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雕狩猎的本领虽然不及丁卯兄弟,但也和炎青差不多,否则原先在部落也不会被炎山看重,失去一条腿后还将人带在身边,以他的经验想要找到水源,确实不过是时间问题。
炎尾被说服了,但他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如果水源那么好找,丛容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继续吃食水兽,而要改吃铁角兽呢?
“也许是他自己也吃厌了呗。”炎雕满不在乎道。
炎尾胡乱点了下头。
在炎雕的指挥下,四人以迁徙队扎营的地方为中心往四个方向寻找水源,他们的动静自然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炎丁鬼鬼祟祟地凑到丛容身边,小声问青年:“丛大人,这附近有水源吗?”
丛容刚和自家小奴隶吃完腊肠,正在用简易版牙刷清洁口腔,头也不抬地回答:“有。”
“啊?!”炎丁懵了。
他倒不是怀疑丛容的判断,丛大人拥有圣主的智慧,绝不可能出错,小丁弟弟只是看那几个家伙不顺眼,单纯希望他们饿肚子罢了。
“在那个方向。”丛容拿“牙刷”指了指炎雕所在的方位,果然没多久,就见炎雕兴奋地朝其他四人招手,示意对方过去。
炎尾没想到炎雕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水源,意外的同时大大松了口气。
四人很快用石刀凿开冰面,炎雕催促炎尾快把内脏拿出来,后者小心翼翼地从皮囊里掏出内脏,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散发开来。
“操!”炎雕大声骂了一句。
炎尾也被这味道冲得差点吐出来,赶紧将一部分内脏扔进水里。
“不过他们不可能打到食水兽。”另一边丛容刷完牙,炎朔将积雪融化烧开,把拧得半干的兽皮递给他。
迁徙路上条件简陋,丛容已经很久没痛痛快快洗澡了,只能用热水简单擦洗脸,脖子和手臂,顶多再泡泡脚。
“为什么?”炎丁好奇。
“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冰钓的。”丛容将兽皮丢回石盆里淡淡道。
奈罗河主干宽阔,因此能找到不少适合冰钓的地方,俗称钓点,丛容之前找的钓点看似随意,其实相当有讲究,位于奈罗河的洄弯处。
洄弯处食物多,又背风,水流相对平稳,鱼儿在寒冷的冬季大多会选择这样的水域栖息。
而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奈罗河的主干,炎雕找到的那处水源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水潭罢了,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钓手想在这里找到合适的钓点也要花费不少功夫,更不用说无头苍蝇似的四人了。
明天一早,迁徙队就会离开这片营地,根本不可能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而且据丛容判断,那水潭里的大型鱼类在水面冰封,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恐怕早已顺着暗流游去了别的地方,剩下一些小鱼则完全不适合用长矛这样粗陋的工具进行叉捕。
炎尾四人蹲守在冰洞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投了三波内脏了,食水兽却完全没有要出现的迹象,炎尾看看所剩不多的饵料,不由有些着急,对炎雕道:“换个地方。”
炎雕也觉得不大对,因此没反驳,很快又找了个地方凿开冰面,炎尾小心翼翼地把内脏投放进去,四双眼睛巴巴盯着幽蓝色的水面,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炎尾看看空空如也,还散发着腥臭味的皮囊,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嘴里不住喃喃:“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已经按照丛容说的做了,凿冰洞,放饵料,一步都没有错,为什么食水兽就是不出现?
炎尾这辈子都不可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四人在烤肉的香味中,强忍着饥饿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
天亮后迁徙队伍继续前行,日升日落,又一天过去,和昨天一样,丛容让炎卯把兽肉搬下来分发给众人,唯独绕开了炎尾四人。
饿了一天一夜的四人饥肠辘辘,分到食物的人喜笑颜开,看在炎尾眼中却格外讽刺。他直勾勾盯着肥瘦相间的兽肉,咽了咽口水,片刻后飞快冲向一名瘦小的女奴,抢夺对方手里的铁角兽肉。
女奴发出惊恐的尖叫,死死抱住怀里的食物。
“炎尾你干什么?”炎卯大喝一声,将派发的工作交给弟弟炎丁,快步上前,矮小的炎尾被他一把拉开,甩到地上。
“我要吃肉!”炎尾恶狠狠瞪向不远处吓得缩成一团的女奴,“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凭什么能吃上肉,而我们作为红石族人,却要忍饥挨饿?”
