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词是客人,第一次来卉南,隋谦宇做起东道主的样,菜单先递到肖玉词手里,“你来点,看看想吃啥?”
肖玉词没点,又推了回去,“我不挑,你就按照特色来,你吃过,你来选。”
“嘿,那行,我给你挑几样这里的特色菜,酸辣又爽口。”
曹雁禾看着隋谦宇点的都是一些辣的,开口提醒,“他不吃辣,换一个。”
“啊?肖老师居然不吃辣,可惜了没口福,每道菜可是这里的特色菜,逢人必点。”
夸张极致,什么特色菜,卉南人烂大街的麻辣牛蛙,随便走一家小店都能做出来。
“没事没事,点吧,我也想尝一尝。”
“行,那点一道,都来咱们卉南了,高低得尝一尝卉南菜。”
菜肴上齐,满满一桌五花八门,隋谦宇特地点了一道放在肖玉词面前,“尝一尝,看这本地特色菜合不合你胃口。”
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嘴里,又麻又辣,肖玉词浅浅抿了一口,“还行,就是太辣了。”
“辣了就不吃。”
曹雁禾将菜盘子端到隋谦宇面前,换了一些不辣的搁肖玉词面前。
隋谦宇瞧了一脸贱笑,“哟!我刚认识你那会你可不是这样的,拽一副臭脸,跟谁是你杀父仇人似的,怎么?现在转型了?”
“去你的。”曹雁禾眼神秒他一眼,“你才他妈拽,我第一次见你,穿得像个酒吧牛郎,花花绿绿,要不是老鞠和你打了声招呼,我还以为你是搞地推的。”
“搞地推?搞地推有我这么帅的吗?”隋谦宇手捋了捋额前稀零的碎发,眉眼一挑。
“说瞎话会遭雷霹的。”
隋谦宇手指一顿,扣在头发密林中央,抓顺捋直,接着说:“什么批不批的,落落在呢,说话注意点。”……说霹没说批肖玉词觉得好笑,但是没懂他们的意思,顺着视线看了看鞠落落,端着饭碗,一根一根挑着鱼刺。
天边落了日,晚饭时间一到,店里客人越来越多,肖玉词几人坐在大厅,正对一排玻璃大窗,光线一撒,堆砌满桌苍红。
隋谦宇这人不爱绕弯子,说起话来全是糙枝烂末的大白话,十句话里面八句连着脏字,起初肖玉词还觉得糙,一顿饭下来,两个多小时,除了他妈的,我操等前缀词,就再没说其他的脏话。
他就是嘴贱,说习惯了,不像曹雁禾,虽说黑了些,糙了些,但是说话字句却张弛有度,不该说的他不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应付人是有一套。
夜里风凉,霓虹彩灯随风闪烁,一缕风一尘乐,肖玉词站在门口抬头一看,车流灯光由远及近,星星点点,与城市的夜色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隋谦宇买单,后头出来,手指搭弄蓝色西装外套的两肩,提起衣服一百八十度旋转披在自己身上,又骚又作,抬眼轻挑眉尾,问一句,“你们去我那儿睡一宿还是回扬昌?”
“回扬昌。”曹雁禾回他。
隋谦宇抬手一挽袖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这么晚回去都凌晨了,要不先去我那儿将就一宿?明早再回。”
“不了,明天周一,肖老师要上课。”
“请半天假呗!”视线落到肖玉词身上“肖老师,你要是不着急就明天再回,大晚上的来回折腾也挺累的。”
肖玉词被点,愣了一会,说了句都行,再次将决定权抛给了曹雁禾,他想回,但是由不得自己,开车的人是曹雁禾,累的也是他,走不走全凭他一句话。
众人都目光灼灼等着他开口。
“算了,明早我还有事,下回再去,机会多得很。”
话都这样说了,隋谦宇不好拦,让他们赶紧回,别耽误时间,手腕一台轻松搭在曹雁禾的肩,拍了拍“老鞠这里我看着,有事打你电话。”转头又对站在曹雁禾身侧的肖玉词说:“下次再来玩,带你逛遍卉南。”
山中气候冷些,入了山林,围绕一团团薄雾,轻净飘渺,一缕风吹,倒散不散。
曹雁禾开得慢,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方向盘,一下两下,附有节奏。
“你还在想你师傅的事?”
