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州捞过来掂了掂,很轻,应该只是个装饰品,但又不像是裴灼喜欢的风格。
裴灼没有男朋友,房子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吃药。”裴灼倒水回来,发现秦闻州正在试戴那串自己顺手撸来的金链子,“……你在干什么?”
秦闻州茫然:“这不是买给我的吗?”
“你做什么梦。”裴灼把药片塞他嘴里,“我只买了退烧药和养伤用的营养补充剂。”
秦闻州“哦”了一声,喝了两口水吞服药片,摘下金链子还给他,晕晕乎乎地躺回到床上,独自心碎。
裴灼收拾好水杯和塑料袋,回到床边坐下,唤醒手腕上的光脑,点开通讯录划了几下。
药效上来得很快,秦闻州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片刻之后,又顽强地卷着被子蛄蛹到裴灼身边,探头问道:“你在和谁聊天?”
“房东。”
“这不是你的房子吗?”
“不是。”
“租金贵吗?多少一个月?”
“三百块。”裴灼录入指纹,显示转账成功后,干脆利落地关掉了聊天界面,“你话真多。”
话音未落,摆在床头柜上作为抵押物的黑镯子突然嗡嗡震动起来,紧接着叮咚一声特别提示:“收到亲亲老婆转账三百元。”
裴灼:“……?”
秦闻州:“?”
秦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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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闻州:天杀的我就知道这是我老婆!!
第6章 我可以喊你老婆了吗
前一秒还烧得半死不活的alpha下一秒两眼放出精光,猛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裴灼拽过来按倒在床上。
柔软的银灰长发垂落下来,随着滚烫的呼吸一起埋入颈窝里。
好像被某种毛茸茸的大型生物叼住了。
裴灼感觉到alpha正小心翼翼地嗅着,鼻尖轻轻蹭过侧颈,似是有些犹豫。
他知道秦闻州在找什么。
但当年001死后,他就被绑上手术台强行洗去了标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治疗室里浓烈苦涩的黑巧克力味和耳边低沉急促的喘乂息仿佛只是一场梦,惨白的无影灯倒映在微微失神的瞳孔里,消毒水味充斥鼻腔,有人在身旁交谈。
“027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需要清除标记。”
“手术准备。”
027实验体。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塞进一串冰冷的序号里,没有名字,没有过去,一块小小的金属序号牌就承载了从生到死的全部价值。
是的,只是实验体而已。
可也曾有人黏黏糊糊地挨着自己喊“薄荷味”,给自己塞莫名其妙的小礼物,磕磕绊绊地在耳边小声说,喜欢。
或许001留下印象要比泡面桶盖更深一点,勉强可以晋升成泡面叉子的水准。
…………
裴灼仰躺在床上,眯了眯眼睛,开口道:“你敢咬下去,我保证你死得骨灰都不剩。”
蠢蠢欲动的alpha顿时僵住。
颈侧的皮肤细腻光洁,透着舒爽的凉意,像一剂大号的薄荷味退烧贴,对烧得正难受的alpha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半晌,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咬上一口的打算,改为将额头贴上去蹭了蹭。
蹭过的地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泛起大片红痕。
裴灼蹙起眉,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掀翻了压在身上的alpha。
还没来得及爬起,手腕又被一抹热意箍住,巨大的力道从后面传来——
他跌回被子里,一转头就和秦闻州撞了个眼对眼。
“想标记我?”裴灼忽然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珠亮得仿佛被拭去了灰尘的珍珠,吸得人三魂七魄都要丢进去。
下一秒又倏地转冷,嘴唇几乎贴着alpha的一缕银发,嗓音又轻又凉:“你腺体受损,信息素淡得闻都闻不到,拿什么标记我?痴心妄想。”
“……会好的。”秦闻州避开他的目光。
对于一个alpha来说,腺体受损和被阉了没什么区别,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短暂的沉默后,又问:“结婚照你收起来了?”
裴灼:“?”
裴灼再次强调:“我们只是金钱关系。”
秦闻州不信,目光瞟向床头柜上的黑镯子:“骗人,它都知道你是我老婆。”
“我也想问,”裴灼盘腿坐起,垂眸睨向alpha,“为什么房东是你?”
