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星星竟拒绝了、
“不好,大哥,我休息了很久,该上班了。”周行严肃道。
“你要回江口市?”周珵吃惊,星星想要离开他生活了?
周行摇头,“不去,我就在小区当保安。”
小区……当保安……
周珵失笑,“星星永远忘不掉当保安的理想。”
周行理所当然:“爷爷说,保安是最好的工作。”
周珵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感叹道:“世界上的人要都像你这么单纯就好了。”
回到二楼主卧,夫妻俩关上门才开始暴露出真实情绪。
“那个周行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大人,又不是断手缺脚,怎么指使起阳阳来那么顺口?”田秀琴气愤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王元生坐到床边单人沙发上,用手将头发往后梳,“那孩子的爷爷救了咱们阳阳,又把他抚养长大,阳阳心里感恩,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也无可厚非。”
“那也不能拿阳阳当佣人使啊!”田秀琴越想越生气,一屁股坐到床上,床垫弹了弹,“你也看见了,阳阳自己都还没吃饭,就得先去给他做饭,这是弟弟?这是债主吧!”
“还有你没看见的,阳阳做起饭来,比咱们家阿姨还熟练,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田秀琴抱着手臂,气呼呼猜测:“我怀疑,他们家肯定让阳阳从小就做饭,表面上说是收养了阳阳,八成是留下阳阳伺候他们爷孙俩!”
王元生“诶”了一声,“你这就是瞎猜了,我打听过,他爷爷一共救了两个孩子,本来没打算收养,只是不忍心看两个孩子去福利院,才让阳阳俩人留在家里。那老头瘸了条腿,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亲孙子又是有点傻,阳阳在他家吃些苦头,这也是没法子。”
“现在老头死了,阳阳得管着弟弟生活,咱们就当帮阳阳报恩了,多一张嘴的事,花不了多少钱。”
“这能是钱的问题?”田秀琴急了,“我是气不过阳阳伺候人!”
“他爷爷救了阳阳,我当然知道该感谢他,可阳阳在他们家吃了不少苦也是事实吧?再说了,他爷爷难道就没一点私心?我可不信,亲孙子是个傻的,老头肯定早早就想好了,多养两个孩子,日后好照顾他的亲孙子。”
“我都不敢想阳阳在他们家过得什么日子!”田秀琴说着垂下泪来,“不是还说,阳阳为了给老头挣看病钱,早早就辍学打工了?一想到阳阳过人下人的日子,我的心就像剜得一样疼……”
提到学业,王元生不禁也沉默了。
为人父母,哪一个不望子成龙的?儿子小的时候,他就聘请三位家教,每周来家里授课,儿子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结果走失一场,落得个半路辍学,王元生何尝不心痛呢?
“别说了,你还没明白,阳阳现在跟咱们没有感情基础,咱们说什么他能听进去?”王元生硬着声音道,“你说那孩子不好,就是在把阳阳往外推!”
田秀琴委屈不已,“我的儿子我心疼啊!”
“……往后慢慢就好了,等阳阳感受到咱们对他的好,才能放下之前的家庭,到时候咱们给那孩子一笔钱,让他独自生活去,要是阳阳还不放心,咱们就给他安排到公司,做点体力活,不就好了吗。”王元生计划得很好。
田秀琴思索片刻,觉得丈夫的主意很正,这样既彰显了他们知恩图报,也能让阳阳安心,还不用投入很多钱,确实是个好主意。
“那行吧,我听你的,先让他在咱们家住着。”
“这就对了。”王元生欣慰道。
他觉得,一个脑筋不怎么清楚,但有自理能力的人,最多打碎个瓷器、多吃几口饭,让佣人多操点心就好,总不会闯出什么大祸来给他丢脸吧。
于是,当几天后,司机接他去上班时,吞吞吐吐地问他,二少爷在别墅区大门口站岗的时候,他脸都绿了。
司机开车经过别墅区大门口,刻意放慢了车速,让老板能够看清外面的保安亭。
周行一身保安制服,笔挺站在门口,对着王元生的车敬礼。
“业主一路顺风!”
王元生觉得一点都不顺风,而是心梗!
