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怔然的眼睛看着唐周，他继续抱着唐周走回去。幽深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安格斯说：“怎么空空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常。
唐周的手不安地攥着安格斯的衣领不断地翻动。唐周说：“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我的脑子里曾经有道有声音。那个声音最早的时候告诉我，我叫唐周。那个声音一直在努力和我说话，一直在找我。但是现在我很久没听到那个声音了。我、我、我——”
他断断续续地又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我不是人鱼。我不是人鱼。我是什么？我、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他着急地说，他很着急地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世界，我遇见了很多人。我有任务。我、我是谁。我、我从哪里来。我想不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如此哽咽，此时他已经完全在向安格斯诉说他的秘密，但是安格斯听不懂他说的某些言语，只当是唐周这个时候已经焦急地胡言乱语。
安格斯想要告诉他什么。但是咽喉处被堵塞住了。与埃尔维斯的协定让他无法说出话语来。看见唐周着急得甚至出现了快要哭的神色，安格斯低下头去。
他亲吻了一下唐周颤抖的嘴唇。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他说：“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想。慢慢想。没关系。”他让唐周靠在自己的怀里，让此刻惊慌无措的唐周能够有所依靠。他亲吻着唐周，安抚着他的情绪。他依旧说着没关系。
安格斯希望他能够想起来以前的事情。那样他回到人类的世界去，就不会让安格斯如此担心他的生活而不知所措了。即使想起来一切的唐周可能不会爱他，可能他再也不会回来，也可能安格斯永远出不了这里。
那也没有关系。
没关系。
唐周开始意识到，他的记忆中有一大块缺失的地方。
但是他想不起来，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甚至他现在开始期望自己还能够听到那一道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那道声音肯定会告诉他很多东西。
就是那道声音喊他唐周，那道声音告诉了他的名字。那么一定还会告诉他其他的东西。可是那声音唐周真的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唐周开始为这件事而烦恼。
他时常在发呆，就是在想自己记忆中那空缺的一块到底是什么。这段时间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去找一找陆孟远，也就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发呆了。不过就算去找陆孟远，他也是在发呆。
这一次去找他，看见他的模样，显然陆孟远被上次唐周的反应有点吓坏了。他看见唐周，他就迫不及待地先来到唐周的跟前，他似乎想要抓住唐周的手，但是又很快缩回去了。他那一双手局促不安地揉搓了一下，他担心地问：“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吗？”
知道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唐周就告诉他：“我没什么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周还对陆孟远扬起一抹轻柔的笑容。
这一抹笑容几乎将陆孟远内心当中浓郁的担心与忧虑都一扫而空了，在这年轻人类的脸上，就能看见他那也是如此灿烂可爱的笑容。他轻轻叹了一声说：“那真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说了那些话吓到你了呢。”
唐周摇了摇头。
陆孟远腼腆地说：“我也、我也不太清楚你对我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就是想告诉你，告诉你就好了。如果你也有什么想要说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唐周听了以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嗯。”
陆孟远最近一直在修船，唐周想要找他，直接来这艘破船这里就可以了。现在唐周按照惯例走上船去，陆孟远依旧伸着手虚扶着他。
陆孟远将之前给唐周找到小凳子拿出来，并且这一次还真的给唐周准备了一个干净柔软的垫子。唐周在凳子上坐下，陆孟远又问了很多唐周许多事情。大概问他需不需要喝水、是不是被太阳晒到了、风太大有没有感觉到不适之类的，将唐周照顾得非常好。
