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8-15

凤曲从她手中接过玉牌,恰好秦鹿倚窗支颐,目光也从玉身点过。
秦鹿问:“‘天品’?”
五十弦连连点头:“天品甲级呢!不知道这个品级有什么区别?”
“排名差异。”秦鹿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五十弦问:“既然不要紧,那我们瑶城的信物怎么也是‘天品’?”
这就是带着答案求问题了。
秦鹿似哼似笑,别过头,目光飘向了窗外深碧的远山。山霞一片,余晖照衣,秦鹿微微褪色的长发折出火烬一般檀红的光彩,金阳笼罩着一个沉默的他,以及相对的窗边,任风吹拂却不发一言的凤曲。
穆青娥从包袱里抽出了卷轴,道:“我记得排名有所更新。”
五十弦极为捧场地凑过来:“我们拿到两枚信物,是不是该上榜了?”
穆青娥没有答话,但拆下束缚卷轴的丝带,徐徐展开了那幅长卷。
事关考试,凤曲虽然僵坐着不动,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偷瞟过来。
五十弦刻意爆出接连的惊呼:“噢,第一名还是鸦六他们,已经四枚信物了啊。”
穆青娥道:“不仅如此,据说拿到三枚信物以后,还能拥有替换队友的权利。如果队内有人折损,也可以及时找人补上。”
这个规定倒也是情理之中。
否则有些队伍杀到朝都,说不定已经伤亡惨重,再对上其他状态饱满的队伍,那就有些不公平了。毕竟这次大比的目的是筛选出武林的盟主,而不是把江湖俊杰都损在半路。
五十弦啧一声:“那不是有利那些大门派了吗?什么首徒啦、嫡系啦,都可以等最后再加入队伍……”
她的嘟囔没有说完,后半句悄无声息吞回了肚子里。
此时,太平山关门弟子、且去岛首徒、瑶城侯独子都默默看向了她——这位紫衣侯的唯一养女。就连车外的凤仪山庄二公子挥鞭的动静都轻了些许。
五十弦作深沉状:“但很显然,我们四大门的首徒和嫡系都很有为人表率的自觉。不然我们怎么叫四大门呢?”
凤曲扯扯嘴唇,总算挤出了一抹笑。
穆青娥还在梳理排名,很快便在第六十名的位置找到了凤曲。
他们以凤曲为首,队伍的代称也是凤曲。登榜本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处在凤曲和秦鹿莫名的冷战当中,穆青娥也开不了一同庆祝的口。
只好将这个成绩报给众人,大家笑一笑作罢。
恰逢日暮,再往前走又是一座深山。
虽然周围也无村庄,但道路平坦、车辙密集,是一处休整的好地方。商吹玉观察片刻,听到车内笑语,也停车询问:“老师,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如何?”
