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也知道失态的严重性,强忍着恐惧,憋着眼泪不敢啜泣。
大家佝偻着身体,脚步灵活,小心翼翼地后撤,像秦王绕柱。恐怖分子目光往左移动时,大家就跟在江雪律后边,逆时针移动。
人高马大的恐怖分子闯进来,确实没发现人,目光四处张望一圈,一无所获后,暴怒着离开了。
这一进一出就发生在几秒之内,大家心慌慌。
几分钟后,确定安全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江雪律盯着那个秀气的小男孩,沉默不语,半晌说话,“他是不是跑不动了?”
他的母亲猝然爆发出骇然之色,下意识攥紧儿子的手,以为江雪律是想把跑不动的人丢下,母亲道:“没有,他能走,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现场的众人看了一眼小男孩崴掉的脚。
清楚知道,这根本不是休息一觉就能好的事情。
小男孩也很聪明。
听懂母亲的话,他的瞳孔骤缩,扬起脖子看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江雪律,脸上血色尽褪。
先前积累的好感和崇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第一次经历世界的残酷,因为他跑不动,是一个累赘拖累,要被这个戴口罩的哥哥丢下吗?
江雪律知道这对母子误会了,他摇头道:“并非那个意思。”
江雪律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不能救绝大多数人。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询问人群:“大家房间里、随身物品中有没有小女孩的裙子、首饰?”
要干什么?
众人不解。
都什么时候了,询问小女孩的裙子?
好在人群里真的有,尤其是当母亲的,随身背包中总有一两件孩子可换洗的衣服。大家抱着对江雪律的信任,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提醒,他们早就在后厨被一锅端了。
一名年轻女性,从手提袋里翻出几件裙子和一个草莓发箍,“这是我女儿的,这个可以吗?”
江雪律看着这些小女孩特征明显的东西,点了点头,“可以!”
他把一件粉红色的裙子往小男孩身上套,声音微低充满魔力,“穿上,从这一刻开始,你暂时是小姑娘,你今年八岁。”
“???”小男孩涨红了脸,他手臂伸出,挣扎反抗了一下,“我不是!哥哥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是男生,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是女生!”
“我能走路,我今年也不是八岁,我七岁……”
江雪律沉静着眼眸,道:“你确实不是女孩子,我眼睛没问题,但为了活下去,你必须是。”江雪律手握着粉粉嫩嫩的发箍,像魔鬼一般朝小男孩步步逼近,在对方惊悚的目光中。
发箍梳过头发,佩戴在男孩头上,草莓图案衬着男孩精致秀气的脸蛋和大眼睛长睫毛,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向雌雄莫辨,一晃眼确实看不出来性别。
人群里还有另一个皮肤幽黑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五官较为粗犷,头发短,小胳膊小腿也壮,怎么看都跟女孩子不沾边,打扮起来有点困难。
江雪律只能给他套上了一件蓝色的沙丽裙,眉心点上画上去的红痣,尽量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并交代他,如果真遇到危险,尽量只露出一双恐惧似水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话,不要暴露公鸭嗓,更不要把粗粗的眉毛露出来。
一切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一切都为了活下去。
成年人似有所悟。
他们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会闲来没事折腾一个小男孩,还把对方往女孩子打扮。
果不其然,江雪律折腾完毕后,回过头环视了在场众人道:“如果你们不幸被抓了,落在他们手里,想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我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百分百有效,但得试一试,如果真的面临绝境了。”
后续,这对母子因体力不支,果然被抓了。
阿泰拿枪指着他们,母亲无助地流下眼泪,想起江雪律的话,死马当活马医,她抱紧自己的儿子道:“求求你,杀我可以,不要杀我女儿,我的女儿还小,她还有很多美好的人生没有体验……”
看着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纤细身子一直在抽搐的“小女孩”。
阿泰心中本来冷漠,一时怔住了。
透过这条廉价镶嵌亮片的粉色裙子,他有一瞬环视了灰黄苍茫的天,那一场倾盆的洪水还有一叠声绝望尖叫呐喊的“哥哥!”
不曾远去的记忆,痛彻心扉。
她在水里挣扎,她脸上的是河水还是眼泪?
