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翎眼尖地注意到,昨日和今日贴着同一个人。那很好了,方便调查。
“昨日是你值班?”
“是我。”超市员工小心翼翼回答,心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登时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
“那你昨日见过这个孩子没有?”齐翎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想交给对方辨认。
“这……”这似乎有点眼熟,可这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小孩子他似乎见过太多了,该说看过呢还是没看过呢。
超市员工攥紧手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无数遍,一时竟陷入沉默纠结。
许多人都以为,自己的眼睛锐利无比,如同一架照相机,所到之处,能精准无误地记住视野中的一切,什么一草一木、车牌号码乃至人的衣着五官。好似自己是一个自带强力储存卡的cpu。还常常扬言,通缉犯要是出现在我身侧,我分分钟认出他,抓他去公安局领赏钱。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更多的是昨日一起坐电梯的人,估计睡一觉就忘了。通缉犯不作任何伪装,大摇大摆走在自己面前,大多数人也会视而不见,或者见了就忘。
老警察有经验,语重心长道:“别挣扎了,想不起来就说想不起来。”
“那真的想不起来。”超市员工果断放下手机。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两名警察毫不意外,他们四下扫了一眼,指了指超市内部上方几个黑黢黢又闪烁红点的机器。
“你们这里的监控请给我们看一下。”
超市员工立刻照做。
超市的监控每个月底统一清空覆盖,还好他们来得早,明日就会被覆盖了,连忙拷贝出来。
接下来几人就一起拧眉了,正值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超市人头流动太多了,老人成年人小孩几乎挤挤攘攘,其次是这监控摄像头摆放的位置根本不对,总对着货柜和收银台,顾客都只能看个后脑勺。
拷贝出来的影像里,全都是这名收银员头也不抬、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如一只小蜜蜂的身影。
收银台有什么好看的。
超市员工脸红了一下:“这是我们老板安排的,对着货柜是怕人偷东西,对着收银台是怕店员偷懒。”也防止员工监守自盗,什么收银着收银着,钞票就揣自己兜里了。
他们超市是私人产业,老板的第一家超市开在老家乡镇地区,雇佣的人手都是亲戚朋友,可能是经历过什么惨痛的故事吧,此后防内贼比防外贼还严。
齐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这就难办了啊。
小孩子长得矮,在一片黑压压、乌泱泱的人群里本就不起眼,几个高个子一遮挡更是泯然众人。
老警察神色严肃地再翻监控,唯独年轻人没什么耐心,齐翎不信邪:“你仔细看看这个孩子,长得挺可爱的,你再看两眼,争取一下挖一挖记忆,看看有没印象。”
受害人吕嘉乐,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确实长得十分俊俏,上了年纪的大人没事都喜欢多看几眼。
超市员工哀嚎:“警官,我真的没印象,那个时间段我虽然值班,但全程忙着收银,你们也看到了,我头都没抬一个。那个时候又是放学高峰期,这附近有多少中学小学您也知道吧……”
他们这家超市位子地段选得好,人来人往从不缺客源。
老板为了吸引儿童顾客,还打造了好几个玩具橱柜,上面全是昂贵和时下流行的ip玩具,所以每到放学时,小学生和中学生永远是不缺的,喜欢在货柜前打打闹闹,买不起也不愿离去。
如果说一个孩子就是五百只鸭子,高峰期那数万只鸭子他怎么可能看得过来。
齐翎叹了一口气。
还好线索并不完全断了,吕嘉乐本人进了超市,却没有出去,这里可挖掘的点太多了,很可能吕嘉乐就是在超市里失踪的。
“你们这里有后门吗?”
老警察看到了疏散通道这个绿色荧光标识,也注意到员工休息室,隔着手套上去拧了拧门把手,一下子就开了,他诧异道:“你们员工休息室都不锁的?”
那挂这个“非员工止步”的牌子有什么用!?
超市员工探头一看,神色无奈:“警官,超市每天人流量那么多,休息室挂了‘非员工止步’这几个字,素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有人当没看到,非要进,我们也没办法。”
“里面有监控吗?”