曹雁禾手指一顿,摇摇头“是,也不全是,我在想落落的事。”
“落落?校园暴力这件事?”
“不是,在想落落对鞠平山的感情。”曹雁禾转动方向盘转了一个急弯,“你说,要是到时候鞠平山走了?落落会是什么感受?”
感受?肖玉词想了想,换做自己对肖克呢?会难过,像是心被掏了一块。“…可能..会难受,很难受,觉得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他的死亡,可是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时,还是会难过,会想哭。”他看了看曹雁禾,一本正经说:“网上都是这样说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堆烂骨头,想见也再见不到了,那时候你才会觉得遗憾。”
曹雁禾笑了,“成天就跟网上瞎学。”
“也不算瞎学,我觉得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感受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别人不懂你,你也不懂别人。”
“干嘛要知道别人怎么想?自己一天想这想那儿的就够难受了,还要去猜别人想什么,不是给自己添堵嘛?”肖玉词手腕交叠环抱胸口。
他说这话,语末翘着尾音,嘴巴一撇,丝毫没了气焰,倒是憨厚朴实了些。
山中入风,肖玉词开了半窗,风从车窗袭入,卷着湿气一股一股往肖玉词脸上吹,浮动半边脸的碎发,他伸手一拨,眼睛直直盯着车灯照亮的树林又匆匆撇至身后,反复如此。
曹雁禾看他一眼,又目视前方,“说得也对,怎么开心怎么来。”
山体陡峭,途中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扬昌,巷子拥窄,曹雁禾都是把车开到店门口,一道街巷都安静昏暗,唯独曹雁禾的店门外亮着灯光。
张晓伟下午接了几个活,不难却很麻烦,一直忙忙碌碌到了晚上十二点才收尾,门口车轮子一响,熄火停住,张晓伟愣头往外一看,曹雁禾与肖玉词推开车门,一齐目光投向他的身上。
“咦?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回来了。”
曹雁禾钥匙锁了车门,扔给他,“钥匙给我拿好,放老位置。”
张晓伟瞄准位置,命中接住,往手指套上钥匙环圈,转了一周,笑道:“好勒!”转念又问:“哥,你们去看我老师公,他怎么样?还能活不?”
张晓伟叫鞠平山师公,刚开始叫曹雁禾师傅,叫了几天,曹雁禾怎么听怎么觉得变扭,于是让他改口叫哥,虽然口头上是哥,内里他把曹雁禾当师傅,自然而然叫鞠平山师公。
“不知道,别瞎打听。”曹雁禾回他一句。
张晓伟抱怨,拧着眉,“有啥我不能知道的?”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肖玉词在一旁听得直乐。
“哥,我是十七,不是七岁。”
“管你几岁,就不告诉你。”
“肖哥,你看我曹哥,区别对待啊这是。”张晓伟扯着嗓子向肖玉词求助,肖玉词没辙,耸耸肩,和曹雁禾一比,他可没他那么爱逗小孩。
第30章
肖玉词前二十四年里,没有兄弟姐妹,唯一一门挨亲的弟弟便是姨妈的亲儿子,刚上高中,零零后的小孩,玩得把戏与肖玉词上高中那会大相径庭,网络热梗信手拈来,肖玉词话题往往融不进去,搭不上边,更不懂得哄人,玩笑,所以亲兄弟也甚是陌生人,没有与人玩笑逗乐的经验。
张晓伟的性子活泼,曹雁禾和他说话就跟故意逗小孩一样,嘴角挂着笑意,虽说爱怼他,但是话里却没有其他厌烦的意思。
手掌收了大力,轻轻往他后颈一拍。
“得了,我们要回去了,你关好门快去睡觉,剩下的活别干了,明天早上再收尾也不迟。”