唐周被他这事无巨细的照料逗笑了。唐周说：“我又不是纸人，被风一吹，水一泡就散了。”确实如此，毕竟他现在是怪物，即使他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也比人类的躯体还要更加强硬健康一点。甚至根本就不如陆孟远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陆孟远摇了摇头说：“我听说你之前是这里最好的海洋研究员，但是因为出海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海里了，让自己的身体与智力受到了损伤。你大病初愈，肯定是好好照顾着。要是又生病了，肯定会很难受。而且这里虽然看起来什么都齐全的样子，但是医疗设备很欠缺啊。”
唐周听到他这样说，愣了愣，然后唐周问他：“谁和你这样说的？”
陆孟远将那一块纬帐拉起来，暂且能够帮助唐周遮挡那晒着他眼睛的阳光。陆孟远低下头来，看见唐周仰视自己那样透亮澄净的眼睛。陆孟远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带着傻傻的笑容。
他说：“埃尔维斯。那个金发的男人。他好像是混血吧。”
陆孟远说完之后，继续将那纬帐拉开铺好，他一边做这件事，一边说：“他还说现在他们与外面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因为他们没有船，也没有特别精通造船的人在这里面，所以他们一直处于和外界断联的状况。他希望我从这里离开之后，能够告诉外面的人，让外面的人多派些人过来帮帮他们。
“还说可以帮你治治病。那时候我问他，我可以带你走啊，也可以先带一些人先离开。但是他和我说，你身体不好，如果这样贸然出海不知道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还说这里的研究成果都很重要，每个人都有专门负责的那一块，如果有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很有可能那一块研究就废了。”
唐周仰着头看着陆孟远，听着他这样的话语，内心当中忽然掀涌起一种莫名之感。那种感觉不断驱使着他想要说什么。想要说什么——不要——不要相信——？
这个念头在唐周的脑海里浮现的时候，他骤然吓了一跳。不要相信什么？不要相信埃尔维斯的话？
可是他和埃尔维斯一样都是怪物，和岛上所有的异种一样都是怪物。他们都觉得人类很好吃。他也知道埃尔维斯这样说是想让更多的人类过来，但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认为——不要相信他。
他不是应该和埃尔维斯的意图是一样的吗？
想不明白。唐周现在的脑瓜子完全想不明白这件事。那些奇怪的想法，那些违和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着。但是他此刻太过简单的脑子不会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就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是又是那样呆呆的。呆呆地盯着又在修船的陆孟远，呆呆地吃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呆呆地回到基地里去，呆呆地坐在水池边继续想事情，呆呆地在睡觉之前待在安格斯的怀里。
安格斯吻了一下唐周的眉心，他和唐周说：“唐周，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睡觉吧，明天再想。”
唐周闭上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在安格斯的怀里沉沉睡去了。他因为一整天脑子都在思考，这会让他很累。比他去学习去游玩都还要累，因为他真的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每时每刻都在想那些事情。
这就让他疲惫不堪。在安格斯的怀里睡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次，唐周醒来，他习惯性地往安格斯的怀里钻去。但是忽然地，唐周感受到不同于安格斯身上的气息。于是唐周抬起头来，看见将他抱在怀里的是埃尔维斯。
唐周一激灵，这一下是彻底醒来了。唐周到底心里还是有点怕他，就只是轻声问他：“安格斯呢？”虽然安格斯肯定去海里了，但是唐周还是下意识这样问。
埃尔维斯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唐周的脑袋，他和唐周说：“他有事。我先过来看看你。”
听了他的话，唐周点了点头。他醒来之后他就饿了，想要找点东西吃。一般来说，早上他刚醒，他没有那个精神去找陆孟远用他的气味下东西吃，都是唐周趴在水池边，戴维给唐周投喂。
但是这一次，竟然是埃尔维斯在做这件事。