宣州和明城虽然毗邻,但放弃不正山的捷径,途中就得绕两座小山。
他们事先算过路程,要到明城,途中免不得餐风露宿,忍耐两日。众人都无异议,穆青娥前去生火,凤曲便想进道路两侧的林中打柴。
五十弦忽然叫住他们:“其实,我还有事情要说。”
方才是商吹玉不在,所以她压着倾诉的欲望。
难得五人齐聚,五十弦也顾不得秦鹿和凤曲之间的矛盾了,她从系统和微茫的嘴里获得的一些情报,历经几日的辗转反侧,还是决定告诉大家。
五十弦承认自己脑子有病。
而她的现代同胞何子涵,对此表示了深切的认同。
在她弄坏何子涵的眼镜,导致bug出现后,何子涵对她的态度就从命令变成了怜悯。
她甚至用关切的口吻对五十弦说:“我要提前说明,防沉迷许诺是你自己签字的,我现在再提醒一次,就算尽完了警示义务。”
五十弦:“……”
五十弦:“嗯,怪我网瘾超大的。”
对游戏角色认真,是一件荒谬透顶的事。
但在经历和凤曲几人长达两个月的共处之后,她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特别是在她亲身参与,改变了宣州既定的命运之后。
“虽然不管我怎么强调,你们都会当作玩笑,但是这次我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说。”
五十弦深吸一口气,在众人面前点开那张仅她可见的系统面板。
在宣州的两个月里,系统没有给她发布任何任务。
直到刚刚出城,她才接收到一个神秘的、却毫不费劲的任务。
系统要求她重看一遍原著里的宣州地图。
站在主角的视角,去看原著的宣州本该是怎样的发展。
五十弦便熬夜看了。
在原著中,秦鹿尾随商别意离开了瑶城,而商吹玉也被商晤逼迫,假如了商别意的队伍。
他和秦鹿的矛盾依然尖锐,即使有商别意时时调和,两人也不可能和平共处。
所以早在他们拿到“摇光”的许可,即将进入百里酒庄的时候,商吹玉和秦鹿就因为私下的一次口角摔下山崖,误入蛇患。商吹玉被蛇缠咬,秦鹿舍身相救——待到两人重返地面,就只听说考生中出现过一个名叫“穆青娥”的少女,而她已经被驱逐出城。
且不论秦鹿搭救商吹玉的戏码在今天看来有多离奇,那个只在路人口中出现,被逐出了宣州的“穆青娥”,却在一笔带过的剧情中,成为了宣州真正的救世主。
五十弦从原著秦鹿的眼中看到了一切:
看到县令派人拼凑了穆青娥的药方;
看到“认罪”的“蛇妖”半夜被狱卒放走;
看到他们请出僧侣,在一片木鱼声中端出一碗碗参照穆青娥的药方所熬的汤药……
“这是药师佛大发慈悲赐予的灵药,可解众生之灾厄。”
宣州的“诅咒”如奇迹一般解除,观棠县上下都对慈悲的药师佛感恩戴德。
无人过问的怪医则在悲恸下独行,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只除了听她鸣冤的县令。
他记得她,所以把她报给了明城——那是穆青娥计划中的下一站。
也是穆青娥的葬身之地。
当原著的秦鹿查明一切,派人前去追寻穆青娥时,她已沦为毫无理智的蛊人。穆青娥以娇弱无辜的面目行走江湖,却将所有接近自己的人剥皮卸骨,残忍之至。
秦鹿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迫不得已,还是真的已经恨透了这个世道。
在那里,穆青娥成为了主角的劲敌。
她疯起来便不择手段,时而痛哭、时而暴怒,体内的蛊虫使她变成了一个暴虐无度的恶徒,残余的清醒也不过拉住两个主角的衣摆,恳求他们结束自己的生命。
【任务成功奖励:20积分】
【任务已完成】
穆青娥还不曾对他们解释自己的过去,也是出于系统的限制,五十弦决定保守这个有关“前世”的秘密。
她尽可能从短短的篇幅里搜罗一切线索,并在字里行间搜出了一个人名。
明城,“玉衡”。
五十弦心神微定,问:“关于瘟疫的起源,我们都知道是不正山的那些尸体。所以大家有没有想过……尸体的来历呢?”
众人相视不语。
五十弦所言不假,他们的确都花了心思在这件事上。但因为之前都在宣州,为防隔墙有耳,大家即使有了线索,也倾向于压下不表。
此刻五十弦开了头,凤曲便道:“尸体都焚得及时,来不及叫居民认尸。不过,花游笑说那些尸体多半是明城的人——据说四五年前,明城爆发了一场饥荒,很多人都连夜逃往宣州。”
饥荒一事并不隐晦,早在瑶城,凤曲就接触过难民之一的春生。
不过从理论来讲,明城似乎早就收拾好残局,明城如今也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让人根本想不到,在明城和宣州之间的深山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密集的病尸。
穆青娥若有所思:“应该不少人都想到了这层,之前离开宣州的考生,大多都避开了明城。”
“观棠县朱县令的死,可是至今都没找到凶手。”五十弦不忘补充,“不过我早就查过了,这次真不是‘鸦’。”
她要说是“鸦”干的,这会儿反而能让人安心一些。
不是“鸦”,又能悄无声息解决掉这么多人,这只能说明要杀朱县令的人要么势力庞大,养有众多刺客;要么自己就是个可怕的武林高手。
凤曲沉吟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杀死朱县令的人,就是明城的人?会不会是憎恨朱县令耽误了瘟疫的救治,所以仗义出手的侠士?”
