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飞:“疼不疼?”
“不疼。”江雪律轻声道,他很快爬起来,除了裤子上有点灰尘,除此之外毫无感觉。
蒋飞心里也清楚,怎么会疼呢,他手都没舍得使劲儿,“那我再陪你练一下,教学是相互的,这一次轮你摔我,我看你长进没有。”
江雪律很认真,一听这话,真上手了。
“蒋哥,那我要摔你了,如果疼,请你告诉我。”少年声音如泉水一般,干净透彻又嗓音清越,他特别擅长照本宣科。
“好嘞,你来吧。”蒋飞感觉,一只细白的手伸了过来,按照他的要求锁喉擒拿,他已经努力故作严肃,奈何少年这软绵绵的力道,堪比挠痒痒的力气,差点没让他绷不住沉稳的表情,直接笑出声,“没错,你的动作很标准,就是这样,如果我是犯罪分子,现在我已经不能动弹了,对对对我会这样摔在地上……”
话音落地,蒋飞就仿佛导演喊了咔一声,颤颤巍巍倒在地上。
仿佛一名犯罪分子,真被江雪律抓到了。
江雪律很认真,他记住了动作要领和人体弱点,唯独没想到实际上手异常艰难,成年人块头大,他拧腕滑落,也擒不住对方的胳膊。
他踉跄了两下,摔在垫子上,膝盖先着地。
没过几分钟,他乌黑的头发丝下渗出了汗,整个人如同汤锅里捞出来的一颗饺子。
一瞅他出汗了,蒋飞连忙撤了手,心疼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这鬼天气这么热,如果受不住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雪糕。”见江雪律起不来,蒋飞也不忸怩,曲腿坐下,配合少年气喘吁吁地坐在绿色垫子上。
“你已经很厉害了,体能跟不上,但动作很标准。”
“真的?”
江雪律难免信以为真,实际上他已经学了快一周,每天回家也有录下教学视频努力复刻,他自我察觉,距离行云流水差了一些,也基本上把这个动作掌握得七七八八。
“没错,这套动作练熟,后面擒拿术都是简单的了。”
“你还有力气没有?接下来换齐警官教你。”
齐翎警校刚毕业,一年期将满,他马上要从见习警转正了,他与江雪律年龄只差几岁,训练时气氛更为融洽。江雪律会问他很多事情,当下就问警校生学什么。
齐翎先慢动作教了一套,随后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刚毕业时警校要学枪械技能、警务格斗、擒敌术和散打自由搏击,什么都要学……现在市局不缺人手,想进有点困难,要么专业成绩第一,要么有学校推荐信,我要摔你了,痛了跟我说。”齐翎跟上司一起,收了许多力气。
按道理江雪律不会摔,只是他脚后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身子不受控制往后栽倒。
底下有垫子。
江雪律不是摔在坚实的地面上,而是仰躺在带着几分青草气息的绿色垫子上,所以他毫无感觉。
倒是齐翎看到他摔了,脸色白了一度,赶紧将人给扶起来,“没事吧?痛不痛?”
江雪律水润的黑眸茫然了一瞬,他应该痛吗?人的上限和下限似乎自己无法控制,被这样一问,江雪律明明是一个忍耐力极强的人,这一刻他也感觉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过他清楚知道,这似乎是心理作用。
他摇了摇头。
齐翎见状,松了一口气:“不疼就行,我们休息五分钟,来下一个动作。”
“……”
秦居烈在远处看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衫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他五官冷冽,见到这一幕他英挺的眉宇紧皱着,深深压抑着某些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幕在他眼里像什么样子,几名警官在陪一个孩子过家家,一时之间他连手里的尸检报告都看不下去了。
他把报告随手递交给法医,便往外走了过去。
江雪律站起来时,发现身边站了人,他打了一声招呼,对上了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少年讶异。
秦居烈没有看他,他只盯着齐翎和蒋飞,目光深邃而犀利,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你、们、在、瞎、搞、什、么”。
他冷冷诘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严厉?”
上个月时发生了什么。
办理出院手续时,蒋飞还跟张局信誓旦旦保证什么,说我办事您放心,我特别会教人。这原则还能一退再退的?