唐周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埃尔维斯相处。这种说话都很少冷冰冰家伙，唐周除了去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发呆之外就真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即使埃尔维斯喂他吃东西的时候，很照顾他，还给他擦拭一下沾着鱼肉的脸颊，但是唐周真的觉得这一顿食物吃得兴致缺缺。要是戴维在，那个家伙不仅会逗他开心，还会和唐周打闹。
于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唐周问埃尔维斯：“戴维呢？他也有事吗？”
埃尔维斯点了点头说：“嗯，他也有事。”
唐周塞得整个腮帮子鼓鼓的，他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埃尔维斯。唐周又问：“他们最近都很忙吗？什么时候他们能够回来啊？”
埃尔维斯说：“那个人类要离开这里了。我们都要做一点准备。所以大家都很忙。”
隐约知道他们确实将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唐周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也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不过这一次埃尔维斯似乎不着急去做自己的事情似的，唐周有点无聊地抓着埃尔维斯的手指摆弄了一会儿后，就问埃尔维斯：“你不去忙吗？”
埃尔维斯低下头来。唐周稍微偏了一下脑袋，于是埃尔维斯的吻就落在唐周的脸颊上了。埃尔维斯轻柔地将吻延续到唐周的耳朵上。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听起来显得冷淡，但其实上也很柔和。他和唐周说：“我自己的事情忙完了。”
埃尔维斯的气息喷洒在唐周的耳边，唐周动了动耳朵。他伸手将埃尔维斯的脑袋推了推，埃尔维斯那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唐周。唐周说：“那我想找那个人类玩。”
“周周，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等他的船修好，他出去，能够带回来更多的人类。在这段时间内，你闻不到他的味道。你要习惯闻不到他的味道也能吃东西。”
唐周瘪了瘪嘴说：“他现在还不是没走嘛。我要去找他玩。”
“我不能陪你玩吗？”
“他能给我讲很多关于人类有趣的事情。可有意思了。”
“我也可以给你讲。我也知道很多关于人类的事情。”
“不要。”唐周开始有点不高兴了。埃尔维斯一直在反驳他，一直在拒绝他。即使埃尔维斯说着还算好听的话，但是唐周一点都不舒服。他觉得埃尔维斯在强硬地挤占他的空间。
“我要安格斯，我要戴维，我要陆孟远。”
埃尔维斯幽深的眼睛看着唐周，他轻轻地将唐周推着他脑袋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唐周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他忽然开始有点害怕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埃尔维斯在他的面前其实真的挺柔和的，一旦埃尔维斯的面色完全冷下来，竟然显得这样的恐怖。
埃尔维斯问他：“不要我？”
这几天，有一段时间好像真的没怎么见到埃尔维斯，但是没想到这次见他，他居然变得那么奇怪。即使内心里有点害怕，唐周鼓足勇气将自己内心的诉求说清楚。
他也强硬地说：“我不要你。”
他的手抓住唐周的手。
他的手是那样的冰冷，是那样的宽厚，将唐周的手抓入掌心里去后，似乎就逃脱不得。唐周那相较于比较细弱的手被他抓着，好像埃尔维斯随意用力就能够将他的手捏碎。
唐周有点害怕，但是他感觉埃尔维斯的力道依旧不重。只是像刚才那样抓着他，可是唐周完全不能将自己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埃尔维斯牵着唐周的手，他垂下眼睫来。让人很难看清他眼眸的神色，他轻柔地在唐周的指骨上落下一吻。他说：“周周，只喜欢我好不好？”
唐周说：“不好。”
“他们为你做的，我都可以做到。”
“不好。”
“周周，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好。”
他抬起眼眸来，那双幽蓝的眼睛似乎要将唐周紧紧攫住。他说：“从那天你从我这里离开之后，我意识到我对你有一种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我不认为我会拥有那种情感，我也认为无论怎么样，你都只会是我的。我不承认那种情感，因为我觉得，那种人类情感极为低劣，容易让我失去理智与智慧。但是我那天无意识将你的食物吃下去，在那个过程中，我留恋你的味道、品尝你的味道、我痴迷你的味道，我想到，我可能——”
唐周呆愣愣地看着他。
“我可能爱你。唐周。”
他承认了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他最为鄙夷的，他所谓的那种低劣的人类情感。
唐周尝试着要将他推开，但是另外一只手也被他的手握住了。唐周着急地说：“不。不。”