不远处排着队伍准备领肉的人群在短暂的躁动过后陷入安静。
在原始人固有的观念里,炎尾的话乍一听,似乎颇有道理。大部分族人崇拜丛容这个圣主眷属,但不代表他们就能把奴隶放到和自己同等的位置。
奴隶是低贱的,像牲口一样,只配吃族人不要的馊菜团子和下水。
至于奴隶,他们在炎尾的恶语中低下了头颅,瑟缩着抱紧怀里的兽肉,仿佛这样就能从冰冷的肉块中汲取到温暖一般。
“呵。”寂静的雪原上响起青年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挨饿?”
对上丛容那双冰川般清凌的眼睛,炎尾心里一突,目光闪躲。
“对,十天前,炎尾已经把属于他的那份铁角兽肉拿走了,不止他,还有炎雕,炎鹗和炎角,他们都已经吃过肉了!”炎丁反应很快,立即道。
“是啊,那几天我看炎尾吃得可香了,差点没把我馋死。”人群中有人附和。
“我也是……”
“哼,之前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挨饿了!”
族人们议论纷纷,看向四人的目光满是鄙夷。
炎尾完全没料到丛容轻轻松松便扭转了舆论风向,一道道嫌恶的视线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利刃。
炎尾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难以忍受的饥饿让他失去理智,朝不远处的俊美青年怒吼:“是,我们的肉是吃完了,可你有那么多肉,为什么宁愿分给那些低贱的奴隶,也不愿意给我?”
对方的强盗逻辑差点把丛容气笑,他眼眸微垂,平静道:“我自己的东西,想给谁给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也想尝尝神罚的滋味?”
青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如何严厉,却莫名让雪地里的四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他们这才想起眼前的青年虽然看上去羸弱,却能把一个身强体壮的战士吓到失禁。
人群里的炎鸣下意识摸上自己才结痂的脸颊,觉得不远处的四人和一个月前的他一样傻逼。
自己当时真是昏了头,才会和丛容作对,如果再来一次,炎鸣一定什么都听对方的,青年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炎鸣是真的怕了。
丛容没再理会四人,示意停下来看热闹的众人继续领食物,自己则和炎朔找了块地方生火烤肉。
“丛大人……”身后响起老莫熟悉的声音。
“嗯?”丛容扭头,只见不远处乌泱泱站了一地奴隶。
“丛大人,这些肉请您收回去吧。”老莫说。
“为什么?”丛容挑眉,“你们不想吃吗?”
老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不是很饿,您给我们一些肉汤就可以了,就像以前在部落里的时候那样。”
奴隶不配吃肉,只配喝稀得能照出人影的肉汤。
丛容定定看着这名满脸沟壑,浑身上下写着苦相的半老男奴。
老莫很瘦,长年的卑躬屈膝让他的脊背都佝偻了,他的身后是鸵和多虻,还有黑牙,仓,大石,毛莨,草籽以及蓬。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对肉食的渴望,这是人在饥饿状态下的本能,但他们努力克制住了,为了他们的眷属大人。
此时此刻,丛容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钝钝的,让他的胸腔莫名有些憋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排遣掉这种陌生的情绪,可惜效果甚微,片刻后青年白皙俊秀的脸上才终于浮起一抹浅笑。
他说:“你们要记住,奴隶也是人。”
不是牲口,不是物品,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在丛容眼里,他们和那些红石族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听话讨喜。
“人?”老莫茫然。
不止他,其他奴隶同样茫然,他们能听懂丛容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理解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丛容暗暗叹了口气,固化的阶级观念荼毒已深,想要让奴隶们彻底挣脱束缚在灵魂上的枷锁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
既然如此,那就从学会大口吃肉开始吧!
丛大人没有要奴隶们的肉,回去路上,老莫忍不住哭了,心肠软的女奴们也都哭得稀里哗啦。
夏犬不明白大人们在哭些什么,于是他也跟着哭了起来,结果被他爹红着眼眶揍了一顿,瞬间哭得更大声了。
之后任炎尾四人如何哭闹哀求,丛容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天生共情能力低下的丛大人没有那种叫同情心的东西,他的心就像雪原上的寒冰一样冷硬。
迁徙队又继续赶了两天路,第三天早晨丛容在睡梦中被纷乱的人声吵醒,他揉了揉还有些迷蒙的眼睛问站在洞口的炎朔:“出什么事了?”