小小浸满泥沙的尸骨,在午夜常常会托梦,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神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想起故人,思绪难免飘摇。
“她今年几岁?”恐怖分子脸庞紧绷,攥紧着枪没有放下。只要他想,他随时能一抬手把眼前这对“母女”打得血肉横飞。
“额她今年八岁。”
母亲快速回答,看出眼前皮肤黝黑的暴徒陷入沉默,她想起江雪律的话说赌一赌,心中燃起莫大的希冀,连忙扯着儿子纤细的手臂道:“宝贝,你说句话,求这个哥哥放过你。”
母亲的身后,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露出半张脸,幽怨般偷偷望了阿泰一眼。
看到对方手掌心里的枪,“她”又吓回去了,仿佛阿泰给她带去了多么强烈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眼睛红肿如兔子般一直在哭,嗓子也很尖利,如泣如诉。
嘴里“妈妈”、“哥哥”、“救我”、“我不想死”等话,乱七八糟地喊着。
阿泰越发沉默。
现场气氛一片死寂。
这对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子脊背都绷紧了,她绝望地抬头看天,几乎感觉看到了死神的镰刀高悬。
就在她以为死期将至时,眼前这名暴徒转身走了。
绝处逢生就在这一刻。
这下轮到女子惊愕了,看着越走越远的暴徒,她眼神一片茫然,泪痕还残留在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知不知道什么是传说中的八音盒,能硬控反派八秒。
江雪律庆幸,这名叫阿泰的暴徒跟其他人不一样,倒不是说他的行为正义,而是他被洗脑的时间较短,他内心深处除了冷血残暴,还留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江雪律心想,这个叫阿泰的暴徒,将会是最大的变数。
另一边,酒店几名暴徒也听到首领说,“我们必须改换策略,treasure的出现,是本次圣战最大的变数。”
“媒体说treasure也在酒店里,他们的话能相信吗?”
大使馆的领事官员估计想打人了,他们告诉警方,treasure身份很特殊,他陷在酒店里,是想让M国警察上心赶紧去救人。怎么会有警界上下被媒体渗透成筛子,迅速就走漏了风声这种事。
媒体得到这个情报后,心情如获至宝,马上就在电视机上大嘴巴一般说了出来。
“M国媒体的话只能信一半,另一半……”
“这件事应该是真的,treasure的行踪并不低调。贾达夫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这又是谁?
“贾达夫是蒙德城一位小有名气的本地网红,他秘密杀害了女友,用对方的失踪常年牟利,积累了数量可观的粉丝。”后续坟墓里掘尸这种事也过于惊世骇俗,社交媒体上不乏讨论。
“我好像有点印象?”
一个人设是深情、固执、怀念女友的网络红人,之前小有名气,塌房之后更红。
“前几日他在被人识破谎言,女友的尸体找到了,他被扭送进警察局。”
单手操控手机,社交界面被调出来,贾达夫之前露出八颗牙齿的爽朗ins、Facebook照片账号已经被官方封禁,显示禁止关注,他那张拿着“寻找女友”的旗帜照,更是被打了巨大的红叉。
真相反转后,评论区里一片难听的骂声。
“treasure做的?”
穆扎米尔哼笑了一声,这短暂的微笑解答了许多内容。
“treasure的行踪并不隐秘,他曾出现在城市里,协助过本地警察。”简单来说,贾达夫那起案子,发生在泰姬玛哈方圆百里的地方,treasure极有可能会来到酒店,再印证媒体的说法,可能性就是百分百。
“他既然在,就要俘虏他,我们要礼贤下士,不能伤他一根毫毛。”
江雪律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古话有言,“草蛇灰线”、“雁过留痕”,一个人做过什么,短期内会留下痕迹。
贾达夫案他只是顺手帮忙,谁知道反过来佐证了他极有可能在酒店里。
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躲藏,江雪律带人上了五楼。
五楼有他的房间,酒店很大,暂时没有人巡逻,他回到了547号。进门第一件事,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黑色薄卫衣和口罩,把汗湿的衣服给换了。
不忘掏出手机,充上电。
江雪律换衣服速度很快,如蛇蜕皮一样,他要争分夺秒。楼下响起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
在充电时,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书包。
曾几何时,他没想过,这个包里的东西有什么用,如今这些东西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打开书包拉链,书包里除了一堆杂物,还有一个空白笔记本和一些笔。
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干枯皲裂的男人也看见了,他问江雪律:“能不能撕一页纸给我,再借我一支笔?”
