶恐,注视着他的眸光干净皎洁,慢吞吞说出的话也真诚的过分。
好像是再真诚不过地觉得自己承担不了守护皇帝的使命,因此心甘情愿地将不死之躯交付。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由和尚发出了与谢昀一样的感慨,与后者不同的是,他眸中渐渐浮现上一层狂热。
早听那权贵说这少年心智不似寻常人,而今看来果然不假,简直是个活脱脱的傻子,拥有长生之躯简直暴殄天物,理应被他取了命数扔进乱葬岗——想到此,不由和尚的负罪感又减少了几分,虽然原本便不及一根头发丝那么多。
对待傻子,自然有对待傻子的办法。
不由和尚深吸一口气,摆出庄重神色承诺道:“我会……履行契约。”
这话一出口,他几乎要被自己酸倒牙。
想他堂堂不由,竟要被一个黄口小儿辖制,说出此等恶寒之语——不由和尚暗暗磨牙,心道等自己夺了此人长生之躯,必要……
恶毒的惩罚还没想好,朔月便又提示道:“还有画像。”
这要求也忒多。
不由的神色已经颇不耐烦:“我只知道那画像中人与你一样同为不死之躯,如何知晓更多?那画像不过是我从……”他戛然而止。
朔月追问道:“谁?”
不由和尚却闭口不言。
昔年机缘巧合,他攀上一名权贵,借机为皇帝炼丹问药,知晓皇帝身边跟随着一名来自长明族的少年。后来又从此人手中得此画像,得知这画像中人掌心覆有异纹,乃是长明族的不死者。
那权贵将画像给他,告诉他易命之术的始末,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可暴露他的身份,否则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那次侥幸逃脱追捕,他便隐居郊野,并托市井朋友在鬼市假作贩卖画像,想要借此引出知情之人,好助自己长生不死。
推书 20234-07-10 :拯救小可怜计划by》:[近代现代] 《拯救小可怜计划》作者:水意【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7-1完结36.63万字1.43万人阅读214.71万人气1.62万海星文案:被前任强制爱后我钓了竹马换攻文天之骄子矜贵理智温柔攻×阴暗钓系坚韧小可怜受外人眼中,夏秋过得再好不过,家世显赫,样貌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