“炎尾他们跑了。”炎朔皱眉。
丛容微怔,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跑了就跑了。”
那四颗老鼠屎如果跟着迁徙队一起去往新的栖息地,也不知道会闹出多少幺蛾子,跑了正好,还省了他考虑该怎么处理对方的功夫。
丛容没把炎尾当回事,结果就听炎朔说:“他们打晕了祭司午和毛芜,还偷走了一部分物资。”
“什么?!”
这下丛大人彻底清醒了,他匆匆在毛衣外面套上兽袍,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物资车。
物资车的门大喇喇敞开着,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很明显地空出来了一些。
女奴毛芜已经醒了,她比祭司午年轻得多,而且身强体壮,只脑门那里青了一块,别的似乎并无大碍。
“是丛大人!丛大人来了!”
部落里懂医术的除了祭司午本人外,就只剩下丛容,围观人群看到他立刻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道。
丛容让守在祭司午身边的毛芜先去休息,脑部受到外力作用,那一瞬间的力量,会使整个大脑在颅腔内晃动,使得部分神经元的轴突断裂,神经元轴突回缩,俗称脑震荡。[1]
即便毛芜看上去没事,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脑震荡是原发性脑损伤的一种,病患当时没什么感觉,后遗症却可长达数月甚至半年。
毛芜离开后,丛容专心检查祭司午的情况,老太太躺在兽皮垫子上,额头破了个两公分左右的口子,鲜血将她花白的头发染成暗红色。
丛容匆匆瞥了眼不远处雪地里那把带血的石刀,没有CT,没有磁共振,仅靠肉眼很难判断祭司午的真实伤情。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对方清创加缝合伤口,之前从圣使居伊那里顺来的止血药白及也派上了用场。
“祭司大人会死吗?”有族人小声问。
红石部落已经没了首领,如果再失去祭司……族人们心里发慌,仿佛失去头兽的兽群,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人群中央的青年,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不会。”丛容回答得十分笃定。
除了昏迷不醒这一点外,祭司午的其他生命体征都非常稳定,体温也很正常,死是不可能死的。至于其他,比如脑损伤可能引起的意识障碍,肢体功能障碍等病症,他暂时还无法确定。
众人闻言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丛容不是祭司,但他救过卯,救过数,连鬣那样被铁角兽顶破肚皮,肠子流了一地的情况青年都能治好,除了几个自作聪明的刺头,绝大部分族人对丛容圣主眷属的身份深信不疑。他说祭司午不会死,那就肯定不会。
丛容让人把祭司午抬到物资车上安顿,因为多了两个病患,迁徙队临时决定原地休整一天,起码等老太太醒了,看看情况再走。
丛容抓了把雪,边将手上的血污擦洗干净,边问旁边的炎卯:“少了多少东西?”
年轻战士的脸色有些难看:“两桶肉加一桶盐。”
红石部落用来装兽肉的石桶非常大,连肉带桶能有两三百斤,也就是说一晚上时间,他们起码损失了五百斤左右的兽肉和三十斤盐。
丛容在心里飞快算了算,剩下的肉足够让五十来个人吃到凛冬结束,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抵达新的栖息地了,万物复苏的雨季很快就会来临,草长莺飞的时节,怎么都不会饿肚子,让他在意的是盐。
原本的五桶盐,路上吃了半桶,被炎尾四人偷走了一桶,现在还剩下三桶半。
一百斤盐,听上去不少,但也只够吃半年,这还是在没出现意外的情况下,像昨晚那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别说半年,能不能撑到目的地都是个未知数。
丛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石桶边缘,忽然问:“昨晚值夜的是谁?”
毕竟是在野外,迁徙队还带着这么多物资,安全起见,炎卯每晚都会安排人守夜,两两一组,有时候是族人,有时候是奴隶。昨天晚上轮到的恰好是两名红石族人,分别叫炎奎和炎鸠。
“奎吃坏了肚子,炎尾他们打晕祭司大人和毛芜的时候,他正好方便去了,所以压根儿不知道。”
“另一个人呢?”丛容又问。
“鸠……”炎卯目露迟疑,语气微妙,“他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了?”丛容挑眉,“值夜的时候睡着了?”