江雪律默默撕给他。
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结果男人拿到纸笔后,开始写:“亲爱的,如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写着写着男人开始掩面恸哭。
江雪律大吃一惊,这赫然是一封遗书!
男人的举动像是开启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人找江雪律要纸,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不如趁机写下遗书,编辑好短信,交代后事。
笔记本渐渐变薄。
江雪律一张一张撕,撕到最后他的表情稍显麻木。
悲观情绪互相感染,他亲手递给别人用来留遗言的纸,江雪律望向天花板,好似看见了一天后泰姬玛哈酒店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熊熊烈火暴涨吞噬一切,大地塌陷,警笛夜空长鸣,一群幸存者在酒店里决绝地写下书信,丢出窗外。
江雪律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内心世界好似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他手里还有一支笔,他紧攥着纸片,倏地忘记了语言。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顺势留下只言片语。
他想了很多,妈妈去世之后,他一个人骤然失去人生方向,他很孤独。可是秦居烈出现后,他有了猫,有人陪伴,他心里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想要诉说。
这一瞬江雪律共情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空难电影,客机遇到颠簸和事故时,那些乘客在想什么。
生死之间,他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牵挂的事情,会后悔没有及时行乐,会遗憾生前的事没有好好把握吗,会惋惜一些情愫积压在心口,至死没有机会诉说吗?事后找到的黑匣子只能记录临死前的场景,却无法记录那些人内心的所思所想。
我的猫、我的遗憾、我的银行卡密码,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直到现在江雪律才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舍得的东西。那一日日他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原来都是他的宝贝。
现场的气氛极度压抑糟糕。
电量10%了,手机自动开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刚落笔的江雪律猛地回神,拿起手机,上面跳动的头像和名字指向了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驱使的反应,江雪律手指一滑,接通了。
秦居烈那张熟悉又充满安全感的脸跳出在镜头里。
江雪律胸腔里翻滚着很多想说的话,一见到正主,他瞳孔微微大睁,嗓子艰涩微堵。
秦居烈心中起伏也很激烈,一股狂暴的风在扫荡,见到江雪律,或者说平安无事的江雪律,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你还好吗?”他问。
修长手指伸出,似乎想穿过屏幕。
诚然,在他和蒋飞等人看来,江雪律现在的样子无比糟糕。
是的,糟糕。
他们和江雪律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江雪律如此糟糕的样子:眉眼依然俊秀,口罩却掩盖不住憔悴青白的气色,口罩两根细细的吊线勾勒出瘦削的皮肉,过敏症状还没好,两颊、眼睑处泛着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肘处也有青紫色的磕碰。
整个人都有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江雪律说:“我还好。”
轻轻一句话回复,秦居烈平缓下来的心脏再一次轻轻揪了下,心情像有刀在刮,凌迟般的疼痛。
他目光望过去,发现镜头里的人跟江雪律一样颓废糟糕。
入目所及,所有人都顶着一张一夜没睡的脸。
也是,在枪声之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如果可以,早知道……他应该……
这个念头凭空一生出来,腿部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你在写什么?”