“……”蒋飞也想起了,登时气短,他说:“这不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其实他一开始也打算对孩子严厉一点,可一碰上对方,嘿你猜怎么着,百炼钢下意识就化为绕指柔,秋风扫落叶的态度变为柔和的春风,总想着把人摔坏了怎么办。
没错没错,小江同学能随便摔吗?齐翎有心想辩解两句,结果对上秦队那冰渣一般的视线,一时间震得没有下文。
江雪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擅长察言观色,敏锐感到气氛几分微妙。
秦居烈始终没有盯江雪律,语气微微下沉,仿佛在说一件公事公办的事项,“接下来我教他。”
这意思是换人。
“……”蒋飞神色犹豫踟蹰,“孩子还小,不能太严厉了!”
如果说,江雪律还猜不到,这一周的训练他被严重放水了,他枉为年级第一。纸片一般现实被戳破,只需要一分钟。
一开始他没有察觉。
秦居烈朝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近到突破心理防线。秦居烈面无表情,江雪律并不怕他,也不感到如何有威胁,顶多是被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眸专注盯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少年,他还抬头多看了两眼。
秦居烈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江雪律怔了一下,终于收回了视线,他不明所以,还认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大脑紧急调动,这一招他知道,接下来是他的腕骨。脖子、锁骨、膝关节、脚腕等地方都是人体致命弱点。
四目相对时,两人气息流转,少年眉宇还残留着几分天真。
以为会按照教科书一般的来。
下一秒,他:“?”
好一阵天旋地转,江雪律摔懵了,他目光微微凝滞,脊背摔在绿色的垫子上,浑身的茫然都被点燃了。
他感觉不对劲……
第二次,江雪律开始反抗了。
他再度被抓住手臂,这个快准狠的姿势,少年猝不及防,心中一处的警钟敲响。场景在短短瞬息间变幻,江雪律似乎回到了许久之前那狂风呼啸的茶楼天台,噩梦般的场景,他作为人质,被一名持枪匪徒指着脑袋,细瘦的脊骨差点被戳烂。
于浩俘虏他,只要对方想,高高扣下扳机,他会如何?他的耳膜会被震耳欲聋的枪响震破,他的鲜血恐怕会贯穿天地。
我该反抗——
江雪律心中凛然。
他这样想,不过落在实际行动,少年心性使然,微弱的搏击意识还是输给了情感,江雪律迟疑了,因为是熟人,他下不去手。
蒋飞教了他一周,明确告诉过他,如果遇到危险时,该如何自救抵挡。秦居烈手一伸过来,正常来说,少年第一反应该是用手肘虚挡,奈何江雪律心中一迟疑,便慢了一拍,没有动作,短短瞬息之中,自己的致命部位再度落入敌手。
于是他第二次被摔在地上。
江雪律乌黑柔软的头发朝后滑落,脖子也拉出一条脆弱的弧线。少年抿着唇,终于意识到其中差距……
蒋飞扣他的臂膀时,全程面带懒洋洋的痞气笑容,眼神充满温和,这种熟人亲近的愉悦感令他感到放松安全。当施教者换了人,面对的是冷酷无情的教官,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道锋利英俊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冰冷的眼,嘴唇略薄,没有任何弧度。
好像没有任何宽厚优待,他成了万千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江雪律感到无所适从。
秦居烈极有耐心,等着江雪律自己爬起来,全程一言不发。
江雪律被掼倒在垫子上,这一次不仅是衣服脏了,他的头发也脏了,形容有些狼狈。
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这一声与其说是他疼痛,不如说他有点难以招架。
——蒋飞听到这一声哼,心都要碎了。
“老秦!你这……你要悠着点啊!”
少年这一声轻轻如同幼兽的闷声,秦居烈自然也听到了,他站在原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眼神平静毫无波澜,他只宣布:“明天由我来教他。”说完,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他摔了孩子两次,衣服没乱气也没喘,黑发一丝不苟,那张英俊冷酷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心软的神色。
江雪律放了学,准时来到江州市公安局,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魔鬼地狱训练。以至于多年后他回想起来,掌心依然汗水淋漓。
“见我的动作。”
江雪律点头,他一开始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他看见蓝色衬衫勾勒出男人的身材轮廓,半挽着长袖手臂紧实,肌肉微微绷紧,似乎担心伤到他。
对方慢慢摘掉了腕骨的表,手表一坠,落入裤腰口袋。
这细微的举动,江雪律注意到了。
少年也赶紧解开自己的运动手环,把身上一些尖锐饰品收起来。
“我要开始了。”秦居烈站在他跟前,一双薄薄的眼皮下,没有什么波澜,下一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那双黑沉沉的瞳孔望向他,似有千言万语。
江雪律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被这双眼定睛一看,他却浑身一震,感觉魂魄皆被摄走,很快忘记了动作。
他难以形容这种充满威慑力的眼神,被这眼神轻轻一扫,全身力气都消失无踪。只听一道风声袭来,他的手快速被锁住了。男人连腿都没动,步伐也没移动,一双锃亮的黑皮鞋透着利落。
而他再度摔在地上,不得不仰头。
“起来,你才多久就倒地了?”男人声音极寒,气势肃然凌厉,四目相对还带来几分压迫。
空气完全凝固。
江雪律吃力地爬起来,三秒后他又摔了,九秒后他单膝跪地,十八秒后他再一次受制于人。
到了后面,反反复复的摸爬打滚,江雪律脾气也起来了,心中涌起一股火。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一推就倒,被人抓住手臂就会失去反抗能力。
任人宰割的滋味并不好受。
偏偏他每一次都无法挣脱!