“哈?boss你可真是——”
“凤曲说的也不无可能,但五十弦的意思,恐怕是朱县令为人办事,事情败露,所以被杀人灭口了。”穆青娥神色凝重,“联系上近期风波,最有关联的,就是瘟疫一事了吧。”
话到这里,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凤曲不忍往坏处猜人,可也非常清楚,五十弦和穆青娥推测的才更可能是真相。
他便想起许久不曾搭话的阿珉:“你有想法吗?”
听五十弦的意思,似乎是建议他们先绕开明城,避其锋芒。
「皆可。」
“你以前是怎么通过明城的?”
「一只耳朵。」
“……你到朝都的时候,究竟还剩下什么?”
阿珉不回答了。
他对秦鹿的隐瞒并不惊讶,也不生气,但也没有反对凤曲和秦鹿置气。
两人都有同感,越是深入江湖,凤曲就越和这世道格格不入。而这份异常的背后,显然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阿珉的纵容。
阿珉为他挡下的风雨,本该是将凤曲磋磨得更加圆滑的必经。
现在,这些打磨却被不断省略,二人深感迷茫,也渐渐无法把握冥冥之中的平衡。
“我会尽量面对的。”凤曲轻声道,“和胡缨没有完成的那次交易,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虽然还不明白对错,但是……谢谢你帮我保护眼睛,也谢谢你比我还珍惜‘凤曲’。”
阿珉顿了片刻,冷笑一声:「别这么说。我又不是你,根本不知道你,我从来就不懂你。」
凤曲:“……”
凤曲:“你用这记性背剑谱?活该你天下第一。”
阿珉仍是哼笑,但好歹不再出言呛他。
以凤曲的服软告终,阿珉也决定和他握手言和。而阿珉示好的手段,就是冷冰冰地透露情报,比之宣州,他对明城似乎熟悉不少:
「明城的七星是‘玉衡’。如果你们是猜他在报复揭露瘟疫之人,那以他的个性,不算意外。」
凤曲默然许久,懵懵地反问:“什么个性?”
阿珉长长地哼了一声,带着鄙夷,言简意赅:「小人。」
能讨阿珉喜欢的人很少,但能被他批评到这种程度的……似乎也不多见。
「经过瑶城和宣州,你应该看出来了。观天楼并非只有一个主人,而是由七星和守楼人共同管理。通常而论,七星权限更高,对外代表着观天楼;守楼人刀口对内,虽然无权和七星对抗,但可以直接发信给朝都,实际起着监督和制衡的作用。」
阿珉介绍说:「不过,守楼人到底有多大权力,最终取决于七星的能力和态度。」
凤曲回忆一会儿,秦鹿和荣守心、微茫和胡缨两对组合,就能说明现状。
如秦鹿地位超然,手腕强硬,铁了心不和荣守心配合,那么荣守心就连一起出面公布考题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被凤曲一剑刺死,秦鹿都能笑嘻嘻给他收尸;
而微茫相较之下更显迟钝,她的权欲更低,不在乎被胡缨分权,反而很依赖胡缨帮她分担压力——所以胡缨也拥有了和考生对话乃至下令的权力,她和微茫就更接近同僚和搭档的关系。
“那‘玉衡’是哪种?”