吕嘉乐本人很可能就走了后门。
“没有。”
员工休息室与换衣间、储物柜挂钩,绝对不可能安装监控。市区员工跟乡镇地方的不一样,要是感觉自己权益被侵犯了,心生愤怒,一告一个准,超市准得赔得倾家荡产。
“叫痕检过来化验,看看上边有无受害者指纹。”
老警察小心地卸下把手。
另外,受害者死前口边有胶带残留……“你们超市这几日售出的某牌子胶带记录清单我看一下,能追溯多少日,就看多少日。”
为什么又要看胶带销售记录,胶带虽然不是什么畅销货,却也是日常用品,这个月都不知道卖出去多少了。而且凶手也未必会选择在他们超市购买胶带啊。
超市员工茫然着,被指挥得团团转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操控着调取清单。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门把手上全都是员工指纹,被覆盖得密密麻麻,提取起来很不容易,却仍然能看到受害人的半枚小指纹。
说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受害人吕嘉乐自己走了后门。
所以他进了超市,却没有出来的影像。
老警察前往后门,发现这个后门通往小巷子,位于两个高楼之间,视线昏暗还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桶。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后门没有监控器吗?”
“没有……”
后面都是垃圾桶,要监控器干什么,也没有人会偷垃圾。员工下班把超市铁门一拉,大多数都走后门,顺便把垃圾提走。
“所以……受害人走了后门,在这里就追查不到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一半。
很可能他在后门就被人掳走了。
至于受害人为什么要走后门,是有人蛊惑他,那这个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还是小孩子单纯想抄近路走后门,人死如灯灭,他们暂时不得而知。
另一边,齐翎也有收获,他眼尖地发现了一名穿着超市制服的员工在货架上补货,“这个人是谁,能传唤他吗?”
超市员工凑过来一看,“是李生,他昨日也在。昨日我负责收银,他负责补货,至于传唤他,警官不用了,他今天值的早班,估计已经来了。”
一切就是这么凑巧。
话音刚落,一名头发凌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男人就走了过来,跟监控上的员工脸如出一辙,这种困倦极不正常……案发时候在超市,有机会邂逅受害人,加之这名员工也身材高大……
齐翎眼前一亮,大步走过去,掏出警官证,“你!我有事情问你,”
他进入警校学习的第一天,老师就曾告诉过他,出色的警察天生是有第六感的。正如一些罪犯也有天生灵敏的第六感或者说反侦察意识,作为猫抓老鼠中的猫,警察也有。
在关键时候,视网膜会主动去观察视野中的小细节,最后转化为一种分析力,帮助他们快速锁定凶手。
而他的直觉果然没错,那名员工确实不正常,正在动作缓慢地补货,一见到他和警官证,脸色瞬变,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腿想跑。
齐翎和前辈自然又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长方形的货柜上摆满了食物和水,一人走前,一人绕后,形包抄之势……几乎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把人逮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去锁住胳膊。
这种做贼心虚的样子,谁见了不起疑,恐怕这就是吕嘉乐案的嫌疑人了。他们运气可真好,刚叹息线索半断不断,下一秒就峰回路转。
想到这里,齐翎用了点力气:“老实交代,你昨日在何处?”
大多数罪犯对正义凛然的警局有畏惧之心,李生也不意外。
被包抄后他一下子就蔫了,被制服后更是感到胳膊一疼,痛得他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立刻双手举起:“我招!我招!昨日晚上我……”
他瘫在地上,语无伦次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昨日晚上干什么。他说超市下班后,他经过了一个没路灯的居民区,看到别的屋子都亮了,就那屋子没亮,心想估计主人没回来,一时间心生歹念。
也许是想着“老实交代能减轻刑罚”,李生把自己作案动机说了后,还把自己怎么入屋盗窃的手段说了,然后没等两名警官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痛哭流涕,开始卖惨忏悔,说自己留守儿童,从小家境贫寒,吃够了苦,洋洋洒洒的话语浓缩为一句话——都是我昨日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鬼迷心窍了。
这个词仿佛有什么神秘的魅力,能把一切冲动和欲望的指使披上一层美化的外衣,甚至抹消罪恶。
“你偷窃?”