尤其年长者的身高和体型,对少年人来说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对方居高临下望他,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比起行动上的无能为力,江雪律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甘。
偶尔几次江雪律差点反抗成功了,对方在看他,冷峻的眉峰还是蹙起,眸光依旧锐利无比,仿佛能刺破夏日的炎光,没有丝毫动容。
这种不带一点温度的注视,让少年人仿若置身冰雪高原之地,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窒息感。
江雪律有几度自暴自弃地心想,如果我是犯罪嫌疑人,我直接认罪伏法算了!
可他不是!
种种情绪一一闪过,纷至沓来,缓慢地沉淀进心中。只是比起这些情绪,江雪律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他脑中不断对比着旁人和秦居烈对他的态度,又情不自禁想了之前的态度,列了一个比较组。
导致一天下来,身体精疲力尽,脑子也没有空歇。
回家第一件事,少年僵硬地把书包放下,抬着酸痛的腿走进浴室。剧烈的疼痛在休息一天后在肢体四处蔓延,每一根神经都仿佛叫嚣着钝痛,如同刀子落在身上慢慢收割。江雪律选择洗澡,任由水流冲刷自己的身体,他很疼,可他早已经习惯了忍耐,温热的白雾迷蒙中,少年抿着唇瓣一声不吭。
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少年的手脚,会发现他只比遍体鳞伤好一点。
不过……纵使他穿上衣服,旁人也看得见。
蒋飞人就傻了,他手足无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老秦才教几天,几天时间孩子就这样了。江雪律站在警局里,他今天穿了白色T恤和鸭舌帽,可能是苦夏他无法承受烈火熏笼一般的高温,脊背像正在抽条的柳枝,看上去又瘦了一圈。
暴露在短袖衣服下的一截手腕,有一圈清晰的痕迹,是隐隐约约的指痕。手臂肱二头肌处,也遍布摔摔打打的痕迹,由红转深,变成刺眼的青紫色。
江雪律生得白,他还是特别容易留下痕迹的瘢痕体质。当初被枪口指着留下的青紫印痕,时隔一个多月才淡去。
而被人威胁的痕迹才淡去。
如今一圈锁痕、钳制痕才新添,衬着消瘦精致的手臂,显得触目惊心。起码蒋飞一看,饭都差点吃不下了。
“孩子你疼不疼?没事吧?要不别学了!”蒋飞一阵憋闷,见到这些伤口,他心里也很不好受,虽然他们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奈何人总是心软的,自己这么过来了,总觉得让别人身上复刻一遍极为残忍。更别提大夏天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如雪,“你不想学就点头,我帮你去跟老秦说。”
江雪律没有太多力气,全身的骨头仿佛碾碎了在重组,睡了一觉也没有好转。他先是在听,点头表示确实很疼,听到后一句,他抿了一下唇,一个劲的摇头。
他迟疑片刻,问出了心里堆积许久的一个问题:“……蒋哥,秦警官是不是很讨厌我?”
“怎么会。”
要知道他一套动作教一周,还教成那副鬼样子,老秦直接冷冷剐了他好几眼。蒋飞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老秦对我有意见倒是真的。”
江雪律缓缓抬头,他忽然想起了学校里很多同学讨论的东西。
他问:“蒋哥,秦警官是什么星座?”