「哪种都不是。」
阿珉没有再说,倒是商吹玉想起了凤曲对海内知之甚少,主动转头和他介绍:
“明城的饥荒之后,先帝曾经命令明城收拾残局,为此还派出了当时位至六部尚书的宠臣沈氏。但沈氏在明城一无所得,返回朝都就被治罪,牵出了一连串的罪行,贪墨舞弊、卖官鬻爵……据说向先帝揭发的,就是明城的偃师一族——新帝登基后,为了表彰偃师当时的功绩,便封了偃师家的公子,偃师珏作为‘玉衡’。”
仿佛错觉,凤曲余光瞟见,在商吹玉提及“沈氏”时,一直静默不言的秦鹿有了瞬间的抬头。
但他并无二话,就连微微的抬头都像是一个巧合,很快又转过眼去,看不清神情。
整个故事听上去,依然没有和瘟疫搭边,但已经先后出现了朱县令、偃师珏、尚书沈氏三个人物,凤曲有些云里雾里,穆青娥却是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他……”
她想说的是前世的事,但面对一双双好奇望来的眼睛,穆青娥话语一顿,五十弦又接过话头:“既然我们在不正山看到这么多尸体,就说明沈尚书当时的‘收尾’没有做好。”
“可是在那之后,明城为什么不继续处理呢?”
五十弦道:“这些人都逃出明城了,又在深山,按理说很难有人再找到他们。明城要是还派专人进山收殓,费时费力不说,朝都拨下来的款项可不见得够用呢。”
所以,他们都寄希望于这些尸体永远不被察觉。
被野兽吃掉、被暴雨冲散、被泥土掩埋……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发现尸体来自明城。
为了这一目的,朱县令谎称宣州的瘟疫是所谓“诅咒”,而府衙也对此视若无睹、轻拿轻放。
因为宣州的粮食都来自明城调度,一旦得罪明城,后果不堪设想。
但随着穆青娥和他们的举动,从宣州瘟疫到明城饥荒,一系列的真相逐渐发掘,背后元凶也将渐渐浮出水面。
他已经杀了朱县令,而宣州府衙不敢反抗,就连“摇光”和胡缨对此也不能多说。
这正是那家伙狂妄的示威。
仿佛在说,即便被所有人看穿,也没有人敢点破。
五十弦和穆青娥也已想通,前世的穆青娥会在进入明城诸事不顺乃至陨落,恐怕也是这个“元凶”的手笔。即使穆青娥并未动摇他的谎言,他依然对她赶尽杀绝。
此时,阿珉才开口补充:「在明城,‘玉衡’和守楼人,都叫偃师珏。」
五人齐齐陷入沉默,就当前的形势来看,只怕他们一旦进入明城,就要面临“玉衡”这一劲敌。
连只是跟着他们解决瘟疫的考生都自发绕路,更何况是身处最核心的他们?
可见“玉衡”的恶名早就传遍天下,让人退避三舍,望而生畏。
“无论如何,先把今晚的晚餐解决了吧。我去找点柴火。”凤曲敲敲麻木的大腿,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这会儿也是千头万绪,对未知的“玉衡”既是愤慨,又有担忧。
加上宣州一程其实让他后怕不已,虽然不至于折员,但商吹玉染病濒死、穆青娥身陷囹圄,自己也数经蛇患,这还是胡缨、微茫都对他们手下留情。
到底是继续深入,还是和其他考生一样暂且回避……
凤曲不敢再草率做出抉择了。
商吹玉照常跟着起身,但穆青娥也默默站起:“凤曲,今天我陪你吧。”
凤曲一怔,和商吹玉一道看向了她。
刚点燃的篝火尚显微弱,明灭颤抖,光亮在穆青娥的面庞上明晦不定。
商吹玉虽然恨不能时刻陪着凤曲,但也能看出穆青娥是有秘密要说,他只好坐下,双目满是担忧:“老师,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凤曲感激他不让自己为难,也主动给穆青娥拨出一条狭道:“走吧。”
穆青娥回头看了商吹玉一眼,微微点首,随着凤曲一起钻进林中。
两人分花拂叶走出好几里远,耳边传来沙沙的动静,凤曲便看向穆青娥。
那是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信纸,可以看出穆青娥将它拆看了多少遍。
此时她将信纸递了过来,指尖微颤,又刻意别过眼去。
凤曲就知道,信里一定有他不乐意看到的东西。
穆青娥也便开门见山:
“……倾岛主说,要你立刻和商吹玉分道扬镳。你想怎么办?”