“因为我们结婚了啊,”秦闻州一脸理所当然,“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给你住天经地义……等等,你为什么要付房租?”
裴灼忍了忍,没忍住,一抽被子给他掀床底下去了。
Alpha“咕咚”栽下去,又顽强地爬了回来。
看来六年时间并没有让001有所长进,依然像个弱智一样喜欢往自己身上贴。
“这套房子的招租信息是我在一家黑诊所门口的壮乂阳小广告堆里发现的。如果你有那方面的疾病,我可以给你推荐医生。”
秦闻州一惊,立刻澄清:“我没有!不信你试试。”
裴灼:“……”
“秦闻州。”他冷冷地叫了一声。
“哎。”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让你真的不行。”
“…… ……”
Alpha终于消停了,蔫蔫地盖好被子躺回去,视线依然黏在裴灼身上,跟着晃来晃去。
过了会儿。
“裴灼,我想吃东西。”
“没有。”裴灼想也不想冷酷拒绝,“你已经吃了六桶泡面了,这个月都别想再碰食物。”
“我想吃。”
“有营养补充剂,要吗?”
Alpha又不吭声了,片刻之后,呼吸终于变得平缓匀长起来。
裴灼见他总算睡着了,离开卧室,在客厅角落的杂物堆里拎出扫地机器人的残骸,又从沙发底下拉出一个二手工具箱。
工具箱里的东西很齐全,但光凭这些就想修理好一个近乎报废的老旧机器,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伸手勾住工具箱内的隔层,轻轻一拉——五支异能储存管在抽屉里滚了滚,彼此碰撞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D级天赋-机械精通,能够辅助修理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
但异能储存管的有效时间只有15分钟,如果修理复杂的东西就要消耗很多支,大多时候都远远超出了被修理物品本身的价值,不如直接买个新的。
因此这类异能的储存管销量很差,通常会和其他异能捆绑打折出售,沦为某二手app上的滞销品。
裴灼时不时就会买一点回来,再通过S级天赋-镜像将时间延长至24小时,方便又省钱。
他卷起袖口,将损坏的零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在机械精通的辅助下,有条不紊地修理着扫地机器人。
指关节不慎蹭到了一点黑黑的机油,更显得那双手修长漂亮,宛如翻飞的白鸟。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暮色渐沉。
窗外依然没什么光亮,只有远处楼顶上亮起了雾蒙蒙的一点灯。
那一脚完完全全就是来自顶级alpha的攻击,扫地机器人损坏太过严重,要想完全修好,恐怕得去找B级天赋-机械大师才行。
不过裴灼无所谓。
他买回来的东西有一半都是功能不全的吉祥物,不差一个扫地机器人,会动就行。
他蹲下来,把机器人放到地上,按下启动按钮。
圆盘很给面子,“嗡”地亮了起来。
裴灼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只听日一声它开始疯狂旋转,同时展现出惊人的攻击性,举起两把扫地刷子就想给亲爹俩大嘴巴子。
裴灼:“……”
裴灼躲过刷子,迅速关掉它,决定今天先睡觉,明天再去买个新的。
客厅的沙发拉长能变成一张简易小床,睡着也还算舒服。
这两天他一直睡在这,卧室让给了柔弱的半残alpha。
睡觉前,裴灼习惯性地给卧室门上了锁,以免某人半夜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被自己在梦中杀掉。
夜里很安静。
一片漆黑中,墙上断了分针的石英钟“嚓嚓嚓”地走着。
卧室的门锁突然发出“滋”的轻响,一道电弧闪过锁眼,吧嗒开了。
裴灼一无所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卧室里钻出来的黑影绕过扫地机器人,跨过摊在地上的工具箱,蹑手蹑脚地朝沙发靠近。
刚走到茶几边上,身后突然响起日一声。
扫地机器人毫无征兆地突然启动,发出巨大噪音的同时,挥舞着两把刷子疯狂旋转,勇敢地朝黑影冲去。
紧接着客厅的灯“啪”亮起。
嫌疑人秦某被当场抓获。
“你想干什么?”裴灼裹着被子坐起来,没有一丝睡意,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我明明锁了卧室的门。”
“……”大概是裴灼的眼神实在危险,秦闻州咽了口唾沫,赶紧解释,“我退烧了,可以睡沙发,想换你去卧室睡。”
裴灼花了足足十秒钟才理解他的意思,有点疑惑:“为什么?”