“哥,不用你说,我本来就是要下班的,看见你们的车来了这才多停了一会。”张晓伟嬉笑着脸。
曹雁禾嘱咐他关好门,注意安全,转过身与肖玉词一头扎进了浓黑的夜色里。
夏夜干燥多风,路沿的虫鸣清晰入耳,今天夜里阴沉,周遭全是乌蒙蒙的一片,不经意间脚下石子硌脚,扭动脚踝筋骨一疼,身子自然往边上一斜,心里咯噔一下,还没顷倒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肖玉词的肩。
很巧,就刚好稳住了人。
“不长记性,说几遍了,走路看路。”曹雁禾声调带些教训人的腔。
肖玉词站稳踩实了脚跟,心里咚咚还未缓过之际就被曹雁禾说了一句,焉焉的嗯了一声,掩着胸腔的细细发出声音,一人又往前走。
在生闷气,却又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两人慢吞吞的走着,曹雁禾打了一束光,照在肖玉词脚下,肖玉词走一步,他便向前迈一步,紧跟他的节奏,夜很深,周遭漆黑一团,四下无人,细细碎碎的虫鸣与沙沙的踩泥地声格外清晰,曹雁禾紧跟在肖玉词身后,距离很近,像是小心翼翼将人护在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肖玉词没回头,继续走,“太累了想回去睡觉。”
曹雁禾没觉得不对,低头看路往深巷子里面走,“真的?”
“真的。”
南方潮湿,特别是地势低洼的位置,四面环山也导致扬昌处于洼地,每回下过一阵雨,路面与墙总是潮湿润得发霉,一进巷子,皮肤都能感觉潮热闷汗。
“国庆…你回家吗?”
肖玉词一股脑闷气往前走,听见“国庆”二字,思绪猛得被点醒,他都忘了这茬,国庆的七天假期,不知不觉这是来扬昌的第三个月。
至于回不回家,还得认真思考。
“还不确定。”肖玉词特地停了一会,与曹雁禾并肩同行,“你呢?你国庆还开店吗?”
曹雁禾摇摇头,“不开,放假,国家节假日正常放假。”
肖玉词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那五险一金有吗?”
“..没,就一小门店,哪有什么五险一金,能吃饱饭就行。”
“争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肖玉词这会拢着笑脸,笑得眉眼都弯弯的。
曹雁禾笑了笑,说:“我尽量,争取做大做强。”
两人都掩着笑声,巷子不隔音,今儿谁家有闲话,明天就能传遍巷子户,三人成虎,越传越离谱,尤其到了夜里,各家都躺床睡觉,院子关的狗也都入了窝,随便一点大声响便能将人吵醒,起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通乱骂,不堪入耳,索性就惹不起,压着声音说话。
“国庆你要不回的话,我给你留串钥匙,我和我妈得回一趟老家,快的话两三天回来,慢的话五六天。”
七天假期,肖玉词还没想到要不要回一趟临安,即便是回了也就待两三天,其他时间得空出来赶车,想想有种假期浪费的感觉,不划算,左思右想还是让曹雁禾到时候留把钥匙。
曹雁禾答应得爽快,再抬眼一看,照着灯光不知不觉转弯往前走两步便到了院门,门把上了锁,普通的金色挂锁,四四方方大小不足巴掌,曹雁禾摸出钥匙,插孔,不用照光,也能摸着记忆准确打开锁。
“到时候你要没吃的,就去找谢老师蹭蹭。”
谢竟南在学校外面和葛万合租了两室一厅,买了些锅碗瓢盆,平时得空会自己做饭吃,虽说曹雁禾是好意,对于肖玉词的厨艺,他是了熟于心的,不怕他饿死,就怕他把自个在厨房里炸了,得不偿失。
就是这话肖玉词听了怎么心里变扭要死。
“我还没说要不要回呢,再看情况。”肖玉词一扭头,撇开视线,迈着脚步往里走。
曹雁禾内里暗切不住想乐,嘴硬得要死,傲娇又幼稚。