第055章 知神恩
凤曲九岁才被倾五岳接到岛上,当时,且去岛全岛上下就已经对凤仪山庄抱有深沉的恨意。
准确来说,这股仇恨不仅仅是在凤曲或者倾五岳的这一代。
追根溯源,从高/祖皇帝开国建朝,商瑶流落凤凰峡、倾如故迁居且去岛之时起,两派门生就已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凤曲也一直对此深感困惑——
倾五岳不曾特意教他有关且去岛的历史,而是初来乍到就逼他习剑练武。凤曲一直认为是倾九洲的地位,导致了倾五岳对他抱有过高的期待,但来到海内日久,这个念头又逐渐发生动摇。
因为,他渐渐想起,江容等师弟师妹,都是按部就班文武兼修。
而且由于缺少对且去岛历史的了解,凤曲偶尔还不能共情同门对凤仪山庄的仇恨。
不过穆青娥问起,凤曲还是能从记忆里找出一个答案:“我们和凤仪山庄的矛盾,好像是因为凤仪山庄坚称且去岛藏匿蛊人,而岛上大家都说,藏匿蛊人的是凤仪山庄。”
穆青娥柳眉微拧:“蛊人?如果只是一两个蛊人,应该不会影响你们。且不说大多数蛊都有解除之法,就算真的发作,你们两派也不缺高手制服蛊人吧?”
凤曲颔首:“我也是这么想。想来应该还有更深的历史原因,但我不了解的东西,也不能信口开河。”
穆青娥了解他的个性,知道他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少年。
再三打量凤曲的神色之后,穆青娥也越发确认,凤曲当真如他所说,对“蛊人”一事知之甚少——这一点蹊跷,联系上且去岛的历史,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你生在且去岛上,却不知道‘蛊人’。这就像作为一门遗孤,竟不认识杀父仇人似的……你确定且去岛没有教过你类似的常识吗?”
凤曲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费解。
他看出了穆青娥神色之凝重,也随着定下心神,渐渐忐忑起来:“偶尔会听同门说起,但次数很少。‘蛊人’的话题在且去岛算是禁忌。怎么了吗?”
穆青娥问:“最基础的常识也没有吗?”
凤曲回忆一会儿,将记忆里有关的东西一概翻找出来:“我知道巫蛊的发源地是西南宣州一带。前朝利用蛊人压迫百姓,民情激愤,高/祖皇帝好像是前朝一支贵族的后裔,满门抄斩只有他活下来藏在民间,借此机会夺了前朝的权。
“之后,蛊人和蛊师就都逃去扶桑了吧?接连两代皇帝都在讨伐扶桑,直到先帝接受了扶桑的和亲,似乎就恢复了太平。”
穆青娥定定看他:“好,剩下的,就由我来告诉你。”
大虞不会有比定州慕家更了解“蛊”的人了。
而在这支队伍里,恐怕也不会有比她更理解“蛊人”的人了。
“目前的蛊人分为三种。最常见的,就是前朝遗留的、影响力并不那么大的蛊,这类蛊通常只是单纯的致残或者致死,并无控制人行动的效力,而且基本都有解除的办法——我的先祖就是受高/祖命令,历代研究解蛊之术,力求让这类蛊即使在大虞存活,也无法伤及百姓。
“第二种,是西南遗民偷偷带走,或者在扶桑研制而出的蛊。这类蛊,因为慕家都没有多少途径接触,所以海内至今并无解蛊的办法。你师父所中的蛊就是那类,它最恶毒的一点,在于吸食中蛊之人的内功。若是内力浅薄,当场就会一命呜呼;但要是像岛主那样内力深厚,乐观来看,虽然可以多撑一段时日,但蛊虫也会借此机会越藏越深,直至钻入肺腑……而当宿主死去,它就会自发回到蛊师的身边,将它吸食的功力交予蛊师。”
凤曲倒吸一口冷气,忙问:“那第三种呢?”