齐翎傻傻地反问,这算什么,本来要钓大鱼的,结果意外钓到一条小鱼。
老警察似乎很习惯了这种案中案了,上了一副银手铐,拍了拍新人的肩膀,经验丰富道:“给派出所打电话吧,通知他们把人带走。”
普通的小偷小摸案,涉案金额如果不是太大,不归他们负责,也不能因此耽误调查进度。
“什么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从两人对话中,李生也后知后觉,窥测到了某种真相,他被诈和了。
他当即高呼不公,痛哭流涕:“那我也太老实了,怎么一下子就交代了呢。”他运气也太差了。
他哭得凄惨,两名警察却不惯着他:“哭什么哭,今天你逃得过,难道明日、后日你就能逃过了?”
电话一打,派出所果然来人了。
两方寒暄了几句,民警一见到哀哀戚戚的李生,眉梢高挑,神色十分惊喜,笑道:“好啊,早上刚有人报案,说自己出差回家,发现家里被偷了,里屋一片狼藉,屋子里但凡有点价值的都遭了殃,我们还没来得及出警,你就自己送上门来。”
“走,跟我们回所里一趟,有手有脚不去干点好事。”
“老实,不要再侮辱老实这个词了。”
李生被带走了。
年轻警察的眉头皱得很夹死一只苍蝇,“这线索不就又断了……”
如果不是超市内部人员带走了吕嘉乐,又得从外来人,比如熟人和陌生人入手了,可涉及人际关系,他们只能指望另一队人马。正是去调查走访受害者吕嘉乐父母社会背景的那一队。
谁曾想,他们这里线索止步,另一队人马也毫无收获。
根据受害者父母的社会关系,这对父母虽然开办工厂树大招风,却没有什么潜在的仇家,即使加大调查力度,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嫌疑人。
全部都有不在场证明。
“不可能吧,这明明是一起很简单的案子啊。”连续几日没有斩获,新人警察是最受打击的,吃饭时也食不下咽,这可是他们初出茅庐的第一起案子啊!要写进职业生涯和履历里的啊!
想象一下,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放学后在外逗留一下,转眼就变成了河岸一具冰冷的尸体,生命停止在第八个年头。
从母亲嘴里,他们知道了受害者许多生平事迹,活泼开朗、助人为乐,可知道得越多,他们越是生气。
尤其是他们暂时连凶手是谁,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实在令人气馁!
江雪律去上学了,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好转,经过一夜的梦魇,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一面鼓,无数的声音都汇集在这里,叮咚叮咚敲着响,让他十分疲惫。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集中精神看自己的课本,想要沉浸学习的殿堂。
这时候他听到同龄人在说话。
“蔓枝,刚刚送你来的是你妹妹吗?长得跟你一样漂亮,她脚步好轻盈,是不是还练过舞蹈?”
曲蔓枝是一班的班花,不少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听到赞美她微微一笑:“嗯她人小鬼大,五岁学习芭蕾,七岁就会完整地跳一支舞了。可不能让她听到你们夸她,她会骄傲自满的。”
曲蔓枝很爱妹妹,不止一次在班级里分享妹妹,更是经常去看妹妹的演出,每一次看到妹妹就像一只皎洁美丽的白天鹅,裙子飘飘荡荡,舒展自己幼嫩的身体,她就发自内心感到骄傲。
妹妹这只天鹅跳得好高啊,几乎要展翅翱翔、要飞出去。
“天鹅……小女孩……”这几个关键词似乎唤醒了什么,江雪律恍惚念叨,他的目光怔怔,似乎在出神,半晌他薄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不自在又茫然的表情。
他昨日也梦到了一只小天鹅,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不是曲蔓枝的妹妹,却也同样拥有着如天使般精致可爱的容貌,穿着一件引人注目的漂亮裙子。
在他梦里,天鹅不是展翅高飞的,而是弧度很巧妙的,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握住,然后折断了脖子。伤口明明存在,覆盖着薄薄的皮肉,诡异的是,却没有任何鲜血弥漫出来,只是“天鹅”没有了呼吸声。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看到天鹅死去,江雪律的呼吸也几乎要停止了。
听说每一只天鹅的归宿都是翱翔过后,回到平静的湖水里。
所以,他的梦境里,随着“扑通”的入水声,那只“天鹅”也入了水。
想到这里,江雪律脸色苍白,根本无法冷静,他的手颤抖,几乎要把数学书揉成碎片……毕竟他觉得自己的梦真是越来越变态了,现在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最后还将人弃尸河流。
他一直是抗拒的,抗拒自己心底竟有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住着一群恶魔。
另一边,法医陈伶走了过来,摘下自己的手套,说出自己的结论:“进一步尸检出来了,受害者指甲缝被处理过了。”