“摩羯吧。”蒋飞愣了下,他一个满三十的男人,不是很懂这些小女生小男生流行的东西,不过这玩意儿代沟也不深,他答得上来,“你看老秦那样子就知道了,极度标准的摩羯,小律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好奇一下。”
江雪律若有所思,他将手伸入口袋,拿出手机,打开网络,开始搜索:摩羯座是不是很讨厌巨蟹座……
手机助手:请问主人,你是不是想知道,摩羯座是否讨厌巨蟹座,现在为你检索答案,请稍等,主人,经过我的搜索,得出的结论是两个星座气场八字不合,摩羯座强烈地讨厌巨蟹座,巨蟹座也不喜欢摩羯座的强势和掌控欲。
江雪律没什么反应,他锁上手机屏幕,觉得小助手不准。
前者他无法断定,但后者他知道是错的。已知一段话后半句是错的,前半句也不必当真。
学数学的总是充满严谨性。
另一边张局也注意到了江雪律身上摔摔打打痕迹,心惊肉跳,不太坐得住,想了想,动身前往了刑侦组办公室。
秦居烈正好在,张局见人正好在,忍不住就说了,“你看到没有?你看清楚没有,你怎么忍心的?”你就这么对咱们华国的犯罪克星?
秦居烈神色淡淡,他冷漠的目光透过百叶窗,在少年人的手腕停顿了一下,很快便移开。他回答了张局的问题。
比起张局的抓狂,他声线稳定得可怕。
“不是您一开始说,一个做好人,一个做坏人,需要我完整帮您回忆一遍?”
“我平日案子多,不教新警,我不想看到我手底下人再度被威胁。”
“您下达的指令,您日后千万不要后悔。””
“……”张局闭嘴了,他确实想起来了,在医院给人办理出院手续时特地叮嘱过,“我是这么说过,可我也没让你往死里操练啊!你快把人折腾坏了!你看看那孩子脸色多白啊,人家平时上课,周末挨练,这多累,我后来还说过什么,‘你们要悠着点,不能一下子上强度!’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管住了蒋飞,唯独漏了你!你慢慢来会怎么样?我要是那孩子,现在铁定恨死你了!”
“你看看,人家现在见了你就绕道走。”
百叶窗外,少年也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果然绕道走了。整片空间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在座谁不是从那个年轻叛逆年纪过来的,谁揣摩不了心思呢?
军训时,累得要死要活,被浇灌了一身汗水,进步了还没有几句好话,谁会喜欢顶头教官?
“您说过就行,我只是在执行。”
秦居烈接过法医递来的一份尸检报告,聚精会神地盯着,接下来陷入长久的沉默。男人薄薄的眼皮半阖,仿佛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华中学竞赛班里,总共入选了五十名学生,大家都是自愿报名,上课又乖又听话,下课就嘻嘻哈哈干什么都有。
江雪律也在其中,他以往手里摊着习题册,会无视周遭一切喧嚣,沉浸在做题的海洋里。
今天他却无法做到,肢体浑身酸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激神经,让他无法忘乎所有的沉浸。
江雪律本就是学校明星人物,不少同学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更重要的是,少年眼睑处一片淡淡的青黑,精致的五官难掩疲惫,眼神也透着几分迷离,令人忍不住好奇,学霸做什么去了。
很快他们知道了。
封阳朝学霸走去。
他的手完全是无意识,很熟络地想从背后伸手勾上江雪律的肩膀,这种标准的哥俩好勾肩搭背姿态,常常发生在校园内。江雪律游神之际,冷不防感觉到肩膀被人勾住,这一段时间他搏击术训练看似毫无进步,条件反射却练出来了。旁人触碰他时,他第一反应心头滑过凛冽危险,本能用手肘抵开,随后迅速钳住封阳的手臂,将其反扣。
这一连串姿势行云流水,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
江雪律反应过来时,只听哐的一声,封阳已经被他死死压制在课桌上。随着他脸庞靠近,黑发少年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教室里的人也傻了,前后左右被惊动,这什么情况?
搞清楚后,看清眼前这一幕,大家纷纷吃了一惊,好家伙!