鞠平山病危,没坚持到鞠落落看他最后一眼,在抢救室断的气,医生当场宣布死亡,通知隋谦宇的时候,他做好了心里准备,镇定的带着鞠落落签了死亡证明,再到停尸房看最后一眼时,他却没有勇气进去,握紧鞠落落的手,发抖,慌张,一瞬间的防墙四崩离散,倒是鞠落落闷着头,一言不发走完流程。
肖玉词和曹雁禾一起赶来,看了最后一眼,第二天尸体进了火葬场,再出来就是一盒散沙。
老人说尸体要保全,进了往生能有全貌,在扬昌鞠平山除了鞠落落一个亲人,再无其他,除了烧成一把灰,买个墓把他埋了,没有其他选择。
鞠平山的墓在卉南的北边山上,驱车半小时,到了地儿先生念经下葬,埋在一片黄土地下,归于天地,还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身孑然。
隋谦宇送走了做法先生,与鞠落落一同跪在碑前烧完最后的纸钱,浓烟弥漫,四下风一吹,到处飘散开。
一连几天,曹雁禾尤其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台阶的石梯上。
“难受吗?”肖玉词轻轻抚了抚曹雁禾的背脊,像是一道羽毛,挠人背,“难受就哭出来吧。”
接连给鞠平山处理了几天后事,曹雁禾没怎么睡,眼睛上挂着好大一个黑眼圈,整个人没了挺拔,微屈着背,深沉埋头,快贴上了胸腔,肖玉词以为他在哭,只是不好意思让人看见,却不知道其实曹雁禾只是困得睁不开眼睛,没精打采。
他抬头看了看肖玉词,惺忪眉眼带笑,“没什么难过的,人死了就一把灰,我是困,困得睁不开眼。”
晓得他没睡好,但是不知道这几天下来睡了几个小时,鞠平山生前开店认识了些朋友,得知死讯都来送了一程,曹雁禾和隋谦宇作为徒弟,算半个儿子,一路打点好后事,甚至按照当地习俗,甚至请了先生做法,一来二去折腾了好几天,才将人下葬。
肖玉词挪了挪身子,调整好姿势,坐稳,拍了拍肩,“来,靠我这,睡一会。”
“你这细胳膊我怕给你靠折了。”曹雁禾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没多少肉,全是骨头,硌得慌。
“开玩笑,我有肌肉的,叫你靠你就靠。”
没等曹雁禾反应,肖玉词手腕绕过曹雁禾的后颈,从肩膀上穿入,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肩上一靠。
“睡吧,一会我再叫你。”
曹雁禾呼吸都不敢大口,震惊了一阵,没敢用多大力,脖子撑着头,轻轻靠在肖玉词的肩上。
“我可真靠了?压疼你了说一声。”
“靠吧靠吧。”
曹雁禾鼻腔一吸一放,温热的气息像是水流,轻抚肖玉词的侧颈,一根紧绷的弦被轻柔拨动,不知不觉,在心里叮叮当当。
曹雁禾太困了,没多久便靠着肖玉词睡了过去,肖玉词不敢动,屁股在凳子上坐得酸疼也不敢伸展开,手掌连着筋,靠得微麻,扭头看了一眼曹雁禾,视线遮蔽的原因,只看见下巴,长了胡渣,冒青围着下巴一圈都是,听着他的呼吸声,不知为何,肖玉词的心随着一呼一吸之间砰砰跳动,手指发汗,鬼使神差的轻轻触上皮肤,又像是热流一般滚烫,还没试上触感又收回了手。
“呀!你俩谈恋爱呢?背着我偷偷摸摸的….”
隋谦宇来得突然,没听见脚步声,说话声音从后面传来,肖玉词像是偷吃的小孩被抓了证据,心慌意乱。
“没…没有。”肖玉词扭头看他,故作镇定,细攘的发丝的闷出薄汗,说话细声细语,动作缓慢。
隋谦宇上前一看便心知肚明。
“睡着了?”隋谦宇做口型,从嘴皮上发出的声音,没什么声响。
肖玉词点点头。
“我先带着落落走了,他醒了你给他说一声。”
说完摇手做了告别,肖玉词嗯了一声,直到看着人慢慢离去,心里的悲然由内而生,梗在喉咙,任凭风吹,依旧散不去。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甜甜的恋爱啦!