穆青娥停下脚步,忽而抬起了头。
目之所及,是亭亭如盖的高树、叠叠如云的密林。天空已经暗了下去,一角恬淡的月光朦朦胧胧,仿佛迎头泼来的冰沙,穿过枝叶,蒙住她的眉眼。
穆青娥便闭上了眼:“第三种,是前朝皇室专用,可以一统万蛊的‘母蛊’。”
凤曲喃喃重复:“……母蛊?”
“我们称它为蛊中之王,因为只要它现身人世,一切蛊虫都会听其号令。就算天下最厉害的蛊师,也无法对抗母蛊的威力——它的正式名字,叫‘神恩’。”
「神恩。」
阿珉的声音和穆青娥的介绍叠在一起,仿佛撞钟,在凤曲脑海中搅起风云变幻。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随着阿珉一道默念:“神恩……”
荣守心和有栖川野都曾提及,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穆青娥的口中再次听说“神恩”。
穆青娥道:
“‘神恩’之蛊,一母八子,以九神①命名。其中‘中蛊太常’为母,其余八蛊为子。八蛊若是蛰伏,‘太常’也独木难支,可一旦让‘太常’找回八蛊,九神齐聚,‘太常’就会成为完全的‘神恩’。到那时,九神宿主必遭反噬,但‘太常’的力量会空前强大……强大到足以颠覆整个大虞。”
凤曲呆呆地退了半步:“颠覆大虞?”
“它能召集天下所有的活蛊与蛊人,蛊人听其号令,活蛊游伺寻主。你可以想象,要是所有的蛊虫都找到宿主,而且蛊人也因此听令于同一个人——颠覆大虞,难道是什么难事吗?”
“可是,世上真的存在这么荒唐的力量?或者这只是传说?”
“当然是真的存在。”
穆青娥转头看他。
树影摇晃,如鬼如魅。月光无法驱逐的阴翳,将穆青娥完全笼罩,直到凤曲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穆青娥说:“这件事只告诉你,无所谓你信与不信。”
她的唇形变换,缓慢道:“这是我第二次作为‘穆青娥’站在明城和宣州之间。上一次,再过不久我就会成为‘神恩’子蛊之一的宿主,‘太阴’。”
穆青娥是和阿珉一样特殊的人。
他们都经历过那个悲惨的、毫无希望的“前世”。
凤曲喉口发紧,不得其言。只能从穆青娥的表情里看出,他现在的表现一定很蠢,所以她才会忍俊不禁,偏过头去低低发笑。
凤曲张了张口,几乎就要和她坦白阿珉的事。
但阿珉打断了他:「问她是怎么变成‘太阴’的?」
凤曲只好照做。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穆青娥端正姿态,折下一枝过了花期、已显衰败的杏花,“……‘神恩’能激发人全部的潜力,对宿主的体质要求也相当严苛。至少,我还没有见过什么人不受外界干扰地长成适合‘神恩’入体的身体。”
“那——”
“那么,要想成为能供‘神恩’栖息的宿主,就必须借助外力了。”穆青娥道,“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从小饮用一种秘药,三五载的时间,能让一个孩子变得适宜任何蛊虫生长。我作为慕家人,为苍生试蛊乃是我族使命,所以我们家族所有人都会自幼服用秘药,我也是因此成为‘太阴’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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