秦闻州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因为你是omega。”
裴灼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关照,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回过神来,又仔细打量一番,无师自通地读懂了alpha的眼神,确信这家伙本来想说的是“因为你是我老婆”。
但没抓到把柄,不能揍。
001仅有的一点智商大概都用在这上面了。
“你想睡沙发,那给你睡。”裴灼没有跟他客气,抱着自己的被子进了卧室。一分钟后,又探头出来,指了指门锁,“这个怎么开的,解释一下。”
“用电。”秦闻州说着还演示了一下,头顶“滋啦”冒出两道电弧,“像这样。”
“弄坏了锁芯?”
“对。”秦闻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裴灼飞快地取出纸笔:“换锁两百块,欠条是你写还是我写?”
秦闻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接过纸笔,正打算照抄前几张欠条,忽然手中的笔被轻松抽走,落到了omega手里。
后颈腺体被笔帽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伴着omega轻缓的气息,像只扑扇着翅膀的蝶落在上面,还是薄荷味的。
“!!!”
浑身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一瞬间秦闻州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忽然想起来,你的腺体不是坏了?”裴灼丝毫没有注意到alpha的异样,继续用笔戳戳,“为什么还能使用天赋?”
“…… ……”
“说话。是不是你……”裴灼转到他正面,顿了一下,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你脸红什么?”
岂止脸红。
秦闻州现在的样子活像被当众扒了裤子的良家alpha,脸上混杂着震惊、窘迫,以及不可置信。
搞得裴灼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
终于,秦闻州率先打破沉默。
“你碰了我的腺体,”他真诚地询问,“这下我可以喊你老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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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升级版·泡面叉子·闻州
须臾,他又忍不住开口澄清:“我的腺体没有坏。”
“以当时干扰粉尘的浓度,你的腺体早就废了。”裴灼抬眸,“目前市面上还没有治疗腺体受损的药。我给你打的疗愈药剂只能阻止情况继续恶化,没有治愈效果。”
秦闻州又放电给他看,噼里啪啦的。
事实胜于雄辩。
裴灼:“……”
“不过只能坚持五分钟,”秦闻州补充道,“昨天是三分钟。”
看起来确实在恢复。
裴灼又去戳他的腺体,想确认一下是否有异常,被捏住了手腕。
“你知道碰alpha的腺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裴灼瞟了一眼被制住的手腕,“再让我听见一声‘老婆’,今晚你就吊在窗户外面睡。”
“……我不能白白被摸,”秦闻州退而求其次,提出新的要求,“换一桶泡面。”
裴灼挑了一下眉。
客厅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秦闻州以为自己要挨揍的时候,裴灼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桶泡面给他,神色中透着一丝莫名的怜悯。
“吃吧。”
秦闻州接过泡面,觉得自己好像被包养了。
后半夜很安静,除了客厅萦绕着散不去的鲜虾鱼板味。
一夜无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灰色窗帘落在枕边,仿佛轻柔的云。
裴灼七点准时起床,把坏掉的扫地机器人塞进双肩包,戴好黑色鸭舌帽,再配上米白色的卫衣,像个准备出门上早课的大学生。
起床的动静惊醒了梦中的alpha。
沙发后面探出一个银灰乱毛脑袋:“这么早,要去哪?”