炎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丛容有些无语,想不到上班偷懒这种事不仅文明社会存在,连民风淳朴的原始大陆都没能例外,他还以为原始人个个勤劳勇敢,是丛大人想当然了。
片刻后他问:“以往如果发生这种事情,红石部落一般怎么处理?”
炎卯毫不犹豫地回答:“打一顿。”
丛容:……
这惩罚确实很原始人。
不过作为自小接受文明教育的文明人,丛大人觉得打人不大好,于是他说:“我们换种方式吧。”
炎卯:?
祭司午是在半小时后醒来的,丛容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对方的名字,所在的部落,又让她从一数到二十,老太太全都配合地回答了。除去头还有些晕外,身上并无其他不适,但非常生气。
作为部落里最具智慧的领导者,族人对祭司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尊敬的,爱戴的,无条件信任的,结果现在居然有人趁她睡觉的时候敲闷棍,祭司午简直不敢置信。
然而不敢置信也已经发生了,四人早跑得没了影。
“我老了。”祭司午靠在车厢壁上,耷拉着眼皮感慨,从丛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始终努力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微微佝偻起来。
丛容嘴唇动了动,他虽然无法体会祭司午此时的心情,但也能从后者的语气里听出悲伤与无奈。
丛大人正准备说些没用的好听话安慰老师,就像上辈子他对博导和老中医做的那样,便听祭司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部落的下一任祭司。”
眼前的青年年轻俊美,医术精湛,还非常聪明,哪怕他不是所谓的圣主眷属,在祭司午看来也是下任祭司的不二人选。她想不到还有谁比丛容更适合接替自己的位置。
丛容瞳孔微缩。
如果祭司午是在一个月前说的这话,他内心不会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可能毫不犹豫地拒绝,毕竟丛医生真的没有跳大神的癖好。
然而现在,丛容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
就像他之前说的,修补异世大陆文明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哪怕一个部落也做不到,他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
成为祭司,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一整天都没出太阳,天空灰蒙蒙的,即便迁徙队众人裹着厚实的兽袍也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又要下雪了。”一名红石族人抱紧自己的胳膊,哆哆嗦嗦地和同伴聊着天。
他们已经在这片雪原上漂泊了将近一个月,按照丛容先前的估计,应该还要再走一个多月。
“真他娘的冷啊!”同伴舔了舔冻得发白的嘴唇,呼出的水汽在空中凝聚成一团白雾。
“卯已经在发物资了,等吃了烤肉,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身上就没那么冷了。”族人笑着拍拍同伴的后背,两人高高兴兴地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然而等他们来到物资车边,却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几名红石族人正围着炎卯大声说着什么。
“卯,为什么今天的肉只有这么一点点?”一名族人瞅瞅手里巴掌大小的肉块,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而且为什么奴隶的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多?”
“这是惩罚。”炎卯硬邦邦地回答。
“什么?”
不止族人,奴隶们也一脸懵。
“因为昨晚奎和鸠的失职,导致祭司大人被袭击昏迷,还损失了部分物资,为此丛大人决定削减所有族人三天的口粮。”
炎卯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值夜的时候睡着的又不是我们?”一名族人不服气地喊冤。
“嚷嚷什么?”炎卯用刀背敲了敲石桶,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饱含怨气的脸,正色道,“不止我们,丛大人自己也只分了这么点肉。”
原本还满心不甘的红石族人闻言瞬间愣住了,齐刷刷望向不远处的俊美青年。
丛容自己支了个锅,咕嘟咕嘟熬着稀薄的肉汤,而他的小奴隶则在另一个地方优哉游哉地烤着大块兽肉,双方之间隔了足有十米远,形成鲜明对比。
族人们不由瞪大了眼睛,宛如一群受到惊吓石化的土拨鼠。
连拥有九成兽肉的丛大人都只能喝肉汤,他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要怪就怪不好好守夜的奎和鸠,还有跑了的炎尾炎雕他们!
众人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满是愤怒,炎鸠连自己的那份肉都没敢领,灰溜溜地跑去找家人,打算随便蹭口汤喝。
结果汤没喝上,先挨了老爹一顿揍:“我让你睡,让你睡!老子的铁角兽肉都让你小子给睡没了!”