被处理过,也就是没有NDA。
“通知家属来认尸吧。”
通知这件事被分给了齐翎,这看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也不简单。因为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一般都很不好受——果不其然,吕嘉乐的父母崩溃了。
从打电话就听到悲痛欲绝的哭声。
到了现场,吕夫人眼泪更是不停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溅出一朵朵泪花。即使用手捂唇,也无法掩盖那呜咽声。而吕先生一个七尺男儿,更是眼眶发红,站都站不稳,需要妻子帮忙搀扶,走到裹尸袋那短短的距离,都走得十分艰难。
似乎随时要晕厥过去。
“我的儿子!我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啊……”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儒雅的中年男人此刻跪在地上,伸出颤颤巍巍的大掌,抚摸儿子僵冷的脸庞。
他似乎强行忍耐,最后还是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
这一声声。
在场的新人警察都很不好受,因为感同身受,受害者家属的每一道哭声,落在他们心口泛起阵阵涟漪,蹂、躏着他们的内心。
他们的心都要碎了。
也让他们对凶手更加痛恨!
奈何没有线索!可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一腔孤勇和胆魄,他们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给他们时间,迟早能抓到人。
齐翎一边递纸巾,一边安慰,可惜他不善言辞,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保证:“请两位节哀,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他不忘补充:“如果有遗漏的线索,请一定要及时告知我们!”
“警察先生,我们家与人为善,真的没有跟别人结仇……”吕先生潸然泪下,不过在小警察的安慰下,他似乎挺过来了,拿纸轻轻揩泪。
见此,齐翎越发不好受。
年轻的警察安慰受害家属,却没看到法医陈伶和自己上司秦队,目光都已经落在他身边,更准确点,是丈夫的身上。
秦居烈那双黑瞳,目光更是恍若实质,明晃晃地落在受害家属那宽大的肩膀和至少一米八的个子。
他一言不发,只是想起资料页上的某一处细节,半晌他开了口,面容冷峻,声线沉稳,“吕先生,能否请你提供一下指痕对比?”
现场本沉浸在悲伤氛围中,这句话一出,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好似飞机起飞前的前奏,耳穴俱是轰鸣声。劈散了所有悲伤,也把众人给劈蒙了,
一种荒谬感席卷而来,所有人满脸错愕,很快有人打破僵局,“不可能!”
“为什么?”他冷酷无情的上司这样说道。
“因为虎毒不食子啊!”齐翎脱口而出。
丈夫还在错愕,妻子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眼睛怔怔惊疑不定,眼泪下意识止住,随后她恶狠狠地剐了身边男人一眼。
想到某种可能性,众人沉默,目光望向吕先生,现场气氛一瞬间冷场,被某种古怪的气息笼罩,空气一寸寸凝结。
吕先生似乎震惊太过了,他嘴唇颤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刚想说,“怎么可能呢,不是我!你们怎么能怀疑我!”
他才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啊!你们当着我儿冰冷的遗体怀疑我?
他话还没出口,妻子比他动作更快,恨恨地咬唇,疯了似的扑过去,当着孩子的面就厮打起来,撕心裂肺地高声道:“不是你,是她对不对!你们两个背着我干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早嫌乐乐碍事了?如果不是乐乐,你早跟她远走高飞了吧!”
这句话说明了,吕先生确实有什么秘密,也可能有嫌疑。
“什么她啊他的,我什么都没干!”吕先生脸上被挠出两条长长的抓痕,他却顾不上,一边制住妻子,一边慌里慌张地否认了,不否认不行,在场警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不是吕先生!”齐翎也这样认为,他满脸写着不敢相信,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被他如车轱辘一般反复说。他可是从案情一开始跟到现在,验尸、看监控、走访、排查、通知家属来领尸每一个环节都没落下,跟吕先生有充分的接触机会,自诩有看穿人心的本事。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更何况吕先生他哭得那般伤心,一个人总不可能有两副面孔吧。
蒋敬也是刑警队一员,他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这孩子,我们也只是初步怀疑……”你急着跳出来做什么!