“和你没关系。晚上回来,有事电话,不准偷吃泡面。”
“可我……”秦闻州没睡醒,脑子不太灵光,卡了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没有光脑。”
“那个黑镯子就是光脑。”裴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有我的联系方式,房、东。”
“不行,它不理我。”alpha神色无辜,“用不了。”
一般来说光脑都安装有人工智能,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自主判断,帮助持有者。比如在你快死掉的时候主动报警求助,或者拨打紧急联系人电话。
而这个黑色光脑——裴灼一开始之所以认为它只是个装饰,是因为这东西在紧急情况下没有做出任何人工智能该有的反应。
甚至封锁了持有者权限,直接关机,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手环。
也不知道秦闻州给那个转账特别提示音设置了什么样的权限等级,在权限封锁、拒绝开机的情况下,它依然忠实地执行着这个指令,净给人添堵。
看样子这东西的智商随主人。
“我没有多余的光脑,”裴灼想到今天要去的地方,兴许能淘个便宜的二手货,“晚上给你带一个回来。”
秦闻州十分感动,忽然觉得被包养也不错,没来由的快乐抽芽似的从心底一丝丝冒出来,然后被omega下一句话打破了幻想。
“记得写欠条。”
“……”
裴灼要去的地方得穿过整个F市,再加上躲避监控绕路,大概需要骑行两个小时。他并不觉得久,因为骑行当中可以放空脑袋,微凉的风拂在脸上,十分舒服。
两小时后,自行车拐进一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石缝里长满了不知名的草。
这里早已不是市中心,巷子里的店面都很旧了,玻璃橱窗蒙着灰,里头黑咕隆咚的,隐约能看见东倒西歪的结了蜘蛛网的货架。
唯有一家店面还算干净,门口摆了两盆嫩生生的绿植,还有一把褪了色的塑料椅子。
裴灼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
这家店的老板姓楚,四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至今没能还清债务。
店里窗帘半掩着,幽暗又安静,柜台里没有人,只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裴灼放下背包:“楚哥。”
片刻之后,里屋响起脚步声,一支样式古老的紫金烟斗慢悠悠伸出来,挑起门帘,露出后面清瘦的人影。
“来了?”声调有些懒散,却很好听,温柔微哑。
人生得也和嗓音一样柔和,天生一双多情眉眼,不管看向什么地方,总让人觉得正似笑非笑睨着自己,“还以为你这个月不会来了。”
“我来还钱。”裴灼摘掉鸭舌帽,头发被压得微翘,抱着帽子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一点乖。
这是他在N里学到的生存法则。
对弱者予以痛击,才能够保障自己的威慑力和绝对安全;面对难以撼动的强者,表现得乖一点则会少吃很多苦头。
不过眼前这个alpha情况又有些特殊。
他一度怀疑这人的天赋是魅惑类的,不然怎么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每个月回来还钱。
他明明可以逃掉的。
四年前。某次出任务途中。
裴灼很不幸地迎来了自己第一次发.情期。
《omega保护法》规定:发.情期的omega面对alpha拥有无限防卫权。
可惜这条保护法对裴灼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不能去警局。
于是在杀掉三个图谋不轨的alpha之后,他跌跌撞撞地拐进了这条没落的旧街,倚着墙,浑身是血,眼前模糊一片。
旧街两旁树绿得发青,天空像碎掉的蓝玻璃挂在树梢,远处似乎传来警车的尖啸。
他整个人烫得像火烧过,只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
对面的店铺里正开着空调,一阵难以形容的舒爽凉风迎面刮来,仿佛一桶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化作湿透衣衫的汗。
裴灼犹豫三秒,选择在警车赶到之前非法入室。
少年的身形单薄而轻盈,白色短衫随风一掀,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店铺。
店铺的老板是个alpha。
彼时,十七岁的裴灼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外面的世界不过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弱者,见识浅薄,充满偏见,只会在阳光底下唱着脑袋空空的赞歌。
他杀过很多alpha,刀尖刺下去的时候,那些人眼中的轻蔑甚至还没来得及消散。
“不过是个omega。”
他听过许多诸如此类的话,又一一将他们收做刀下亡魂,最后单方面认定alpha这种生物都是傲慢无知的废物。
眼前这个应当也不例外。
闯入店铺的一瞬间金属感知发动,货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以快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分解重组,变成一把黑色长刀浮在身侧。
裴灼单手握住。
刀身很长,黑色刀刃衬得omega白皙的手腕愈发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他甩了一下长刀,身形微动,像一阵轻盈的风,扑过去——
时至今日,裴灼仍然没能弄明白那天在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自己A+的复制天赋和S级的身体素质以及N训练出来的本事,从扑上去到被.干翻只花了三秒钟。
“真是没礼貌的小崽子。”老板一手拎着紫金烟斗,一手扣着他的手腕,漫不经心地发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又格外霸道。
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束缚着四肢,他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血迹混着汗水流进眼睛,辣辣地疼,什么都看不清。
裴灼没吭声。
安静须臾,那人似乎弄清了状况,语调缓和不少:“发.情期?怎么出来乱跑,你家大人呢?”