他爹揍完,扔给他妈接着揍。
可不要小看女性原始人的力量,比如红藜,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撂倒上百斤重的成年骨雕。
苍茫的雪原上回荡着炎鸠久久不息的惨叫。
另一边炎奎的情况相对好一些,毕竟拉肚子这种事真不是他能控制的,而且以前还出现过拉肚子拉死人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族人过去找他麻烦,当然,短时间内他们对炎奎的怨气也不会消除就是了。
奴隶们旁观了一切,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惩罚,二十九双眼睛面面相觑。
半晌,老莫得出结论:偷懒会让大伙儿都没肉吃,所以谁也不许偷懒。
奴隶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旦有谁不好好守夜,谁偷懒,不用丛容出马,众人内部先把老鼠屎解决了。
经过这件事,炎卯惊讶地发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再在值夜的时候打瞌睡,个个都警醒得不得了。
不得不说丛大人的办法比单纯把人揍一顿管用多了。
“大人真是太聪明了。”炎卯由衷感叹。
不知不觉间,年轻战士心里对圣主眷属的滤镜又加深了一重。
然而此时,聪慧的丛大人躺在自家小奴隶挖好的雪洞里,身下垫着厚厚的兽皮毯子,百无聊赖地望着洞口那一小块天空。
下雪了。
雪势不是很大,偶有一两片晶莹的雪花飘进来落到地上,与洞内的其他积雪融为一体。
细微的声音在狭小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倍,显得格外明显。
晚饭那一碗可怜兮兮的肉汤早已随着尿液排出体外,十八岁的眷属大人正处于能吃易饿的年纪,他的食量虽然和炎朔没法比,但一顿也要吃不少肉,早知道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丛容心里十分后悔。
炎朔洗漱完,爬进雪洞的时候正巧听到他丛哥的肚子在抗议,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丛容:……
他拉高兽袍盖在脸上。
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有一说一,自打摆脱奴隶身份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饥饿的滋味了。
丛大人“富可敌国”,几千斤兽肉,多到吃不完,炎朔还会给他煎腊肠,做火锅和辣椒炒肉。
咕噜噜。
丛容:……
兽袍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下面是青年憋到略有些发红的脸,宽松的毛衣领口不规矩地歪到一边,露出精致细巧的锁骨和半个瓷白细腻的肩膀。
“干嘛?”丛大人没好气地瞪着少年,“我都快睡着了。”
炎朔移开视线,无情地戳穿了圣主眷属的谎言:“你没有。”
丛容:……
丛大人觉得他家平时乖巧听话的小奴隶可能要造反,下一秒手上就被塞了个东西。
温热的触感透过兽皮传递到指尖,丛容心中一动,坐起身,三两下扒拉开。
里面是一块约摸两三斤重的铁角兽肉,烤得外焦里嫩,表皮金黄,撒满胡椒和辣椒,冰冷的雪洞霎时被暖融融的食物香气填满。
丛容知道炎朔的食量,也知道没有自己给他开小灶,少年领到的兽肉和其他奴隶没有任何区别,手里的这块烤肉应该是小崽子一半的口粮。
“算你有良心。”丛大人十分没良心地大快朵颐。
填饱了五脏庙,又喝了炎朔递过来的热水,丛容满足地呼出一口气,顺手薅了把自家小奴隶的脑袋,咕涌进兽袍里后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炎朔坐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只露出一张俊脸的青年,神情无波无澜。
半晌,他躺下来,闭上眼睛,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无月无星的夜空下,整片大陆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逐渐变得密集的雪花彼此摩擦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是那边吗?”远处低矮的雪垛后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
“是,是的吧,我看到车了。”
回答他的人约摸二十五六年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
如果丛容在场一定能认出对方正是打晕了祭司午和毛芜,又偷走了他们物资的四逃犯之一炎尾。
不过炎尾此时的模样极其狼狈,原本套在身上的兽袍不见了,赤身裸体地站在雪原上,冻得瑟瑟发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皮高高肿起,连标志性的门牙都掉了一颗,两片嘴唇血肉模糊。
“不是说他们要去新的栖息地吗?怎么还在这儿?”
和炎尾说话的男人一脸凶悍,眉骨的地方有一道凸起的刀疤,他比炎尾足足高出两个头,手臂肌肉贲张,像模像样地穿着红石部落流行的兽袍,但看尺寸,显然不是炎尾的那件。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吧……”炎尾不敢去看刀疤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