第47章
京郊别墅区开发得早,当年流行的是西式别墅,包铜的金属大门,上面焊接着浪花状的巴洛克花纹,几根粗壮石柱围成的空间做成了保安岗。
别墅区保安,标准比起雅安公寓高出了几个台阶,起码周行没有见到一个类似高队长那样大肚葫芦似的身材。
周行去面试的时候,物业甚至还嫌他个头有些低,全靠过硬的身手才录取上。
比如跟他搭班的同事,就比周珵高了5公分,五官端正,还是个退伍军人,三十多岁,名叫陈伟。
面试时,就是陈伟跟他过了几招,把周行从一众候选者中发掘出来。
周行上岗后,陈伟仍感叹周行那变态的身体素质。
“凭你这身手,干什么不行?在别墅区当保安虽说挣钱吧,但终究还是保安,说出去也不好听啊……”依陈伟的想法,周行就应该早早去当兵。
周行还是那番回答,当保安是他的理想,爷爷说过保安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就如同周行遇到过的很多人,陈伟也惋惜周行家里的长辈见识有限,耽误了孩子发展,说着说着甚至动起了劝周行改行的念头。
不过,他比黄玉龙之流更有边界感,懂得少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道理,并未将心里话说出口,只是每每看见周行认认真真的对着来往车辆敬礼的模样,目光中总是充斥着浓厚的惋惜之情。
“小周,我记得你还没搬来宿舍吧?”陈伟突然想起来。
周行摇头道:“我住得近,不用住宿舍。”
陈伟哦了一声,想想附近地形,大多是商业和一些高端的商住两用楼,仅有的几处居民小区,租金水平对打工人来说相当高。
“你不会是在附近租的房吧?”
“不是。”
那就是住得很远咯,陈伟不禁劝道:“你还是尽快搬到宿舍来吧,咱们这包吃包住,一个月能省下来一两千,还省去了路上奔波。对了,你每天怎么来上班的?”
早上看到周行在别墅区走着,难道是开车?
想到这,陈伟立即联想到一个开宝马当保安的小故事,目光顿时犀利,“你开车来上班的?”
“不是。”
“你有车吗?”
周行诚实地回答:“没有。”
陈伟放下心来,就说嘛,哪那么多富二代闲得无聊出来打工!
别墅区保安每天三班倒,一班上八个小时,陈伟和周行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下午三点就可以换班了,正等着人来换班时,一辆新能源车朝着别墅区大门驶来。
识别器显示为临时车辆,周行上前拦住,“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
车窗降下,探出一个男人的寸头脑袋,大冬天的戴着墨镜。
“兄弟,通融一下啦,是我。”寸头青年熟络地道。
周行铁面无私,坚持道:“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
寸头青年用手指把墨镜勾下来一点,从镜框上方看向周行,“哥们儿,你新来的吧?”
周行呆呆答道:“已经来了四天了。”刨去三天培训,今天第一天上岗。
“我一猜就是,”寸头青年乐了,“告诉你,这里的保安我全都认识,我可是这儿的常客,你就让我进去吧。”
“临时车辆请登记,或者联系业主予以通行许可。”周行摇头。
寸头青年无语了,推开车门下来,掏出一包软中华递给周行,“哥们儿,你怎么跟个机器人似的,放心吧,我不是外人。”
周行还要拒绝,陈伟从保安亭里出来,笑着接过烟盒,“让错人了不是?他小孩子家不稀罕这个。”
“秦教练,今天又来上课?”
“是啊,臻臻她离不开我嘛。”寸头青年跟陈伟掰了掰腕子,“让我进去吧?”
“不可……”周行的话被截住,陈伟一口答应了:“那有什么不行的,都熟人了,说不定哪天秦教练就成了我们尊敬的业主了,肯定没问题啊。”
秦教练故作谦虚:“哪里哪里,我就是来上私教课的,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正说着,换班的人来了,秦教练同样熟络地招呼着,给递了两包烟,得到开车进入的许可。
周行的脸皱起来,没有尽到职责,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见状,陈伟拍着他肩膀笑道:“还是太年轻了,秦教练是三十一号别墅业主苏小姐的健身私教,每周都来给苏小姐上课,别太较真了。”
他又凑到周行耳边,“苏小姐跟他的关系不一般,秦教练努努力就能少奋斗三十年,你这会儿跟他较真儿,以后他真成了业主,不得把你整丢了饭碗?”