裴灼还是没吭声。
实验体……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他记得年幼时那些突然闯入的人,还有全副武装之下的那双眼睛,充斥着冷漠、畏惧、厌恶……宛如在看一个怪物。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仿佛无数张嘴巴在那里一张一合,嗡嗡地说——
我们是来救你的。
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好像只是刚刚通过了一项试验,杀死了房间里的另外17个实验体,站在血泊里迷茫地看着他们而已。
想活下来又有什么错呢?
裴灼不觉得自己有错。
后来又听说,偶然得到解救的那些实验体,最后都被秘密地销毁了。
阳光底下的世界不接受怪物的存在。
小怪物也不允许。
因此他不能说,也无话可说。
腰间忽然传来些微凉意。
短衫被撩了起来,露出少年的腰,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劲瘦且漂亮。
裴灼猛地挣扎一下,又被一只手轻易压回了地上。
半边脸挤得变了形,被迫紧贴着掉漆的地板,松木味萦绕鼻尖,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从牙关间吐出一口滚烫浊气,紧绷着的力气也随之松懈。
微垂的浓密眼睫如鸦翅敛起,轻轻划过苍白泛红的脸颊。
“……027?”
昏过去前,他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句。
…… ……
再次醒来的时候,裴灼以为自己在做梦。
陌生的枕头,陌生的房间,还充斥着一股非常、非常香的味道,三分鲜七分辣,热气腾腾,哧溜作响。
他转过头。
眼前赫然撞来一抹明晃晃的红,“劲辣!红绕牛肉面”几个字差点怼在他脸上。
裴灼惊得坐起来:“!”
“惊讶什么,小家伙?”泡面移开,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面孔,“没吃过泡面吗?”
“……”
“不说话?哑巴了?”
裴灼想揉揉眼睛,发现手上缠着纱布只得作罢,转而环顾四周。
房间里的东西很多,桌上摆的墙上挂的,满满当当,最奇怪的是……都很旧,似乎都是藏书室里读到过的旧时代的东西。
他甚至辨认出了一台唱片机。
裴灼抿了抿唇。
他对旧东西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这种情感偶尔也会投射到收集旧东西的人身上。
眼前的这个alpha相貌年轻,头发却是雪一样的白,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这并非天生的发色,透着一股灯枯油尽的萎靡之感。
信息素也淡,和烟草还有泡面味儿混在一起,几乎分辩不出来。
很奇怪的一个人。
“……你是谁?”
“我姓楚,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楚夭放下泡面,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随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会出声的计算器,叽哩哇啦一通乱按。
“我看看,一针omega抑制剂,加上被你拆了的货架和损坏的古董的货值,总共146万。看你年纪还小,给你打个九折,抹掉零头……好了。131万,现金还是刷卡?”
裴灼:“???”
裴灼穷困潦倒的原因有很多。
除了衣食住行,每个月的omega抑制剂、各种各样的异能储存管、还有为以后做打算必不可少的基因稳定剂等等都需要钱。
以及欠债。
这张131万的欠条让裴灼初次尝到了社会险恶。
那个姓楚的alpha把自己给扣下了。
夏日炎炎,旧街附近死了三个alpha,绿头苍蝇循着味儿四处嗡嗡,不知为何,警察却一直没有找上门来。
N也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这家古董店仿佛一座安全的孤岛,从未在地图上被标记,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抹去踪迹。
被扣下的裴灼正一脸木然地对着满桌子的零件发呆。
两天前。
当那个姓楚的似笑非笑盯着自己说“没钱可以用身体偿还”的时候,他直接从被窝里窜了起来,试图夺窗而逃。
然后很不幸地被被子缠住了脚,摔下床,又磕到了受伤的左腿,逃跑计划中道崩殂,还疼得差点晕过去。
姓楚的过来,没扶他,先把窗关上了,还“咔哒”上了拴。
裴灼:“……”缓缓退后。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楚夭不由失笑,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还怪可爱的。”
裴灼脸都被捏变形了。
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些糊涂起来,拿不准自己目前的处境到底如何,下意识地观察眼前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