“我爱你。唐周。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我。但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没有他们，你会喜欢我吗？”他又吻了吻唐周的另外一只手。
“不——不——”唐周慌乱恐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他盯着埃尔维斯的脸，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不是。不是。不是爱。你这根本不是爱。”
埃尔维斯说：“那是什么呢？”
“你、你应该、应该尊重我。是的，是的。尊重，安格斯说，尊重。还有，还有，你要问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可不可以——你、你这不是，不是——”
他真的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埃尔维斯这副模样，他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能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唐周吓得快落下泪来。埃尔维斯想要亲一下唐周潮湿红润的眼尾，但是唐周躲开了。于是埃尔维斯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轻声说：“对不起，周周，我把你吓坏了。”
“我要安格斯。我要安格斯。”
“好。”
“我要戴维。我要戴维。”
“好。”埃尔维斯说，“周周，我不会伤害你，我不舍得伤害你。你不要怕我。你一直在怕我，周周，不要怕我。”
唐周的手终于能从埃尔维斯的手中拿出来了。他本来就还带着一点温度的手，已经被埃尔维斯握得没有一点温度。唐周揉了揉眼睛，他说：“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
“我——”他其实最想去找安格斯，但是他知道安格斯一定在海里。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被埃尔维斯知道，所以唐周就说：“我要去找戴维。”
“我带你去找他。”
他真的牵着唐周的手去找戴维。唐周一开始还有点不相信，但是看见戴维从那边走过，唐周忽然喊了一声：“戴维！”
戴维转头过来，一看见唐周，他脸上就控制不住地对唐周扬起大大的笑容来。他也喊他：“周周！”
他立即就朝唐周跑过来，唐周将自己的手从埃尔维斯的手里抽出来。他也朝戴维走去。戴维将唐周揽入怀里，唐周一言不发地抱着戴维的腰身，就这样忽然主动地靠在戴维的怀中。
戴维见唐周如此反常，他抬起眼睛来看了埃尔维斯一眼，戴维笑着说：“怎么我今天只是处理了一下那批不新鲜的鱼，你去喂了周周一次就这样了？是不是这个家伙粗手粗脚的？”他低下头来，大概想要问唐周什么，但是忽然一下，他的咽喉被堵塞住了。他问不出来，然后他抬起头来。他看着埃尔维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埃尔维斯那冰冷的眼睛看着他。
戴维将唐周紧紧揽入怀里，手掌护着唐周的脑袋。似乎在这一刻，戴维从埃尔维斯的眼睛里明白了什么。他那警惕的眼神直直看着埃尔维斯。
第238章 小人类50
唐周还是觉得埃尔维斯变得很奇怪。因为确实很多时候，埃尔维斯在努力占据唐周的空间。可是一旦唐周提出反抗的意愿，埃尔维斯却又全部都顺从唐周，唐周想要去做什么，他什么都不阻拦。
唐周和戴维说起过这件事。
这段时间里，唐周发现戴维没有之前那样爱笑了，他有的时候会盯着唐周发呆，他的神情是凝重的。可是每当唐周去凝望戴维，戴维的脸上却又重新出现笑容了。
于是唐周也就知道，在戴维那一张始终戴着笑容面具之下的内里，其实早就蕴满了无法排解的愁苦，只是面对唐周，他只会将开心轻松的那一面展露出来，以此不让那愁苦影响到唐周。但是唐周已然感觉到了。
唐周的手轻轻捏着戴维的手，戴维只会认为这是唐周无聊而时常会做的一个举动。其实唐周在以此来轻柔地给予他一点情绪上的抚慰。唐周和戴维认真地探讨起这件事来了。
戴维说：“因为他发现他爱你了。周周。”
唐周疑惑不解地说：“可是他发现他爱我，为什么要不断地将你们驱赶，又不断地出现在我面前呢？不能像之前那样吗？就和之前那样，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起生活的，不是吗？他这样弄得我很不舒服。”唐周闷闷不乐地说。他的手指轻轻捏着戴维的指尖，郁闷地将戴维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摆弄。
如果是以往，唐周摆弄戴维的手指，戴维就会状似无意地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到唐周的指缝中。然后亲密地与唐周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似乎没有心情去做这件事了。
他和唐周说：“他一直以来是一个强悍的家伙。他不喜欢被觊觎。如果异种们表露出觊觎他地位与能力的心情，那异种一定会死。他已经将你当成是他的一部分，他也知道我们对你的心绪。如果不是——”