江雪律瞬间清醒过来,熟人那张脸让他脑中警惕性稍稍减退,他猛然收起手,连忙道歉:“封阳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
旁人没反应过来,封阳也没有。
封阳捂着喉咙干咳,他当然没事,他只是被吓到了,刚刚被勾住脖子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马上被掼在桌子上,桌上的书本圆珠笔橡皮擦等物品不堪重负,一一从边缘掉落。
如果不是场景限制,他丝毫不怀疑,学霸差一点就要给他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很难形容封阳的心情,惊惧茫然有,更多的是惊艳。
以前大家常说学霸的漂亮如水一般低调,毫无疑问江雪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可他缺少棱角,喜欢隐于人群里,他的特质光而不耀,似静水深流,永远不声不响。
方才那瞬息几秒,以为自己遇到危险了,温和流水猝然变成了冰封雪刃,少年一出手极为迅速,将他臂膀紧扣,纤细的手腕骨把他狠狠压制,眉梢眼角无意识地锋芒毕露——这个年纪的漂亮男孩子,开始有了棱角,他锋利、尖锐,几乎要破壁而出。
仅有瞬息几秒,对方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也足够给周围人留下深刻印象。
大家傻傻地看着江雪律,气氛几近凝滞,时间仿佛暂停了,集体失声。少年垂下一双冰雪般的眼睛,重新变回平和,他赶紧把封阳扶起来,所有人却都为他感到心惊肉跳,眼珠子都移不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千错万错一定是封阳的错!学霸突然一发制人,帅得人腿软!
封阳喉咙感到几分口干,他倏地疾咳起来,面上泛起潮红,“我、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仿佛被摔的人不是他。
对不起我最近在练格斗,你暂时不要从背后靠近我。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秦警官,能……
江雪律想说许多,最终面上还是沉默,他主动扛起责任,“我送你去医务室。”
送医务室之前,他检查了一番封阳的手臂,确定没有脱臼才把愧疚感压下,一路陪同走向医务室。事情解决后,江雪律望着自己的手,他曲了曲修长的指节,眼神若有所思。
又是一周过去。
江雪律没有在秦居烈手里讨到任何便宜,可他的心情已不再浮躁。秦居烈今天穿了衬衫长裤,勾勒出成熟男人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
江雪律看得出,这是脱衣有料穿衣显瘦的身材。
少年人的审美还停留在脸,欣赏不欣赏得来身材倒是其次,江雪律唯独不明白,秦警官为什么在训练场上,就像一堵硬墙,怎么都无法撼动。他满脑子只剩下这样一个想法:我该怎么做。
秦居烈神色淡淡,气势磅礴,他似乎马上要去正式场合,只是抽空来指点一番。
张局明说后,秦居烈早有心理准备,会看到十七岁少年充满敌视漠然的态度,没想到,江雪律仰头,轻飘飘的目光在看他,年轻人眼神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神采。
秦居烈:“?”
他再度钳住少年的两只胳膊,他以为自己会遇到少年的怒火,谁知道江雪律却低着头,把自己精心准备的感谢之词和盘托出,“谢谢你秦警官。”
“…………”
沉稳如秦居烈,这一刻冷峻面容也闪过一丝不自然。他盯着江雪律乌黑的头顶,这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流露着明悟聪颖,一时间居高临下的态度难以继续。严厉不是,不严厉也不是。
后来秦居烈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江雪律,对方完全是……
因为须臾之间,他的手臂猝然被一双少年纤细的手擒住了,秦居烈来不及诧异。
没错,趁着秦居烈这刑侦支队长出神之际,江雪律用尽全身力气攥着男人的手腕,干净利落一个回旋,将对方摔在绿色垫子上。秦居烈近一米九的身高,居然被少年偷袭了,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掼倒在地,男人很快反应过来,长腿一曲,江雪律最大的弱点就是底盘不稳,他被轻轻一绊,也踉跄几步。
于是——
两人直直摔在了一起。
狭小的垫子上,江雪律喘着气样子狼狈,秦支队长也没好到哪里去,男人一丝不苟的黑发第一次脱离发蜡,垂下丝丝缕缕,黑色衬衫也起了皱褶,气息微微凌乱。
蒋飞正好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他憋了好久,“老秦他输了——”
一声落下,如油锅里落进一滴水,办公室百叶窗纷纷探出一群警察脑袋,见秦队真的后背靠了垫子,整个警局都哗然了。
大家都没想到,江雪律居然有朝一日,能把支队长斩落马下,而小江才练了多久?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这天生就是咱警察苗子啊!
“您教过我,要出其不意——”
秦居烈听到了,他动作顿了一下,那张英俊的脸看不出丝毫痕迹,最终还是面无表情,从长裤口袋里取出手表,动作极慢,慢条斯理地系上,宣告今天的训练结束。少顷他在众人的目光中,两条长腿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