秦教练见两个人也要往里走,便热情主动道:“你们要回物业管理部吧?我带你们一程,别墅区这么大,走着多累啊。”
京郊别墅区足足有近百栋别墅,分为一二三区,一区是距离配套设施最近、环境最好的十栋,二区是稍远的三十栋,物业管理部在三区的最边缘位置,保安的宿舍就在那儿。
陈伟有些意动,走着回宿舍要近半个小时呢,要是坐车到苏小姐的别墅,少走了三分之二的距离呢。
在秦教练的盛情邀请下,陈伟拉着周行上车,打算坐到二区。
秦教练单手转动方向盘,左臂手肘撑在车窗上,尽显潇洒姿态,“臻臻最近爱吃寿司,碳水吃多了,每天都担心发胖,给我打电话……”
“苏小姐身材那么好,都是秦教练的功劳。”陈伟笑着道,花花轿子人抬人,坐了人家的顺风车,捧人家几句是应该的。
车辆流畅转弯,进入二区,大片的绿化变成了两侧的草木绿植,不多时,他们停在了二区三十一栋门前,秦教练转头问道:“要不要我送你们到物业管理部?”
“不用不用!”陈伟赶紧道,他是懂人情世故的,既然发问就是不想送,他们赶紧下车,别耽误秦教练把妹。
秦教练没有再劝,三人下车,秦教练锁上车门,春风得意地站在三十一栋门前,还想炫耀两句,却见周行径直走向了斜对面的别墅。
“他这是……”
陈伟回头也惊讶不已,扬声道:“小周干什么去?咱们还没到呢。”
“我到家了。”周行推开三十五栋的门,碰巧别墅里的佣人出来,见周行进门,喊了一声“二少爷,你回来啦。”
“嗯。”周行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对陈伟两人摇手:“再见。”
秦教练:“……”
陈伟:“……”
王元生憋着一肚子火下班回家,家里已经摆好了晚饭,周珵周行都在,王元生不好直接发作,忍着气在饭桌上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小珵,我看周行在小区当保安?”
“什么?当保安?”田秀琴还不知道这事儿,此时听说十分震惊,虽说她并不关心周行的动向,但在小区当保安可就太丢人现眼了。
周珵从容地给周行夹菜,“当保安是星星的爱好。”
“这怎么成?”田秀琴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去当保安呢?”
周珵神色淡淡:“为什么不行?”
田秀琴想要反驳,被王元生一个眼神制止。吃过饭后,夫妻俩回到卧室,田秀琴忿忿不平,“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得好好说说周行……”
王元生冷道:“你还没看明白?小珵赞成他当保安。”
“怎么会!”田秀琴难以置信。
是啊,怎么会有人觉得当保安不丢人呢?
王元生同样不能理解。
从在大门口看见站岗的周行开始,他一整天都过得不安稳,遇见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对方的目光别有含义——让恩人的孙子去当保安,简直是忘恩负义的代表!洽谈的每位客户,他都觉得对方正在心里嘲讽他——王元生不是很有钱么,怎么会让养子去当保安?
不能这样下去,在更多人知晓此事之前,他得想个办法把周行弄走。
“跟刘太太接触得怎么样了?”王元生转换心情,提起了别的话题。
近些年化妆品行业趋于稳定,公司没有大的起伏,他也想转换赛道,进军电子科技,但苦于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前段时间他得知商业新贵刘千阳夫妻买下了一区的房子,便让田秀琴想办法跟对方的妻子拉上关系。
田秀琴嘴唇翕动,半晌才道:“还没见到她。”
王元生勃然大怒,“还没见到人?你每个月花那么多钱,连个人都没见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田秀琴委屈辩解:“那也不怪我……刘太太经常参加太太团的活动,但是自从你跟我说过了以后,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听别人说,好像她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王元生不耐烦,“算了算了,你上点心,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第二天,周行排到了巡逻班,这次还是和陈伟一组,陈伟的问题明显比昨天更多,有一些周行知道怎么回答,有一些周行回答不上来,但不影响陈伟得出想要的结论。
他把周行当成了一个流落在外重归豪门的富二代。
两个人开着巡逻车在别墅里区里转悠,路过一区,这里大片的绿化,还有一条建在人工湖上方的玻璃游廊。
游廊中的长椅上有个小小的起伏,周行那指着问道:“那是谁?”
陈伟看了一眼,不禁嘀咕道:“这孩子怎么又不回家?”