他将自己的手轻轻从唐周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柔和地抚摸了一下唐周那皱起来的眉心。仿佛要将唐周眉心的褶皱抚平，想要将他的心绪也就此抚慰。戴维继续说：“如果不是你喜欢我，一直要见我。我可能就死了。他不在乎他会失去一位能力不差的手下。他在乎他会失去你，他在乎我们会将你夺去。”
即使在这个时候，唐周也有嘟囔着嘴硬一两声：“我才不喜欢你。”
戴维听到他这样的声音，他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他牵着唐周的手，在唐周的手上亲吻了一下。戴维说：“好好，你不喜欢我。但是我想，我确实比埃尔维斯那个家伙好上一点吧？”
唐周想了一会儿说：“他太凶了。上次他抓着我的手和我说那些话，我还以为我会被他杀死。”
“他怎么会舍得杀你？”
“好吧，他本来就长得凶巴巴的，我也不该怪他长得太凶了。但是他——”唐周仰着头看着戴维，他担心恐惧的眼睛看着戴维。他的一只手覆盖在自己的腹部。他说：“他会捅穿我的肚子。他如果要和我繁衍后代的话，他就会捅穿我的肚子。那一定、一定很疼。”
戴维深沉看着唐周凝望他的惊惧的眼睛。戴维抚摸他的脸，戴维说：“你还小，他不会那样对你的。”
“可是，可是我总有一天会长大啊？而且好像，我一直都长不大一样，我的本体一直就那么大，就算再长大一点，肯定不会像你们一样吧。”唐周的眉眼耷拉下来，因为忧虑而展露出来似乎要哭泣的表情。
他模糊不清地说：“会死掉吗？会死掉吧。”他难过地说着，已经习惯性地进入到戴维的怀抱里。
他靠着戴维的胸膛，似乎想要寻找到一根能够让他的心绪稳定下来的浮木。戴维的手轻轻抚摸着唐周的后脑，他说：“不会的，不会的。周周，他现在还有理智，他不会那样对你的。”
但是如果埃尔维斯失去理智的时候会怎么样？他本来就是怪物，有着那样最为纯粹的动物的杀戮与血性，也有着繁衍后代的天性。即使埃尔维斯现在表现得多么理智，要是有那么一天他失去了理智。连唐周都伤害那该怎么办？
他现在这么小，也正如他所说的，即使他再长大他也不会变得多么硕大，怎么可能会承受得住埃尔维斯失去理智之后的粗暴呢？而且真的要看着埃尔维斯将唐周独占，然后与唐周发生那样的事情吗？
戴维将唐周抱紧怀里。他低下头去。唐周的身高只能勉强到他的胸膛。他一低下头去，就直接埋首在他的头发当中了。他的头发柔软而又干净。将戴维脸上所有的神色都遮掩住。
戴维此刻的沉默在表露着他的神伤，唐周也是如此。而且更让唐周难过的，是不久之后，那个人类就要离去了。
陆孟远和唐周说：“我还是会过来找你的。我下一次来的时候，我一定会跟着过来。我要来见见你。”
海风吹着唐周的头发，将他本就柔软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他的双臂枕在船沿处，趴在这船沿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道是那海面上凌凌波光的照射，还是海风不太温柔的吹拂，让唐周一直皱着眉头。
他那凌乱的头发胡乱飞舞，陆孟远一开始手痒，无意识就去整理他的头发。那稍微冰凉的发丝从陆孟远的指缝滑过，像是捉不住的风一样，就这样忽然又溜走了。
陆孟远被那飞扬的发丝刮过指尖，那触感让他骤然回神。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似乎真的还想要再和唐周更亲近一点，于是他的手掌继续笼罩下去，将唐周的小脑袋轻轻覆盖。在唐周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
唐周没有任何的表示，似乎对于此不介意，又或者是不在乎。那么陆孟远几乎爱不释手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或者让那发丝萦绕在自己的指尖。似乎那发丝才是恋恋不舍留恋他的。
唐周说：“你、你还是不要再回来了吧。”唐周想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句话说出来。他说这句话后，转头去看身边的陆孟远。
陆孟远呆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他那原本被阳光照射得如此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好像就因为唐周的这句话，他的脑海当中就已经出现各种想法，然后他既失落又难过。
唐周说：“你过来的话，就太危险了啊。”
陆孟远着急地说：“上次、上次是我们判断错风向了。下一次一定不会出错的。我打算晚上离开，我预测了天气，那天晚上虽然会有一点小雨。但是第二天万里无云，天气特别好。你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我不会再有危险的，这次不会，下次也不会。”
“不是，我是说，你过来会很危险，还有你要带来的那些人。我想你还是不要再过来了吧，也不要带什么人。因为我们是——”什么东西将他的咽喉堵住了。
这种能够随意堵塞言语、干预他人的能力，整座岛上，唐周只想到埃尔维斯能够做到。在短暂的时间内，唐周感觉到了恐惧。
他在想是不是埃尔维斯在听着他们说话？是不是埃尔维斯的能力已经做到能够探听？不，那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