秦居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在写……”江雪律当然在写遗言,他很认真,才写到一半。
“你在写遗书?”秦居烈猜到了,不禁深吸一口气,英挺的剑眉紧皱,仿佛压抑某种情绪,脸庞变得严肃,“小江,你不要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居然还看到了银行卡密码。
他的口气变得正式,让江雪律一愣。
秦居烈说:“你会活下来。”
“国家会救援你,我也在路上。”
“以防万一……”江雪律说,隽秀的字迹落在纸上,让人想起treasure第一次觉醒能力报警时,一年前向江州市警局投递嫌疑人画像时的样子。
那张纸上写满了嫌疑人信息。
字迹也干干净净,当时秦居烈就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没有万一。”秦居烈知道自己口气很严厉,他伸出手指,沿着屏幕上少年的轮廓描摹了一番,彼此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小江,你抬起头。”
话音落下,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如果不是隔了一层屏幕,恐会造成轻微的耳鸣。
江雪律抬起了头,看清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沉寂许久的心脏也不可遏制地鲜活跳动。
他看到了什么,一架漆黑的直升飞机出现在镜头中,螺旋桨猛烈转动。华国境内天空在落点滴小雨,濛濛细雾洗刷一些污秽,这个天气从秦居烈的衣服上沾露珠雨水可以看出来,但这些凝结的雨水都在这一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卷入气浪。
这是一架有编号的军用武装直升飞机,机身贴了一个红色的旗。
秦居烈站在直升飞机前。
男人头发黑亮,眼眸幽深,风衣修饰高大的身材,黑夜化作他的背景,他站在那里,好似苍穹之下一只黑鹰,傲立天地间,气势强烈逼人。
这一刻他仿佛某种象征的化身。
而他身后,特种部队、防爆部队等无数彪悍精锐的战士,正全副武装,整齐划一快速跑向直升机。队伍浩浩荡荡,黑靴踩在地上,水淋过的地面都好似地震一般响。
震得江雪律身边的人,心里猛地一颤,大家目光呆滞,愣愣的转头。
“我们会去救你。”
秦居烈再一次强调。
蒙德城,这座M国第一大富裕港口城市,著名的旅游城市和电影基地,雪山女神等各种宗教神明守护的福佑之地,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
恐怖分子手里有大量的枪支弹药和爆炸物,他们闯入当地极负盛名的酒店,持枪扫射每一个看到的人。武力碾压的行为霸道又蛮横,效果也绝佳,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俘虏了人质和工作人员,并成功占领了整栋酒店。
幸存者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为什么我们要经历这些呢?大家愤怒又怨恨。
根据警方媒体的统计数字,血淋淋的死亡人数已经飙升至四十人,真是一场灾难。
大家不傻,都清楚知道一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数一定还会增加。
本地军警低效率的反射弧、落后的武装设备和不靠谱的二五仔媒体,更是让这场炼狱雪上加霜,幸存者心情普遍倍感煎熬。
但这些煎熬,在这段视频面前都化为乌有。
其他人惊叹又恍惚,“M国黑猫部队还在路上,华国警方速度这么快!?他们要来救华国公民了!?这一眼望不尽,到底派遣了多少直升机!?”在场也有其他国家的人,对比之下,瞬间对自己国家的救援速度生出不满,翻到社交媒体上,倒胃口的事情出现了。
华国政府:外交部发言人就M国连环爆炸案的袭击事件表示强烈谴责,向M国政府和人民、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表示诚挚慰问,对不幸遇难者表示哀悼①,我们将会派遣部队去援救我国遇难公民!
美利坚国防部:这是一种愚蠢的暴力行为!我们也强烈谴责!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提供合作与协助。
“……”
你们别光谴责,快来救人啊!人家华国特种部队都出发了!
看看镜头里部队的眼神吧,一身黑色制服充满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惊叹地望着这英姿勃发、霸气尽显的样子。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能联系上华国警方,对方说一定救你出来。”大家看着眼前这乌眉水眼的年轻人,越发感觉对方与众不同。
“额。”江雪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家也不愿探究。
他们只知道,这宛若宣传大片的集结号角,让他们心中激荡,充满了安全感。这一天下来他们无数次的相信警察,祈求天神降临,正是祈求这样的队伍,这样靠谱的军队。
突然,人群中有人说,“只救华国公民吗?我现在入籍还来得及吗?”
当然不会只救本国公民,出于国际人道主义情怀,华国警察和军队永远会对遇难者施以援手。江雪律皱起眉,刚想这样说。
“希望来得及,我的心现在就很红。”爱德华老早就很喜欢华国了,他如今说,“我的心很红”这一句话用的是普通话,非常的字正腔圆。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凌乱,但他手掌按在胸膛上,似乎很想把自己一颗心脏剖出来,让大家亲眼见证,他的心是红色的。
当然了,话说回来,剖开胸膛看,谁的心脏不是红色的呢?