周行疑惑地看向他,陈伟解释道:“这是刚搬来一区没多久的三号别墅业主的女儿,她有个奇怪的习惯,总是会在外面睡觉,我们都遇到好多次了,但是怎么劝都劝不回家,不过这孩子也挺懂事儿,不玩危险的东西也不下水,我们也只能不管她了。”
陈伟喃喃道:“也不知道小小的孩子有什么心事,宁愿在外面挨冻都不回家。”
周行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三号别墅,“可能她嫌家里吵闹。”
“吵闹?”陈伟啼笑皆非,“三号别墅就刘先生夫妻俩和这孩子,刘先生每天上班,家里就刘太太和这小孩,怎么会吵闹?”
这个月第五次了,刘先生被老师喊来学校。
本来湘湘在学校的事,都是刘太太在管,但上个月她突然身体不适,每日精神不振,没办法顾及孩子了。
而一向乖巧可爱的湘湘,不知是否是感知到了什么,变得沉默、固执,频繁地逃课,不愿意去上学,在接近零度的天气里,仍坚持要每天待在户外玩耍。
难道是搬了家之后不适应吗?
刘先生既要忙公司的事,又要担忧老婆的身体,现在还要操心孩子在学校的状况,很是焦头烂额。
到了学校,老师把刘先生请到办公室,向他诉说起刘湘的奇怪变化。
本来这个月刘湘就忽然不用心学习,在课上走神、睡觉,老师找她谈心,她总说些怪怪的话,像故意要吓老师,若是老师多说几句,就摆出一副不愿意沟通的模样。
孩子才七八岁,不懂事,不愿意听话,老师也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家长,让家长来管教。
“……湘湘坚持说妈妈一到晚上变成别人,我劝她她也听不进去,小孩子就是心里敏感,你们作为家长,不能把矛盾暴露在孩子面前,会影响她的成长。”老师旁敲侧击地提醒。
刘先生苦笑,“老师你误会了,我和我太太感情很好,只是最近我太太身体不适,可能让湘湘担心了。”
“这样啊,那希望刘太太注意身体,如果可能的话,刘先生还是先请些亲近的人来帮忙照顾孩子呢?”老师建议道。
刘先生觉得这是个好建议,和老师聊过之后,他来到操场,女儿正背着书包坐在体育场旁边的观众席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小脸凝重,像是在思考一道世界难题。
“湘湘,”刘先生走过去,坐在女儿身边,“在想什么呢?”
刘湘喊了一声爸爸,“在想妈妈。”
刘先生心里酸涩了一瞬,果然女儿是在担心妻子,没能察觉到女儿的不安,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
“湘湘别担心,妈妈只是感冒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刘先生安慰道。
刘湘摇头,小小的身体坐直,对着刘先生满脸认真地道:“爸爸,妈妈变得很奇怪。”
刘先生把女儿搂进怀里,“爸爸知道,妈妈最近没什么胃口,整天都很困,这都是身体需要休息,等她休息够了,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不是的……
刘湘抿嘴,可她不想再重复了,因为她已经明白,无论她重复多少次,大人都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妈妈变得很奇怪,在搬到新家以后。
刘先生不忍心苛责女儿,把她接回家里,并向老师请了几天假,希望妻子能打起精神多陪陪女儿,安抚湘湘的心。等湘湘明白妻子不会有事以后,就会愿意好好听课了。
司机把父女俩送回家中,刘先生让保姆带女儿去洗漱,自己则到房间跟妻子说一说老师的建议。
刘太太在床上躺着,双目闭着,似乎睡着了,刘先生轻手轻脚地走近,她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着啊,好点了吗?”刘先生俯下身,在妻子额头印下一吻,顺势坐在身边问道。
刘太太微笑,语气有些虚弱,“好多了,现在不那么困了。”
刘先生欣慰点头,把今天老师找他的事情说了,“你觉得呢?可以先请湘湘的小姨来陪陪她。”
“都是我的错……”刘太太懊恼,“湘湘她一定很害怕。”
“你生病了嘛,这是不可抗力。”刘先生道,妻子身体不适后去看了医生,没检查什么问题,就是嗜睡,食欲不振,医生建议先休息一段时间,或许是以前过度劳累了。
“别找我妹妹了,我感觉好了很多,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整天很困了。”刘太太挣扎着起身,要去看看女儿。
刘先生拗不过她,扶着她一起下楼。
刘湘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爸爸妈妈都在饭桌旁等着她一起吃饭,登时一溜小跑到刘太太身边。
“湘湘。”刘太太拥住女儿。
“妈妈,你好点了吗?”刘湘懂事地稳住身体,不给母亲增加负担。
“好多了,明天早上,妈妈也跟湘湘一起吃饭。”刘太太承诺道。