第31章
国庆之前是中秋,学校放了三天假,常萍前一晚提前回了家,第二天一大早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进行大扫除。
肖玉词手指撵着抹布,仔仔细细凑近了看窗台上灰尘,擦了一遍,没干净,掺着水盆里的泡沫水洗净扭干,又擦了一遍,黑湫隆咚带点白的一团污渍,紧硬的贴在瓷砖上,擦也擦不掉。
“你这样是擦不掉的。”
曹雁禾站于另一侧,两人隔窗相望,眼睛细笑倒如弯勾,手上攥着小铲,食指抵住手柄处,用力在黑点处铲了几下,果真蹭掉了。
“这是燕子拉的屎,晒干了,擦是擦不掉的,你得用这个铲子刮一刮。”
“啊?屎?你不早说,我刚还用手扣。”
肖玉词嘴角撇得老长,眉头一皱,一脸嫌弃抬起右手看一看,指甲缝里仔仔细细瞧一瞧,粘了些黑色秽物,二话不说拔腿往院外水管扣洗干净。
曹雁禾笑得大声,“那你怎么不问我?”
夏日水流爆晒,从细管里流淌下来刚沾皮肤就是温热的,肖玉词左右手互搓,洗了好一会,可是心里又觉得膈应,跑到厨房挤了洗洁精又回去洗一遍。
“你在二楼我怎么问你?难道我还得扣一块下来,双手捧上去,问你这是啥玩意?”肖玉词立马给了曹雁禾一记白眼。
曹雁禾乐得合不拢嘴,双手也没闲,三下五除二用了几分力气,把窗台外瓷砖上铲得干干净净。
二楼有个燕子窝,在曹雁禾的窗外的房梁上安了窝,夏天就来,几个春秋下了几窝崽,鸟屎源源不断,曹雁禾窗外更是难以幸免于难,连着二楼窗户的一楼客厅窗外也一同粘上污渍。
“我也没想到你会用手扣呀。”曹雁禾憋笑,抹布沾水拧半干,将窗台擦了一遍,瓷砖缝里,玻璃窗,都用清水擦干净。
“我..算了算了,扣点鸟屎怎么了?”肖玉词关了水龙头,甩一甩手上的水,水珠四溅,“大男人无所畏惧。”
曹雁禾上下打量,细胳膊细腿,像个纸片,风再大点,一刮就能跑,还大男人?怎么看怎么像个高中生。
常萍打扫门外石阶,水洗冲干净,扫帚刷刷几下,刮去苔藓杂草,水流随石缝四下蔓延,呈根茎状,外头路过的村里妇人,怀里是准备拿出去晒干的土豆片,簸箕装着一片一片散开排列。
“哟!常姐,在做啥哩?”
常萍抬眼看她一眼,顺道给了个笑脸,“做卫生呢!”
心想没长眼还是瞎了?难不成提着扫帚做饭?
妇人摸着石路走到常萍身侧,眼睛眯缝瞟了瞟院内的状况,细声在常萍耳边问:“院里头跟你家老二说话那个…就是中学来的那个新老师是吧?长得还挺俊,多大了?有女朋友吗?”
敢情上来打秋风了?
常萍没搭理她,心里哼笑一声,什么玩意?不就是想给她家大女儿寻对象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那个女儿二十六七了吧?书没读成上外头学人家做网红,搞直播,原本长得也还看得过去,非要花好几十万去整什么脸,这下得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快三十了还没对象。
要是学人家好姑娘正正经经找个工作,不去钻什么空子,听信别人话做网红挣钱,想吃网络红利的一大把,能成的又有几个?