房间里,有人撕开自己的红色衣服或者裙子,挥舞了两下。
希望到时候华国特种部队能看到他们这简陋的小旗子。
通话还在继续。
秦居烈放低声音,学会柔声细语:“你已经很能干了。”
“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会去救你们。”
作为treasure,江雪律已经尽量救下了不少人,接下来就交给国家吧。
江雪律还没反应。
他后边的人朝秦居烈点头如捣蒜,眼神哀求,满脸无助泪痕,看上去比江雪律的反应还像华国难民。江雪律愣了两下。
“请救救我们吧。”他们说。
大家纷纷撕毁了自己的遗书,决定孤注一掷,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因为他们感觉自己看到了,暴风雨夜后的一抹黎明曙光。
这份曙光并不遥远,正在朝他们奔赴而来,他们可以再忍耐一天。
看到这集结的队伍,周眠洋身体也在颤抖,他推了推黑框眼镜,挤在江雪律旁边,凑近了镜头,想看得更仔细一些。亲眼见到这一幕,一直以来他心里的抵触有所松动。
在看不到希望时,见到希望。
这种乍喜乍悲的拯救感,让他激动又似悟非悟,本来他还没想好自己未来做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刻他却真心实意在想:阿律说得不错,当警察似乎很不错!
封阳则嫉妒地看着镜头上笔挺的男人。
不就是警察吗?!!!
我以后也要当!!!!
江雪律低头想了想,他也撕毁了纸片,这一次他心中再也没有对未来的悲观,他相信自己会在血色厄运中活下去。
他很认真地对镜头说,“秦队长,如果我活下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秦居烈深深回望,他佩戴装备,登上了直升飞机,螺旋桨掀起气浪,衣衫猎猎作响,他说:“如果你活下来,我也有话想告诉你。”
直升机飞上天空,申请批准后的国境,越过蜿蜒江河,飞过崇山峻岭,向远方那座混乱的城市驶去。
城市的轮廓逐渐出现。
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
比起还没影子的黑猫部队,看到这场通话,大家突然都想活了,饿肚子的人觉得饿两顿也死不了,大不了睡一觉,恢复一下生命力和精力。
受伤的人说:“能不能给我包扎伤口,我感觉我能撑到救护车……”
江雪律记得,这个人之前的反应可是奄奄一息,决定找一个房间等死。找到房间后,就躺在床褥上,双手交叉放于小腹,脸上一副寂然的样子。
如今看到军队来了,他的心态大变,对别人说,自己失血好像也不是特别多,还能熬一熬。
酒店里一直都有医疗包,里面有简单的绷带、止血喷雾和止痛片等药物。听到客人说话,服务生们立刻翻找出药,“客人坚持住,救援马上就到了。”
这一次这个暴躁的客人再也没说,“救援救援,什么狗屁救援,劳资连影子都没看到”这种话了,他说:“好的,我背后也有伤口,劳烦给我后背也喷一喷。”
晨光熹微,又一个布满星辰的夜晚过去了。
江雪律跟朋友挨着,小憩了一个小时。
在睡梦中,他也不是那么安稳,因为精神共振经常发作,他五感异常敏锐,比如现在,酒店里所有声音丝丝缕缕传入他的耳朵。
枪声、走路声、推门声……他倾耳聆听了一会儿后,拿上背包说:“走,有人上楼了,五楼不安全了,我们必须撤退。”
城市正在混乱,警局报警热线此起彼伏。
酒店里派遣进去的小队阵亡,甚至全队覆灭的消息不断传来。
就在这时酒店外的媒体,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来自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里是变声器,一个机械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情绪起伏,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说对他们德干圣战组织该酒店袭击负责。
原本袭击者身份不明,纯贫民窟论站不住脚,如今有人站出来了,真相是不是要水落石出了?
多家媒体得到这个情报后,迅速的沉默了,敲键盘、打电话联络人的声音格外响。
因为“德干圣战者”这个组织,此前几乎无人听说过。
众人难免面面相觑,在人群中互相看来看去,用表情无声传递信息:这到底是什么,你听过吗?
巧了我也没听过。
同行回他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