二十出头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向是秦队的行事作风,假设时比谁都大胆,求证时又比谁都心思缜密。
齐翎还想说什么,他不完全是为吕先生辩白,他只是相信浓厚的血缘亲情,并想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
新人警察还是阅历单薄了点,那点心思蒋飞一眼就看穿,他道:“你难道没听过俄勒冈州的小伊丽莎白案?如果不是一个快递盒暴露了异常,测谎仪都不能将嫌疑人定罪。”
毕竟嫌疑人擅长自我欺骗,或者说心理素质极高,也有可能是当年的测谎仪并不完善,以至于嫌疑人完美地通过了测谎。
这个例子一出,众人脸色严肃起来,他们当然听过!
这是一起发生在国外的知名案件,作为虎毒不食子的反面案例,犯罪心理学和动机剖析课上,每一位教授都必提的一个经典案子。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21岁的凶手给自己可爱的女儿伊丽莎白(又叫小爱妮)穿好衣服,准备带她出门,结果因自己伤口被刀割伤流血而耽误了行程。她称就在自己进屋处理伤口的那一段时间,女儿失踪了,并言之凿凿女儿可能被人绑架了!她很痛苦,急得要发疯,歇斯底里地拨打了911报警电话。在警方派出大规模搜捕行动一无所获后,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便开始给这位母亲测谎。母亲通过了测谎。
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案件继续查下去。
两日后,母亲又报警说,自己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女儿的手套,她哭着说女儿一定已经死于非命。也是这个奇怪的快递让警方坚信母亲的嫌疑,一般母亲都不愿意将亲生骨肉往不好的方向猜测,这位母亲却只看到了一双手套,就认定女儿已经惨遭毒手。
果不其然,在一连串的审讯中,这位母亲最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什么女儿失踪都是她编造的谎言,她杀害了女儿并埋尸。
她的动机是什么——21岁的她认为单亲母亲的生活实在太累了,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小拖油瓶,给她带来了无数疲惫,带走了她的悠闲快乐。
她想跟一个男人结婚,在这个新家庭里,女儿的存在恐会碍事。是一块挡在她奔向美好生活的绊脚石,而她选择,亲自搬开这块石头。
这个案例中的动机,也因此广为流传。
这世上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自然也有嫌孩子碍事,想一脚踢开的父母。
更别说,他们市局都破过人世间多少诡异离奇的案子了。
众所周知,当案件暂时没有嫌疑人,又找不到动机时,熟人家属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纵使调查一时陷入僵局,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嫌疑。
吕先生没听过这个案子,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哪里知道这种事,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
蒋飞平静地讲述这个案件时,一边余光小心观察,见吕先生额头渗出冷汗,神色不太自然,心里有底了。
不是他,可这个父亲恐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们干这行的,永远不会低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
毕竟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我们有着复杂的情感。
法医陈伶走了过来,态度温和又彬彬有礼,“吕先生请。”
“真的不是我!……”吕先生口气绝望又无奈,他最多是时常觉得儿子碍事。自己每次去探望情人时,面对儿子懵懵懂懂又似乎洞察一切的纯澈目光,他总感到不自在,心想儿子太聪明了也不好。
他常常想,自己有两个儿子。嘉乐是大儿子,可当时他初为人父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养,采取的是放纵式育儿。等知道怎么养了,孩子也大了,有自己想法了,不是很会撒娇,不如他和情人生的小儿子贴心。
当然了,想归想,他又不是什么魔鬼,更不是那个俄勒冈州那经典案例里的反面父母,他私生活有瑕,却从没想过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顶着众人的目光,吕先生比谁都想摆脱自己嫌疑,于是他急急忙忙伸出手。众人屏息以待,齐翎也是如此。
吕先生的手,颤颤巍巍覆上去时,他发觉这个季节分明是炎炎秋日,他长袖下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在跳,全身血液缓缓变冷,他在期待又抗拒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
好似这个指痕比对,将会颠覆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三观……
他佯装平静。
注视着吕先生的手覆上去,完美地覆盖了那青紫色的指痕,相似却又不完全一致。凶手的手指要再细一点。他一颗激烈跳动的心又缓慢回到了胸膛里,心里升起一种失落又庆幸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