做人踏踏实实不行吗?什么样的人就做多大的事。
“好像…有的吧?听说还是高材生,长得漂亮家世又好,郎才女貌的。”常萍故意撒了谎,说得绘声绘色,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是…是吗?那还真是有出息。”妇人尴尬一笑,颠了颠簸箕,“那你忙,我就先走了。”
“哎,坐会嘛,才刚聊一会就走了?”常萍装模作样挽留。
妇人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家里还有活呢!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等人走远了,留个灰溜溜的背影,常萍啐了一口唾沫,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还想和肖老师挨亲。”
肖玉词睡了个午觉,手机里面就变了天,原本还是三人的小群,变成了四人,消息从下往上拉,才从只言片语间看出一个所以然。
扬昌老顾传统,一向俗有中秋点灯祈愿,祝福家人平安喜乐,学子读书上进,虽没有水渠运花灯,却爱各种稀奇古怪的花灯形状,像灯笼一样一支杆子提起来,去扬昌最高顶的山游逛一圈,通体红艳,颇为壮观。
花灯一般街上也有卖,但是却不及自己手工做的良苦用心,制作过程也乐此不疲。
往年曹雁禾不爱参与这些,常萍不爱,家里自然没有人会去做,今儿谢竟南拉他入了一个群,拍了满桌花灯制作材料,下面附了一句话“曹哥,肖老师,快来,做花灯。”还艾特了肖玉词和曹雁禾。
曹雁禾回了句:肖玉词在睡午觉。
“啊?那我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
曹雁禾发了个微笑的表情,附带一句话“他醒了我给说一声。”
“得勒哥,记得来。”
而后转眼曹雁禾上街陪常萍采购,一转头就跟七秒记忆的鱼一样忘得一干二净,肖玉词睡醒看了手机才知道还有这回事。
谢竟南租的房子不远,在学校下了斜坡的马路巷子尾,居民楼交错重叠,沿马路边一栋四层楼房右侧小道往前五百米,左右两侧均长着幽青绿草,脚底下踩着黄泥地铺垫些石块的狭窄小路,肖玉词在前,一步踩一石块,均匀受力,轻陷凹入泥地里。
他来过一次,上个星期的事,地形不复杂,沿小路而上,很好找,往前耸立几栋三两层的居民瓷砖楼,再走几步抬头便能看见一栋白黄瓷砖楼,原本是白色,风吹日晒泛了黄,墙缝中间黑斑污秽明显,而其中一户二楼窗外防护栏处摆了几株绿植盆栽。
那是彭媛媛新买的盆栽,教师宿舍放不下,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喜这些绿油油的东西,大家明面上不说,时间一久,也能从细节上发现招来人嫌,于是搬了一些摆在谢竟南的房间。
也只有谢竟南无条件依她。
“就这儿了,上二楼。”肖玉词望了一眼曹雁禾,站在屋外生铁锈的红色大门外,伸手一推,吱呀作响。
楼梯在最左侧,扶手铁杆生了锈,一进楼就是一股铁锈的味道,曹雁禾抬手一摸,掉渣,摸了一手暗红,味儿还挺重。
曹雁禾抖一抖手,拍一拍,“他怎么会想到租房子?”
空间阴暗潮湿,白色腻子墙水珠滴落滑痕狰狞,墙皮也掉渣,闷热又汗湿。
“他觉得住朋友家不方便,自个非要上外面租一个单间,原本房都找好了,就在你家那个巷子口。”肖玉词换了口气,继续说:“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没租,再然后就跟着葛老师一起在这租了间套房。”
肖玉词四处看了一眼,“就是这环境,差了点。”
“是不太好,这房子年头有些久了,再过几年,都得标上危楼了,他要是还想租房,我给他留意留意。”
肖玉词摇头,“不知道,下学期宿舍楼应该是可以搬进去了,他不租了吧?”
屋里只有谢竟南在,葛万回家去过节,一间仅六十平米的小屋,划分了两间卧室和厕所出来,剩余客厅不过逼仄狭窄的空间,上回肖玉词来过一次,可没今天这么干净,拖了地,湿湿的还带着水汽,喷了一股子清香的味道,刚开门就扑入鼻口,简直比汗臭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