刘湘微微低头,默默吃饭。
夜色降临,刘先生一家早早上床休息,刘湘睡在父母旁边的房间。
爸爸给她讲完故事,看她睡着之后,起身关灯,并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床上躺着的刘湘睁开双眼,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把枕头塞进里面,自己则爬到床底下,捂着嘴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怪声,似乎是有人拖曳着脚走了过来,门把手无声转动,房门被推开,母亲的身影慢慢走进来,刘湘看到了熟悉的拖鞋。
母亲的脚步一步步靠近,然后站在床边静止不动。
接着,刘湘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湘湘……”
那声音听上去无比熟悉,但语调非常陌生。
妈妈喊她都是尾字上扬,这个声音喊她的声调很平。
“湘湘……”
像是坏掉的复读机,有间隔地重复着。
刘湘趴在床底下一动不动,更不敢应答。
母亲在床边喊了许久,大约是没得到回应,母亲开始在房间里乱转起来,刘湘眼睁睁看着那双脚在房间里踩出一圈圈轨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母亲像是终于累了,不再发出声音,朝着门口走去。
刘湘知道,今夜的煎熬快要结束了。
母亲走到门口,刘湘在心里默数,走出门,转身,关门……
然而事情发展与之前的夜晚不同,母亲站在门口忽然发出嘻嘻的笑声。
“湘湘……我知道你躲在那儿……”
刘湘吓得猛然抽动,幸亏手还捂着嘴,阻止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母亲笑嘻嘻地走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刘湘久久不敢动弹,直到天蒙蒙亮,才从床底爬出来,钻进被窝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八点半,保姆过来喊醒刘湘,叫她去吃早餐。
刘湘下楼,看到母亲坐在餐桌旁,温柔地笑着等她。
“妈妈,你晚上睡得好吗?”刘湘爬上自己的椅子,握紧勺子问。
“妈妈睡得很好,一晚上都没醒呢,湘湘睡得好吗?”
刘湘低头盯着牛奶杯,“我梦见妈妈夜里来看我。”
刘太太心里软成一汪水,“噢,湘湘真爱妈妈,可惜妈妈真的睡熟了,没能去看湘湘。”
端菜过来的保姆也笑道:“是啊,昨天夜里大家都睡得很好,我夜里起来,家里静悄悄的,都睡着呢。”
刘湘快速吃完饭,便说要出去玩,刘太太嘱咐她穿厚实一些。
别墅区一如往常的静谧,刘湘漫无目的地走着,小小的脑袋里想着昨天夜里的变化。
母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夜里,她还能躲在床底下吗……
刘湘迈着小小的步子,在一区的公园里转悠,那里有造型可爱的滑梯,滑梯的上方平台是个蘑菇,刘湘在里面睡过觉,但今天刮北风,蘑菇里面太冷了,刘湘只能另找地方。
于是,她来到人工湖的玻璃游廊里,中间有供人坐着歇息的长椅,刚好够刘湘短短的身体躺上面。
刘湘睡了很久,还做了个梦,梦见母亲进入她的房间,站在床边,忽然弯下腰,低头和床底下的自己面对面……
她被吓醒了。
有点想哭,她忍住了,撑着手臂从长椅上坐起来,刘湘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个人站在旁边盯着她。
是妈妈?
刘湘吓得抽动,从长椅上摔下去,即将脸着地时,被一股力道吊了起来。
周行抓住刘湘的衣服,小孩子四肢挣扎,像只被拎起来的小乌龟,把她放在地上,小乌龟立刻转身,防备地看着他。
“业主你好,我是小区保安周行。”他站直身体自我介绍道。
刘湘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行,她第一次遇见不用哄小孩语气跟她说话的人。
“你好,我叫刘湘。”刘湘伸出右手,仰头望着他。
周行伸手同她握了一下,“你好。”
“你就是住在门口小房子里的人吗?”刘湘问,每天上学时,她有看到大门口的小房子,保安就在那里面休息。
周行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他上班时待在小房子里,下班了就回家去。
刘湘没懂,她继续问道:“那我可以住在小房子里吗?”
“那里面没有床。”周行道。
刘湘遗憾不已,“那就没办法了。”
周行点头,忽然问起别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家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